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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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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书解:
或曰:士之论高,何必以文?

2 书解:
荅曰:夫人有文质乃成。物有华而不实,有实而不华者。《易》曰:“圣人之情见乎辞。”出口为言,集扎为文,文辞施设,实情敷烈。夫文德、世服也。空书为文,实行为德,著之于衣为服。故曰: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人弥明。大人德扩其文炳,小人德炽其文斑,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积。华而晥者,大夫之箦,曾子寝疾,命元起易。由此言之,衣服以品贤,贤以文为差,愚杰不别,须文以立折。非唯于人,物亦咸然。龙鳞有文,于蛇为神;凤羽五色,于鸟为君;虎猛,毛蚡蜦;龟知,背负文。四者体不质,于物为圣贤。且夫山无林,则为土山;地无毛,则为泻土;人无文,则为仆人。土山无麋鹿,泻土无五谷,人无文德,不为圣贤。上天多文而后土多理,二气协和,圣贤禀受,法象本类,故多文彩。瑞应符命,莫非文者。晋唐叔虞、鲁成季友、惠公夫人号曰仲子,生而怪奇,文在其手。张良当贵,出与神会,老父授书,卒封留侯。河神,故出图;洛灵,故出书。竹帛所记怪奇之物,不出潢洿。物以文为表,人以文为基。棘子成欲弥文,子贡讥之。谓文不足奇者,子成之徒也。

3 书解:
著作者为文儒,说经者为世儒,二儒在世,未知何者为优?或曰:文儒不若世儒。世儒说圣人之经,解贤者之《传》,义理广博,无不实见,故在官常位;位最尊者为博士,门徒聚众,招会千里,身虽死亡,学传于后。文儒为华淫之说,于世无补,故无常官,弟子门徒不见一人,身死之后,莫有绍传。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

4 书解:
荅曰:不然。夫世儒说圣情,共起并验,俱追圣人。事殊而务同,言异而义钧。何以谓之文儒之说无补于世?世儒业易为,故世人学之多,非事可析第,故官廷设其位。文儒之业,卓绝不循,人寡其书,业虽不讲,门虽无人,书文奇伟,世人亦传。彼虚说,此实篇,折累二者,孰者为贤?案古俊乂著作辞说,自用其业,自明于世。世儒当时虽尊,不遭文儒之书,其迹不传。周公制礼乐,名垂而不灭;孔子作《春秋》,闻传而不绝。周公、孔子,难以论言。汉世文章之徒,陆贾、司马迁、刘子政、杨子云,其材能若奇,其称不由人。世传《诗》家鲁申公、《书》家千乘欧阳、公孙,不遭太史公,世人不闻。夫以业自显,孰与须人乃显?夫能纪百人,孰与廑能显其名?

5 书解:
或曰:著作者、思虑间也,未必材知出异人也。居不幽,思不至。使著作之人,总众事之凡,典国境之职,汲汲忙忙,或暇著作?试使庸人积闲暇之思,亦能成篇八十数。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发,何暇优游为丽美之文于笔札?孔子作《春秋》,不用于周也;司马长卿不预公卿之事,故能作《子虚》之赋;杨子云存中郎之官,故能成《太玄经》,就《法言》。使孔子得王,《春秋》不作;长卿、子云为相,《赋》、《玄》不工籍。

6 书解:
荅曰:文王日昃不暇食,此谓演《易》而益卦。周公一沐三握发,为周改法而制。周道不弊,孔子不作,休思虑间也,周法阔踈,不可因也。夫禀天地之文,发于胸臆,岂为间作不暇日哉?感伪起妄,源流气烝。管仲相桓公,致于九合:商鞅相孝公,为秦开帝业,然而二子之书,篇章数十。长卿、子云,二子之伦也。俱感,故才并;才同,故业钧。皆士而各著,不以思虑间也。问事弥多而见弥博,官弥剧而识弥泥。居不幽则思不至,思不至则笔不利。嚚顽之人有幽室之思,虽无忧,不能著一字。盖人材有能,无有不暇。有无材而不能思,无有知而不能著;有鸿材欲作而无起,细知以问而能记。盖奇有无所因,无有不能言;两有无所睹,无不暇造作。

7 书解:
或曰:凡作者精思已极,居位不能领职。盖人思有所倚著,则精有所尽索。著作之人,书言通奇,其材已极,其知已罢。案古作书者,多位布散盘解;辅倾宁危,非著作之人所能为也。夫有所逼,有所泥,则有所自,篇章数百。吕不韦作《春秋》,举家徙蜀;淮南王作道书,祸至灭族;韩非著治术,身下秦狱。身且不全,安能辅国?夫有长于彼,安能不短于此?深于作文,安能不浅于政治?

8 书解:
荅曰:人有所优,固有所劣;人有所工,固有所拙。非劣也,志意不为也;非拙也,精诚不加也。志有所存,顾不见泰山;思有所至,有身不暇徇也。称干将之利,剌则不能击,击则不能剌,非刃不利,不能一旦二也。蛢弹雀则失鷜,射鹊则失雁;方员画不俱成,左右视不并见,人材有两为,不能成一。使干将寡剌而更击,蛢舍鹊而射雁,则下射无失矣。人委其篇章,专为攻治,则子产、子贱之迹不足侔也。古作书者,多立功不用也。管仲、晏婴,功书并作;商鞅、虞卿,篇治俱为。高祖既得天下,马上之计未败,陆贾造《新语》,高祖粗纳采。吕氏横逆,刘氏将倾,非陆贾之策,帝室不宁。盖材知无不能,在所遭遇,遇乱则知立功,有起则以其材著书者也。出口为言,著文为篇。古以言为功者多,以文为败者希。吕不韦、淮南王以他为过,不以书有非;使客作书,不身自为,如不作书,犹蒙此章章之祸。人古今违属,未必皆著作材知极也。邹阳举䟽,免罪于梁;徐乐上书,身拜郎中。材能以其文为功于人,何嫌不能营卫其身?韩蚤信公子非,国不倾危。及非之死,李斯如奇,非以著作材极,不能复有为也。春物之伤,或死之也;残物不伤,秋亦大长。假令非不死,秦未可知。故才人能令其行可尊,不能使人必法己;能令其言可行,不能使人必采取之矣。

9 书解:
或曰:古今作书者非一,各穿凿夫经之实,传违圣人质,故谓之蕞残,比之玉屑。故曰:“蕞残满车,不成为道;玉屑满箧,不成为宝。”前人近圣,犹为蕞残,况远圣从后复重为者乎?其作必为妄,其言必不明,安可采用而施行?

10 书解:
荅曰:圣人作其经,贤者造其《传》,述作者之意,采圣人之志,故《经》须《传》也。俱贤所为,何以独谓《经》《传》是,他书记非?彼见《经》《传》,《传》《经》之文,《经》须而解,故谓之是。他书与书相违,更造端绪,故谓之非。若此者,韪是于五经。使言非五经,虽是不见听。使五《经》从孔门出,到今常令人不缺灭,谓之纯壹,信之可也。今五经遭亡秦之奢侈,触李斯之横议,燔烧禁防,伏生之休,抱经深藏。汉兴,收五经,经书缺灭而不明,篇章弃散而不具。鼂错之辈,各以私意分拆文字,师徒相因相授,不知何者为是。亡秦无道,败乱之也。秦虽无道,不燔诸子,诸子尺书,文篇具在,可观读以正说,可采掇以示后人。后人复作,犹前人之造也。夫俱鸿而知,皆《传》《记》所称,文义与经相薄,何以独谓文书失经之实?由此言之,经缺而不完,书无佚本,经有遗篇,折累二者,孰与蕞残?《易》据事象,《诗》采民以为篇,《乐》须不驩,《礼》待民平。四经有据,篇章乃成。《尚书》、《春秋》,采掇《史记》。《史记》兴,无异书,以民、事一意。六经之作皆有据。由此言之,书亦为本,经亦为末,末失事实,本得道质,折累二者,孰为玉屑?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诸子尺书,文明实是。说章句者,终不求解扣明,师师相传,初为章句者,非通览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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