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方正第五 |
2 | 1 陳太丘與友期行,期日中。過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後乃至。元方時年七歲,〔一〕門外戲。陳寔及紀,並已見。客問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友人慚,下車引之。元方入門不顧。 |
3 | 箋疏 |
4 | 〔一〕 程炎震云:「古文苑邯鄲淳撰陳紀碑云:『年七十一,建安四年卒。』則七歲是順帝陽嘉四年乙亥,太丘年三十四。」嘉錫案:據後漢書陳寔傳:寔為司空,黃瓊所闢。始補聞喜長,當在桓帝元嘉以後,寔年已四十餘矣。除太丘長,又在其後。元方七歲時,寔尚未出仕,此稱太丘,蓋追敘之辭。 |
5 | 2 南陽宗世林,〔一〕魏武同時,而甚薄其為人,不與之交。及魏武作司空,總朝政,從容問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猶存。」世林既以忤旨見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門,皆獨拜床下,其見禮如此。〔二〕楚國先賢傳曰:「宗承字世林,南陽安眾人。父資,〔三〕有美譽。承少而修德雅正,確然不群,徵聘不就,聞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屢造其門,值賓客猥積,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請交,承拒而不納。帝後為司空,輔漢朝,乃謂承曰:『卿昔不顧吾,今可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猶存。』帝不說,以其名賢,猶敬禮之。敕文帝修子弟禮,就家拜漢中太守。武帝平冀州,從至鄴,陳群等皆為之拜。帝猶以舊情介意,薄其位而優其禮,就家訪以朝政,居賓客之右。文帝徵為直諫大夫。明帝欲引以為相,以老固辭。」箋疏 |
6 |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三十七引宋躬孝子傳曰:『宗承字世林,父資喪,葬舊塋,負土作墳,不役僮僕。一夕閑土壤高五尺,松竹生焉。』魏志十荀攸傳注引漢末名士錄曰:『袁術與南陽宗承會於闕下,術發怒曰:「何伯求兇德也,吾當殺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於天下。」術乃止。』」李詳云:「詳案:晉書七十五王述傳稱其『曾祖魏司空昶白箋於文帝曰:昔與南陽宗世林共為東宮官屬。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厲,時人咸共笑之。』此疑是昶愛憎之言。」程炎震箋亦引此節,惟末云「當即此人」。 |
7 | 〔二〕 |
8 | 嘉錫案:宗承少而薄操之為人,老乃食丕之群,不願為漢司空之友,顧甘為魏皇帝之臣。魏、晉人所謂方正者,大抵如此。東漢節義之風,其存焉者蓋寡矣。 |
9 | 〔三〕 |
10 | 後漢書黨錮傳序云:「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範滂,郡為謠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注引謝承書曰:「宗資字叔都,南陽安眾人也。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範滂為功曹,委任政事,推功於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聞於海內也。」 |
11 | 3 魏文帝受禪,陳群有戚容。〔一〕帝問曰:「朕應天受命,卿何以不樂?」群曰:「臣與華歆,服膺先朝,今雖欣聖化,猶義形於色。」〔二〕華嶠譜敘曰:「魏受禪,朝臣三公以下,並受爵位。華歆以形色忤時,徙為司空,〔三〕不進爵。文帝久不懌,以問尚書令陳群曰:『我應天受命,百闢莫不說喜,形於聲色;而相國及公獨有不怡者,何邪?』群起離席長跪曰:『臣與相國曾事漢朝,心雖說喜,義干其色,〔四〕亦懼陛下,實應見憎。』帝大說,嘆息良久,遂重異之。」箋疏 |
12 | 〔一〕 李慈銘云:「案陳群自比孔父,義形於色。可謂不識羞恥,顏孔厚矣!疑群爾時尚未能為此語。與其子泰對司馬昭『但見其上』之言,皆出其子弟門生妄相附會。如華嶠譜敘稱其祖『歆以形色忤時』,狗面人言,何足取信!」容齋隨筆卷十曰:「夫曹氏篡漢,忠臣義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縱力不能討,忍復仕其朝為公卿乎?歆、群為一世之賢,所立不過如是。蓋自黨錮禍起,天下賢士大夫如李膺、範滂之徒,屠戮殆盡,故所存者,如是而已!士風不競,悲夫!」 嘉錫案:華歆為曹操勒兵入宮收伏後,壞戶發壁牽後出,躬行弒逆。是亦魏之賈充,何至「以形色忤時」!歆、群累表勸進,安得復有戚容?□客以為出於其子孫所附會,當矣。容齋以二人為一世之賢,猶未免流俗之見也。 |
13 | 〔二〕 |
14 | 公羊桓二年傳云:「宋督弒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此何以書?賢也。何賢乎孔父?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其義形於色奈何?督將弒殤公,孔父生而存,則殤公不可得而弒也,故於是攻孔父之家。殤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趨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於朝,則人莫敢過而致難於其君者,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三〕 |
15 | 程炎震云:「魏志十三華歆傳注司空作司徒。」〔四〕 |
16 | 程炎震云:「魏志注乾作形。」 |
17 | 4 郭淮作關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屢有戰庸。魏志曰:「淮字伯濟,太原陽曲人。建安中,除平原府丞。黃初元年,奉使賀文帝踐阼,而稽留不及。群臣歡會,帝正色責之曰:『昔禹會諸侯於塗山,防風氏後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慶,而卿最留遲,何也?』淮曰:『臣聞五帝先教,導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闢。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風氏之誅。』帝說之,擢為雍州刺史,遷征西將軍。淮在關中三十餘年,功績顯著,遷儀同三司,贈大將軍。」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當並誅。魏略曰:「凌字彥云,太原祁人。歷司空、太尉、征東將軍。密欲立楚王彪,司馬宣王自討之。凌自縛歸罪,遙謂太傅曰:『卿直以折簡召我,我當不至邪?』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簡者也。』遂使人送至西。凌自知罪重,試索棺釘,以觀太傅意,太傅給之。凌行至項城,夜呼掾屬與決曰:『行年八十,身名俱滅。命邪!』遂自殺。」使者徵攝甚急,淮使戒裝,克日當發。州府文武及百姓勸淮舉兵,淮不許。至期,遣妻,百姓號泣追呼者數萬人。行數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還,於是文武奔馳,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與宣帝書曰:「五子哀戀,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則無五子。五子若殞,亦復無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世語曰:「淮妻當從坐,侍御史往收。督將及羌胡渠帥數千人叩頭,請淮上表留妻,淮不從。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頭流血請淮,淮不忍視,乃命追之,於是數千騎往追還。淮以書白司馬宣王曰:『五子哀母,不惜其身。若無其母,是無五子,五子若亡,亦無淮也。今輒追還,若於法未通,當受罪於主者。』書至,宣王乃表原之。」校文 |
18 | 注「三十餘年」 「三」,景宋本及沈本作「二」。 |
19 | 5 諸葛亮之次渭濱,關中震動。蜀志曰:「亮字孔明,瑯邪陽都人。客於荊州,躬耕隴畝,好為梁甫吟。長八尺,每自比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唯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元直謂為信然。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曰:『諸葛孔明,臥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先主遂詣亮,謂關羽、張飛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累遷丞相、益州牧。率眾北征,卒於渭南。」魏明帝深懼晉宣王戰,乃遣辛毗為軍司馬。魏志曰:「毗字佐治,潁川陽翟人。累遷衛尉。」宣王既與亮對渭而陳,亮設誘譎萬方。宣王果大忿,將欲應之以重兵。亮遣間諜覘之,還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黃鉞,當軍門立,軍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一〕晉陽秋曰:「諸葛亮寇於郿,據渭水南原,詔使高祖拒之。亮善撫御,又戎政嚴明,且僑軍遠征,糧運艱澀,利在野戰。朝廷每聞其出,欲以不戰屈之,高祖亦以為然。而擁大軍禦侮於外,不宜遠露怯弱之形以虧大勢,故秣馬坐甲,每見吞並之威。亮雖挑戰,或遺高祖巾幗。巾幗,婦女之飾,欲以激怒,冀獲曹咎之利。朝廷慮高祖不勝忿憤,而衛尉辛毗骨鯁之臣,帝乃使毗仗節為高祖軍司馬。亮果復挑戰,高祖乃奮怒,將出應之,毗仗節中門而立,高祖乃止。將士聞見者益加勇銳。識者以人臣雖擁眾千萬而屈於王人,大略深長,皆如此之類也。」箋疏 |
20 | 〔一〕 嘉錫案:蜀志亮傳注引漢晉春秋曰:「亮自至,數挑戰,宣王亦表固請戰,使衛尉辛毗持節以制之。姜維謂亮曰:『辛佐治仗節而到,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茍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耶?』」亮之此言,深得老賊之情。故唐修晉書亦載之宣紀。朱子語類一百三十六曰:「司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來,遏令不出兵,其實是不敢出也。」斯言當矣。蓋懿自審戰則必敗,畏蜀如虎,故惟深溝高壘以自保。然以坐擁大軍而顯露怯弱之形,群情憤激,怨謗紛然,乃不得不累表請戰以弭謗。叡心知其然,遂使辛毗至軍,假君命以威眾。君臣上下,相與為偽,設為此謀,以老蜀師。佐治之仗節當門,裝模作樣,不過傀儡登場,聽人提掇耳。 |
21 | 唐太宗御撰宣帝論曰:「既而擁眾西舉,與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無鬥志。遺其巾幗,方發憤心。杖節當門,雄圖頓屈。請戰千里,詐欲示威。」 |
22 | 程炎震云:「魏志毗傳云:『青龍二年,諸葛亮率眾出渭南。先是,大將軍司馬宣王數請與亮戰,明帝終不聽。是歲,恐不能禁,乃以毗為大將軍軍師,使持節。』晉書宣紀亦云:『辛毗仗節為軍師。』通典二十九曰:『初隗囂軍中嘗置軍師,至魏武帝又置師官四人。晉避景帝諱,改為軍司,凡諸軍皆置之。』炎震案:此及注文軍司馬並衍馬字。蓋毗在魏世,自是軍師。臨川或沿襲晉人習用語,以為司,淺人不知,妄添馬字。魏、晉以後,雖以司馬為軍府之官,然不名軍司馬也。」 |
23 | 6 夏侯玄既被桎梏,魏氏春秋曰:「玄字太初,譙國人,夏侯尚之子,大將軍前妻兄也。風格高朗,弘辯博暢。正始中,護軍。〔一〕曹爽誅,徵為太常。內知不免,不交人事,不畜筆研。及太傅薨,許允謂玄曰:『子無復憂矣!』玄嘆曰:『士宗,卿何不見事乎?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後中書令李豐惡大將軍執政,遂謀以玄代之。大將軍聞其謀,誅豐,收玄送廷尉。」干寶晉紀曰:「初,豐之謀也,使告玄,玄答曰:『宜詳之爾,不以聞也。』故及於難。」時鐘毓為廷尉,鐘會先不與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雖復刑餘之人,未敢聞命!」世語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辭,廷尉鐘毓自臨履玄。玄正色曰:『吾當何辭?為令史責人邪?卿便為吾作。』〔二〕毓以玄名士,節高不可屈,而獄當竟,夜為作辭,令與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視之曰:『不當若是邪?』鐘會年少於玄,玄不與交,是日於毓坐狎玄,玄正色曰:『鐘君,何得如是!』」名士傳曰:「初,玄以鐘毓志趣不同,不與之交。玄被收時,毓為廷尉,執玄手曰:『太初何至於此?』玄正色曰:『雖復刑餘之人,不可得交。』」按:郭頒西晉人,時世相近,為晉魏世語,事多詳覈。孫盛之徒皆採以著書,並云玄距鐘會。而袁宏名士傳最後出,不依前史,以為鐘毓,可謂謬矣。考掠初無一言,臨刑東市,顏色不異。魏志曰:「玄格量弘濟,臨斬,顏色不異,舉止自若。」校文 |
24 | 注「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 「尤」,景宋本及沈本作「猶」。 |
25 | 箋疏 |
26 | 〔一〕 李慈銘云:「案魏志夏侯玄傳:玄正始中為護軍,出為征西將軍,都督雍、涼州諸軍事。曹爽誅,徵為大鴻臚。數年徙太常。此處『護軍』上有脫字。曹爽以大將軍輔政,玄為爽之姑子也。」〔二〕 |
27 | 李慈銘云:「案玄傳注引世語作『鐘毓自臨治玄,玄正色責毓曰:「吾當何辭?卿為令史責人也,卿便為吾作。」』此處治作履,為令史上脫卿字,皆誤。」程炎震云:「通鑒七十六胡注曰:『自漢以來,公府有令史,廷尉則有獄史耳。』玄蓋責毓以身為九卿,乃承公府指,自臨治我,是為公府令史而責人也。」 |
28 | 7 夏侯泰初與廣陵陳本善。本與玄在本母前宴飲,世語曰:「本字休元,臨淮東陽人。」魏志曰:「本,廣陵東陽人。父矯,司徒。本歷郡守、廷尉。所在操綱領,舉大體,能使群下自盡,有率御之才。不親小事,不讀法律,而得廷尉之稱。遷鎮北將軍。」本弟騫晉陽秋曰:「騫字休淵,司徒第二子,無謇諤風,滑稽而多智謀。仕至大司馬。」行還,徑入,至堂戶。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雜。」〔一〕名士傳曰:「玄以鄉黨貴齒,本不論德位,年長者必為拜。與陳本母前飲,騫來而出,其可得同,不可得而雜者也。」箋疏 |
29 | 〔一〕 御覽四百九十八引習鑿齒漢晉春秋曰:「陳蹇兄丕,有名於世,與夏侯玄親交。玄拜其母,蹇時為中領軍,聞玄會於其家,悅而歸,既入戶,玄曰:『相與未至於此。』蹇當戶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趨而出,意氣自若。玄大以此知之。」 嘉錫案:蹇者騫之誤,丕者本之誤也。以騫之為人,太初視之,蓋不啻糞土,而習氏翻謂大為太初所知,其言附會,不足信。 |
30 | 8 高貴鄉公薨,內外喧嘩。魏志曰:「高貴鄉公諱髦,字彥士,文帝孫,東海定王霖之子也。初封郯縣。高貴鄉公好學夙成。齊王廢,群臣迎之,即皇帝位。」漢晉春秋曰:「自曹芳事後,魏人省徹宿衛,無復鎧甲,諸門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王經諫不聽,乃出懷中板令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所恨!況不必死邪?』於是入白太后。沈、業奔走告昭,昭為之備。髦遂率僮僕數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騎校尉□入,遇髦於東止車門,左右訶之,□眾奔走。中護軍賈充又逆髦,戰於南闕下。髦自用劍,眾欲退。太子舍人成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公畜汝等,正為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前刺髦,刃出於背。」魏氏春秋曰:「帝將誅大將軍,詔有司復進位相國,加九錫。帝夜自將□從僕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等下陵雲臺,鎧仗授兵,欲因際會,遣使自出致討〔一〕,會雨而卻。明日,遂見王經等,出黃素詔於懷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當決行此事。』帝遂拔劍升輦,率殿中宿衛倉頭官僮,擊戰鼓,出雲龍門。賈充自外而入,帝師潰散,帝猶稱天子,手劍奮擊,眾莫敢逼。充率厲將士,騎督成倅、弟濟以矛進,帝崩於師。時暴雨,雷電晦冥。」司馬文王問侍中陳泰曰:〔二〕魏志曰:「泰字玄伯,司空群之子也。」「何以靜之?」泰云:「唯殺賈充,以謝天下。」文王曰:「可復下此不?」對曰:「但見其上,未見其下。」干寶晉紀曰:「高貴鄉公之殺,〔三〕司馬文王召朝臣謀其故,太常陳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告以可不。泰曰:『世之論者,以泰方於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內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文王待之曲室,謂曰:『玄伯,卿何以處我?』對曰:『可誅賈充以謝天下。』文王曰:『為吾更思其次。』泰曰:『唯有進於此,不知其次。』文王乃止。」漢晉春秋曰:「曹髦之薨,司馬昭聞之,自投於地曰:『天下謂我何?』於是召百官議其事。昭垂涕問陳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輔數世,功蓋天下,謂當並跡古人,垂美於後,一旦有殺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斬賈充,猶可以自明也。』昭曰:『公閭不可得殺也,卿更思餘計。』泰厲聲曰:『意唯有進於此耳,餘無足委者也。』歸而自殺。」魏氏春秋曰:「泰勸大將軍誅賈充,大將軍曰:『卿更思其他。』泰曰:『豈可使泰復發後言。』遂嘔血死。」箋疏 |
31 | 〔一〕 程炎震云:「魏志高貴鄉公傳注無遣使二字。」〔二〕 |
32 | 程炎震云:「據泰傳時為尚書左僕射,不云加侍中。」〔三〕 |
33 | 程炎震云:「魏志陳泰傳裴注曰:『案本傳,泰不為太常,未詳干寶所由知之。』」 |
34 | 9 和嶠為武帝所親重,語嶠曰:「東宮頃似更成進,卿試往看。」還問「何如?」答云:「皇太子聖質如初。」晉諸公贊曰:「嶠字長輿,汝南西平人。父逌,太常,知名。嶠少以雅量稱,深為賈充所知,每向世祖稱之。歷尚書、太子少傅。」干寶晉紀曰:「皇太子有醇古之風,美於信受。侍中和嶠數言於上曰:『季世多偽,而太子信,非四海之主。憂太子不了陛下家事,願追思文、武之阼。』上既重長適,又懷齊王,朋黨之論弗入也。後上謂嶠曰:『太子近入朝,吾謂差進,卿可與荀侍中共□言。』及顗奉詔還,對上曰:『太子明識弘新,有如明詔。』問嶠,嶠對曰:『聖質如初。』上默然。」晉陽秋曰:「世祖疑惠帝不可承繼大業,遣和嶠、荀勖往觀察之。既見,勖稱嘆曰:『太子德更進茂,不同於故。』嶠曰:『皇太子聖質如初,此陛下家事,非臣所盡。』天下聞之,莫不稱嶠為忠,而欲灰滅勖也。」按:荀顗清雅,性不阿諛。校之二說,則孫盛為得也〔一〕。 |
35 | 校文 |
36 | 注「文武之阼」 「阼」,景宋本及沈本作「祚」。 |
37 | 箋疏 |
38 | 〔一〕 程炎震云:「與和嶠同往觀太子者,干寶以為荀顗,孫盛以為荀勖,王隱亦以為荀勖。晉書勖傳與王隱、孫盛同。蓋取劉氏此注也。嶠傳則並舉顗、勖二人,殊罕裁斷。惟裴松之注三國志荀彧傳云『和嶠為侍中,荀顗亡沒久矣。荀勖位亞臺司,不與嶠同班,無緣方稱侍中。二書所云皆非也。考其時位,愷實當之,愷位至征西大將軍。』其辨確矣。劉氏於孔融二兒事引世期說,以惑孫盛之傷理。而此未及引,或亦偶有不照歟?王隱說見御覽一百四十八太子門。」 嘉錫案:愷,荀彧之曾孫,魏志附見彧傳。裴注先引荀氏家傳曰:「愷,晉武帝時為侍中」,然後引干寶、孫盛之說,而辨其不然。蓋以據荀氏家傳,惟愷與和嶠同時為侍中也。程氏不引家傳,則「考其時位,愷實當之」二語,不知所謂,今為補出。 |
39 | 10 諸葛靚後入晉,除大司馬,召不起。〔一〕以與晉室有讎,常背洛水而坐。與武帝有舊,帝欲見之而無由,乃請諸葛妃呼靚。既來,帝就太妃間相見。〔二〕禮畢,酒酣,帝曰:「卿故復憶竹馬之好不?」靚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復睹聖顏。」因涕泗百行。帝於是慚悔而出。晉諸公贊曰:「吳亡,靚入洛,以父誕為太祖所殺,誓不見世祖。世祖叔母瑯邪王妃,靚之姊也。帝後因靚在姊間,往就見焉,靚逃於廁中,於是以至孝發名。時嵇康亦被法,而康子紹死蕩陰之役。談者咸曰:『觀紹、靚二人,然後知忠孝之道,區以別矣。』」〔三〕 |
40 | 箋疏 |
41 | 〔一〕 程炎震云:「晉書諸葛恢傳云:『父靚奔吳,為大司馬。吳平,逃竄不出。武帝與靚有舊雲云。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此『除大司馬,召不起』七字有誤。」〔二〕 |
42 | 程炎震云:「平吳之役,瑯玡王□出塗中,靚歸命於□。見晉書□傳。靚姊即□妃。此云太妃,或於太康四年□薨後,始與武帝相見耳。」〔三〕 |
43 | 嘉錫案:靚姊為司馬懿子瑯邪王□妃,□先封東莞王。晉書□傳:「□長子恭王覲,字思祖。」考書鈔六十三、御覽二百四十二引晉武起居注均作「東莞王世子瑾」。則覲本名瑾,乃與諸葛子瑜同名。其字思祖,欲令思其外祖也。三子繇字思玄。諸葛亮傳稱「亮從父玄」,本書品藻篇稱「誕為瑾、亮之從弟」,則誕蓋玄之子。思玄者,欲令思其外曾祖也。御覽三百七十六引魏末傳曰:「諸葛誕殺文欽。及城陷,欽子鴦、虎先入殺誕,啖其肝。」魏志諸葛誕傳注曰:「鴦一名俶。」又引晉諸公贊曰:「東安公繇,諸葛誕外孫。欲殺俶,因誅楊駿,誣俶謀逆,遂夷三族。」按晉書□傳:「繇誅俶後,始遭母喪。」則繇之此舉,疑出諸葛妃之意,使其子殺俶,以報父讎。然則不獨靚為孝子,即其姊亦孝女也。諸葛氏之世澤,可謂遠矣。然傅暢沒在胡中,為石勒之臣,乃著諸公贊,降志辱身,何足以議紹? |
44 | 11 武帝語和嶠曰:「我欲先痛罵王武子,然後爵之。」嶠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責之,因曰:「知愧不?」晉諸公贊曰:「齊王當出藩,而王濟諫請無數,又累遣常山主與婦長廣公主共入稽顙,〔一〕陳乞留之。世祖甚恚,謂王戎曰:『我兄弟至親,今出齊王,自朕家計,而甄德、王濟連遣婦入來,生哭人邪?濟等尚爾,況餘者乎?』濟自此被責,左遷國子祭酒。」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謠,常為陛下恥之!漢書曰:「淮南厲王長,高祖少子也。有罪,文帝徙之於蜀,不食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瓚注曰:『言一尺布帛,可縫而共衣;一斗米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不相容也。』」它人能令疏親,臣不能使親疏,〔二〕以此愧陛下。」校文 |
45 | 注「以天下之廣」 景宋本及沈本作「以天子之屬」。 |
46 | 箋疏 |
47 | 〔一〕 李慈銘云:「案王濟尚常山公主。晉書濟傳稱:『濟既諫請,又累使公主及甄德妻長廣公主俱入稽顙泣請。』此注下亦有甄德、王濟雲云,蓋此處常山下脫公字,與下脫甄德二字。」〔二〕 |
48 | 程炎震云:「晉書濟傳作『他人能親疏,臣不能使親親』。」 |
49 | 12 杜預之荊州,頓七里橋,〔一〕朝士悉祖。王隱晉書曰:「預字元凱,京兆杜陵人,漢御史大夫延年十一世孫。祖畿,魏太保。父恕,幽州、荊州刺史。預智謀淵博,明於治亂,常稱立德者非所企及,立功、立言所庶幾也。累遷河南尹,為鎮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陽。以平吳勛封當陽侯。預無伎藝之能,身不跨馬,射不穿札,而每有大事,輒在將帥之限。贈征南將軍,儀同三司。」預少賤,〔二〕好豪俠,不為物所許。楊濟既名氏,〔三〕雄俊不堪〔四〕,不坐而去。八王故事曰:「濟字文通,弘農人,楊駿弟也。有才識,累遷太子太保,與駿同誅。」須臾,和長輿來,問:「楊右衛何在?」客曰:「向來,不坐而去。」長輿曰:「必大夏門下盤馬。」往大夏門,果大閱騎。長輿抱內車,共載歸,坐如初。 |
50 | 箋疏 |
51 | 〔一〕 程炎震云:「晉書預傳:『預以羊祜薦,以本官領征南軍師。』武紀:『咸寧四年十一月,杜預都督荊州諸軍事。』武紀:『泰始十年十一月,立城東七里澗石橋。』」洛陽伽藍記二曰:「崇義里東有七里橋,以石為之。中朝時,杜預之荊州,出頓之所也。」案據伽藍記:「洛陽城東面北頭第一門曰建春門。門外御道北名建陽里。建陽里東有綏民里。綏民里東,即崇義里也。」〔二〕 |
52 | 嘉錫案:預為杜延年十一世孫,系出名家。祖、父仕魏,亦皆貴顯。而謂之少賤者,據晉書預傳言「其父與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預久不得調,故少長貧賤」。魏志杜畿傳不言恕與司馬懿不相能。第謂恕為征北將軍程喜所劾奏,下廷尉,當死。以父畿勤事水死,免為庶人,徙章武郡。裴注引杜氏新書,亦只言程喜深文劾恕,不及司馬懿。蓋恕之得罪,實出懿意。杜氏子孫不欲言其祖與司馬氏不協,故諱之耳。預於司馬昭嗣立後,得尚昭妹高陸公主,始起家拜尚書郎,襲祖爵,遂以功名自奮。預卒於太康五年,年六十三,則當生於魏黃初三年。 |
53 | 〔三〕 |
54 | 程炎震云:「濟為右衛將軍,本傳不載,蓋略之。」〔四〕 |
55 | 李慈銘云:「案『雄俊不堪』四字有誤。」 |
56 | 13 杜預拜鎮南將軍,朝士悉至,皆在連榻坐。語林曰:「中朝方鎮還,不與元凱共坐。預征吳還,獨榻,不與賓客共也。」〔一〕時亦有裴叔則。羊稚舒後至,曰:「杜元凱乃復連榻坐客!」不坐便去。晉諸公贊曰:「羊琇字稚舒,泰山人。通濟有才幹,與世祖同年相善,謂世祖曰:『後富貴時,見用作領護軍各十年。』世祖即位,累遷左將軍、特進。」杜請裴追之,羊去數里住馬,既而俱還杜許。〔二〕 |
57 | 箋疏 |
58 | 〔一〕 程炎震云:「按預傳,拜鎮南在赴荊之後,則朝士無緣悉至也。注引語林云征吳還為是。晉書羊琇傳悉取此文,自與預傳違伐矣。」〔二〕 |
59 | 嘉錫案:晉書琇為司馬師妻景獻皇后之從父弟,楊濟亦司馬炎妻武悼皇后之叔父,與杜預並晉室懿親。預功名遠出其上,而二人皆鄙預如此者,蓋以預為罪人之子,出身貧賤,故不屑與之同坐也。此為挾貴而驕,不當列於方正之篇。 |
60 | 又案:此出郭子,見書鈔一百三十三。 |
61 | 14 晉武帝時,荀勖為中書監,虞預晉書曰:「勖字公曾,潁川潁陰人,漢司空爽曾孫也。十餘歲能屬文,外祖鐘繇曰:『此兒當及其曾祖。』為安陽令,民生為立祠,累遷侍中、中書監。」和嶠為令。故事,監、令由來共車。嶠性雅正,常疾勖諂諛。王隱晉書曰:「勖性佞媚,譽太子,出齊王,當時私議,損國害民,孫、劉之匹也。後世若有良史,當著佞幸傳。」後公車來,嶠便登,正向前坐〔一〕,不復容勖。勖方更覓車,然後得去。監、令各給車自此始。曹嘉之晉紀曰:「中書監、令常同車入朝。至和嶠為令,而荀勖為監,嶠意強抗,專車而坐,乃使監、令異車,自此始也。」箋疏 |
62 | 〔一〕 吳承仕曰:「登車正向前坐,此時已不立乘矣。」 |
63 | 15 山公大兒著短帢,車中倚。武帝欲見之,山公不敢辭,問兒,兒不肯行。時論乃云勝山公。〔一〕晉諸公贊曰:「山該字伯倫,司徒濤長子也。雄有器識,仕至左衛將軍。」校文 |
64 | 注「雄有器識」 「雄」,景宋本及沈本作「雅」。 |
65 | 箋疏 |
66 |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山濤傳以為『濤第三子允,少尪病,形甚短小。武帝欲見之,濤不敢辭,以問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濤以為勝己。』與此互異。」 嘉錫案:晉書濤傳:「濤五子:該、淳、允、謨、簡。」此稱山公大兒,自是該事。詳其文義,該所以不肯行者,即因著帢之故,別無餘事。御覽三百七十八引臧榮緒晉書曰:「山濤子淳、元尪疾不仕,世祖聞其短小而聰敏,欲見之。濤面答:『淳、元自謂形容宜絕人事,不肯受詔。』論者奇之。」元蓋允之誤。其說與世說不同,或者各為一事也。而唐修晉書兼採兩說,合為一事,曰「淳、允並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聰敏過人。武帝聞而欲見之。濤不敢辭,以問於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濤以為勝己。」其文左右採獲,使兩書所載皆失其真,可謂大誤。 |
67 | 程炎震云:「晉書輿服志:『成帝咸和九年制:聽尚書八座丞郎門下三省侍官乘車,白幍低幃,出入掖門。又二宮直官著烏沙幍。』則前此者,王人雖宴居著幍,不得以見天子。故山該不肯行耳。」 |
68 | 16 向雄為河內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劉淮橫怒,〔一〕遂與杖遣之。雄後為黃門郎,劉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聞之,敕雄復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詣劉,再拜曰:「向受詔而來,而君臣之義絕,何如?」〔二〕於是即去。武帝聞尚不和,乃怒問雄曰:「我令卿復君臣之好,何以猶絕?」漢晉春秋曰:「雄字茂伯,河內人。」世語曰:「雄有節概,仕至黃門郎、護軍將軍。」按:王隱、孫盛不與故君相聞議曰:「昔在晉初,河內溫縣領校向雄,送御犧牛,不先呈郡,輒隨比送洛。值天大熱,郡送牛多暍死。臺法甚重,太守吳奮召雄與杖,〔三〕雄不受杖,曰:『郡牛者亦死也;呈牛者亦死也。』奮大怒,下雄獄,將大治之。會司隸闢雄都官從事,數年,為黃門侍郎。奮為侍中,同省,相避不相見。武帝聞之,給雄酒禮,使詣奮解,雄乃奉詔。」此則非劉淮也。晉諸公贊曰:「淮字君平,沛國杼秋人。少以清正稱。累遷河內太守、侍中、尚書僕射、司徒。」雄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退人若將墜諸淵。臣於劉河內,不為戎首,亦已幸甚,安復為君臣之好?」武帝從之。〔四〕禮記曰:「穆公問於子思曰:『為舊君反服,古邪?』子思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淵,退人若將墜諸淵。無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有?』」鄭玄曰:「為兵主求攻伐,故曰戎首也。」校文 |
69 | 「加諸□」 「□」,景宋本作「膝」。 |
70 | 注「求攻伐」 「求」,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來」。 |
71 | 箋疏 |
72 | 〔一〕 程炎震云:「淮字君平,則淮當作準,因準省為準,故誤為淮耳。」〔二〕 |
73 | 程炎震云:「何如晉書雄傳作如何是也。」〔三〕 |
74 | 程炎震云:「吳奮為河內太守,亦見晉書孫鑠傳。」〔四〕 |
75 | 程炎震云:通典九十九引王隱議曰:「禮雖云:『君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當為小惡也。三諫不從則去,不見齒於其君,則不敢立其朝。』至於仲子稱『人以國士遇我,我以國士報之;以凡人遇我,我以凡人報之』。此猶輕於戎首,則可逢而避之,至死不往可也。雄無詔敕逢避,未可非也。」 嘉錫案:通典於王隱議前敘雄、奮事,與劉注所引同,但較略耳。蓋隱為此議先具其事之始末,以為緣起也。其孫盛議敘事同,而議則亡矣。李慈銘云:「案晉書向雄傳言太守劉毅常以非罪笞雄,及吳奮代毅為太守,又以小譴系雄於獄。司隸鐘會於獄中闢雄為都官從事,後為黃門侍郎。時吳奮、劉毅俱為侍中,同在門下,雄初不交言。武帝敕雄復君臣之好,雄不得已,乃詣毅再拜雲云。與此又異。考劉毅傳,未嘗為河內太守。蓋唐人修晉書,雜採諸說,既並兩事一之,又誤淮為毅,前云吳奮、劉毅兩人同為侍中,後止云詣毅再拜,皆不合也。」 |
76 | 17 齊王冏為大司馬輔政,虞預晉書曰:「冏字景治,齊王攸子也。少聰惠,及長,謙約好施。趙王倫篡位,冏起義兵誅倫,拜大司馬,加九錫,政皆決之。而恣用群小,不復朝覲,遂為長沙王所誅。」嵇紹為侍中,詣冏咨事。冏設宰會,〔一〕召葛旟齊王官屬名曰:「旟字虛旟,齊王從事中郎。」晉陽秋曰:「齊王起義,轉長史。既克趙王倫,與董艾等專執威權。冏敗,見誅。」董艾等八王故事曰:「艾字叔智,弘農人。祖遇,魏侍中。父緩,秘書監。艾少好功名,不修士檢。齊王起義,艾為新汲令,赴軍,用艾領右將軍。王敗,見誅。」共論時宜。〔二〕旟等白冏:「嵇侍中善於絲竹,公可令操之。」遂送樂器。紹推卻不受。冏曰:「今日共為歡,卿何卻邪?」紹曰:「公協輔皇室,令作事可法。紹雖官卑,職備常伯。操絲比竹,蓋樂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為吳人之業。今逼高命,不敢茍辭,當釋冠冕,襲私服,此紹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校文 |
77 | 注「父緩」 「緩」,景宋本作「綏」。 |
78 | 箋疏 |
79 | 〔一〕 程炎震云:「宰會字恐誤,晉書紹傳作宴會。」〔二〕 |
80 | 晉書齊王冏傳云:「封葛旟為牟平公。」 嘉錫案:冏傳稱龍驤將軍董艾。又載河間王顒表曰:「董艾放縱,無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葛旟小豎,維持國命,操弄王爵,貨賂公行,群奸聚黨,擅斷殺生,密署腹心,實為貨謀,斥罪忠良,伺窺神器。」 |
81 | 18 盧志於眾坐世語曰:「志字子通,範陽人,尚書珽少子。少知名。起家鄴令,歷成都王長史、衛尉卿、尚書郎。」問陸士衡:「陸遜、陸抗,是君何物?」抗已見。吳書曰:「遜字伯言,吳郡人,世為冠族。初領海昌令,號神君,累遷丞相。」答曰:「如卿於盧毓、盧珽。」魏志曰:「毓字子家,涿人。父植,有名於世。累遷吏部郎、尚書。選舉,先性行而後言才,進司空。珽,咸熙中為泰山太守,字子笏,位至尚書。」士龍失色。雲別見。既出戶,謂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內,寧有不知?鬼子敢爾!」孔氏志怪曰:「盧充者,範陽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先冬至一日,出家西獵,見一獐,舉弓而射,即中之。獐倒而復起,充逐之,不覺遠。忽見一里門如府舍,門中一鈴下有唱家前。〔一〕充問:『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惡,那得見貴人?』即有人提□新衣迎之。充著盡可體,便進見少府,展姓名。酒炙數行,崔曰:『近得尊府君書,為君索小女婚,故相延耳。』即舉書示充。充,父亡時雖小,然已見父手跡,便歔欷無辭。崔即敕內,令女郎莊嚴,使充就東廊。充至,婦已下車,立席頭,共拜。為三日畢,還見崔。崔曰:『君可歸矣。女有娠相,生男,當以相還;生女,當留自養。』敕外嚴車送客。崔送至門,執手零涕,離別之感,無異生人。復致衣一襲,被褥一副。充便上車,去如電逝,須臾至家。家人相見,悲喜推問,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居四年,三月三日臨水戲,忽見一犢車,乍浮乍沒。既上岸,充往開車後戶,見崔氏女與三歲男兒共載。充見之忻然,欲捉其手。女舉手指後車曰:『府君見人。』即見少府,充往問訊。女抱兒還充,又與金□,別,並贈詩曰:『煌煌靈芝質,光麗何猗猗!華艷當時顯,嘉異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榮曜長幽滅,世路永無施。不悟陰陽運,哲人忽來儀。會淺離別速,皆由靈與祇。何以贈餘親,金□可頤兒。愛恩從此別,斷絕傷肝脾。』充取兒□及詩,忽不見二車處。將兒還,四坐謂是鬼魅,僉遙唾之,形如故。問兒:『誰是汝父?』兒逕就充懷。眾初怪惡,傳省其詩,慨然嘆死生之玄通也。充詣市賣□,高舉其價,不欲速售,冀有識者。欻有一老婢,問充得□之由。還報其大家,即女姨也。遣視之,〔二〕果是。謂充曰:『我姨姊,崔少府女,未嫁而亡,家親痛之,贈一金□,箸棺中。今視卿□甚似,得□本末,可得聞不?』充以事對。〔三〕即詣充家迎兒。兒有崔氏狀,又似充貌。姨曰:『我舅甥三月末閑產。父曰春暖,溫也,願休強也。即字溫休。溫休蓋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四〕兒遂成為令器。歷數郡二千石,皆著績。其後生植,為漢尚書。植子毓,為魏司空。冠蓋相承至今也。」〔五〕議者疑二陸優劣,謝公以此定之。〔六〕 |
82 | 校文 |
83 | 注諸「□」字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
84 | 注「謂是鬼魅」 「魅」,景宋本及沈本作「媚」。 |
85 | 注「我舅甥」 「甥」,景宋本及沈本作「生」。箋疏 |
86 | 〔一〕 李慈銘云:「案有唱家前四字有誤。太平廣記卷三百十六引搜神記作唱客前。此處家字蓋客字之誤。」〔二〕 |
87 | 嘉錫案:「遣視之」,搜神記及雕玉集皆作「遣兒視之」。兒者,女姨母所生之兒也,故下文稱女為姨姊。 |
88 | 〔三〕 |
89 | 嘉錫案:「充以事對」,搜神記此下有「此兒亦為悲咽,齎還白母」二句,於情事為合。 |
90 | 〔四〕 |
91 | 李慈銘云:「案搜神記作『姨曰:我外甥也,即字溫休。案溫休,幽婚為反語。尋此注『姨曰:我舅甥』云云,蓋漢以後俗稱從母曰姨,沿其父之稱也。此姨是崔少府妻之妹,為女之姨,故呼女曰甥。三月末閑產者,即謂女也。父即指崔少府也。溫休即女小字,故以為幽婚之先兆。上姨姊當是姊婿之誤。我舅甥,舅字亦衍文。今本搜神記以溫休為兒之字,蓋由後人誤改。」 嘉錫案:□客所校,與雕玉集暗合。 |
92 | 〔五〕 |
93 | 嘉錫案:唐人雕玉集感應篇引有世說一節,即此注中志怪之文也。所引頗有刪節,而字句反多溢出今本之外者。蓋今本為宋人所刪,遂失古人小品文字風韻。 |
94 | 嘉錫又案:隋唐志均有孔氏志怪四卷,不言時代名字。章宗源隋志考證十三云:「文苑英華:顧況戴氏廣異記序稱孔慎言神怪志,文廷式補晉志丙部五云:太平廣記二百七十六晉明帝條引孔約志怪,約當是其名。」嘉錫以此參互考之,知其人名約,字慎言。本書排調篇注引其書,有干寶作搜神記事,則其人在干寶之後。隋志著錄,序次於祖臺之志怪之下,疑其並在臺之後矣。臺之,晉孝武時人,孔氏至早亦晉末人也。 |
95 | 又案:此事亦見搜神記卷十六,與此注所引志怪互有詳略。雖今本搜神記出於後人綴輯,然盧充事廣記三百十六已引之,知實出自干寶書矣。夫同一事而寶與孔氏先後互載,可見當時已盛傳。餘謂此乃齊東野人之語,非實錄也。無論其事怪誕不經,且範陽盧氏皆只以植為祖,不聞有所謂盧充者。後漢書盧植傳、魏志盧毓傳、晉書盧欽傳均不載植祖父名字。唐書宰相世系表亦只云盧氏秦有博士敖,裔孫植,字子幹。元和姓纂十一模云:秦有博士盧敖,後漢尚書植,皆不詳植之先代世系。今孔氏志怪獨云植為盧充之孫,而崔氏女所生之子即植之父,竟不能舉其名。所謂溫休者,乃崔氏女之小字,非植父也。六朝人最重譜學,若植父果為時令器,仕歷數郡二千石,烏有不知其名字者乎?蓋盧氏在漢本自寒微,至植始大。故其子孫雖冠蓋相承,為時著姓,亦不能退數先代之典矣。流俗相傳,乃有幽婚之說,並為植祖杜撰名字,疑是魏、晉之閑有不快於盧氏者之所為。干寶、孔約喜其新異,從而筆之於書。孝標因世說有「鬼子敢爾」之語,遂引志怪之說以實之。不知世說此條,採自郭澄之所撰郭子,御覽三百八十八引郭子並無「鬼子敢爾」一句。唐修晉書陸機傳亦無此語,可以為證。此殆劉義慶著書時之所加。義慶嘗作宣驗記、幽明錄,固篤信鬼神之事者。其於干寶輩之書,必讀之甚熟,故於世說特著此語,以形容士衡之怒罵,而不悟其言之失實也。 |
96 | 〔六〕 |
97 | 葉夢得避暑錄話上曰:「晉史以為議者以此定二陸優劣,畢竟機優乎?云優乎?度晉史意,不書於雲傳,而書於機傳,蓋謂機優也。以吾觀之,機不逮雲遠矣。人斥其祖父名固非是,吾能少忍,未必為不孝。而亦從而斥之,是一言之閑,志在報復,而自忘其過,尚能置大恩怨乎?若河橋之敗,使機所怨者當之,亦必殺矣。雲愛士不競,真有過機者,不但此一事。方穎欲殺雲,遲之三日不決。以趙王倫殺趙浚赦其子驤而復擊倫事勸穎殺雲者,乃盧志也。兄弟之禍,志應有力,哀哉!人惟不爭於勝負強弱,而後不役於恩怨愛憎。雲累於機,為可痛也!」 嘉錫案:晉、六朝人極重避諱,盧志面斥士衡祖父之名,是為無禮。此雖生今之世,亦所不許。揆以當時人情,更不容忍受。故謝安以士衡為優。此乃古今風俗不同,無足怪也。 |
98 | 19 羊忱性甚貞烈。〔一〕趙王倫為相國,忱為太傅長史,乃版以參相國軍事。使者卒至,忱深懼豫禍,不暇被馬,於是帖騎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發,使者不敢進,遂得免。文字志曰:「忱字長和,一名陶,泰山平陽人。世為冠族。父繇,車騎掾。忱歷太傅長史、揚州刺史,遷侍中。永嘉五年,遭亂被害,年五十餘。」箋疏 |
99 | 〔一〕 李慈銘云:「案忱,晉書羊祜傳作陶,與注引文字志一名陶合。惟卷中賞譽篇注引羊氏譜作悅,而此下「諸葛恢女」一條注引羊氏譜仍作忱,蓋賞譽篇注誤。」 |
100 | 程炎震云:「晉書羊祜傳云:陶,徐州刺史。」 |
101 | 20 王太尉不與庾子嵩交,王夷甫、庾敳。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為爾。」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
102 | 21 阮宣子伐社樹,阮修已見。春秋傳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後土,後土為社。」風俗通曰:「『孝經稱:社者,土也。廣博不可備敬,故封土以為社而祀之報功也。』然則社自祀句龍,非土之祭也。」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為樹,伐樹則社亡;樹而為社,伐樹則社移矣。」〔一〕 |
103 | 箋疏 |
104 |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亡、移二字兩句互易。御覽五百三十二引世說亦同。」 |
105 | 22 阮宣子論鬼神有無者,或以人死有鬼,〔一〕宣子獨以為無,曰:「今見鬼者,云箸生時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復有鬼邪?」論衡曰:「世謂人死為鬼,非也。人死不為鬼,無知,不能害人。如審鬼者死人精神,人見之宜從裸袒之形,無為見衣帶被服也。何則?衣無精神也。由此言之,見衣服象人,則形體亦象人。象人,知非死人之精神也。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之精神也。」箋疏 |
106 | 〔一〕 程炎震云:「晉書作『嘗有論鬼神有無者,皆以人死者有鬼』,於文為合。句首阮宣子三字當衍。」 |
107 | 23 元皇帝既登阼,以鄭后之寵,欲舍明帝而立簡文。時議者咸謂:「舍長立少,既於理非倫,且明帝以聰亮英斷,益宜為儲副。」周、王諸公,並苦爭懇切。中興書曰:「鄭太后字阿春,滎陽人。少孤,先嫁田氏,夫亡,依舅吳氏。時中宗敬後虞氏先崩,將納吳氏,後與吳氏女游後園,有言之於中宗者,納為夫人,甚寵。生簡文。帝即位,尊之曰文宣太后。」唯刁玄亮獨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慮諸公不奉詔。於是先喚周侯、丞相入,然後欲出詔付刁。刁協。周、王既入,始至階頭,帝逆遣傳詔,遏使就東廂。周侯未悟,即卻略下階。丞相披撥傳詔,逕至御床前曰:「不審陛下何以見臣。」帝默然無言,乃探懷中黃紙詔裂擲之。由此皇儲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嘆曰:「我常自言勝茂弘,今始知不如也!」中興書曰:「元皇以明帝及瑯邪王裒並非敬後所生,而謂裒有大成之度,勝於明帝,因從容問王導曰:『立子以德不以年,今二子孰賢?』導曰:『世子、宣城俱有爽明之德,莫能優劣。如此,故當以年。』於是更封裒為瑯邪王。」而此與世說互異,然法盛採摭典故,以何為實?且從容調諫,理或可安。豈有登階一言,曾無奇說,便為之改計乎?〔一〕 |
108 | 校文 |
109 | 注「從容調諫」 「調」,景宋本作「諷」。 |
110 | 箋疏 |
111 | 〔一〕 李慈銘云:「案簡文崩時年五十三。當元帝之崩,未三歲耳。是年三月顗即被害。果有此言,又當在前。兒甫墮地,便欲廢立,揆之理勢,斷為虛誣。」 |
112 | 24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結援吳人,請婚陸太尉。對曰:「培塿無松柏,薰蕕不同器。〔一〕杜預左傳注曰:「培塿,小阜。松柏,大木也。薰,香草。蕕,臭草。」玩雖不才,義不為亂倫之始。」〔二〕玩已見。〔三〕 |
113 | 箋疏 |
114 | 〔一〕 程炎震云:「文選沈約彈王源注引家語:顏回曰:『薰蕕不同器而藏。』」〔二〕 |
115 | 嘉錫案:王、陸先世,各有名臣,而功名之盛,王不如陸。過江之初,王導勛名未著,南人方以北人為傖父,故玩託詞以拒之。其言雖謙,而意實不屑也。 |
116 | 嘉錫又案:排調篇云:「陸太尉詣王丞相,食酪病,與王箋云:『民雖吳人,幾為傖鬼。』」可見其於王導輕侮不遜,宜其不與之通婚矣。導屢見侮於玩而不怒,亦以其族大宗強,為吳人之望故也。若蔡謨九錫之戲,導即憤然形於詞色矣。 |
117 | 又案:晉書玩傳載此兩事,亦曰「其輕易權貴如此」。 |
118 | 〔三〕 |
119 | 玩見政事篇「陸太尉」條。 |
120 | 25 諸葛恢大女適太尉庾亮兒,恢別傳曰:「恢字道明,瑯邪陽都人。祖誕,司空。父靚,亦知名。恢少有令問,稱為明賢。避難江左,中宗召補主簿,累遷尚書令。」庾氏譜曰:「庾亮子會,娶恢女,名文彪。」庾會別見。〔一〕次女適徐州刺史羊忱兒。羊氏譜曰:「羊楷字道茂。祖繇,車騎掾。父忱,侍中。楷仕至尚書郎。娶諸葛恢次女。」亮子被蘇峻害,改適江虨。〔二〕虨別見。恢兒娶鄧攸女。〔三〕諸葛氏譜曰:「恢子衡,字峻文,仕至滎陽太守。娶河南鄧攸女。」〔四〕於時謝尚書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鄧是世婚,江家我顧伊,庾家伊顧我,不能復與謝裒兒婚。」永嘉流人名曰:「裒字幼儒,陳郡人。父衡,博士。裒歷侍中、吏部尚書、吳國內史。」及恢亡,遂婚。〔五〕謝氏譜曰:「裒子石,娶恢小女,名文熊。中興書曰:「石字石奴,歷尚書令,聚斂無厭,取譏當世。」於是王右軍往謝家看新婦,猶有恢之遺法,威儀端詳,容服光整。王嘆曰:「我在遣女裁得爾耳!」〔六〕 |
121 | 箋疏 |
122 | 〔一〕 嘉錫案:庾會見雅量篇「庾太尉風儀偉長」條。 |
123 | 〔二〕 |
124 | 嘉錫案:虨見本篇「江僕射年少」條,其娶恢女事見假譎篇。 |
125 | 〔三〕 |
126 | 魏志諸葛誕傳注引干寶晉紀曰:「恢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程炎震云:「晉書穆帝紀:『永和元年五月,諸葛恢卒。』」〔四〕 |
127 | 程炎震云:「此云河南鄧攸,則非平陽之鄧伯道也。」〔五〕 |
128 | 嘉錫案:諸葛三君,功名鼎盛,彪炳人寰,繼以瞻、恪、靚,皆有重名。故渡江之初,猶以王、葛並稱。至於謝氏,雖為江左高門,而實自萬、安兄弟其名始盛。謝裒。父衡雖以儒素稱,而官止國子祭酒,功業無聞,非諸葛氏之比。故恢不肯與為婚。恢死後,謝氏興,而葛氏微,其女遂卒歸謝氏。後來太傅名德,冠絕當時,封、胡、羯、末,爭榮競秀。由是王、謝齊名,無復知有王、葛矣。可見寒門士族,相與代興,固自存乎其人。塚中枯骨,未可盡恃。又可見一姓家門之盛,亦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
129 | 嘉錫又案:簡傲篇載阮思曠譏謝萬為「新出門戶,篤而無禮」。可見當時人尚不以謝氏為世家。 |
130 | 〔六〕 |
131 | 嘉錫案:全晉文二十六載王羲之雜帖云:「二族舊對,故欲結援諸葛。若以家窮,自當供助昏事。」疑即指諸葛恢女嫁謝石事。二族為婚,右軍嘗與聞,故往謝家看新婦。於情事亦合。右軍雖有供助之意,而云「我在遣女裁得爾耳」,則諸葛氏固不受其助也。然亦可見恢死後家已中落,其子弟欲結援強宗,遂不能守恢之遺旨矣。俞正燮癸巳存稿卷十一曰:「看新婦,古禮也。後亦有之。世說云:『王右軍往謝家看新婦。』南史齊河東王傳云:『武帝為納柳世隆女,帝與群臣看新婦。』顧協傳:『晉、宋以來,初昏三日,婦見舅姑,眾賓皆列觀。』」 |
132 | 26 周叔治作晉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別。叔治以將別,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婦女,與人別唯啼泣!」便舍去。鄧粲晉紀曰:「周謨字叔治,顗次弟也。仕至中護軍。嵩字仲智,謨兄也。〔一〕性絞直果俠,每以才氣陵物。顗被害,王敦使人吊焉。嵩曰:『亡兄,天下有義人,為天下無義人所殺,復何所吊?』敦甚銜之。猶取為從事中郎,因事誅嵩。」晉陽秋曰:「嵩事佛,臨刑猶誦經。」周侯獨留,與飲酒言話,臨別流涕,撫其背曰:「奴好自愛。」〔二〕阿奴,謨小字。〔三〕 |
133 | 校文 |
134 | 注「才氣陵物」「陵」,景宋本作「凌」。 |
135 | 「奴好自愛」 「奴」上景宋本及沈本有「阿」字。 |
136 | 箋疏 |
137 | 〔一〕 嘉錫案:隋志:梁有大鴻臚周嵩集三卷,錄一卷,亡。又今晉書本傳不言嵩為大鴻臚。嚴氏全晉文八十六以為敦平後追贈,理或然也。 |
138 | 〔二〕 |
139 | 嘉錫案:此出郭子,見御覽四百八十九,「阿奴」作「阿孥」。 |
140 | 〔三〕 |
141 | 汪師韓談書錄曰:「晉書列女傳,周嵩曰:『阿奴碌碌,當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謨小字也。按周顗傳:『嵩嘗因酒瞠目謂顗曰:「兄才不及弟,何乃橫得重名?」以所燃蠟燭投之。顗神色無忤,徐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夫嵩謂謨為阿奴。顗謂嵩亦云阿奴,然則阿奴豈是謨之小字哉?蓋兄於弟親愛之詞也。南史齊鬱林王紀:『武帝臨崩執帝手曰:「阿奴若憶翁,當好作。」如此再而崩。』又鬱林王何妃傳:『女巫子楊□之有美貌,妃尤愛之。與同寢處,如伉儷。明帝與徐孝嗣、王廣之並面請,不聽。又令蕭諶、坦之固請,皇后與帝同席坐,流涕覆面,坦之耳語於帝曰:「此事別是一意,不可令人聞。」帝謂皇后曰:「阿奴蹔去。」』隋書麥鐵杖傳:『將度遼,謂其三子曰:「阿奴當備淺色黃衫。吾荷國恩,今是死日。我既被殺,爾當富貴。」』是則阿奴為尊呼其卑,無論男女,皆有之矣。晉書誤認為小名耳。」 嘉錫案:汪說是也。但晉書皆採之世說,其以阿奴為周謨小字,亦是承孝標之誤。今即以世說證之。德行篇曰:「謝奕作郯令,有一老翁犯法,謝以醇酒罰之。乃至過醉,而猶未已。太傅時年七八歲,在兄膝邊坐,諫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於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此亦兄呼弟為阿奴也。容止篇曰:「王敬豫有美形,問訊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此父呼其子為阿奴也。品藻篇曰:「劉尹撫王長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長。』」又曰:「劉尹與王長史同坐。長史酒酣起舞,劉尹曰:『阿奴今日不復減向子期。』」此蓋劉恢放誕自恣,且示親暱于濛,故亦以此呼之。而孝標又謂「阿奴為王濛小字」,亦非也。孝標生於梁時,不應不解南、北朝人語,豈偶誤耶?抑為唐以後人所妄改,非原本所有耶? |
142 | 27 周伯仁為吏部尚書,在省內夜疾危急。時刁玄亮為尚書令,營救備親好之至。良久小損。虞預晉書曰:「刁協字玄亮,勃海饒安人。少好學,雖不研精,而多所博涉。中興制度,皆稟於協。累遷尚書令,中宗信重之。為王敦所忌,舉兵討之,奔至江南,敗死。」明旦,報仲智,仲智狼狽來。始入戶,刁下床對之大泣,說伯仁昨危急之狀。仲智手批之,刁為闢易於戶側。既前,都不問病,直云:「君在中朝,與和長輿齊名,那與佞人刁協有情?」逕便出。 |
143 | 校文 |
144 | 注「勃海」 景宋本及沈本作「渤海」。 |
145 | 注「奔至江南」 「奔」,沈本作「敗」。 |
146 | 注「敗死」 景宋本作「為人所殺」,沈本作「為人殺死」。 |
147 | 28 王含作廬江郡,貪濁狼籍。王敦護其兄,故於眾坐稱:「家兄在郡定佳,廬江人士咸稱之!」時何充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廬江人,所聞異於此!」敦默然。旁人為之反側,充晏然,神意自若。中興書曰:「王敦以震主之威,收羅賢俊,闢充為主簿。充知敦有異志,逡巡疏外。及敦稱含有惠政,一坐畏敦,擊節而已,充獨抗之。其時眾人為之失色。由是忤敦,出為東海王文學。」 |
148 | 29 顧孟著嘗以酒勸周伯仁,伯仁不受。顧因移勸柱,而語柱曰:「詎可便作棟梁自遇。」周得之欣然,遂為衿契。徐廣晉紀曰:「顧顯字孟著,吳郡人,驃騎榮兄子。少有重名,泰興中為騎郎。蚤卒,時為悼惜之。」 |
149 | 30 明帝在西堂,〔一〕會諸公飲酒,未大醉,帝問:「今名臣共集,何如堯、舜?」時周伯仁為僕射,因厲聲曰:「今雖同人主,復那得等於聖治!」帝大怒,還內,作手詔滿一黃紙,遂付廷尉令收,因欲殺之。按明帝未即位,顗已為王敦所殺,此說非也。〔二〕後數日,詔出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當不死,罪不足至此。」箋疏 |
150 | 〔一〕 程炎震云:「晉書帝紀:成帝、哀帝皆崩於西堂。洪北江曰:即太極殿之東西堂。」〔二〕 |
151 | 程炎震云:「晉書顗傳敘此事於元帝太興初,知唐人所見世說本作元帝,此注或後人所為,非孝標原文。」 嘉錫案:晉書敘事與世說異同者多矣。此事亦或別有所本,不必定出於世說。且安知非唐之史臣因孝標之注加以修正?程氏疑此注是後人所為,竊恐未然。 |
152 | 31 王大將軍當下,時咸謂無緣爾。伯仁曰:「今主非堯、舜,何能無過?且人臣安得稱兵以向朝廷?處仲狼抗剛愎,〔一〕王平子何在?」顗別傳曰:「王敦討劉隗,時溫太真為東宮庶子,在承華門外,與顗相見,曰:『大將軍此舉有在,義無有濫。』顗曰:『君年少,希更事,未有人臣若此而不作亂,共相推戴數年而為此者乎?處仲狼抗而強忌,平子何在?』」晉陽秋曰:「王澄為荊州,群賊並起,乃奔豫章。而恃其宿名,猶陵侮敦,敦使勇士路戎等搤而殺之。」裴子曰:「平子從荊州下,大將軍因欲殺之。而平子左右有二十人,甚健,皆持鐵楯馬鞭,平子恆持玉枕。大將軍乃犒荊州文武,二十人積飲食,皆不能動,乃借平子玉枕,便持下床。平子手引大將軍帶絕,與力士鬥甚苦,乃得上屋上,久許而死。」校文 |
153 | 注「因欲殺之」 「因」,景宋本及沈本作「伺」。 |
154 | 箋疏 |
155 | 〔一〕 劉盼遂曰:「狼抗,疊韻連綿字,形容貪殘之貌。亦作欴●。廣韻十一唐『欴●,貪貌』,本書品藻篇『嵩性狼抗,亦不容於世』,尤為明據。胡身之注通鑒晉紀云『狼似犬,銳頭白頰,高前廣後,貪而敢抗,人故以為喻』,是未達狀字之例也。夫雙聲疊韻之字,因聲以見義,固不拘絞於形體也。」 嘉錫案:盼遂以狼抗為疊韻字及駁胡注,皆是也。謂即廣韻之欴●,釋為貪殘,則尚可商。所引周嵩語,實見本書識鑒篇,乃嵩對其母自敘之詞。人即能知其過,亦必不肯直認為貪殘。且以嵩平生觀之:過於婞直則有之,未嘗有貪殘之事。嵩何苦無故自誣?此其必不然者也。晉書列女傳敘嵩語作「嵩性抗直,亦不容於世」。唐人最明於雙聲疊韻,必不望文生義。然則狼抗者,抗直貌也。聯綿之字雖因聲以見義,然往往文變而義與之俱變。以廣韻所收之字言之:欴●為貪貌。●●為身長貌。□吭為吹貌。蓋皆狼抗之變,而義各不同。狼抗之不可為貪,猶之欴●之不可為身長也。果裸之實栝樓、其字從木。轉為●●,則從瓜。轉為蛞螻,則從蟲。安得謂因聲見義,必無關於形體哉?晉書周顗傳作「處仲剛愎彊忍,狼抗無上」。狼抗即狀其無上之貌。蓋抗直之極,其弊必至於無上也。 |
156 | 32 王敦既下,住船石頭,欲有廢明帝意。〔一〕賓客盈坐,敦知帝聰明,欲以不孝廢之。每言帝不孝之狀,而皆云溫太真所說。溫嘗為東宮率,後為吾司馬,甚悉之。〔二〕須臾,溫來,敦便奮其威容,問溫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溫曰:「小人無以測君子。」敦聲色並厲,欲以威力使從己,乃重問溫:「太子何以稱佳?」溫曰:「鉤深致遠,蓋非淺識所測。然以禮侍親,可稱為孝。」〔三〕劉謙之晉紀曰:「敦欲廢明帝,言於眾曰:『太子子道有虧,溫司馬昔在東宮悉其事。』嶠既正言,敦忿而愧焉。」箋疏 |
157 | 〔一〕 嘉錫案:御覽四百十八引晉中興書曰:「王敦欲謗帝以不孝,於眾坐明帝罪云:『溫太真在東宮久,最所知悉。』因厲聲問嶠,謂懼威必與己同。嶠正色對曰:『鉤深致遠,小人無以測君子。當今諒闇之際,唯有至性可稱。』敦嘿然不悅。然憚其居正,不敢害之。」觀其稱當今諒闇之際,則此事當在永昌元年閏十一月元帝崩之後,明帝太寧元年四月王敦下屯於湖之前。敦方謀篡逆,故有廢帝之意。注引劉謙之晉紀,雖不言何時,然觀其稱太真為溫司馬,知亦在明帝即位之後。其仍稱帝為太子者,敦心不以為君,以其即位未久,故仍呼以舊號。即其答王含語所謂「尚未南郊,何得稱天子」也。世說不知本之何書,以為敦下住石頭時之事,已不免有誤。通鑒因之,敘入永昌元年三月敦入據石頭之後,則與晉紀及中興書所記皆不合。尚不如晉書載於明帝紀之前,不著年月之為得也。 |
158 | 〔二〕 |
159 | 程炎震云:「案晉書紀傳,嶠為太子中庶子,不為左右衛率。考晉志,率與中庶子別官。嶠或兼攝之耶?此永昌元年敦至石頭時事。嶠為敦左司馬,則在明帝即位之後,不得便以司馬目嶠也。晉書明紀及通鑒九十二均不載『敦云溫太真所說』云云,於義為得。」 |
160 | 御覽二百四十五引晉中興書曰:「溫嶠拜太子中庶子。嶠在東宮,特見嘉寵,僚屬莫與為比。嶠與阮放等共勸太子游談老、莊,不教以經史,太子甚愛之,數規諫諷議。」〔三〕 |
161 | 嘉錫案:此言皇太子是否有鉤深致遠之才,誠非己之淺識所能測度。但觀其以禮事親,固不失為孝子也。通鑒九十二注以為言太子既有鉤深致遠之才,而又盡事親之禮,非也。 |
162 | 33 王大將軍既反,至石頭,周伯仁往見之。謂周曰:「卿何以相負?」〔一〕對曰:「公戎車犯正,下官忝率六軍,而王師不振,以此負公。」〔二〕晉陽秋曰:「王敦既下,六軍敗績。顗長史郝嘏及左右文武勸顗避難,顗曰:『吾備位大臣,朝廷傾撓,豈可草間求活,投身胡虜邪?』乃與朝士詣敦,敦曰:『近日戰有餘力不?』對曰:『恨力不足,豈有餘邪?』」箋疏 |
163 | 〔一〕 晉書顗傳作「伯仁!卿負我」。通鑒九十二胡注曰:「愍帝建興元年,顗為杜弢所困,投敦於豫章,故敦以為德。」〔二〕 |
164 | 嘉錫案:伯仁臨難不屈,義正詞嚴,可謂正色立朝,有孔父之節者矣。世說方正篇之目,惟伯仁、太真及鐘雅數公可以無愧焉。其他諸人之事,雖復播為美談,皆自好者優為之耳。晉書孝友顏含傳曰:「或問江左群士優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鄧伯道之清,卞望之之節,餘則吾不知也。』」諒哉言乎! |
165 | 34 蘇峻既至石頭,百僚奔散,王隱晉書曰:「峻字子高,長廣掖人。少有才學,仕郡主簿,舉孝廉。值中原亂,招合流舊三千餘家,結壘本縣,宣示王化,收葬枯骨,遠近感其恩義,咸共宗焉。討王敦有功,封公,遷歷陽太守。〔一〕峻外營將表曰:『鼓自鳴。』峻自斫鼓曰:『我鄉里時有此,則空城。』有頃,詔書徵峻。峻曰:『臺下云我反,反豈得活邪?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乃作亂。」晉陽秋曰:「峻率眾二萬,濟自橫江、至於蔣山,王師敗績。」唯侍中鐘雅獨在帝側。或謂鐘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於寇讎,何不用隨時之宜、而坐待其弊邪?」〔二〕鐘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而各遜遁以求免,吾懼董狐將執簡而進矣!」校文 |
166 | 注「三千餘」 「三」,景宋本及沈本作「六」。 |
167 | 箋疏 |
168 |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峻由淮陵內史以南塘破王敦功,進使持節冠軍將軍、歷陽內史,加散騎常侍,封邵陵公。」〔二〕 |
169 | 程炎震云:「弊,晉書作斃。」 |
170 | 35 庾公臨去,顧語鐘後事,深以相委。鐘曰:「棟折榱崩,誰之責邪?」庾曰:「今日之事,不容復言,卿當期克復之效耳!」鐘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春秋傳曰:「楚莊王圍鄭,晉使荀林父率師救鄭,與楚戰於邲,晉師敗績。桓子歸,請死。晉平公將許之,士貞子諫而止。後林父敗赤狄於曲梁,賞桓子、狄臣千室,亦賞士伯以瓜衍之田,曰:『吾獲狄田,子之功也。微子,吾喪伯氏矣。』」 |
171 | 36 蘇峻時,孔群在橫塘為匡術所逼。王丞相保存術,會稽後賢記曰:「群字敬休,會稽山陰人。祖竺,吳豫章太守。父奕,全椒令。群有智局,仕至御史中丞。」晉陽秋曰:「匡術為阜陵令,逃亡無行。庾亮征蘇峻,術勸峻誅亮,遂與峻同反。後以宛城降。」〔一〕因眾坐戲語,令術勸酒,以釋橫塘之憾。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家語曰:「孔子之宋,匡簡子以甲士圍之。子路怒,奮戟將戰。孔子止之曰:『夫詩書之不講,禮樂之不習,是丘之過也。若述先王之道而為咎者,非丘罪也。命也夫!歌,予和汝。』子路彈劍,孔子和之。曲三終,匡人解甲罷。」雖陽和布氣,鷹化為鳩,至於識者,猶憎其眼。」禮記月令曰:「仲春之月,鷹化為鳩。」鄭玄曰:「鳩,播穀也。」夏小正曰:「鷹則為鳩。鷹也者,其殺之時也;鳩也者,非殺之時也。善變而之仁,故具之。」箋疏 |
172 | 〔一〕 李慈銘云:「案宛當作苑。苑城者,建康之宮城也。」程炎震云:「宛城當作苑城。晉書蘇峻傳云:『峻遷天子於石頭,逼迫居人,盡聚之後苑,使懷德令匡術守苑城。』 |
173 | 成紀:『咸和四年春正月,術以苑城歸順。』」 |
174 | 37 蘇子高事平,靈鬼志謠徵曰:「明帝初,有謠曰:『高山崩,石自破。』高山,峻也。碩,峻弟也。後諸公誅峻,碩猶據石頭,潰散而逃,追斬之。」〔一〕王、庾諸公欲用孔廷尉為丹陽。〔二〕孔坦。亂離之後,百姓雕弊,孔慨然曰:「昔肅祖臨崩,諸君親升御床,並蒙眷識,共奉遺詔。孔坦疏賤,不在顧命之列。既有艱難,則以微臣為先,今猶俎上腐肉,任人膾截耳!」於是拂衣而去,諸公亦止。〔三〕按王隱晉書:「蘇峻事平,陶侃欲將坦,上用為豫章太守,坦辭母老不行。臺以為吳郡。吳郡多名族,而坦年少,乃授吳興內史,不聞尹京。」箋疏 |
175 |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蘇峻傳,以碩為峻子。而五行志亦載此謠,又以為峻弟石。其謠曰:『惻惻力力,放馬山側。大馬死,小馬餓。高山崩,石自破。』大馬死者,謂明帝崩也。小馬餓者,謂成帝幼,為峻逼遷於石頭,御膳不足也。」〔二〕 |
176 | 書鈔七十六引語林曰:「蘇峻新平,溫、庾諸公以朝廷初復,京尹宜得望實,唯孔君平可以處之也。」〔三〕 |
177 | 嘉錫案:此出語林,見御覽二百五十二。 |
178 | 38 孔車騎與中丞共行,孔愉別傳曰:「愉字敬康,會稽山陰人。初闢中宗參軍,討華軼有功,封餘不亭侯。愉少時嘗得一龜,放於餘不溪中,龜於路左顧者數過。及後鑄印,而龜左顧,更鑄猶如此。印師以聞,愉悟,取而佩焉。累遷尚書左僕射、贈車騎將軍。」中丞,孔群也。〔一〕在御道逢匡術,賓從甚盛,因往與車騎共語。中丞初不視,直云:「鷹化為鳩,眾鳥猶惡其眼。」術大怒,便欲刃之。車騎下車,抱術曰:「族弟發狂,卿為我宥之!」始得全首領〔二〕。 |
179 | 箋疏 |
180 | 〔一〕 範成大驂鸞錄云:「宿德清縣,泊舟左顧亭。左顧亭者,孔愉放龜處。亭前兩大枯木,可千年。孔侯墓廟在焉。廟居墓前,與其夫人像皆盤膝坐,蓋是幾席未廢時所作。」〔二〕 |
181 | 嘉錫案:此與上「孔群在橫塘」一條,即一事而傳聞異辭。觀其兩條,皆以鷹化為鳩為言,則當同在峻敗術降之後。而一則術勸以酒,而群猶不釋憾。一則群僅不視術,而幾被手刃。所言未嘗有異。何所遭之不同耶?晉書不悟世說傳疑之意,乃合兩事為一,云「蘇峻入石頭時,匡術有寵於峻,賓從甚盛。群與從兄愉同行於橫塘,遇之。愉止與語,而群初不視術,術怒欲刃之。後峻平,王導保存術」雲云。既妄易「御道」為「橫塘」以傅會其事,又刪去「鷹化為鳩,眾鳥猶惡其眼」二語以泯其跡。蓋晉書好採小說,不欲有所取舍,故為此彌縫之術也。晉書群附孔愉傳。 |
182 | 39 梅頤嘗有惠於陶公。後為豫章太守,〔一〕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曰:「天子富於春秋,萬機自諸侯出,王公既得錄,陶公何為不可放?」乃遣人於江口奪之。晉諸公贊曰:「頤字仲真,汝南西平人。少好學隱退,而求實進止。」永嘉流人名曰:「頤,領軍司馬。頤弟陶,字叔真。」鄧粲晉紀曰:「初,有贊侃於王敦者,乃以從弟廙代侃為荊州,左遷侃廣州。侃文武距廙而求侃,敦聞大怒。及侃將蒞廣州,過敦,敦陳兵欲害侃。敦咨議參軍梅陶諫敦,乃止,厚禮而遣之。」王隱晉書亦同。按二書所敘,則有惠於陶是梅陶,非頤也。〔二〕頤見陶公,拜,陶公止之。頤曰:「梅仲真□,明日豈可復屈邪?」校文 |
183 | 注「少好學隱退,而求實進止」 「好」,景宋本作「以」,「求」作「才」。沈本無「好」字,「求」亦作「才」。 |
184 | 注「贊」 景宋本作「譖」。 |
185 | 箋疏 |
186 | 〔一〕 程炎震云:「梅頤當作梅賾。尚書舜典孔疏云:『東晉之初,豫章內史梅賾上孔氏傳。』阮元校勘記:『梅賾,元王天與尚書纂傳作梅頤』,是其例矣。隋書經籍志亦作梅賾。虞書孔疏又引晉書: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蘇愉,愉字休預。預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皇甫謐外弟也。季授城陽臧曹,字彥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賾,字仲真。真為豫章內史。知賾之父嘗為城陽太守也。」 嘉錫案:隋書經籍志、尚書虞書孔疏及經典釋文序錄均作豫章內史。至其姓名,則孔疏作梅賾,釋文作枚賾。 |
187 | 〔二〕 |
188 | 嘉錫案:今晉書陶侃傳曰:「敦將殺侃,諮議參軍梅陶、長史陳頒言於敦曰:『周訪與侃親姻,如左右手。安有斷人左手,而右手不應者乎?』敦意遂解。於是設盛饌以餞之。」與鄧粲、王隱書並合。蓋有惠於陶公者,自是梅叔真。陶公之救仲真,乃感叔真之惠,而藉手其兄以報之耳。世說謂頤有惠於陶公,當屬傳聞之誤。 |
189 | 40 王丞相作女伎,施設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說而去,王亦不留。蔡司徒別傳曰:「謨字道明,濟陽考城人。博學有識,避地江左,歷左光祿、錄尚書事、揚州刺史。薨,贈司空。」 |
190 | 41 何次道、庾季堅二人並為元輔。晉陽秋曰:「庾冰字季堅,太尉亮之弟也。少有檢操,兄亮常器之,曰:『吾家晏平仲。』累遷車騎將軍、江州刺史。」成帝初崩,於時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議以外寇方強,嗣子沖幼,乃立康帝。中興書曰:「帝諱岳,字世同,成帝同母弟也。成帝崩,即位,年二十二。」康帝登阼,會群臣,謂何曰:「朕今所以承大業,為誰之議?」何答曰:「陛下龍飛,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於時用微臣之議,今不睹盛明之世。」〔一〕晉陽秋曰:「初,顯宗臨崩,庾冰議立長君,何充謂宜奉皇子。爭之不得,充不自安,求處外任。及冰出鎮武昌,充自京馳還,言於帝曰:『冰不宜出,昔年陛下龍飛,使晉德再隆者,冰之勛也。臣無與焉。』」帝有慚色。 |
191 | 校文 |
192 | 「盛明之世」 「盛」,沈本作「聖」。 |
193 | 箋疏 |
194 | 〔一〕 嘉錫案:御覽四百二十八引晉中興書曰:「初庾冰兄弟每說顯宗:國有強敵,宜須長君。顯宗晏駕,何充建議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忽妄改易,懼非長計。』冰等不從,遂立康帝。康帝臨軒,冰、充侍坐。帝曰:『朕嗣洪業,二君之力也。』充對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若如臣議,不睹升平之世。』其強正不撓,率皆如此。」與世說及晉陽秋並小異。 |
195 | 42 江僕射年少,王丞相呼與共棋。〔一〕王手嘗不如兩道許,而欲敵道戲,試以觀之。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爾。」徐廣晉紀曰:「江虨字思玄,陳留人。博學知名,兼善弈,為中興之冠。累遷尚書左僕射、護軍將軍。」傍有客曰:「此年少戲迺不惡。」王徐舉首曰:「此年少非唯圍棋見勝。」範汪棋品曰:「虨與王恬等,棋第一品,導第五品。」箋疏 |
196 | 〔一〕 程炎震云:「晉書不載思玄之年。據其弟思悛永和九年卒,年四十九,蓋導年大三十餘歲,然未必是導為丞相時方共棋也。」 |
197 | 43 孔君平疾篤,〔一〕庾司空為會稽,省之,庾冰。相問訊甚至,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將終,不問安國寧家之術,迺作兒女子相問!」庾聞,回謝之,請其話言。王隱晉書曰:「坦方直而有雅望。」校文 |
198 | 「回謝之」 「回」,景宋本及沈本作「回」。 |
199 | 箋疏 |
200 | 〔一〕 程炎震云:「晉書坦傳:年五十一,不云卒於何年。蓋在咸康二年以後,六年以前。」 |
201 | 44 桓大司馬詣劉尹,臥不起。桓彎彈彈劉枕,丸迸碎床褥間。劉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寧可鬥戰求勝?」中興書曰:「溫曾為徐州刺史。」沛國屬徐州,故呼溫使君。鬥戰者,以溫為將也。桓甚有恨容。劉尹,真長。已見。 |
202 | 45 後來年少,多有道深公者。深公謂曰:「黃吻年少,勿為評論宿士。昔嘗與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高逸沙門傳曰:「晉元、明二帝,游心玄虛,託情道味,以賓友禮待法師。王公、庾公傾心側席,好同臭味也。」 |
203 | 46 王中郎年少時,坦之,已見。江虨為僕射領選,〔一〕欲擬之為尚書郎。有語王者。王曰:「自過江來,尚書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擬我?」江聞而止。〔二〕按王彪之別傳曰:「彪之從伯導謂彪之曰:『選曹舉汝為尚書郎,幸可作諸王佐邪?』」此知郎官,寒素之品也。〔三〕 |
204 | 箋疏 |
205 | 〔一〕 程炎震云:「晉書虨傳云:代王彪之為尚書僕射,則在升平三、四年閑,坦之年已出三十,不為少矣。晉書坦之傳敘此於為撫軍掾之前,蓋誤。」〔二〕 |
206 | 晉書王國寶傳曰:「婦父謝安,惡其傾側,每抑而不用。除尚書郎,國寶以中興膏腴之族,惟作吏郎,不為餘曹郎,甚怨望,固辭不拜。」 嘉錫案:國寶即坦之子。正可與此條互證。 |
207 | 〔三〕 |
208 | 嘉錫案:後漢尚書郎,多以孝廉或博士高第為之。名公鉅卿,往往出於其閑。至西晉山濤啟事,尚稱尚書郎極清望,號稱大臣之副,其為要職可知。而過江以後,膏粱子弟遂薄之不為。以致坦之拒之於前,國寶辭之於後。其故何也?蓋自中朝名士王衍之徒,祖尚浮虛,不以物務自嬰,轉相放效,習成風尚。以遺事為高,以任職為俗,江左偏安,此弊未改。尚書諸曹郎,主文書起草,無吏部之權勢,而有刀筆之煩,固名士之所不屑。惟出身寒素者為能黽勉奉公,不以簿書期會為恥,選曹亦樂得而用焉。相沿日久,積重難返。坦之嘗著廢莊之論,非不欲了公事者,然以世族例不為此官,亦拂然拒之矣。士大夫之風氣如此,而欲望其鞠躬盡瘁,知無不為,何可得也! |
209 | 47 王述轉尚書令,〔一〕事行便拜。文度曰:「故應讓杜許。」〔二〕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文度曰:「何為不堪!但克讓自是美事,恐不可闕。」藍田慨然曰:「既云堪,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如我。」述別傳曰:「述常以為人之處世,當先量己而後動,義無虛讓,是以應辭便當固執。其貞正不逾皆此類。」箋疏 |
210 | 〔一〕 程炎震云:「哀帝興寧二年五月,述自揚州為尚書令、衛將軍,以桓溫牧揚州,徙避之也。」〔二〕 |
211 | 劉盼遂曰:「杜許未詳。晉書王述傳作『坦之諫,以為故事應讓』。」 |
212 | 48 孫興公作庾公誄,〔一〕文多託寄之辭。綽集載誄文曰:「咨予與公,風流同歸。擬量託情,視公猶師。君子之交,相與無私。虛中納是,吐誠悔非。雖實不敏,敬佩弦韋。永戢話言,口誦心悲。」既成,示庾道恩。庾見,慨然送還之,曰:「先君與君,自不至於此。」道恩,庾羲小字。徐廣晉紀曰:「羲,字叔和,太保亮第三子。拔尚率到。位建威將軍、吳國內史。」校文 |
213 | 注「太保亮」 「太保」,當依景宋本及沈本作「太尉」。袁本作「太和」,亦誤。 |
214 | 箋疏 |
215 | 〔一〕 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 |
216 | 49 王長史求東陽,撫軍不用。簡文。後疾篤,臨終,〔一〕撫軍哀嘆曰:「吾將負仲祖於此,命用之。」長史曰:「人言會稽王癡,真癡。」〔二〕王濛,已見。箋疏 |
217 | 〔一〕 程炎震云:「法書要錄九載張懷瓘書斷云:『濛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二〕 |
218 | 嘉錫案:事見政事篇「山遐去東陽」條。 |
219 | 又案:此出郭子,見御覽四百九十引。 |
220 | 50 劉簡作桓宣武別駕,後為東曹參軍,劉氏譜曰:「簡字仲約,南陽人。祖喬,豫州刺史。父珽,潁川太守。簡仕至大司馬參軍。」〔一〕頗以剛直見疏。嘗聽記,簡都無言。宣武問:「劉東曹何以不下意?」答曰:「會不能用。」宣武亦無怪色。 |
221 | 校文 |
222 | 注「父珽」 「珽」,景宋本及沈本作「挺」。 |
223 | 「嘗聽記」 「記」,景宋本及沈本作「訊」。 |
224 | 箋疏 |
225 | 〔一〕 唐書宰相世系表:南陽劉氏,出自長沙定王,生安眾康侯丹。裔孫廙,字恭嗣,魏侍中、關內侯,無子,以弟子阜嗣。阜字伯陵,陳留太守。生喬,字仲彥,晉太傅軍咨祭酒。生挺,潁川太守,二子簡、耽。 |
226 | 嘉錫案:晉書劉喬傳只云子挺,挺子耽,竟不及簡,此可補其闕。 |
227 | 51 劉真長、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識小人貽其餐,肴案甚盛,真長辭焉。仲祖曰:「聊以充虛,何苦辭?」真長曰:「小人都不可與作緣。」孔子稱:「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劉尹之意,蓋從此言也。 |
228 | 52 王脩齡嘗在東山甚貧乏。司州,已見。陶胡奴為烏程令,胡奴,陶範小字也。陶侃別傳曰:「範字道則,侃第十子也。侃諸子中最知名。歷尚書、秘書監。」何法盛以為第九子。送一船米遺之,卻不肯取。直答語「王脩齡若饑,自當就謝仁祖索食,不須陶胡奴米。」〔一〕 |
229 | 箋疏 |
230 | 〔一〕 嘉錫案:侃別傳及今晉書均言範最知名,不知其人以何事得罪於清議,致脩齡拒之如此其甚。疑因陶氏本出寒門,士行雖立大功,而王、謝家兒不免猶以老兵視之。其子夏、斌復不肖,同室操戈,以取大戮。故脩齡羞與範為伍。於此固見晉人流品之嚴,而寒士欲立門戶為士大夫,亦至不易矣。賞譽篇曰:「謝太傅語真長:『阿齡於此事,故欲太厲。』劉曰:『亦名士之高操者。』」觀脩齡之拒胡奴,殆所謂風操太厲者歟? |
231 | 53 阮光祿阮裕,已見。赴山陵,〔一〕至都,不往殷、劉許,過事便還。諸人相與追之,阮亦知時流必當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中興書曰:「裕終日頹然,無所錯綜,而物自宗之。」劉尹時為會稽,乃嘆曰:「我入當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復近思曠傍,〔二〕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三〕 |
232 | 校文 |
233 | 「時為會稽」 「為」,沈本作「索」。 |
234 | 箋疏 |
235 | 〔一〕 程炎震云:「晉書裕傳云:『成帝崩,裕赴山陵。』康紀:『咸康八年七月,葬成帝於興平陵。』」〔二〕 |
236 | 嘉錫案:晉書阮裕傳云:「家居會稽剡縣。尋徵侍中,不就。還剡山,有肥遁之志。」其下即敘赴山陵之事。又云:「在東山久之,經年敦逼,並無所就。御史中丞周閔奏裕及謝安違詔累載,並應有罪,禁錮終身。詔書貰之。」謝安傳亦云:「寓居會稽,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有司奏安被召歷年不至,禁錮終身。」以此兩傳互證,知阮、謝同時隱居會稽,方思曠赴陵還剡之日,亦正安石高臥東山之時。故真長發為此嘆。其所以言惟當泊安石渚下,不敢近思曠者,蓋安石為真長妹婿,且其平日攜妓游賞,與人同樂,固自和易近人。而思曠則務遠時流,沈冥獨往故也。後來兩人之出處殊途,亦可於此觀之矣。 |
237 | 〔三〕 |
238 | 程炎震云:「文選二十謝靈運鄰里相送方山詩注引丹陽郡圖經曰:『方山在江寧縣東五十里,下有湖水,舊揚州有四津,方山為東,石頭為西。』『劉尹時為會稽』,為宋本作索,是也。我入雲云,是自揣到官後之詞,若已為會稽,則不作是語矣。康帝之初,何充當國,與惔好尚不同,或求而不得,故晉書惔傳不言為會稽也。裕傳亦取此事,而刪此句,但言劉惔嘆曰雲云,語妙全失。」 |
239 | 54 王、劉與桓公共至覆舟山看。〔一〕酒酣後,劉牽腳加桓公頸。桓公甚不堪,舉手撥去。既還,王長史語劉曰:「伊詎可以形色加人不?」溫別傳曰:「溫有豪邁風氣也。」箋疏 |
240 | 〔一〕 程炎震云:「晉書蘇峻傳『據蔣陵覆舟山』,成紀作『蔣山』。禮志『咸和五年,於覆舟山南立北郊』。」 |
241 | 55 桓公問桓子野:「謝安石料萬石必敗,何以不諫?」〔一〕子野,桓伊小字也。續晉陽秋曰:「伊字叔夏,譙國銍人。父景,護軍將軍。伊少有才藝,又善聲律,加以標悟省率,為王濛、劉惔所知。累遷豫州刺史,贈右將軍。」子野答曰:「故當出於難犯耳!」桓作色曰:「萬石撓弱凡才,有何嚴顏難犯?」箋疏 |
242 | 〔一〕 嘉錫案:本書簡傲篇:「謝公甚器愛萬,而審其必敗,乃俱行。從容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喚諸將宴會,以說眾心。』」推此而言,非不諫也。意者友於義重,務在掩覆,不令彰著,故無聞焉耳。御覽七百一引俗說曰:「謝萬作吳興郡,其兄安時隨至郡中。萬眠常晏起,安清朝便往床前,叩屏風呼萬起。」其於萬之寢興尚約束之如此,豈有知其必敗而不諫者乎? |
243 | 56 羅君章曾在人家,〔一〕主人令與坐上客共語。答曰:「相識已多,不煩復爾。」羅府君別傳曰:「含字君章,桂陽棗陽人。蓋楚熊姓之後,啟土羅國,遂氏族焉。後寓湘境,故為桂陽人。含,臨海太守彥曾孫,滎陽太守緩少子也。桓宣武闢為別駕,以官廨喧擾,於城西池小洲上立茅茨,伐木為床,織葦為席,布衣蔬食,晏若有餘。桓公嘗謂眾坐曰:『此自江左之清秀,豈惟荊楚而已!』累遷散騎常侍、廷尉、長沙相。致仕,中散大夫,〔二〕門施行馬。〔三〕含自在官舍,有一白雀棲集堂宇,及致仕還家,階庭忽蘭菊挺生。豈非至行之徵邪?」校文 |
244 | 注「棗陽人」 「棗」,沈本作「耒」。 |
245 | 注「緩少子」 「緩」,景宋本作「綏」。 |
246 | 箋疏 |
247 | 〔一〕 程炎震云:「御覽四百九十八引語林云:『在宣武坐。』」〔二〕 |
248 | 程炎震云:「晉書含傳中散上有加字,當據補。」〔三〕 |
249 | 演繁露一云:「晉、魏以後,官至貴品,其門得施行馬。行馬者,一木橫中,兩木互穿,以成四角,施之於門,以為約禁。周禮謂之陛枑,今官府前叉子是也。」 |
250 | 57 韓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搖。〔一〕韓伯,已見。見諸謝皆富貴,轟隱交路,〔二〕嘆曰:「此復何異王莽時?」〔三〕漢書曰:「王莽宗族凡十侯、五大司馬。」校文 |
251 | 注「大司馬」下景宋本、沈本有「外戚莫盛焉」一句。 |
252 | 箋疏 |
253 | 〔一〕 劉盼遂曰:「按禮記檀弓:『負手曳杖,消搖於門。』疏:『消搖,放蕩以自寬縱。』莊子逍遙游釋文云:『義取閑放不拘,怡然自得。』按逍遙即消搖之俗字。」〔二〕 |
254 | 李詳云:「案張衡西京賦:『商旅聯隔,隱隱展展。』薛綜注:『隱隱展展,重車聲。』此言謝車聲屬路也。」〔三〕 |
255 | 嘉錫案:識鑒篇云:「韓康伯與謝玄亦無深好,玄北伐,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戰。』玄聞之甚忿。」可見康伯與諸謝積有夙嫌。書鈔六十四引晉起居注曰:「武帝太始四年詔曰:『尚書韓伯陳疾解職,領軍閑,無上直之勞,可得從容養疾,更以伯為領軍。』」武帝太始四年乃孝武帝太元四年之誤。時苻堅強盛,諸將敗退相繼,謝安遣弟石及兄子玄應機征討。是年四月,秦將俱難、彭超攻淮南。五月,圍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兗州刺史謝玄自廣陵救三阿,難、超戰敗。六月退屯淮北,玄追之,戰於君川,復大敗之,難、超僅以身免。玄還廣陵,詔進號冠軍將軍、加領徐州刺史。五年五月,以謝安為衛將軍、儀同三司、封建昌縣公。石封興平縣伯。玄封東興縣侯。康伯拄杖消搖,必此時事也。蓋其心既與謝氏不平,見其兄弟叔侄三人同時受封,忌其太盛,故以王莽之十侯為比。據建康實錄九,康伯即以五年八月卒。其後苻堅入寇,玄與安子琰大破之於肥水,為國家建再造之功,則康伯已不及見矣。謝安善處功名之際,玄、琰亦盡瘁國事,有何跋扈?至同王莽!此乃康伯懷挾私憤,肆行讒謗。臨川不察,濫加採摭,甚無謂也。孝標注亦未詳。 |
256 | 嘉錫又案:康伯此言,極為唐突,殆非無因而發。晉書韓伯傳曰:「陳郡周勰為謝安主簿,居喪廢禮,脫落名教。伯為中正,不通勰議曰:『拜下之敬,猶違眾從禮,情理之極,不宜以多比為通。』時人憚焉。識者謂伯可謂澄世所不能澄,而裁世所不能裁者矣。與夫容己順眾者,豈得同時而共稱哉!」按中正之設,原所以主持清議,故阮咸重服追婢,世議紛然。溫嶠絕裾勸進,鄉品不過。況如周勰之居喪廢禮,伯不通其議,事至尋常。勰位不過主簿,非如溫嶠之崇貴,有何不能裁者?而議者之言如此。蓋以勰與謝安同郡,又為其幕僚,他人不免為求容己而曲順其意,伯獨不畏強御故也。安雖未必以此介意,而伯固已存芥蒂於胸中矣。 |
257 | 58 王文度為桓公長史時,桓為兒求王女,王許咨藍田。王坦之、王述並已見。既還,藍田愛念文度,雖長大猶抱著□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藍田大怒,排文度下□曰:「惡見,文度已復癡,畏桓溫面?兵,那可嫁女與之!」〔一〕文度還報云:「下官家中先得婚處。」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後桓女遂嫁文度兒。〔二〕王氏譜曰:「坦之子愷,娶桓溫第二女,字伯子。」中興書曰:「愷字茂仁,歷吳國內史、丹陽尹,贈太常。」〔三〕 |
258 | 校文 |
259 | 「王文度為桓公長史時」 景宋本及沈本無「時」字。 |
260 | 「惡見文度已復癡畏桓溫面」 此十一字沈本無。 |
261 | 箋疏 |
262 | 〔一〕 李詳云:「案晉書王述傳作『汝竟癡耶?詎可畏溫面,而以女妻兵也』!語較世說為優。本書容止篇『桓溫鬢如反●,皮眉如紫石棱』,故自可畏。」〔二〕 |
263 | 嘉錫案:謝奕為溫司馬,嘗逼溫飲。溫走入南康主間避之。奕遂引溫一兵帥共飲曰:「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在?」今藍田又呼其子為兵。蓋溫雖為桓榮之後,桓彞之子,而彞之先世名位不昌,不在名門貴族之列。故溫雖位極人臣,而當時士大夫猶鄙其地寒,不以士流處之。於此可見門戶之嚴。本篇載劉真長作色語溫:「使君寧可戰鬥求勝?」亦是此意。 |
264 | 又案:王湛娶郝普之女,周浚娶李伯宗之女,皆非其偶。而王源嫁女與滿氏,沈休文至掛之彈章,謂王、滿連姻,寔駭物聽。知寒族之女,可適名門;而名門之女,必不可下嫁寒族也。 |
265 | 〔三〕 |
266 | 野客叢書十八云:「世說注謂王愷娶桓溫第二女,不知乃其弟愉,非愷也。」 嘉錫案:晉書王湛傳稱愉為桓氏婿,又謂愉子綏為桓氏甥。宋書武帝紀亦云綏,桓氏甥,有自疑之志,高祖誅之。唐修晉書縱不足據,沈約宋書固當可信。然則世說注果誤也。觀注引中興書,所謂「歷吳國內史、丹陽尹,贈太常」者,皆愷之官職。是孝標固以為娶桓溫女者,是王愷而非王愉。非今本傳寫之誤,豈孝標所見王氏譜先已誤耶?抑文度兩兒,皆娶桓氏女耶?夫正史雖屬可信,家譜尤不應有誤,既彼此參互,所當存疑。 |
267 | 59 王子敬數歲時,嘗看諸門生樗蒲。〔一〕見有勝負,因曰:「南風不競。」春秋傳曰:「楚伐鄭,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杜預曰:「歌者吹律,以詠八風,南風音微,故曰不競也。」門生輩輕其小兒,迺曰:「此郎亦管中窺豹,〔二〕時見一斑。」〔三〕子敬瞠目曰:「遠慚荀奉倩,近愧劉真長!」〔四〕遂拂衣而去。荀、劉,已見。 |
268 | 箋疏 |
269 | 〔一〕 日知錄二十四有門生一條略云:「南史所稱門生,今之門下人也。其人所執者,奔走僕隸之役。其初至,皆入錢為之。南齊書謝超宗傳云,白從王永先,又云門生王永先,謂之白從,以其異於在官之人。陳書沈洙傳:『建康令沈孝軌門生陳三兒,牒稱主人翁。』顏氏家訓亦以門生、僮僕並稱。而宋書顧琛傳:『尚書寺門有制:八座以下,門生隨入者,各有差,不得雜以人士。』其冗賤可知矣。梁傅昭不畜私門生,蓋所以矯時人之弊乎?」陔餘叢考三十六則曰:「六朝時仕宦者,許各募部曲,謂之義從。其在門下親侍者,則謂之門生,如今門子之類耳。其與僮僕稍異者,僮僕則在私家,此蓋在官人役,與胥史同。然富人子弟多有為之者。蓋其時仕宦皆世族,而寒人則無進身之路,惟此可以年資得官,故不惜身為賤役,且有出賄賂以為之者。陸慧曉為吏部尚書,王晏典選內外要職,多用門生義故,慧曉不甚措意。王琨為吏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用兩門生。江夏王義恭屬用二人,後復有所屬,琨不許。此可以見當日規制也。顧寧人既謂六朝門生與傔僕同而謂其非在官之人,則未知門生有可入仕之路,則不得謂非在官之人也。」 嘉錫案:所謂在官之人,本書賞譽篇:「謝公作宣武司馬,屬門生數十人於田曹中郎趙悅子,悅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為用半。』趙俄而悉用之。」則雖以謝安之力,猶幾乎半不得用,況在他人之門生,又豈得人人入仕!史稱之曰白從,曰私門生,其非在官之人亦明矣。如宋書謝靈運傳:「靈運為永嘉太守,稱疾去職,還始寧。因父祖之資,奴僮既眾,義故門生數百,鑿山浚湖,功役無已。」於時靈運身已無官,其門生安得在官乎?竊謂此種門生蓋即通典食貨五所謂「都下人多為諸王公貴人左右佃客、典計、衣食客之類,皆無課役」者也。其初至時,入錢為之,尤與衣食客之義協。晉書食貨志言官品第一第二者,佃客可至五十戶,假設二十餘人為一戶,則五十戶可至千餘人矣。典計及衣食客最多各不過三人,然未必無溢數。特不知所謂門生者,究屬何等耳。趙氏以門生為胥史,官私不分,可謂亂道。顧氏、趙氏所引證甚詳,文繁不備錄。法書要錄二梁虞和論書表云:「羲之嘗詣一門生家,設佳饌,感之,欲以書相報。見有一新棐床幾,至滑凈,乃書之,草正相半。」晉書本傳略同。此羲之家有門生之證也。魏志荀彧傳注及本書惑溺篇並引荀粲別傳曰:「粲簡貴不與常人交接,所交皆一時俊傑。」晉書劉惔傳云:「為政清整,門無雜賓。」本篇又載真長言「小人不可與作緣」。二人之嚴於擇交如此,必不畜門生。即令有之,亦必不與之款洽。獻之自悔看門生游戲,且輕易發言,致為所侮,故以荀、劉為愧。觀其詞氣如此,可謂幼有成人之度矣。然虞和表云:「子敬門生以子敬書種蠶後,人於蠶紙中大有所得。」則子敬後來竟不能不自畜門生。其發此言,特一時之憤耳。荀、劉二人為風流宗主,其行事播在人口,無不知者。故子敬童而習焉。孝標亦不復詳注,後人讀之,有不解其為何語者矣。 |
270 | 〔二〕 |
271 | 日知錄云:「郎者,奴僕稱其主人之辭。其名起自秦、漢郎官。三國志:周瑜至吳時,年二十四,吳中皆呼為周郎。江表傳:孫策年少,雖有位號,而士民皆呼為孫郎。世說:桓石虔小字鎮惡,年十七八,未被舉,而僮隸已呼為鎮惡郎。後周獨孤信少年好自修飾,服章有殊於眾,軍中呼為獨孤郎。隋書:滕王瓚、周世以貴公子,又尚公主,時人號曰楊三郎。溫大雅創業起居注:時文武官人,並未署置,軍中呼太子秦王為大郎、二郎。自唐以後,僮僕稱主人,通謂之郎。」 嘉錫案:漢時公卿得任子弟為郎,其後習俗相沿,凡貴公子及年少為人所尊敬者,皆呼為郎,如周瑜、孫策等是也。乃至妻父母呼婿為某郎,嫂呼叔為小郎,皆緣於此。僮僕呼人為郎,本以稱其主人之子。如此條羲之門生呼獻之為郎,豪爽篇桓豁童隸呼石虔為鎮惡郎,輕詆篇王丞相輕蔡公條注引妒記:「丞相曹夫人望見兩三兒騎羊,問是誰家兒?給使答云:是第四、五等諸郎」是也。乃唐以後,凡於主人皆呼郎者,蓋少主人年雖長大,其舊日僮僕猶稱之不改。其後乃一例呼主為郎,不問其年之老少矣。 |
272 | 〔三〕 |
273 | 雞肋編上云:「管中窺豹,世人唯知為王獻之事,而其原乃魏武令中語也。魏志注:『建安八年庚申,令曰:「議者或以軍吏雖有功能,德行不足堪任郡國之選。故明君不官無功之臣,不賞不戰之士。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論者之言,一似管窺虎豹。」』」 嘉錫案:魏志注實作「管窺虎歟」,並無豹字。文館詞林六百九十五載此令作「管窺獸」。乃唐人避諱所改,亦無豹字。但此既言「時見一斑」,自是窺豹矣。 |
274 | 〔四〕 |
275 | 李慈銘晉書札記四曰:「所舉荀奉倩、劉真長,皆主婿。獻之時方數歲,何由豫知尚主?取以自比。疑此二語是尚主以後,因他事觸怒之言。世說誤合觀樗蒲為一事。或世說傳寫脫落耳。」 |
276 | 60 謝公聞羊綏佳,致意令來,終不肯詣。羊氏譜曰:「綏字仲彥,太山人。父楷,尚書郎。綏仕至中書侍郎。」後綏為太學博士,因事見謝公,公即取以為主簿。 |
277 | 61 王右軍與謝公詣阮公,阮思曠也。至門語謝:「故當共推主人。」謝曰:「推人正自難。」〔一〕 |
278 | 箋疏 |
279 | 〔一〕 程炎震云:「王長於謝十七歲。阮以年少呼右軍,亦當長十餘歲,視謝更為宿齒矣。而謝不相推,豈亦如根矩之於康成耶?」 |
280 | 62 太極殿始成,徐廣晉紀曰:「孝武寧康二年,尚書令王彪之等啟改作新宮。太元三年二月,內外軍六千人始營築,至七月而成。太極殿高八丈,長二十七丈,廣十丈。尚書謝萬監視,賜爵關內侯。大匠毛安之關中侯。」王子敬時為謝公長史,謝送版,使王題之。王有不平色,語信云:〔一〕「可擲箸門外。」謝後見王曰:「題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韋誕諸人,〔二〕亦自為也。」王曰:「魏阼所以不長。」謝以為名言。宋明帝文章志曰:「太原中,新宮成,議者欲屈王獻之題榜,以為萬代寶。謝安與王語次,因及魏時起陵雲閣忘題榜,乃使韋仲將縣梯上題之。比下,須發盡白,裁餘氣息。還語子弟云:『宜絕楷法!』安欲以此風動其意。王解其旨,正色曰:『此奇事。韋仲將魏朝大臣,寧可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長。』安知其心,迺不復逼之。」〔三〕 |
281 | 校文 |
282 | 注「縣梯」 「梯」,景宋本作「橙」。 |
283 | 箋疏 |
284 | 〔一〕 信,使人也。東觀餘論上法帖刊誤云:「續帖中炎報帖:炎,晉武名,非孝武也。帖末云:故遣信還。古人謂使為信,故逸少帖云:信遂不取答。真誥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相告。謝宣城傳云:荊州信去倚待。陶隱居帖云:明旦信還,仍過取反。凡言信者,皆謂使人也。近世猶有此語,故虞永興帖云:事已,信人口具。而今之流俗,遂以遣書饋物為信,故謂之書信。而謂前人之語亦然,不復知魏、晉以還所謂信者,乃使之別名耳。」日知錄三十二云:「東觀餘論謂凡言信者,皆謂使人。楊用修又引古樂府『有信數寄書,無信長相憶』為證,良是。然此語起於東漢以下。楊太尉夫人袁氏答曹公卞夫人書云:『輒附往信。』古詩為焦仲卿妻作:『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魏杜摯贈毌丘儉詩:『聞有韓眾藥,信來給一丸。』以使人為信,始見於此。若古人所謂信者,乃符驗之別名。墨子:『大將使人操信符。』史記刺客傳:『今行而無信,則秦未可親也。』周禮掌節注:『節,猶信也。行者所執之信。』此如今人言印信、信牌之信,不得為使人也。」黃汝成集釋曰:「司馬相如諭巴蜀檄云:『故遣信使。』是西漢已然。」 嘉錫案:相如蓋因出使,執有符信,故自稱信使。顏師古、李善以為誠信之使,恐非。且為天子之使,與魏、晉人以尋常使人為信尤不同。使人之稱信,仍當從顧氏說,起於東漢以下。 |
285 | 〔二〕 |
286 | 水經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極,於洛陽南宮起太極殿於漢崇德之故處。改雉門為閶闔門。昔在漢世,洛陽宮殿門題,多是大篆,言是蔡邕諸字。自董卓焚宮殿,魏太祖平荊州,漢吏部尚書安定梁孟皇,善師宜官八分體,求以贖死。太祖善其法,常仰系帳中愛玩,以為勝宜官。北宮榜題,咸是鵠筆。南宮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韋誕以古篆書之。」 嘉錫案:安石言韋誕諸人,蓋兼指梁鵠言之也。 |
287 | 〔三〕 |
288 | 元李治敬齋古今黈以忘釘榜之事為不實。詳見巧藝篇「韋仲將能書」條。晉書獻之傳與文章志全同。李慈銘晉書札記四曰:「宮殿題榜,國之大事。雖在高流,豈宜為恥。謝以宰相擇人書之,何至難言?王亦何能深拒?據世說言:『謝送版使王題之,王有不平色。後謝見王,言昔魏韋誕諸人亦為之。王曰:「魏阼所以不長。」』是則獻之特以謝不先語之,逕使書,故有不平。及謝舉韋事,獻之意猶歉然,故有此對。然世說雖曰謝公以為名言,亦未雲遂不之逼。蓋獻之終亦書之,不能辭也。劉孝標注引宋明帝文章志,乃有『欲屈獻之題榜為萬代寶及謝安舉韋仲將懸梯上題』等語,此傳云云,全本彼注,非事實也。」 嘉錫案:世說固未雲謝安遂不之逼,但亦不言獻之終竟書之。蓴客不知據何徵驗?乃能懸斷晉書之不然。考御覽七百四十八、廣記二百七並引書斷曰:「晉韋昶字文休,太元中,孝武帝改治宮室及廟諸門,並欲使王獻之隸書題榜,獻之固辭。乃使劉瑰以八分書之,後又使文休以大篆改八分焉。」法書要錄二引梁庾肩吾書品論,有云「文休題柱」,似亦指其書宮殿榜事。然則獻之終已固辭,謝安果不之逼矣。凡考史事,最忌鑿空,蓴客臆說,不可從也。 |
289 | 63 王恭欲請江盧奴為長史,〔一〕晨往詣江,江猶在帳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應。盧奴,江敳小字也。晉安帝紀曰:「敳字仲凱,濟陽人。祖正,〔二〕散騎常侍。父虨,僕射。並以義正器素,知名當世。敳歷位內外,簡退箸稱,歷黃門侍郎、驃騎咨議。」直喚人取酒,自飲一□,又不與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獨飲?」江云:「卿亦復須邪?」更使酌與王,王飲酒畢,因得自解去。未出戶,江嘆曰:「人自量,固為難。」宋書曰:「敳即湘州江夷之父也,夷字茂遠,湘州刺史。」校文 |
290 | 注「父虨」 景宋本及沈本作「父彪」。 |
291 | 箋疏 |
292 | 〔一〕 嘉錫案:山谷內集注八引作「江虜奴」,當從之。蓋以虜奴為小字,取其賤而易長成。猶之陶胡奴及謝家之封、胡、羯、末也。 |
293 | 程炎震云:「晉書孝武紀:太元十五年,王恭為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持節,故得置長史。」〔二〕 |
294 | 程炎震云:「正當作統,即江應元也。」晉書江虨傳吳士鑒注云:「世說注晉安帝紀曰:『敳祖正,散騎常侍。』案祖統改為祖正,蓋梁世避諱,凡統字皆作正。識鑒篇注引車頻秦書徐正,即載記之徐統,此可證也。」 嘉錫案:此避昭明太子之諱,吳說是也。然本書注中統字亦多不避,蓋為宋人所回改,此二條則改之未盡者耳。 |
295 | 64 孝武問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風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中興書曰:「爽忠孝正直。烈宗崩,王國寶夜開門入,為遺詔。爽為黃門郎,距之曰:『大行晏駕,太子未立,敢有先入者,斬!』國寶懼,乃止。」 |
296 | 65 王爽與司馬太傅飲酒。太傅醉,呼王為「小子。」王曰:「亡祖長史,與簡文皇帝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儷二宮。何小子之有?」中興書曰:「王濛女諱穆之,為哀帝皇后。王蘊女諱法惠,為孝武皇后。」 |
297 | 66 張玄與王建武先不相識,張玄已見。建武,王忱也。晉安帝紀曰:「忱初作荊州刺史,後為建武將軍。」後遇於範豫章許,範令二人共語。範寧已見。張因正坐斂衽,王孰視良久,不對。張大失望,便去。範苦譬留之,遂不肯住。範是王之舅,王氏譜曰:「王坦之娶順陽郡範汪女,名蓋,即寧妹也,生忱。」〔一〕乃讓王曰:「張玄,吳士之秀,亦見遇於時,而使至於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張祖希若欲相識,自應見詣。」範馳報張,張便束帶造之。遂舉觴對語,賓主無愧色。 |
298 | 箋疏 |
299 | 〔一〕 程炎震云:「晉書忱傳敘於忱為驃騎長史之後。」 |
300 | 雅量第六 |
301 | 1 豫章太守顧邵,環濟吳紀曰:「邵字孝則,吳郡人。年二十七起家為豫章太守,舉善以教民,風化大行。」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屬,自圍棋。江表傳曰:「雍字元嘆,曾就蔡伯喈,伯喈賞異之,以其名與之。」吳志曰:「雍累遷尚書令,封陽遂鄉侯,拜侯還第,家人不知。為人不飲酒,寡言語。孫權嘗曰:『顧侯在坐,令人不樂。』位至丞相。」外啟信至,而無兒書,雖神氣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賓客既散,方嘆曰:「已無延陵之高,豈可有喪明之責?」禮記曰:「延陵季子適齊,及其反也,其長子死,葬於嬴、博之閑。孔子曰:『延陵季子,吳之習於禮者也。』往而觀其葬焉。其坎深不至於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掩坎,其高可隱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於禮也,其合矣乎!』子夏哭其子而喪其明,曾子吊之,曰:『朋友喪明則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無罪也。』曾子怒曰:『商,汝何無罪也?吾與汝事夫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於夫子,爾罪一也。喪爾親,使民未有聞焉,爾罪二也。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於是豁情散哀,顏色自若。 |
302 | 校文 |
303 | 正文及注「邵」字 景宋本俱作「劭」。 |
304 | 2 嵇中散臨刑東市,〔一〕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散。〔二〕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三〕吾靳固不與,廣陵散於今絕矣!」〔四〕晉陽秋曰:「初,康與東平呂安親善。安嫡兄遜淫安妻徐氏,安欲告遜遣妻,以咨於康,康喻而抑之。〔五〕遜內不自安,陰告安撾母,表求徙邊。安當徙,訴自理,辭引康。」〔六〕文士傳曰:「呂安罹事,康詣獄以明之。鐘會庭論康,〔七〕曰:『今皇道開明,四海風靡,邊鄙無詭隨之民,街巷無異口之議。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輕時傲世,不為物用,無益於今,有敗於俗。昔太公誅華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負才亂群惑眾也。今不誅康,無以清潔王道。』於是錄康閉獄,臨死,而兄弟親族咸與共別。康顏色不變,問其兄曰:『向以琴來不邪?』兄曰:『以來。』康取調之,為太平引,曲成,嘆曰:『太平引於今絕也!』」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亦尋悔焉。王隱晉書曰:「康之下獄,太學生數千人請之,於時豪俊皆隨康入獄,悉解喻,一時散遣。康竟與安同誅。」校文 |
305 | 「不與」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未與」。 |
306 | 注「清潔」 景宋本及沈本作「清潔」。 |
307 | 箋疏 |
308 | 〔一〕 程炎震云:「水經注谷水篇:『水南即馬市。洛陽有三市,斯其一也。亦嵇叔夜為司馬昭所害處也。』朱箋引陸機洛陽記曰:『洛陽舊有三市:一曰金市,在宮西大城內。二曰馬市,在城東。三曰羊市,在城南。』」洛陽伽藍記二曰:「出建春門外一里餘,至東石橋,南北而行。晉太康元年造橋,南有魏朝時馬市,刑嵇康之所也。」 嘉錫案:據楊炫之自序「洛陽城東面第一門曰建春門,漢曰上東門」。然則馬市一名東市者,以其在東門外耳。 |
309 | 〔二〕 |
310 | 世說作廣陵散出嵇喜所為。康別傳見三國志王粲傳注。 |
311 | 〔三〕 |
312 | 魏志袁渙傳注云:「袁氏世紀曰:『準字孝尼,著書數十萬言,論治五經滯義,聖人之微言,以傳於世。』荀綽九州記稱『準有俊才,泰始中為給事中』。」〔四〕 |
313 | 唐無名氏文選集注八十五趙景真與嵇茂齊書注引公孫羅文選鈔曰:「干寶晉紀云:『呂安與康相善,安兄巽。康有隱遁之志,不能披褐懷玉寶,矜才而上人。安妻美,巽使婦人醉而幸之。醜惡發露,巽病之,反告安謗己。巽善鐘會,有寵於太祖,遂徙安邊郡。安還書與康,其中云:「顧影中原,憤氣雲踴。哀物悼世,激情風厲。龍嘯大野,虎睇六合。猛志紛紜,雄心四據。思躡雲梯,橫奮八極。披艱掃難,蕩海夷岳。蹴昆侖使西倒,蹋太山令東覆。平滌九區,恢維宇宙。斯吾之鄙願也。豈能與吾同大丈夫之憂樂哉?」太祖惡之,追收下獄。康理之,俱死。』又嵇紹集云:『此書趙景真與從兄嵇茂齊書,時人誤以為呂仲悌與先君書,故具列其本末。』尋其至實,則干寶說呂安書為實,何者?嵇康之死,實為呂安事相連。呂安不為此書言太壯,何為至死?當死之時,人即稱為此書而死。嵇紹晚始成人,惡其父與呂安為黨,故作此說以拒之。若說是景真為書,景真孝子,必不肯為不忠之言也。又景真為遼東從事,於理何苦而云:『憤氣雲踴,哀物悼世』乎?實是呂安見枉,非理徙邊之言也。但為此言,與康相知,所以得使鐘會構成其罪。若真為殺安遣妻,引康為證,未足以加刑也。干寶見紹之非,故於脩史,陳其正義。今文選所撰,以為親不過子,故從紹言以書之,其實非也。」文選五君詠注引顧凱之嵇康贊曰:「南海太守鮑靚,通靈士也,東海徐寧師之。寧夜聞靚室有琴聲,怪其妙而問焉。靚曰:『嵇叔夜。』寧曰:『嵇臨命東市,何得在茲?』靚曰:『叔夜跡示終,而實尸解。』」廣記三百十七引靈鬼志曰:「嵇康燈下彈琴,忽有一人長丈餘,著黑單衣革帶,熟視之。乃吹火滅之,曰:『恥與魑魅爭光。』嘗行,去路數十里,有亭名月華。投此亭,由來殺人。中散心神蕭散,了無懼意。至一更,操琴先作諸弄,雅聲逸奏,空中稱善。中散撫琴而呼之『君是何人?』答云:『身是故人,幽沒於此。聞君彈琴,音曲清和,昔所好,故來聽耳。身不幸非理就終,形體殘毀,不宜接見君子,然愛君之琴,要當相見,君勿怪惡之。君可更作數曲。』中散復為撫琴擊節曰:『夜已久,何不來也?形骸之閑,復何足計?』乃手挈其頭曰:『聞君奏琴,不覺心開神悟,恍若蹔生。』遂與共論音聲之趣,辭甚清辯,謂中散曰:『君試以琴見與。』乃彈廣陵散,便從受之,果悉得。中散先所受引,殊不及。與中散誓:不得教人。天明語中散:『相與雖一遇於今夕,可以遠同千載。於此長絕,不能悵然。』」御覽五百七十九引作靈異志,無「恥與魑魅爭光」事。「去路」作「去洛」,「月華」作「華陽」,與晉書本傳合。餘亦互有異同。廣記三百二十四又引幽明錄曰:「會稽賀思令善彈琴,嘗夜在月中坐,臨風撫奏。忽有一人形器甚偉,著械,有慘色,至其中庭。稱善,便與共語。自云是嵇中散,謂賀云:『卿下手極快,但於古法未合。』因授以廣陵散。賀因得之,於今不絕。」御覽五百七十九引作世說,蓋誤也。 |
314 | 嘉錫案:廣陵散異聞甚多。靈鬼志見隋志,題荀氏撰。廣記三百二十二引其書「蠻兵」條,自言義熙初為南平國郎中,當是晉、宋閑人。幽明錄即臨川王義慶所撰,去嵇康之死皆不過百數十年,而其所載廣陵散之源流率恍惚如此。然文選十八嵇叔夜琴賦曰:「若次其曲引所宜,則廣陵止息,東武、太山。飛龍鹿鳴,□雞游弦。更唱迭奏,聲若自然。」李善注云:「廣陵等曲,今並猶存。未詳所起。應璩與劉孔才書曰:聽廣陵之清散。傅玄琴賦曰:馬融譚思於止息。」然引應及傅者,明古有此曲,轉以相證耳。非嵇康之言,出於此也。文選同卷又載潘安仁笙賦曰:「輟張女之哀彈,流廣陵之名散。」由斯以談,則廣陵散乃古之名曲,彈之者不一其人,非嵇康之所獨得。康死之後,其曲仍流傳不輟,未嘗因康死而便至絕響也。世說及魏志注所引康別傳,載康臨終之言,蓋康自以為妙絕時人,不同凡響,平生過自珍貴,不肯教人。及將死之時,遂發此嘆,以為從此以後,無復能繼己者耳。後人耳食相傳,誤以為能彈此曲者,惟叔夜一人。遂轉相傅會,造此言語,謂其初為古之靈鬼所授,其後為嵇之精魂所傳。信若斯言,則魏志王粲傳注引文章敘錄,應璩以嘉平四年卒,通鑒七十八書嵇康以景元三年卒,相去不過十年,正同時之人。璩所謂聽廣陵之清散者,豈康為之鼓撫耶?抑靈鬼先出教之操弄耶?潘岳之死,通鑒八十三系之永康元年,距康被害已三十八年,廣陵散當已久絕。而云「流廣陵之名散」,豈康死後數數顯靈耶?讀李善注古有此曲,今並猶存之語,知一切志怪之書,皆非實錄,無稽之談,本不足辯。以欲明世說所載,不過康時感嘆之言,廣陵散實未嘗絕,故不免詞費如此。其餘一切紀載,如謂廣陵散為嵇叔夜所作及袁孝尼所傳者,皆不可信。具詳輔仁學志五卷戴生明揚廣陵散考中,此不復論。 |
315 | 〔五〕 |
316 | 嵇中散集二與呂悌絕交書曰:「昔與足下,年時相比,以故數面相親。足下篤意,遂成大好。及中閑知阿都志力開悟,每喜足下家復有此弟。而阿都去年,向吾有言,誠忿足下,意欲發舉,吾深抑之。亦自恃足下不足迫之,故從吾言。閑令足下因其順親,蓋惜足下門戶,欲令彼此無恙也。又足下許吾終不系都,以子父六人為誓,吾乃慨然感足下。重言慰都,都遂釋然,不復興意。足下陰自阻疑,密表系都。先首服誣都。此為都故信吾,又無言。何意足下苞藏禍心耶!都之含忍足下,實由吾言。今都獲罪,吾為負之。吾之負都,由足下之負吾也。悵然失圖,復何言哉?若此,無心復與足下交矣。古之君子絕交,不出醜言。從此別矣,臨別恨恨。嵇康白。」 嘉錫案:呂巽字長悌,見魏志杜畿傳注。阿都蓋呂安小字。中散調停呂氏兄弟間之曲折,具見於此書。據其所言,巽先密表系安,旋復自承誣告,後乃別以陰謀陷害也。至云「今都獲罪,吾為負之」。可見安先定罪徙邊,後乃見殺,與干寶之言合。向使安入獄即死,則中散亦已系獄,豈尚從容與巽絕交哉? |
317 | 〔六〕 |
318 | 嘉錫案:叔夜之死,晉書本傳及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文選恨賦注引臧榮緒晉書,並孝標此注所引晉陽秋文士傳,均言呂安被兄誣告,引康為證見誅,不言安嘗徙邊及與康書事。惟文選思舊賦注亦引干寶晉書,與公孫羅所引略同。然李善於此無所考辨,羅獨明干寶之是,證嵇紹之非,其言甚核。五臣李周翰注,亦謂紹之家集未足可據。然則叔夜之死,實因呂安一書,牽連受禍,非僅因證安被誣事也。是亦讀史者所當知矣。文選集注又引陸善經注,以為詳其書意,自「吾子植根芳苑」已下,則非與康明矣。陸氏之意,蓋謂呂安與康至善,不應詆康也。餘謂叔夜下獄之後,作幽憤詩亦云:「曰餘不敏,好善闇人。」似有悔與安交之意。當時情事如何,固非吾輩所了。惟使呂安下獄即死,無徙邊之事,則景真書中明云「經迥路,涉沙漠」,所言皆邊塞之景。安既未至其地,時人惡得誤以為安作也?且嵇紹欲辨明此書非呂仲悌與其父者,只須曰「仲悌未嘗至邊郡,書中情景皆不合」,數語足矣。何用屑屑敘趙景真之本末哉?惟其呂安實嘗徙邊,雖紹亦不敢言無此事,始詳敘趙景真之本末,明其嘗至遼東,以證此書之為景真作也。夫呂安既已徙邊,又追回下獄,與叔夜俱死,則二人之死,不獨因呂巽之誣亦明矣。嵇紹欲為晉忠臣,不欲其父不忠於晉,使人謂彼為罪人之子,故有此辯。其實不忠於晉者,未必非忠於魏也。紹敘趙景真事,見言語篇注。 |
319 | 〔七〕 |
320 | 嘉錫案:鐘會銜康不為之禮,遂因而譖康。事見本書簡傲篇及魏志王粲傳注。鐘會本傳亦曰:「遷司隸校尉,雖在外司,時政損益,當世與奪,無不綜與。嵇康等見誅,皆會謀也。」蓋會時以司隸治呂安之獄,故得庭論康。 |
321 | 3 夏侯太初嘗倚柱作書。時大雨,霹靂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無變,書亦如故。〔一〕賓客左右,皆跌蕩不得住。見顧愷之書贊。語林曰:「太初從魏帝拜陵,陪列於松柏下。時暴雨霹靂,正中所立之樹。冠冕焦壞,左右睹之皆伏,太初顏色不改。」臧榮緒又以為諸葛誕也。〔二〕 |
322 | 校文 |
323 | 「衣服焦然」 「焦」,景宋本及沈本作「燋」。 |
324 | 注「松柏下」 沈本「柏」下有「之」字。 |
325 | 箋疏 |
326 | 〔一〕 嘉錫案:山谷內集注引作「讀書如故」。 |
327 | 〔二〕 |
328 | 嘉錫案:書鈔百五十二,御覽十三,事類賦三並引曹嘉之晉紀曰:「諸葛誕以氣邁稱。常倚柱讀書,霹靂震其柱,誕自若。」臧榮緒晉書蓋本於此。 |
329 | 4 王戎七歲,嘗與諸小兒游。看道邊李樹多子折枝。諸兒競走取之,唯戎不動。人問之,答曰:「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名士傳曰:「戎由是幼有神理之稱也。」 |
330 | 5 魏明帝於宣武場上斷虎爪牙,縱百姓觀之。〔一〕王戎七歲,〔二〕亦往看。虎承閑攀欄而吼,其聲震地,觀者無不闢易顛僕。戎湛然不動,了無恐色。竹林七賢論曰:「明帝自閣上望見,使人問戎姓名而異之。」箋疏 |
331 | 〔一〕 水經十六谷水注引竹林七賢論曰:「王戎幼而清秀。魏明帝於宣武場上為欄苞虎阱,使力士袒裼,迭與之搏,縱百姓觀之。」〔二〕 |
332 | 程炎震云:「晉書戎傳云『惠帝永興二年卒,年七十二』,則七□是齊王芳正始二年。此云明帝,誤矣。」 |
333 | 6 王戎為侍中,南郡太守劉肇遺筒中箋布五端,〔一〕戎雖不受,厚報其書。晉陽秋曰:「司隸校尉劉毅奏:『南郡太守劉□以布五十疋雜物遺前豫州刺史王戎,請檻車徵付廷尉治罪,除名終身。』戎以書未達,不坐。」竹林七賢論曰:「戎報□書,議者僉以為譏。世祖患之,乃發口詔曰:『以戎之為士,義豈懷私?』」議者乃息,戎亦不謝。」箋疏 |
334 | 〔一〕 李詳云:「案文選蜀都賦劉逵注:『黃潤筒中,細布也。』揚雄蜀都賦:『筒中黃潤,一端數金。』左傳昭二十六年杜注:『二丈為一端。』」 |
335 | 7 裴叔則被收,神氣無變,舉止自若。求紙筆作書。書成,救者多,乃得免。〔一〕後位儀同三司。晉諸公贊曰:「楷息瓚,取楊駿女。駿誅,以相婚黨,收付廷尉。侍中傅祗證楷素意,由此得免。」名士傳曰:「楚王之難,李肇惡楷名重,收將害之。楷神色不變,舉動自若,諸人請救,得免。」晉陽秋曰:「楷與王戎俱加儀同三司。」校文 |
336 | 注「以相婚黨」 「相」,景宋本及沈本作「楷」。 |
337 | 箋疏 |
338 | 〔一〕 程炎震云:「晉書楷傳:『楚王之難,楷以匿免,不被收。』劉注具二說而不能決,蓋以廣異同。以當日情事推之,瑋舉事一日而敗,恐不得收楷。晉書不從名士傳,得之。」 |
339 | 8 王夷甫嘗屬族人事,經時未行,遇於一處飲燕,因語之曰:「近屬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舉樏擲其面。〔一〕夷甫都無言,盥洗畢,牽王丞相臂,與共載去。在車中照鏡語丞相曰:「汝看我眼光,迺出牛背上。」王夷甫蓋自謂風神英俊,不至與人校。 |
340 | 箋疏 |
341 | 〔一〕 李慈銘云:「案玉篇木部:『樏,力詭切。扁榼謂之樏。』廣韻四紙:『樏,力委切。似盤中有隔也。』樏即說文之欙,讀平聲,力追切。引虞書說:『山行乘欙。』康熙字典引唐韻:『音累,似盤中有隔也。』」 嘉錫案:類聚八十二引杜蘭香別傳曰「香降,張碩□瓦榼酒七子樏。樏多菜而無他味,亦有世間常菜,並有非時菜」雲云。七子樏,蓋樏中有七隔,以盛肴饌,即今之食盒,一名攢盒者是也。書鈔一百四十二引祖臺之志怪云:「建康小吏曹著見廬山夫人,為設酒饌,下七子盒盤,盤內無俗閑常肴敉。」所謂七子盒盤,亦即樏也。東坡續集卷四與滕達道書簡云:「某好□具野飲,欲問公求紅朱累子兩卓二十四隔者。」累子亦即樏也。日本狩谷望之倭名類聚鈔注卷六曰:「樏,其器有隔,故謂之累,言其多也。後從木作樏。」餘詳任誕篇「襄陽羅友」條。 |
342 | 9 裴遐在周馥所,〔一〕馥設主人。鄧粲晉紀曰:「馥字祖宣,汝南人。代劉淮為鎮東將軍,鎮壽陽。移檄四方,欲奉迎天子。元皇使甘卓攻之,馥出奔,道卒。」遐與人圍棋,馥司馬行酒。〔二〕遐正戲,不時為飲。司馬恚,因曳遐墜地。遐還坐,舉止如常,顏色不變,〔三〕復戲如故。王夷甫問遐「當時何得顏色不異?」答曰:「直是闇當故耳。」〔四〕一作闇故當耳。一作真是鬥將故耳。 |
343 | 箋疏 |
344 | 〔一〕 嘉錫案:遐附見裴楷傳。 |
345 | 〔二〕 |
346 | 程炎震云:「晉書遐傳云,在平東將軍周馥坐,故得有司馬。」〔三〕 |
347 |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九十三引鄧粲晉紀曰:『同類有試遐者,推墮床下,遐拂衣還坐,言無異色。』」〔四〕 |
348 | 「闇當」未詳。陳僅捫燭脞談十二曰:「闇當似雲默受,當讀為抵當之當,去聲。」 嘉錫案:陳說亦想當然耳。未便可從。 |
349 | 10 劉慶孫在太傅府,於時人士,多為所構。唯庾子嵩縱心事外,無跡可閑。後以其性儉家富,說太傅令換千萬,冀其有吝,於此可乘。晉陽秋曰:「劉輿字慶孫,〔一〕中山人。有豪俠才算,善交結。為範陽王虓所暱,虓薨,太傅召之,大相委仗,用為長史。」八王故事曰:「司馬越字元超,高密王泰長子。少尚布衣之操,為中外所歸。累遷司空、太傅。」太傅於眾坐中問庾,庾時頹然已醉,幘墜幾上,以頭就穿取,〔二〕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兩娑千萬,〔三〕隨公所取。」於是乃服。後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謂以小人之慮,度君子之心。」〔四〕 |
350 | 箋疏 |
351 | 〔一〕 嘉錫案:劉輿乃劉琨之兄,晉書附琨傳。世說此條注及賞譽篇「太傅府有三才」條注皆作「輿」。而仇隙篇「劉璵兄弟」,正文及注則皆作「璵」,必有一誤。丁國鈞晉書校文三曰:「以弟名琨例之,疑本作『璵』。」然今晉書無作「璵」者。 |
352 | 〔二〕 |
353 | 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幘,漢制,上下群臣貴賤皆服之。晉因之。』幘有屋,故得以頭就穿取。」〔三〕 |
354 | 程炎震云:「故可字,娑字,晉書本傳皆無。」李慈銘云:「案晉書作二千萬,娑字蓋當時方言,如馨字、阿堵字之比耳。『以小人之慮』二句,晉書作司馬越語。」劉盼遂曰:「按:兩娑千萬者,兩三千萬也。娑以聲借作三。娑、三雙聲,今北方多讀三如沙,想當典午之世而已然矣。世說多錄當日方言,此亦一斑。劉氏助字辨略云:『兩娑千萬,娑,語辭,猶言兩個千萬也。』按淇以娑為語辭,無征。晉書庾敳傳作『兩千萬』,蓋不知古語而刪。」 嘉錫案:北史儒林李業興傳云:「業興上黨長子人,家世農夫,雖學殖而舊音不改。梁武問其宗門多少?答曰:『薩四十家。』」蓋三轉為沙,重言之則為薩。此又兩娑為兩三之證。今山西人猶讀三為薩。 |
355 | 〔四〕 |
356 | 程炎震云:「晉書以小人云云為司馬越語。」 |
357 | 11 王夷甫與裴景聲志好不同。景聲惡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詣王,肆言極罵,要王答己,欲以分謗。王不為動色,徐曰:「白眼兒遂作。」晉諸公贊曰:「邈字景聲,河東聞喜人。少有通才,從兄頠器賞之,每與清言,終日達曙。自謂理構多如,輒每謝之,然未能出也。歷太傅從事中郎、左司馬,監東海王軍事。少為文士,而經事為將,雖非其才,而以罕重稱也。」校文 |
358 | 注「多如」 「如」,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知」。 |
359 | 12 王夷甫長裴成公四歲,〔一〕不與相知。時共集一處,皆當時名士,謂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計!」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裴頠,已見。 |
360 | 箋疏 |
361 | 〔一〕 程炎震云:「據晉書王、裴二傳,則王長裴五歲。」 |
362 | 13 有往來者云:庾公有東下意。或謂王公:「可潛稍嚴,以備不虞。」王公曰:「我與元規雖俱王臣,本懷布衣之好。若其欲來,吾角巾徑還烏衣,〔一〕丹陽記曰:「烏衣之起,吳時烏衣營處所也。江左初立,瑯邪諸王所居。」何所稍嚴。」中興書曰:「於是風塵自消,內外緝穆。」箋疏 |
363 | 〔一〕 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葛巾,東晉制。以葛為之,形如帢而橫著之,尊卑共服。太元中,國子生見祭酒博士,冠角巾。』晉書導傳作『角巾還第』,似失語妙。羊祜傳:『祜與從弟琇書曰:「既定邊事,當角巾東歸故里。」』」景定建康志十六引舊志云:「烏衣巷在秦淮南。晉南渡,王、謝諸名族居此,時謂其子弟為烏衣諸郎。今城南長干寺北有小巷曰烏衣,去朱雀橋不遠。」又四十二引舊志云:「王導宅在烏衣巷中,南臨驃騎航。」 |
364 | 14 王丞相主簿欲檢校帳下。公語主簿:「欲與主簿周旋,無為知人幾案閑事。」 |
365 | 15 祖士少好財,阮遙集好屐,並恆自經營,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祖約別傳曰:「約字士少,範陽遒人。累遷平西將軍、豫州刺史,鎮壽陽。與蘇峻反,峻敗,約投石勒。約本幽州冠族,賓客填門,勒登高望見車騎,大驚。又使占奪鄉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恨。勒惡之,遂誅約。」晉陽秋曰:「阮孚字遙集,陳留人,咸第二子也。少有智調,而無俊異。累遷侍中、吏部尚書、廣州刺史。」人有詣祖,見料視財物。客至,屏當未盡,餘兩小簏箸背後,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詣阮,見自吹火蠟屐,因嘆曰:「未知一生當箸幾量屐?」神色閑暢。於是勝負始分。〔一〕孚別傳曰:「孚風韻疏誕,少有門風。」箋疏 |
366 | 〔一〕 嘉錫案:好財之為鄙俗,三尺童子知之。即好屐亦屬嗜好之偏,何足令人介意,本可置之不談。而晉人以此品量人物,甚至不能判其得失,無識甚矣。 |
367 | 王若虛滹南遺老集二十八曰:「晉史載祖約好財事,其為人猥鄙可知。阮孚蠟屐之嘆,雖若差勝,然何所見之晚耶?是區區者而未能忘懷,不知二子所以得天下重名者。果何事也?」又曰:「晉士以虛談相高,自名而誇世者不可勝數。『將無同』三語有何難道?或者乃因而闢之。一生幾量屐,婦人所知,而遂以決祖、阮之勝負,其風至此,天下蒼生,安得不誤哉?」 |
368 | 梁溪漫志五云:「晉史書事,鄙陋可笑。如論阮孚好屐,祖約好財,同是累而未判得失。夫蠟屐固非雅事,然特嗜好之僻爾,豈可與貪財下俚者同日語哉?而作史者必待客見其料財物傾身障簏意未能平,方以分勝負,此乃市井屠沽之所不若,何足以污史筆,尚足論勝負哉!許敬宗之徒,污下無識,東坡以為人奴,不為過也。」 |
369 | 16 許侍中、顧司空俱作丞相從事,爾時已被遇,游宴集聚,略無不同。晉百官名曰:「許璪字思文,義興陽羨人。」許氏譜曰:「璪祖艷,字子良,永興長。父裴,字季顯,烏程令。璪仕至吏部侍郎。」嘗夜至丞相許戲,二人歡極,丞相便命使入己帳眠。顧至曉回轉,不得快孰。許上床便咍臺大鼾。〔一〕丞相顧諸客曰:「此中亦難得眠處。」顧和字君孝,少知名。族人顧榮曰:「此吾家騏驥也,必興吾宗。」仕至尚書令。五子:治、隗、淳、履之。校文 |
370 | 「快孰」 「孰」,景宋本及沈本作「熟」。 |
371 | 箋疏 |
372 | 〔一〕 劉盼遂曰:「莊子達生篇:『公反誒詒為病。』釋文:『誒詒,司馬云解倦貌,李頤云失魂魄也。詒音臺。』誒詒同從□聲,咍臺即誒詒也。之部,疊韻連語。」 |
373 | 17 庾太尉風儀偉長,不輕舉止,時人皆以為假。亮有大兒數歲,雅重之質,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溫太真嘗隱幔怛之,此兒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為此?」論者謂不減亮。蘇峻時遇害。庾氏譜曰:「會字會宗,太尉亮長子。年十九,咸和六年遇害。」或云:「見阿恭,知元規非假。」阿恭,會小字也。 |
374 | 18 褚公於章安令遷太尉記室參軍,按庾亮啟參佐名:「裒時直為參軍,不掌記室也。」名字已顯而位微,人未多識。公東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數人投錢唐亭住。錢唐縣記曰:「縣近海,為潮漂沒,縣諸豪姓,斂錢雇人,輦土為塘,因以為名也。」〔一〕爾時吳興沈充為縣令,未詳。當送客過浙江,客出,亭吏驅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仿徨,問:「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傖父來寄亭中,〔二〕晉陽秋曰:「吳人以中州人為傖。」有尊貴客,權移之。」令有酒色,因遙問「傖父欲食□不?姓何等?可共語。」褚因舉手答曰:「河南褚季野。」遠近久承公名,令於是大遽,不敢移公,便於牛屋下修刺詣公。更宰殺為饌,具於公前,鞭撻亭吏,欲以謝慚。公與之酌宴,言色無異,狀如不覺。令送公至界。 |
375 | 校文 |
376 | 「屋下是何物」 景宋本「物」下有「人」字,袁本同。 |
377 | 箋疏 |
378 | 〔一〕 按此條注為宋人所刪改,非復本文。演繁露卷十三引世說注錢塘云:「晉人沈姓而令其縣者,將築塘,患土不給用,設詭曰:『有致土一畚者,以錢一畚易之。』土既大集,遂諉曰:『今不復須土矣。』人皆棄土而去。因取此土,以築塘岸,故名錢塘。」 嘉錫案:所引與今本大異。原本說郛卷十七有希通錄,不知何人所作,其引世說注亦與演繁露略同。蓋所據皆未刪改以前之本。然考水經注卷四十引錢唐記曰:「防海大塘在縣東一里許,郡議曹華信家議立此塘,以防海水。始開幕,有能致一斛土者,即與錢一千。旬日之閑,來者雲集。塘未成而不復取。於是載土石者皆棄而去,塘以之成,故名錢塘焉。」世說注所引,當即此條,互有刪節耳。而以為晉沈令築塘,與華信姓名不同,未詳其故。或因下文「吳興沈為縣令」而誤,非孝標原本也。 |
379 | 元和郡縣志卷二十五曰:「錢塘記云:『昔州境逼近海,縣理靈隱下,今餘址猶存。郡議曹華信乃立塘以防水。募有能致土石者,即與錢。及塘成,縣境蒙利,乃移理此地,於是改為錢塘。』按華信漢時為郡議曹,據史記:始皇至錢塘,臨浙江。秦時已有此名,疑所說為謬。」則錢唐記之說,已為李吉甫所駁矣。 |
380 | 〔二〕 |
381 | 程炎震云:「玉篇人部:『傖,土衡切。』亦引晉陽秋云:『吳人謂中國人為傖。』此文但以作謂,州作國。廣韻十二庚:『傖,楚人別種也。助庚切。』」 嘉錫案:晉陽秋所稱中國人,指西晉時北人及過江人士言之。此中州字,必孝標所改,蓋不欲稱北朝所在之地為中國也。慧琳一切經音義六十五云:「晉陽秋曰:『吳人謂中國人為傖人。又總謂江、淮閑雜楚謂傖。』」然並不言所以名傖之義。惟漢書賈誼傳,國制搶攘注引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余謂傖字蓋有四義:傖攘本釋亂貌,故凡目鄙野不文之人皆曰傖,本無地域之分。廣記二百六十二引笑林曰:「傖人欲相共吊喪,各不知儀,一人言粗習,謂同伴曰:『汝隨我舉止。』」雲云,此但極言鄉愚之粗俗,不必其楚人、中國人也。一也。中國為聲名文物之邦,彬彬大雅,本不當有荒傖之稱。但自三國鼎峙,南北相輕,於是北人罵吳人為貉子,吳人罵北人曰傖父。類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吳人至京師,為設食者有酪蘇,食之,歸吐,遂至困頓。謂其子曰:『與傖人同死,亦無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隋志以為漢給事中邯鄲淳撰。淳潁川人,在三國時未嘗入吳,而其書記有張溫事,非淳所及見。僧贊寧筍譜稱陸雲著笑林論,當必有據。此所謂京師,洛陽也。晉書左思傳曰:「陸機入洛,與弟雲書曰:『此閑有傖父欲作三都賦。』降至東晉,此語尤繁。過江士大夫,皆被此目。而中原舊族,居吳既久,又以目後來之北人。晉陽秋所謂吳人以中國人為傖也。二也。孫權初都武昌,旋徙建業。吳人輕薄,自名上國,鄙楚人為荒陋,亦被此目。晉灼著書於典午中朝,而云吳人罵楚人為傖,是未過江以前語也。三也。長江以北,淮水流域,本屬楚境。永嘉喪亂,幽、冀、青、並、兗諸州之民相率避地於江、淮之間。於是僑立州郡以司牧之。其地多中原村鄙之民與楚人雜處,謂之雜楚。吳人薄之,亦呼傖楚。別目九江、豫章諸楚人為傒。而於荊州之楚,無所指目,非復如東渡以前,統罵楚人為傖矣。晉陽秋云:「吳人總謂江、淮間雜楚為傖。」梁書鐘嶸傳云:「僑雜傖楚,應在綏附。」皆其義也。四也。由此觀之,傖之為名,本無定地。但於其所鄙薄,則以此加之。故南北朝時,北人亦目南人為傖楚。北史王昕傳:文宣下詔曰:「元景本自庸才,素無動行,偽賞賓郎之味,好詠輕薄之篇。自謂模擬傖楚,曲盡風制。」此乃以楚統目南人,而罵之為傖。與吳人謂江、淮間人為傖楚者,又異矣。章炳麟新方言二云:『尋方言:壯、將皆訓大。將、倉聲通,如『鸞聲將將』,『鳥獸蹌蹌』,是傖人猶言壯夫耳。昔陸機謂左思為傖父,蓋謂其粗勇也。今自鎮江而下至於海濱,無賴相呼曰老傖。」按章氏不知傖之為名,取義於搶攘,乃以將、倉聲通,訓為壯夫,真曲說也。 |
382 | 19 郗太傅在京口,〔一〕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臥,〔二〕如不聞。」郗公云:「正此好!」訪之,乃是逸少,因嫁女與焉。王氏譜曰:「逸少,羲之小字。羲之妻,太傅郗鑒女,名璇,字子房。」校文 |
383 | 「在床上坦腹臥」 景宋本「床」上有「東」字。 |
384 | 箋疏 |
385 | 〔一〕 程炎震云:「晉書成紀:咸和元年,郗鑒以車騎將軍領徐州刺史。考之鑒傳,初為兗州刺史,鎮廣陵,至是兼領徐州。至蘇峻平後,乃城京口,故地理志亦云然也。然咸和四年,右軍年二十七矣。」〔二〕 |
386 | 御覽八百六十引王隱晉書曰:「王羲之幼有風操。郗虞卿聞王氏諸子皆後,令使選婿。諸子皆飾容以待客,羲之獨坦腹東床,嚙胡餅,神色自若。使具以告。虞卿曰:『此真吾子婿也!』問為誰?果是逸少。乃妻之。」今晉書羲之傳與世說全同。而獨改「在床上坦腹臥」為「在東床坦腹食」。用王隱「嚙胡餅」之說也。宋王觀國學林四遂謂古人稱床榻非特臥具也,多是坐物。引羲之「東床坦腹而食」為證。不知床之為物,固可坐可臥。世說自作「在床上坦腹臥」,與晉書不同。不得謂羲之必坐而不臥也。袁文甕牖閑評八又云:「東床坦腹,乃繩床之床,非床榻之床也。人多以其坦腹,誤認床榻之床,豈繩床之上,獨不容坦腹耶?」 嘉錫案:繩床即古之胡床,固是坐具。但晉書及世說並不云是胡床,不識袁氏何以知之。且胡床又名交床,元為可以隨處移置。今晉書既云東床,恐仍是床榻之床耳。 |
387 | 20 過江初,拜官,輿飾供饌。羊曼拜丹陽尹,〔一〕客來蚤者,並得佳設。日晏漸罄,不復及精,隨客早晚,不問貴賤。曼別傳曰:「曼字延祖,泰山南城人。父暨,陽平太守。曼頹縱宏任,飲酒誕節,與陳留阮放等號兗州八達。累遷丹陽尹,為蘇峻所害。」羊固拜臨海,竟日皆美供。雖晚至,亦獲盛饌。時論以固之豐華,不如曼之真率。明帝東宮僚屬名曰:「固字道安,太山人。」文字志曰:「固父坦,車騎長史。固善草行,著名一時,避亂渡江,累遷黃門侍郎。褒其清儉,贈大鴻臚。」箋疏 |
388 |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云:代阮孚為丹陽尹,蓋在咸和二年。」 |
389 | 21 周仲智飲酒醉,瞠目還面謂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橫得重名!」須臾,舉蠟燭火擲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一〕固出下策耳!」孫子兵法曰:「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積,三曰火車,四曰火軍,五曰火隊。凡軍必知五火之變,故以火攻者,明也。」箋疏 |
390 | 〔一〕 嘉錫案:方正篇注云「阿奴,謨小字」,此條上文云「周仲智飲酒」則是嵩,而非謨,謨字叔治。不當稱阿奴。吳士鑒晉書周顗傳注據御覽四百八十九引郭子作「阿拏」。今考影宋本御覽作「阿孥」,不作「阿拏」。且郭子所言乃周叔治為晉陵周侯仲智送別之事,與方正篇同。則「阿孥自愛」仍是呼叔治。奴、孥通用字耳。後識鑒篇注亦引鄧粲晉紀曰:「阿奴,嵩之弟周謨也。」能改齋漫錄八云:「投燭之事,當云『阿嵩,火攻固出下策耳』。其稱阿奴,蓋史誤也。」嘉錫以為周嵩、周謨皆稱阿奴,可見為父兄泛稱子弟之辭,非謨小字,說見方正篇「周叔治條」下。 |
391 | 22 顧和始為楊州從事。月旦當朝,未入頃,停車州門外。周侯詣丞相,歷和車邊。語林曰:「周侯飲酒已醉,箸白祫,憑兩人來詣丞相。」和覓虱,夷然不動。周既過,反還,指顧心曰:「此中何所有?」顧搏虱如故,徐應曰:「此中最是難測地。」周侯既入,語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僕才。」中興書曰:「和有操量,弱冠知名。」校文 |
392 | 「楊州」 「楊」,景宋本作「揚」。 |
393 | 「虱」字 景宋本俱作「虱」。 |
394 | 23 庾太尉與蘇峻戰,敗,率左右十餘人,乘小船西奔。晉陽秋曰:「蘇峻作逆,詔亮都督征討,戰於建陽門外,王師敗績,亮於陳攜二弟奔溫嶠。」亂兵相剝掠,射誤中柂工,應弦而倒。舉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動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賊!」眾迺安。〔一〕 |
395 | 校文 |
396 | 注「二弟」 「二」,景宋本作「三」。 |
397 | 箋疏 |
398 | 〔一〕 晉書亮傳及通鑒九十四作「此手何可使著賊」!胡注云:「言射不能殺賊,而反射殺柂工,自恨之辭也。」 嘉錫案:晉書通鑒均言「亮左右射賊,誤中柂工」。世說先言亮率左右十餘人乘小船西奔,方敘射中柂工事,則射者亦是亮左右,非亮也。假使是亮手自發矢,則左右何為失色不安,豈畏亮盡殺餘人耶?既非亮所射,亮何用作自恨之辭。胡注望文生義,理不可通。顧炎武日知錄二十七以注為非是,而曰:「亮意蓋謂有此善射之手,使著賊身,亦必應弦而倒耳。解嘲之語也。」趙紹祖通鑒胡注商五則曰:「余按柂工在船後,亮船正走,而賊追之。故左右射賊,誤中柂工,船上人不知,疑舟中有變,失色欲散。而亮故示閑暇以安之。言此箭若得著賊,亦必應弦而倒也。解嘲之辭耳。」 嘉錫又案:顧氏之解庾亮語雖是,而云解嘲之語,則仍以為亮所自射,尚沿胡注之誤。趙氏以為亮左右所射是也。而謂船上人疑舟中有變,則於情事尚未協。蓋亮左右射賊,流矢亂發。及誤中柂工,亦不知此箭是誰所射。既已肇禍,人人自疑,畏亮嗔怒,且悔且懼。故倉黃欲散,亮乃鎮靜不驚,從容談笑,言此手所發之箭若使著賊,那可復當?不惟不怒,且反獎其善射。於是眾心遂安也。晉書亦未解此意,改那可為何可,不合當時語氣矣。 |
399 | 24 庾小征西嘗出未還。婦母阮是劉萬安妻,劉氏譜曰:「劉綏妻陳留阮蕃女,字幼娥。」綏,別見。〔一〕與女上安陵城樓上。〔二〕俄頃翼歸,策良馬,盛輿衛。阮語女:「聞庾郎能騎,我何由得見?」婦告翼,庾氏傳曰:「翼娶高平劉綏女,字靜女。」翼便為於道開鹵簿盤馬,始兩轉,墜馬墮地,意色自若。 |
400 | 箋疏 |
401 | 〔一〕 嘉錫案:劉綏見賞譽篇「劉萬安」條。 |
402 | 〔二〕 |
403 | 程炎震云:「安陵當作安陸。晉書地理志:江夏郡治安陸。翼本傳:『康帝即位,翼上疏移鎮襄陽。』帝紀、通鑒並系於建元元年。翼以永和元年卒,年四十一,則是年三十九矣。」 |
404 | 25 宣武桓溫。與簡文、太宰武陵王晞。共載,密令人在輿前後鳴鼓大叫。鹵簿中驚擾,太宰惶怖求下輿。顧看簡文,穆然清恬。宣武語人曰:「朝廷閑故復有此賢。」〔一〕續晉陽秋曰:「帝性溫深,雅有局鎮。嘗與桓溫、太宰武陵王晞同乘,至板橋,溫密敕令無因鳴角鼓噪,部伍並驚馳,溫陽駭異,晞大震,帝舉止自若,音顏無變。溫每以此稱其德量,故論者謂溫服憚也。」箋疏 |
405 | 〔一〕 程炎震云:「晉書簡文紀亦云『嘗與桓溫及武陵王晞同載游板橋』云云。御覽九十九引晉中興書同。晞有武干,為溫所忌,何至惶怖乎?據御覽知出於中興書,知是簡文立後,史臣歸美之詞,未足據信。」 嘉錫案:黜免篇注引司馬晞傳曰:「晞少不好學,尚武兇恣。時太宗輔政,晞以宗長不得執權,常懷憤慨。欲因桓溫入朝殺之。」然則其人甚有膽勇,必不聞鼓噪而惶怖亦明矣。程氏以為史臣歸美簡文之詞,蓋是也。 |
406 | 26 王劭、王薈共詣宣武,劭薈別傳曰:「劭字敬倫,丞相導第五子。清貴簡素,研味玄賾。大司馬桓溫稱為鳳鶵。〔一〕累遷尚書僕射、吳國內史。薈字敬文,丞相最小子。有清譽,夷泰無競,仕至鎮軍將軍。」正值收庾希家。中興書曰:「希字始彥,司空冰長子。累遷徐、兗二州刺史。希兄弟貴盛,桓溫忌之,諷免希官,遂奔於暨陽。初,郭璞筮冰子孫必有大禍,唯固三陽可以有後。故希求鎮山陽,弟友為東陽,希自家暨陽。及溫誅希,弟柔、倩聞希難,逃於海陵。後還京口聚眾,事敗,為溫所誅。」〔二〕薈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堅坐不動,待收信還,得不定迺出。論者以劭為優。 |
407 | 箋疏 |
408 | 〔一〕 御覽三百八十九引劭別傳「清貴簡素」下作「風姿甚美,而善治容儀,雖家人近習,莫見其怠墮之貌。溫見而稱之曰:『可謂鳳雛。』」〔二〕 |
409 | 程炎震云:「庾希事,據晉書簡文紀在咸安二年。庾亮傳謂『溫先殺柔、倩,希逃,經年乃於京口聚眾』。與中興書異。」 嘉錫案:注中引中興書「聞希難」若作「希聞難」,便與晉書無不合矣。傳寫誤倒一字耳。亮傳云:「倩太宰長史,最有才器,桓溫深忌之。及海西公廢,溫陷倩及柔以武陵王黨,殺之。希聞難便與弟邈及子攸之逃於海陵陂澤中。溫遣兵捕希,希聚眾於海濱,略漁人船,夜入京口城。溫遣東海太守周少孫討之,城陷被擒。希、邈及子侄五人斬於建康市。」餘詳賞譽篇「庾公云逸少國舉」條。 |
410 | 27 桓宣武與郗超議芟夷朝臣,條牒既定,其夜同宿。續晉陽秋曰:「超謂溫雄武,當樂推之運,遂深自委結。溫亦深相器重,故潛謀密計,莫不預焉。」明晨起,呼謝安、王坦之入,擲疏示之。郗猶在帳內,謝都無言,王直擲還,云:多!宣武取筆欲除,郗不覺竊從帳中與宣武言。〔一〕謝含笑曰:「郗生可謂入幕賓也。」帳,一作帷。 |
411 | 箋疏 |
412 | 〔一〕 程炎震云:「晉書但云王、謝詣溫論事,不言芟夷朝臣。蓋以帳中竊言,事近難信也。然敘於太和以前則誤。通鑒從晉書而移於寧康元年,殆近之。」 |
413 | 28 謝太傅盤桓東山時,與孫興公諸人泛海戲。中興書曰:「安先居會稽,與支道林、王羲之、許詢共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談說屬文,未嘗有處世意也。」風起浪湧,孫、王諸人色並遽,便唱使還。太傅神情方王,吟嘯不言。舟人以公貌閑意說,猶去不止。既風轉急,浪猛,諸人皆喧動不坐。公徐云:「如此,將無歸!」眾人即承響而回。於是審其量,足以鎮安朝野。 |
414 | 校文 |
415 | 注「安先居會稽」 「先」,景宋本作「元」。 |
416 | 29 桓公伏甲設饌,廣延朝士,因此欲誅謝安、王坦之。晉安帝紀曰:「簡文晏駕,遺詔桓溫依諸葛亮、王導故事,溫大怒,以為黜其權,謝安、王坦之所建也。入赴山陵,百官拜於道側,在位望者,戰慄失色。或云自此欲殺王、謝。」王甚遽,問謝曰:「當作何計?」謝神意不變,謂文度曰:「晉阼存亡,在此一行。」相與俱前。王之恐狀,轉見於色。謝之寬容,愈表於貌。望階趨席,方作洛生詠,諷「浩浩洪流」。〔一〕桓憚其曠遠,乃趣解兵。按宋明帝文章志曰:「安能作洛下書生詠,而少有鼻疾,語音濁。後名流多□其詠,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桓溫止新亭,大陳兵衛,呼安及坦之,欲於坐害之。王入失措,倒執手版,汗流沾衣。安神姿舉動,不異於常。舉目□歷溫左右衛士,謂溫曰:『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有壁間著阿堵輩?』溫笑曰:『正自不能不爾。』於是矜莊之心頓盡。命部左右,促燕行觴,笑語移日。」王、謝舊齊名,於此始判優劣。 |
417 | 校文 |
418 | 注「弗能及」 「弗」,景宋本作「菩」,非。沈本作「莫」。 |
419 | 注「失措」 「措」,景宋本作「厝」。 |
420 | 注「何有」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何須」。 |
421 | 注「命部左右」 「部」,景宋本作「卻」。 |
422 | 箋疏 |
423 | 〔一〕 嘉錫案:洛下書生詠,其辭不傳。觀安石作洛生詠,而所諷為嵇康詩。是蓋仿洛下書生讀書之聲以詠詩,本非篇名矣。顏氏家訓音辭篇曰:「音韻鋒出,各有土風,遞相非笑。指馬之諭,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參校方俗,考覈古今,為之折衷。搉而量之,獨金陵與洛下耳。」按瑯邪顏氏,自西平靖侯含隨晉元過江,至之推已歷九世,金陵為南朝所都,故之推以與洛下並論。至於東晉士夫,多是中原舊族,家存東都之俗,人傳洛下之音。是以茂宏熨腹,真長笑其吳語;安石病鼻,名流□其高詠焉。洛生詠音本重濁,安以有鼻疾,自然逼真;而時人以吳音讀之,故非掩鼻不能近似也。南齊書張融傳曰:「獠賊執融將殺食之,融神色不動,方作洛生詠,賊異之而不害也。」蓋江南名士慕安石之風流,故久而傳其聲。然融竟因以免禍,與安石同,斯亦異矣。吾友陳寅恪嘗考東晉南朝之吳語,引世說此條及張融事論之曰:「據此則江東士族不獨操中原之音,亦且□洛下之詠。張融本吳人,而臨危難仍能作洛生詠,雖由其心神鎮定,異乎常人,要必平日北音習俗,否則決難致此無疑也。」程炎震云:「嵇康贈秀才入軍詩:『浩浩洪流,帶我邦畿。』劉氏失注。」 |
424 | 30 謝太傅與王文度共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謝曰:「不能為性命忍俄頃?」超得寵桓溫,專殺生之威。 |
425 | 31 支道林還東,高逸沙門傳曰:「遁為哀帝所迎,游京邑久,心在故山,乃拂衣王都,還就巖穴。」時賢並送於征虜亭。丹陽記曰:「太安中,征虜將軍謝安立此亭,〔一〕因以為名。」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中興書曰:「蔡糸字子叔,濟陽人,司徒謨第二子。有文理,仕至撫軍長史。」謝萬石後來,坐小遠。蔡暫起,謝移就其處。蔡還,見謝在焉,因合褥舉謝擲地,自復坐。謝冠幘傾脫,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覺瞠沮。坐定,謂蔡曰:「卿奇人,殆壞我面。」〔二〕蔡答曰:「我本不為卿面作計。」其後,二人俱不介意。 |
426 | 箋疏 |
427 |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一百九十四引丹陽記云:『謝石創征虜亭,太元中。』則太安當作太元。謝安當作謝石。」〔二〕 |
428 | 程炎震云:「據高僧傳支遁傳:『哀帝即位,出都,止東林寺。涉將三載,乃還東山。』考哀帝以升平五年辛酉即位,謝萬召為散騎常侍,會卒。則支遁還東時,萬已卒一、二年矣。晉書萬傳敘此事,但云送客,不言支遁,殆已覺其誤也。高僧傳作謝安石,亦誤。安石此時當在吳興,不在建康也。謝石有謝白面之稱,以殆壞我面語推之,疑是謝石,後人罕見石奴,故於石字上或著安,或著萬耳。」 嘉錫案:程氏謂支遁還東時,謝萬已死。其言固有明證,謂安石此時不得在建康,已失之拘。至因謝石號謝白面,遂以殆壞我面之語推定為石,則不免可笑。擲地壞面,豈問其色之白黑耶! |
429 | 32 郗嘉賓欽崇釋道安德問,安和上傳曰:「釋道安者,常山薄柳人,本姓衛,年十二作沙門。神性聰敏而貌至陋,佛圖澄甚重之。值石氏亂,於陸渾山木食修學,為慕容俊所逼,乃住襄陽。以佛法東流,經籍錯謬,更為條章,標序篇目,為之注解。自支道林等皆宗其理。無疾卒。」餉米千斛,修書累紙,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損米。」愈覺有待之為煩。〔一〕 |
430 | 箋疏 |
431 | 〔一〕 劉盼遂曰:「莊子齊物論:『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耶?』安公蓋引此語。」 嘉錫案:高僧傳五作「安答書云:『損米千斛。』」世說殆因千斛二字復出從省。詳審文義,「愈覺有待之為煩」一句,乃記者敘事之辭,非安公語也。蓋嘉賓之書,填砌故事,言之累牘不能休。而安公答書,乃直陳其事,不作才語。讀之言簡意盡,愈覺必待詞採而後為文者,無益於事,徒為煩費耳。由此觀之,駢文之不如散文便於敘事,六朝人已知之矣。 |
432 | 33 謝安南免吏部尚書還東,晉百官名曰:「謝奉字弘道,會稽山陰人。」謝氏譜曰:「奉祖端,散騎常侍。父鳳。丞相主簿。奉歷安南將軍、廣州刺史、吏部尚書。」謝太傅赴桓公司馬出西,〔一〕相遇破岡。既當遠別,遂停三日共語。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輒引以它端。雖信宿中塗,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盡,謂同舟曰:「謝奉故是奇士。」箋疏 |
433 | 〔一〕 程炎震云:「晉書禮志,穆帝崩,哀帝立,議繼統事,有尚書謝奉。則升平五年,奉猶為尚書。免官還東,更在其後。安石出西赴桓溫司馬,則當在升平四年,參差不合,豈弘道前此嘗免官,復再起耶?」真誥八甄命授篇陶弘景注曰:「謝奉字宏道,會稽人。仕至吳郡丹陽尹、吏部尚書。」 |
434 | 34 戴公從東出,謝太傅往看之。謝本輕戴,見但與論琴書。戴既無吝色,而談琴書愈妙。謝悠然知其量。晉安帝紀曰:「戴逵字安道,譙國人。少有清操,恬和通任,為劉真長所知。性甚快暢,泰於娛生。好鼓琴,善屬文,尤樂游燕,多與高門風流者游,談者許其通隱。屢辭徵命,遂箸高尚之稱。」 |
435 | 35 謝公與人圍棋,俄而謝玄淮上信至。看書竟,默然無言,徐向局。客問淮上利害?答曰:「小兒輩大破賊。」意色舉止,不異於常。〔一〕續晉陽秋曰:「初,符堅南寇,京師大震。謝安無懼色,方命駕出墅,與兄子玄圍棋。夜還乃處分,少日皆辦。破賊又無喜容。其高量如此。」謝車騎傳曰:「氐賊符堅,傾國大出,眾號百萬。朝廷遣諸軍距之,凡八萬。堅進屯壽陽,玄為前鋒都督,與從弟●等選精銳決戰。射傷堅,俘獲數萬計,得偽輦及雲母車,寶器山積,錦□萬端,牛、馬、臚、騾、駝十萬頭匹。」校文 |
436 | 注「符堅」 「符」,景宋本俱作「苻」,是。 |
437 | 注「十萬頭匹」 景宋本及沈本無「匹」字。箋疏 |
438 | 〔一〕 晉書謝安傳曰:「苻堅強盛,率眾號百萬,次於淮、肥。京師震恐,加安征討大都督。玄入問計,安夷然無懼色,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山墅,親朋畢集。方與玄圍棋賭別墅,安常棋劣於玄,是日玄懼,便為敵手,而又不勝。安顧謂其甥羊曇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步,至夜乃還。指授將帥,各當其任。玄等既破堅,有驛書至,安方對客圍棋。看書既竟,便攝放床上,了無喜色,棋如故。客問之,徐答云:『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心喜甚,不覺屐齒之折。其矯情鎮物如此。」 嘉錫案:所言與世說及續晉陽秋略同而加詳。馮景解舂集文鈔卷七題圍棋賭墅圖曰:「嘗觀古之人當大事,危疑倉卒之時,往往託情博弈,以示鎮靜。魏公子無忌已開其先,不自謝安始也。費褘督師禦魏,嚴駕將發,來敏就求圍棋,褘留意對戲,色無厭倦。敏起曰:『聊試卿耳!信自可人,必能辦賊。』安之與玄賭墅,亦猶敏之試褘與!抑不惟是,古人當大哀大樂死生呼吸之際,亦以圍棋示度量。如顧雍與僚屬圍棋,外啟信至,而無兒書,雖神色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啖掌,血流沾褥,賓客既散,方嘆曰:『已無延陵之高,豈可有喪明之責!』夫元嘆逆知子兇問,而漠然終弈,與安石既得捷書而漠然終弈,其矯情鎮物同也。然哀之極而掌血流與樂之過而屐齒折,同一鬱極而發,及其悲喜橫決,反十倍於常情,不能自主也。」馮氏此文,頗切於情事,不同空言,故錄之於此。趙蕤長短經臣行篇云:「或曰:『謝安石為相,可與何人為比?』虞南曰:『昔顧雍封侯之日,而家人不知。前代稱其質重,莫以為偶。夫以東晉衰微,疆埸日駭永固。六夷英主,親率百萬,苻融俊才名相,執銳先驅,厲虎狼之爪牙,騁長蛇之鋒鍔,先築賓館,以待晉君。強弱而論,鴻毛泰山不足為喻。文靜深拒桓沖之援,不喜謝玄之書,則勝敗之數,固已存於胸中矣。夫斯人也,豈以區區萬戶之封,動其方寸者歟?若論其度量,近古以來,未見其匹。』」 嘉錫案:舊唐志雜史類、新唐志雜家類並有虞世南帝王略論五卷。趙蕤所引,蓋出此書,避太宗諱,故稱虞南。 |
439 | 36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發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晉百官名曰:「王徽之,字子猷。」中興書曰:「徽之,羲之第五子。卓犖不羈,欲為傲達,仕至黃門侍郎。」子敬神色恬然,徐喚左右,扶憑而出,不異平常。續晉陽秋曰:「獻之雖不脩賞貫,而容止不妄。」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
440 | 校文 |
441 | 注「賞貫」 「賞」,景宋本作「常」。 |
442 | 37 符堅游魂近境,堅,別見。謝太傅謂子敬曰:「可將當軸,了其此處。」〔一〕 |
443 | 校文 |
444 | 「符」 景宋本作「苻」,是。 |
445 | 箋疏 |
446 | 〔一〕 鹽鐵論雜論篇曰:「車丞相即周、魯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漢書車千秋傳贊作「車丞相履伊、呂之業」,餘同。文選干令升晉紀總論曰:「秉鈞當軸之士,身兼官以十數。」 |
447 | 38 王僧彌、謝車騎共王小奴許集。王□、謝玄並已見。小奴,王薈小字也。僧彌舉酒勸謝云:「奉使君一觴。」謝曰:「可爾。」謝玄曾為徐州,故云使君。〔一〕僧彌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吳興溪中釣碣耳!〔二〕何敢譸張!」玄叔父安,曾為吳興,〔三〕玄少時從之游。故□云然。謝徐撫掌而笑曰:「衛軍,僧彌殊不肅省,〔四〕乃侵陵上國也。」〔五〕 |
448 | 箋疏 |
449 | 〔一〕 程炎震云:「玄前為兗州,不必定作徐州乃云使君也。此注殊泥。」〔二〕 |
450 | 李慈銘云:「案碣當作羯,玄之小名也。世說作遏。以封、胡推之,作羯為是。蓋取胡、羯字為小名,寓簡賤之意。如犬子、狗子、佛犬之類。古人小名皆此義也。此舉其小名,故曰釣羯。」 嘉錫案:御覽四百四十六引語林:「謝碣絕重其姊」,正作「碣」。蓋羯、碣通用。又八百三十四引謝玄與兄書曰:「居家大都無所為,正以垂綸為事,足以永日。北固下大有鱸魚,一出手,釣得四十七枚。」又與書曰:「昨日疏成後,出釣。手所獲魚,以為二坩鮺,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引謝玄與婦書曰:「昨出釣,獲魚,作一坩鮺。今奉送。」是則謝玄平生性好釣魚,故王□就其小字生義,詆為吳興溪中釣碣,言汝不過釣魚之羯奴耳。 |
451 | 〔三〕 |
452 | 嘉泰吳興志二記州治坊巷,有車騎坊。引舊圖經云:「城東北二里,有晉車騎將軍謝玄宅,在衙東門投北大街。」〔四〕 |
453 | 程炎震云:「晉書王薈傳不言為『衛軍』。□為薈族子,玄長□八歲,故得於薈許斥□小字。」〔五〕 |
454 | 嘉錫以為□先斥玄小字,故玄以此報之,不必更論長幼也。然□語近於醜詆,想見聲色俱厲,而玄出之以游戲,固足稱為雅量。 |
455 | 39 王東亭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譽,公甚欲其人地為一府之望。初,見謝失儀,而神色自若。坐上賓客即相貶笑。公曰:「不然,觀其情貌,必自不凡。吾當試之。」後因月朝閣下伏,〔一〕公於內走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僕,而王不動。名價於是大重,咸云「是公輔器也」。續晉陽秋曰:「珣初闢大司馬掾,桓溫至重之,常稱『王掾必為黑頭公,未易才也』。」校文 |
456 | 「欲」 沈本作「敬」。 |
457 | 箋疏 |
458 | 〔一〕 嘉錫案:「閣下伏」,詳見文學篇「王東亭到桓公吏」條。 |
459 | 40 太元末,長星見,孝武心甚惡之。徐廣晉紀曰:「泰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東南行,歷須女、〔一〕至央星。」按太元末,唯有此妖,不聞長星也。且漢文八年,有長星出東方。〔二〕文穎注曰:「長星有光芒,或竟天,或長十丈,或二、三丈,無常也。」〔三〕此星見,多為兵革事。此後十六年,文帝乃崩。蓋知長星非關天子,世說虛也。夜,華林園中飲酒,舉杯屬星云:「長星!勸爾一杯酒。自古何時有萬歲天子?」〔四〕 |
460 | 校文 |
461 | 注「至央星」 「央」,沈本作「哭」。 |
462 | 注「太元」 景宋本及沈本作「泰元」。 |
463 | 箋疏 |
464 | 〔一〕 程炎震云:「晉書天文志作『歷女虛,至哭星』。」 嘉錫案:注文「歷須女」當作「女虛」,見前引文。 |
465 | 〔二〕 |
466 | 「漢文八年,長星見」,見漢書文帝紀。 |
467 | 〔三〕 |
468 | 嘉錫案:此引文穎漢書注也。今顏師古注亦引之。 |
469 | 〔四〕 |
470 | 嘉錫案:開元占經八十六引□萌曰:「蓬星出太微中,天子立王,期不出三年。」又引荊州占曰:「蓬星出北斗魁中,王者坐賊死。若大臣諸侯,有受誅者。蓬星出司命,王者疾死。」又引何法盛中興書曰:「晉孝武太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東南行。歷女虛、危至哭星。其年烈宗崩。」然則孝武因蓬星之出,其占為王者死,故言古無萬歲天子。世說誤「蓬星」為「長星」耳。其言未必虛也。占經八十八引幽明錄與此同。末多「取杯酬之,帝亦尋崩也」二句。 |
471 | 41 殷荊州有所識,作賦,是束□慢戲之流。文士傳曰:「□字廣微,陽平元城人,漢太子太傅□廣後也。王莽末,廣曾孫孟達自東海避難元城,改姓,去『□』之足以為束氏。〔一〕□博學多識,〔二〕問無不對。元康中,有人自嵩高山下得竹簡一枚,上兩行科斗書,司空張華以問□。□曰:『此明帝顯節陵中策文也。』檢校果然。曾為□賦諸文,〔三〕文甚俳謔。三十九歲卒,〔四〕元城為之廢市。」殷甚以為有才,語王恭:「適見新文,甚可觀。」便於手巾函中出之。〔五〕王讀,殷笑之不自勝。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惡,但以如意帖之而已。〔六〕殷悵然自失。 |
472 | 箋疏 |
473 | 〔一〕 晉書束□傳載改姓之說,略同文士傳。二十二史考異二十一曰:「說文:疏,從●,從疋,以疋得聲。隸變疏為疏,與束縛之束本不相涉。疋古胥字,古人胥、疏同聲,故從疋聲也。疏之改束,自取聲相轉,如耿之為簡,奚之為嵇耳。唐人不通六書,乃有去足之說。」 嘉錫案:此說出自張騭文士傳。騭雖不詳時代,然裴松之、劉孝標皆引其書,則其人當生於晉代,不得歸罪於唐人也。錢氏但就晉書言之耳。松之於魏志王粲傳注中譏騭虛偽妄作,是其學識甚陋,容或不知六書。然疏孟達時,佐隸書已盛行,隸書疏字變為從足從束。去其偏旁,因有去足之說。此如說文序所謂馬頭人為長,人持十為斗,何必定合六書耶?考元和姓纂入聲三燭引晉書云:「疏廣曾孫孟達,避王莽亂,自東海徙沙鹿山南田,因去疋為束氏。」則晉書本作去疋,不作去足,未嘗誤也。第不知所引是否唐修晉書耳? |
474 | 〔二〕 |
475 | 御覽三百六十二引作「廣曾孫孟造,自東海避難歸蕪城。」非是。文選補亡詩注引王隱晉書曰:「束□字廣微,平陽陽幹人也。父惠,馮翊太守。兄璨,與□齊名。嘗覽古詩,惜其不補,故作詩以補之。賈謐請為著作郎。」 嘉錫案:今晉書束□傳稱「祖混,隴西太守。父龕,馮翊太守。□與兄璆俱知名」雲云。其父兄之名與王隱書皆不同,未詳其故。 |
476 | 〔三〕 |
477 | 嘉錫案:□餅賦,嚴可均全晉文八十七據書鈔、類聚、初學記、御覽輯錄成篇。考宋祝穆事文類聚續集十七,亦載有此賦。視嚴輯本僅少六句。若非自古書錄出,則必是宋人已有輯本也。 |
478 | 〔四〕 |
479 | 程炎震云:「晉書云:『年四十卒。』」〔五〕 |
480 |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九十一引函中二字作亟。」〔六〕 |
481 | 程炎震云:「帖,御覽作點。」 |
482 | 42 羊綏第二子孚,少有俊才,與謝益壽相好,益壽,謝混小字也。嘗蚤往謝許,未食。俄而王齊、王睹來。王睹已見。〔一〕齊,王熙小字也。中興書曰:「熙字叔和,恭次弟。尚鄱陽公主,太子洗馬,早卒。」既先不相識,王向席有不說色,欲使羊去。羊了不眄,唯腳委幾上,詠矚自若。謝與王敘寒溫數語畢,還與羊談賞,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語。須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屬羊不暇。〔二〕羊不大應對之,而盛進食,食畢便退。遂苦相留,〔三〕羊義不住,直云:「向者不得從命,中國尚虛。」〔四〕二王是孝伯兩弟。 |
483 | 箋疏 |
484 | 〔一〕 嘉錫案:睹,王爽小字。見文學篇「王孝伯在京行散」條。 |
485 | 〔二〕 |
486 | 嘉錫案:二王敬其人,故代謝作主人,勸其加餐。 |
487 | 〔三〕 |
488 | 嘉錫案:「苦相留」,二王留之也。 |
489 | 〔四〕 |
490 | 嘉錫案:二王先欲羊去,羊已覺之,而置不與較。及二王前倨後恭,苦留共談,羊乃云:「向者,君欲我去。不得從命者,直因腹內尚虛。今食已飽,便當逕去耳。」雲中國尚虛者,蓋當時人常語,以腹心比中國,四肢比夷狄也。 |
491 | 識鑒第七 |
492 | 1 曹公少時見喬玄,玄謂曰:「天下方亂,群雄虎爭,撥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實亂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賊。恨吾老矣,不見君富貴,當以子孫相累。」續漢書曰:「玄字公祖,梁國睢陽人。少治禮及嚴氏春秋。累遷尚書令。玄嚴明有才略,長於知人。初,魏武帝為諸生,未知名也,玄甚異之。」魏書曰:「玄見太祖曰:『吾見士多矣,未有若君者!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一〕按世語曰:「玄謂太祖:『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將。』太祖乃造子將,子將納焉。」孫盛雜語曰:「太祖嘗問許子將:『我何如人?』固問,然後子將答曰:『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太祖大笑。」〔二〕世說所言謬矣。 |
493 | 箋疏 |
494 | 〔一〕 嘉錫案:橋玄稱曹操之語,後漢書玄傳作「今天下將亂,安生民者,其在君乎」?蓋即翦裁魏書之語。魏志武紀直與魏書同,但無首二句耳。而裴注引魏書曰:「太尉橋玄,世名知人,睹太祖而異之曰:『吾見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吾老矣,願以妻子為託。』由是聲名益重。」反無「命世之才」等語。蓋裴以其與魏志同而刪之也。合此注所引觀之,其文乃全。 |
495 | 〔二〕 |
496 | 人物志英雄篇曰:「夫草之精秀者為英,獸之特群者為雄,故人之文武茂異,取名於此。是故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此其大體之別名也。若校其分數,則互相須,各以二分,取彼一分,然後乃成。必聰能謀始,明能見機,膽能決之,然後可以為英。張良是也。氣力過人,勇能行之,智足斷事,乃可以為雄。韓信是也。體分不同,以多為目,故英雄異名。然皆偏至之材,人臣之任也。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則能長世。高祖、項羽是也。」今人湯用彤讀人物志曰:「英雄者,漢、魏閑月旦人物所有名目之一也。天下大亂,撥亂反正,則需英雄。漢末豪俊並起,群欲平定天下,均以英雄自許。故王粲著有漢末英雄傳。夫撥亂端仗英雄,故後漢書言許子將目曹操曰:『子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而孟德為之大悅。蓋操素以創業自任也。」 |
497 | 2 曹公問裴潛曰:「卿昔與劉備共在荊州,卿以備才如何?潛曰:「使居中國,能亂人,不能為治。若乘邊守險,足為一方之主。」〔一〕魏志曰:「潛字文行,河東人。避亂荊州,劉表待之賓客禮。潛私謂王粲、司馬芝曰:『劉牧非霸王之才,而欲以西伯自處,其敗無日矣!』遂南渡,適長沙。」校文 |
498 | 注「待之賓客禮」 「之」,景宋本作「以」。 |
499 | 注「遂南渡適長沙」 景宋本作「累遷尚書令,贈太常」。 |
500 | 箋疏 |
501 | 〔一〕 嘉錫案:以劉備之才,若使早居中國,乘時得位,與曹操易地而處。備既寬厚愛人,輔之以諸葛亮,皋、伊之亞,其施政治民,奚啻高出於操,何至不能為治哉?而裴潛之言乃如此。考之潛本傳,敘潛與操問答後即云:「時代郡大亂,以潛為代郡太守。在代三年,還後數十日,三單于反。問至,乃遣鄢陵侯彰征之。」檢魏武紀:「代郡、上谷、烏丸、無臣、氐等叛,遣鄢陵侯彰討破之。」事在建安二十三年夏四月。故潛之守代郡,通鑒六十七敘之於二十一年五月之後。劉備已先於十九年夏四月克成都。方操與潛問答之時,備之取蜀,亦已久矣。此必二十年冬操已降張魯,與備爭漢中之時。方以備為勁敵,懼其不克,故發此問。潛知備之才足以定蜀,而地狹兵少,必不能遽復中原。操雖強盛,而所值乃當世人傑,亦決不能並蜀。故推測形勢而為是言。此特戰國策士揣摩之餘習,不足以言識鑒也。 |
502 | 3 何晏、鄧颺、夏侯玄並求傅嘏交,而嘏終不許。魏略曰:「鄧颺字玄茂,南陽宛人,鄧禹之後也。少得士名。明帝時為中書郎,以與李勝等為浮華被斥。正始中,遷侍中尚書。為人好貨,臧艾以父妾與颺,得顯官,京師為之語曰:『以官易富鄧玄茂。』何晏選不得人,頗由颺,以黨曹爽誅。」諸人乃因荀粲說合之,謂嘏曰:「夏侯太初一時之傑士,虛心於子,而卿意懷不可,交合則好成,不合則致隙。二賢若穆,則國之休,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史記曰:「相如以功大拜上卿,位在廉頗右。頗怒,欲辱之。相如每稱疾,望見,引車避匿。其舍人欲去之,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吾廷叱之,何畏廉將軍哉?顧秦彊趙弱,秦以吾二人故不敢加兵於趙。今兩虎鬥,勢不俱生,吾以公家急而後私讎也。』頗聞,謝罪。」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勞,能合虛譽,誠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颺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無關籥,貴同惡異,多言而妒前。多言多釁,妒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賢者,皆敗德之人耳!遠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邪?」後皆如其言。〔一〕傅子曰:「是時何晏以才辯顯於貴戚之閑,鄧颺好交通,合徒黨,鬻聲名於閭閻,夏侯玄以貴臣子,少有重名,皆求交於嘏,嘏不納也。嘏友人荀粲有清識遠志,然猶勸嘏結交云。」箋疏 |
503 | 〔一〕 李慈銘云:「案夏侯重德,平叔名儒,嘏於是時名位未顯,何至內交見拒,且煩奉倩為言?觀晉書列女傳,當何、鄧在位時,嘏之弟玄以見惡於何、鄧,至於求婚不得。豈有太初岳岳,反藉嘏輩為重?此自緣三賢敗後,晉人增飾惡言,國史既以忠為逆,私家復誣賢為奸。如魏志嘏傳,皆不可信。傅子即玄所作,出於仇怨之辭,世說轉據舊聞,是非多謬。然太初名德,終著古今,不能相累。平叔論語,永列學官,以視嘏輩,直蜉蝣耳。近儒王氏懋竑白田雜著中言之當矣。」 |
504 | 魏志荀彧傳注引何劭所為荀粲傳曰:「粲與嘏善,夏侯玄亦親。常謂嘏、玄曰:『子等在世塗閑,功名必勝我,但識劣我耳!』嘏難曰:『能盛功名者,識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餘者邪?』粲曰:『功名者,志局之所獎也。然則志局自一物耳,固非識之所獨濟也。我以能使子等為貴,然未必齊子等所為也。』」 嘉錫案:傅嘏傳注引傅子稱嘏與何曾善,劭即曾之子。晉書曾傳稱劭與武帝同年。帝以太熙元年崩,年五十五,則劭與帝蓋同生於魏青龍四年。當正元二年,傅嘏卒時,劭年已二十矣。以通家子記其父執之生平,自必確鑿可信。觀其載荀粲評論夏侯玄與傅嘏之言,一則曰子等,再則曰子等,是必三人覿面之所談也。夫促膝抵掌,相與論心,其交情之密可知。嘏之答粲,第謂識為功名之本,而不言己與玄志局之不同。是於粲之所評,固已默許之矣。其意氣之相合,又可知也。而謂玄欲求交,而嘏不許,此矯誣之言,但欲以欺天下後世,而無如同時之何劭已載筆而從其後,何也?蓋玄與嘏最初皆欲立功於國,已而各行其志,嘏為司馬氏之死黨,而玄則司馬師之讎敵也。二人之交,遂始合而終睽。抑或玄敗之後,嘏始諱之,飾為此言以自解免。傅玄著書,為其從兄門戶計,又從而傅會之耳。嘏於叛君負國之事,攘臂恐後,則其忍於誣罔以賣其死友,亦固其所。獨怪世說竟採其語,列於識鑒之篇,而後世論史者,亦皆深信而不疑,無一人能發其覆者,為可嘆也!據本書方正篇及注:玄不與鐘會交,及下獄後,會因便狎玄,而玄正色拒之。與陳本善,而不與本弟騫相見,其嚴於交游如此。嘏與玄友,不為所拒亦幸矣。玄何為獨虛心於嘏,欲求交而不可得乎?魏志嘏傳注引傅子云:「司隸校尉鐘會年甚少,嘏以明智交會。」考之會傳及注:會於司馬師執政時,為中書侍郎,師稱其有王佐才。師伐毌丘儉,嘏、會皆從,而會典知密事,蓋有盛寵於師。師死後,二人協謀召司馬昭而授之以兵,遂成魏室之禍。嘏先與荀粲善,粲者,荀彧之子,知名當世。傅子又稱嘏與會及何曾、陳泰、荀顗、鐘毓並相友善,蓋在司馬氏得政以後,以黨援相結納。然則嘏之取友,因名與勢以為離合者也。方曹爽未敗以前,玄以貴公子有重名,嘏未為何晏所排時,與爽亦無隙。及爽既敗,司馬懿猶以通家子遇玄,故晏等死而玄獨免。嘏亦何所畏憚而不樂與玄交,且拒絕之乎?故吾謂此乃嘏與傅玄事後撰造之辭,而非其實也。 |
505 | 又案:何晏、鄧颺雖有浮華之過,然並一時名士。其死則因陷於曹爽之黨,為司馬懿所殺。爽等死,而司馬氏篡逆之勢成,為魏之臣子者當悲之,不當幸之也。至於夏侯玄之死,事由中書令李豐與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謀欲以玄輔政而誅司馬師,事洩被殺。具見魏志夏侯尚傳。緝等此謀,奉君命以討逆臣,與董承衣帶詔事無以異。玄為國家而死,尤不當以成敗議之也。王懋竑白田雜著四論李豐、傅嘏曰:「李豐為司馬師所引用,乃與魏主謀,以夏侯玄代師輔政。此魏之忠臣,莫有過焉者也。」「傅嘏論夏侯玄、何晏、鄧颺語,論李豐語,皆出傅子。傅子,傅玄所著。玄、嘏從父兄弟,故多載其語。按嘏本傳:『魏黃門侍郎,以與晏等不合免官,後起為滎陽太守,不就。司馬懿請為從事中郎,遂附從懿父子以傾魏。爽之誅,齊王之廢,嘏皆與有力焉。』故爽誅,即以嘏為河南尹,轉尚書,賜爵關內侯。齊王廢,進爵武鄉亭侯。及毌丘儉、文欽兵起,嘏勸師自行,與之俱東。師卒,中詔嘏還師。嘏輒與昭俱還,以成司馬氏之篡。跡其始末,蓋與賈充不異。幸其早死,不與佐命之數。此乃魏之逆臣,其與何晏、鄧颺及玄、豐不平,皆以其為魏故,而自與鐘毓、鐘會、何曾、陳泰、荀顗善,則皆司馬氏之黨也。所譏議晏等語,大率以愛憎為之。如晏輩固不足道,若豐、玄豈不勝於鐘會、何曾、荀顗,而嘏之好惡如此。陳壽論嘏用才達顯,而裴松之謂嘏當時高流。壽所評不足見其美,庸人之論,淺陋可笑。」 嘉錫案:世說此節與嘏傳裴注所引傅子大同小異。孝標取世說所刪去者,存之於注,以著其緣起,且以明世說之出於傅子也。傅玄在魏官位未高,或尚非司馬氏之腹心。然其於何晏、鄧颺,則讎敵也。晉書列女傳曰:「杜有道妻嚴氏,字憲。女韡有淑德,傅玄求為繼室,憲便許之。時玄與何晏、鄧颺不穆,晏等每欲害之,時人莫肯共婚,及憲許玄,內外以為憂懼。或曰:『何、鄧執權,必為玄害,亦由排山壓卵,以湯沃雪耳。奈何與之為親?』憲曰:『晏等驕侈,必將自敗,司馬太傅,睡獸耳!吾恐卵破雪消,行自有在。』遂與玄為婚。晏等尋亦為宣帝所誅。」此傳末言憲以妹女妻玄子咸,必是玄父子所作,而晉史採之。觀其言玄與晏、颺等不相容如此,固宜其載傅嘏之言,力詆晏等,以快其宿憤也。乃後之人為玄之文採所炫惑,裴松之既採其言入傅嘏傳注中,劉義慶又錄之世說,司馬公作通鑒亦載於卷七十六,皆以嘏言為定評。不知李豐固忠臣,夏侯玄亦英傑,其人品皆非傅嘏所敢望。何晏為正始名士,雖與王弼鼓扇虛浮,不為無罪,而其死要為不幸,亦非嘏、玄兄弟所得而議也。李蓴客以晏有注論語之功,推為名儒,未免太過。惟王氏之論為能協是非之公,故具錄之於此,俾與蓴客之評相參證焉。若夫嘏未嘗拒不與玄交,已具見於前,此不復論。 |
506 | 4 晉武帝講武於宣武場,帝欲偃武修文,親自臨幸,〔一〕悉召群臣。山公謂不宜爾,因與諸尚書言孫、吳用兵本意。遂究論,舉坐無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二〕史記曰:「孫武,齊人。吳起,衛人。並善兵法。」竹林七賢論曰:「咸寧中,吳既平,上將為桃林、華山之事,息役弭兵,示天下以大安。於是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時京師猶講武,山濤因論孫、吳用兵本意。濤為人常簡默,蓋以為國者不可以忘戰,故及之。」名士傳曰:「濤居魏、晉之閑,無所標明,〔三〕嘗與尚書盧欽言及用兵本意。武帝聞之,曰:『山少傅名言也。』」〔四〕後諸王驕汰,輕遘禍難,於是寇盜處處蟻合,郡國多以無備,不能制服,遂漸熾盛,皆如公言。時人以謂山濤不學孫、吳,而闇與之理會。王夷甫亦嘆云:「公闇與道合。」竹林七賢論曰:「永寧之後,諸王構禍,狡虜欻起,皆如濤言。」名士傳曰:「王夷甫推嘆濤『晻晻為與道合,其深不可測』。皆此類也。」校文 |
507 | 注「無所標明」 「明」,景宋本及沈本作「名」。 |
508 | 箋疏 |
509 | 〔一〕 程炎震云:「武紀:泰始十年、咸寧元年、三年十一月,數臨宣武觀大閱。」〔二〕 |
510 | 程炎震云:「濤傳:『咸寧初,轉太子少傅,舉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為不宜去州郡武備。』」武紀:咸寧四年三月,尚書左僕射盧欽卒,山濤代之。 |
511 | 〔三〕 |
512 | 宋本賞譽篇注引顧愷之畫贊亦云:「濤無所標名。」〔四〕 |
513 | 吳士鑒晉書山濤傳注曰:「案武帝紀:帝臨宣武觀大閱事,在咸寧三年。尚在平吳之前。七賢論誤謂『吳既平』也。盧欽卒於咸寧四年,亦不逮平吳之後。世說謂『舉坐以為名言』,與本傳及名士傳作武帝之言亦異。」 |
514 | 5 王夷甫父乂為平北將軍,有公事,使行人論不得。時夷甫在京師,命駕見僕射羊祜、尚書山濤。夷甫時總角,姿才秀異,敘致既快,事加有理,濤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輟,乃嘆曰:「生兒不當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亂天下者,必此子也!」〔一〕晉陽秋曰:「夷甫父乂,有簡書,將免官,夷甫年十七,〔二〕見所繼從舅羊祜,申陳事狀,辭甚俊偉。祜不然之,夷甫拂衣而起。祜顧謂賓客曰:『此人必將以盛名處當世大位,然敗俗傷化者,必此人也!』」漢晉春秋曰:「初,羊祜以軍法欲斬王戎,夷甫又忿祜言其必敗,不相貴重。天下為之語曰:『二王當朝,世人莫敢稱羊公之有德。』」箋疏 |
515 | 〔一〕 李慈銘云:「案此條諸人皆名,夷甫獨字,孝標為梁武諱,追改之耳。」〔二〕 |
516 | 程炎震云:「王衍以永嘉五年卒,年五十六。則十七歲,乃泰始八年。考羊祜為尚書左僕射,五年二月督荊,此當是泰始五年事。晉書衍傳作年十四,是也。」 嘉錫案:晉書武帝紀:「泰始四年二月,以中軍將軍羊祜為尚書左僕射。五年二月,以尚書左僕射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則祜之為僕射,首尾僅及一年,王衍之見祜,必當在泰始四、五年之閑。衍傳言:衍年十四,在京師造僕射羊祜。案衍為石勒所殺,年五十六。本傳不言其死之年月。考之通鑒卷八十七,事在永嘉五年。以此推之,則泰始五年,衍年十四。蓋其時祜尚未赴荊州,故衍得往見,情事正合。若如晉陽秋之言,衍年十七,始見羊祜,則祜去僕射之任,已三年矣。蓋傳聞異辭,與世說不同。孝標引以為注,失之不考。晉書於羊祜傳,亦敘王衍詣祜於祜都督荊州之後,蓋雜採成書,而未核其年月,不悟其與衍傳自相抵牾也。吳承仕曰:「晉書羊祜傳:衍詣祜,辭甚俊辯。祜不然之。衍拂衣而起。祜顧謂賓客曰『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云云,按方以二字,當為將以。以衍傳證之,時年方十四耳。王衍傳言:泰始八年詔舉奇才可以安邊者,衍初好論縱橫之術,故尚書盧欽舉為遼東太守,不就。按泰始八年,衍年僅十七,恐非情實。」 |
517 | 6 潘陽仲見王敦小時,謂曰:「君蜂目已露,但豺聲未振耳。必能食人,亦當為人所食。〔一〕」晉陽秋曰:「潘滔字陽仲,滎陽人,太常尼從子也。有文學才識。永嘉末,為河南尹,遇害。」漢晉春秋曰:「初,王夷甫言東海王越,轉王敦為楊州。潘滔初為太傅長史,言於太傅曰:『王處仲蜂目已露,豺聲未發,今樹之江外,肆其豪彊之心,是賊之也。』」晉陽秋曰:「敦為太子舍人,與滔同僚,故有此言。」習、孫二說,便小遷異。〔二〕春秋傳曰:「楚令尹子上謂世子商臣,蜂目而豺聲,忍人也。」校文 |
518 | 注「楊州」 景宋本作「揚州」。 |
519 | 箋疏 |
520 | 〔一〕 李詳云:「詳案:漢書王莽傳,有用方技待詔黃門者,或問以莽形貌。待詔曰:『莽所謂鴟目虎吻,豺狼之聲者也。故能食人,亦當為人所食。』陽仲之語本此。」〔二〕 |
521 | 程炎震云:「如習說,則在惠帝末;如孫說,則在惠帝初。皆非王敦小時。孝標此注,蓋隱以規正本文,今晉書則從孫說。」 |
522 | 7 石勒不知書,石勒傳曰:「勒字世龍,上黨武鄉人,匈奴之苗裔也。雄勇好騎射。晉元康中,流宕山東,與平原茌平人師歡家庸,耳恆聞鼓角鞞鐸之音,勒私異之。初,勒鄉里原上地中生石日長,類鐵騎之象。國中生人參,葩葉甚盛。於時父老相者皆云:『此胡體貌奇異,有不可知。』勸邑人厚遇之,人多哂而不信。永嘉初,豪傑並起,與胡王陽等十八騎詣汲桑,為左前督。桑敗,共推勒為主。攻下州縣,都於襄國。後僭正號,死,謚明皇帝。」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刻印將授之,大驚曰:「此法當失,云何得遂有天下?」至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鄧粲晉紀曰:「勒手不能書,目不識字,每於軍中令人誦讀,聽之,皆解其意。」漢書曰:「項羽急圍漢王於滎陽,漢王與酈食其謀撓楚權。食其勸立六國後,王令趣刻印。張良入諫,以為不可。輟食吐哺□酈生曰:『豎儒幾敗乃公事!』趣令銷印。」校文 |
523 | 注「勒手不能書」 景宋本及沈本作「勒不知書」。 |
524 | 8 衛玠年五歲,神衿可愛。祖太保曰:「此兒有異,顧吾老,不見其大耳!」〔一〕晉諸公贊曰:「瓘字伯玉,河東安邑人。少以明識清允稱。傅嘏極貴重之,謂之寧武子。〔二〕仕至太保,為楚王瑋所害。」玠別傳曰:「玠有虛令之秀,清勝之氣,在群伍之中,有異人之望。祖太保見玠五歲曰:『此兒神爽聰令,與眾大異,恐吾年老,不及見爾。』」箋疏 |
525 | 〔一〕 程炎震云:「伯玉死於永康元年,玠年六歲。」〔二〕 |
526 | 論語公冶長:「子曰:『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注:孔安國曰:「詳愚似實,故曰不可及也。」皇侃義疏引王朗曰:「或曰:『詳愚,蓋運智之所得,緣有此智,故能有此愚。豈得雲同此智而闕其愚哉?』答曰:『智之為名,止於布德尚善,動而不黜者也,愚無預焉。至於詳愚,韜光潛彩,恬然無用,支流不同,故其稱亦殊。且智非足者之目可有,雖審其顯,而未盡其愚者矣。』」 嘉錫案:以寧武子之愚為詳愚,乃漢、魏人解論語與宋儒異處。晉書衛瓘傳云:「弱冠為魏尚書郎,轉中書郎。時權臣專政,瓘優游其閑,無所親疏,甚為傅嘏所重,謂之寧武子。」權臣謂曹爽也。傅嘏乃司馬氏之黨,與爽等異趣,故以爽執政之時為無道之世,而嘆瓘之能韜光潛彩,為似寧武子也。 |
527 | 9 劉越石云:「華彥夏識能不足,彊果有餘。」虞預晉書曰:「華軼字彥夏,平原人,魏太尉歆曾孫也。累遷江州刺史。傾心下士,甚得士歡心。以不從元皇命見誅。」漢晉春秋曰:「劉琨知軼必敗,謂其自取之也。」 |
528 | 10 張季鷹闢齊王東曹掾,〔一〕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二〕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三〕俄而齊王敗,時人皆謂為見機。〔四〕文士傳曰:「張翰字季鷹。父儼,吳大鴻臚。翰有清才美望,博學善屬文,造次立成,辭義清新。大司馬齊王冏闢為東曹掾。翰謂同郡顧榮曰:『天下紛紛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山林間人,無望於時久矣。子善以明防前,以智慮後。』榮捉其手,愴然曰:『吾亦與子採南山蕨,飲三江水爾!』翰以疾歸,府以輒去除吏名。性至孝,遭母艱,哀毀過禮。自以年宿,不營當世,以疾終於家。」校文 |
529 | 注「府以輒去除吏名」 「府」沈本作「榮」。 |
530 | 箋疏 |
531 | 〔一〕 程炎震云:「晉書翰傳:齊王冏闢為大司馬東曹掾。」〔二〕 |
532 | 御覽引作「菰菜、蓴羹、鱸魚膾」,與晉書合,當據補。齊民要術八作羹臛法篇有膾魚、蓴羹,則蓴北方亦有之,不必吳中。而季鷹思之不置者,以他處之蓴入秋輒不可食也。要術曰:「四月蓴生,莖而未葉,名作雉尾蓴。第一作肥羹。葉舒長足,名曰絲蓴。五月、六月用絲蓴。入七月盡。九月、十月內不中食,蓴有蝸蟲著故也。蟲甚細微,與蓴一體,不可識別,食之損人。」嘉泰吳興志二十曰:「長興縣西湖出佳蓴。今水鄉亦種,夏初來賣,軟滑宜羹。夏中輒□澀不可食,不如吳中者,至秋初亦軟美。」此張翰所以思也。御覽八百六十二引春秋佐助期曰:「八月雨後,眾菜生於洿下地中,作羹臛甚美。吳中以鱸魚作膾,眾菜為羹,魚白如玉,菜黃若金,稱為金羹玉鱸,一時珍食。」 |
533 | 吳郡志二十九曰:「菰葉羹,晉張翰所思者。按菰即茭也。菰首,吳謂之茭白,甘美可羹,而葉殊不可啖。疑葉衍或誤。」 嘉錫案:晉書張翰傳作「菰菜、蓴羹」,世說作「菰菜羹」,無作菰葉羹者。吳郡志實誤引而誤辨。志又曰:「鱸魚生松江,尤宜鱠。潔白松軟,又不腥,在諸魚之上。江與太湖相接,湖中亦有鱸。俗傳江魚四鰓,湖魚止三鰓,味輒不及。秋初魚出,吳中好事者競買之。或有游松江就鱠之者。」金穀園記謂鱸魚常以仲秋從海入江。 |
534 | 〔三〕 |
535 | 歲華紀麗三:「張季鷹之歌發。鱸魚歌曰:『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遂掛冠而去。」〔四〕 |
536 | 文廷式純常子枝語卷五曰:「季鷹真可謂明智矣。當亂世,唯名為大忌。既有四海之名而不知退,則雖善於防慮,亦無益也。季鷹、彥先皆吳之大族。彥先知退,僅而獲免。季鷹則鴻飛冥冥,豈世所能測其淺深哉?陸氏兄弟不知此義,而乾沒不已,其淪胥以喪,非不幸也!」 |
537 | 11 諸葛道明初過江左,自名道明,名亞王、庾之下。中興書曰:「恢避難過江,與潁川荀道明、〔一〕陳留蔡道明俱有名譽,號曰『中興三明』。時人為之語曰:『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二〕先為臨沂令,丞相謂曰:「明府當為黑頭公。〔三〕」語林曰:「丞相拜司空,諸葛道明在公坐,指冠冕曰:『君當復著此。』」校文 |
538 | 注「恢避難」 書鈔所引「恢」下有:「字道明,弱冠知名。中宗元帝為安東,召為主簿。」 |
539 | 注「與潁川荀道明陳留蔡道明」 書鈔「與」作「於時」,「荀」下有「顗字」二字,「蔡」下有「謨字」二字。 |
540 | 箋疏 |
541 | 〔一〕 程炎震云:「荀道明名闓,見晉書恢傳。文選王文憲集序注引中興書同。」 嘉錫案:荀闓者,勖之孫。晉書附見勖傳,文選注引中興書作荀顗者誤。顗字景倩,彧子。晉書有傳。程氏於此未能考正。〔二〕 |
542 | 嘉錫案:書鈔六十九引世說即此條注也,較今本多數句。蓋宋人因恢仕履已見方正篇注中,以此為重復而刪之。其實兩注所引不同,無妨互見也。「避難過江」四字,「各有名」三字,書鈔無。 |
543 | 〔三〕 |
544 | 李慈銘云:「案王導臨沂人,故稱恢為明府。漢人稱明府皆屬太守。晉以後始以稱縣令,蓋尊崇之若太守。然而至今以為故事,不知本義矣。」 |
545 | 12 王平子素不知眉子,曰:「志大其量,終當死塢壁間。」晉諸公贊曰:「王玄字眉子,夷甫子也。東海王越闢為掾,後行陳留太守。大行威罰,為塢人所害。」校文 |
546 | 「其量」 「其」,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無」。 |
547 | 13 王大將軍始下,楊朗苦諫不從,遂為王致力,乘「中鳴雲露車」逕前曰:〔一〕「聽下官鼓音,一進而捷。」王先把其手曰:「事克,當相用為荊州。」既而忘之,以為南郡。晉百官名曰:「朗字世彥,弘農人。」楊氏譜曰:「朗祖囂,典軍校尉。父淮,〔二〕冀州刺史。」王隱晉書曰:「朗有器識才量,善能當世。仕至雍州刺史。」王敗後,明帝收朗,欲殺之。帝尋崩,得免。後兼三公,〔三〕署數十人為官屬。此諸人當時並無名,後皆被知遇,於時稱其知人。 |
548 | 箋疏 |
549 | 〔一〕 程炎震云:「晉書平原王乾傳:『陰雨則出犢車。』王尼傳:『惟蓄露車,有牛一頭。』」 嘉錫案:此云「中鳴雲露車」,疑與尋常所謂露車不同。俟考。 |
550 | 〔二〕 |
551 | 程炎震云:「魏志陳思王傳注:『楊修子囂,囂子準,皆知名於晉世。準,惠帝末為冀州刺史。』品藻篇『冀州刺史楊淮』條,宋本亦作準,晉書樂廣傳亦作準。」〔三〕 |
552 | 李慈銘云:「案三公下當有一曹字。三公曹郎主典選。」程炎震云:「晉書職官志列曹尚書有三公曹。渡江止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書,而十八曹郎內仍有三公曹。蓋以他尚書攝職,故云兼也。」 |
553 | 14 周伯仁母冬至舉酒賜三子曰:「吾本謂度江託足無所。爾家有相,爾等並羅列吾前,復何憂?」周嵩起,長跪而泣曰:「不如阿母言。伯仁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識闇,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於世。唯阿奴碌碌,當在阿母目下耳!」鄧粲晉紀曰:「阿奴,嵩之弟周謨也。」三周並已見。 |
554 | 15 王大將軍既亡,王應欲投世儒,世儒為江州。王含欲投王舒,舒為荊州。含語應曰:「大將軍平素與江州云何?而汝欲歸之。」應曰:「此迺所以宜往也。晉陽秋曰:「應字安期,含子也。敦無子,養為嗣,以為武衛將軍,用為副貳,伏誅。」江州當人彊盛時,能抗同異,〔一〕此非常人所行。及睹衰危,必興愍惻。王彬別傳曰:「彬字世儒,瑯邪人。祖覽,父正,並有名德。彬爽氣出儕類,有雅正之韻。與元帝姨兄弟,佐佑皇業,累遷侍中。從兄敦下石頭,害周伯仁,彬與顗素善,往哭其尸,甚慟。既而見敦,敦怪其有慘容而問之。答曰:『向哭周伯仁,情不能已。』敦曰:『伯仁自致刑戮,汝復何為者哉?』彬曰:『伯仁清譽之士,有何罪?』因數敦曰:『抗旌犯上,殺戮忠良!』音辭慷慨,與淚俱下。敦怒甚。丞相在坐,代為之解,命彬曰:『拜謝。』彬曰:『有足疾。比來見天子尚不能拜,何跪之有?』敦曰:『腳疾何如頸疾?』以親故不害之。累遷江州刺史、左僕射。贈衛將軍。」荊州守文,豈能作意表行事?」含不從,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於江。傳曰:「舒字處明,瑯邪人。祖覽,知名。父會,御史。舒器業簡素,有文武幹。中宗用為北中郎將、荊州刺史、尚書僕射。出為會稽太守。以父名會,累表自陳。討蘇峻有功,封彭澤侯,贈車騎大將軍。」彬聞應當來,密具船以待之,竟不得來,深以為恨。含之投舒,舒遣軍逆之,含父子赴水死。昔酈寄賣友見譏,況販兄弟以求安,舒非人矣! |
555 | 校文 |
556 | 注「傳曰舒字處明」 「傳」上景宋本及袁本有「王舒」二字。 |
557 | 箋疏 |
558 | 〔一〕 通鑒九十三胡注云:「王應之見,猶能出乎尋常。此敦所以以之為後歟?能立同異,謂哭周顗數敦罪及諫敦為逆也。」 |
559 | 16 武昌孟嘉作庾太尉州從事,已知名。褚太傅有知人鑒,罷豫章還,過武昌,問庾曰:「聞孟從事佳,今在此不?」庾云:「卿自求之。」褚眄睞良久,指嘉曰:「此君小異,得無是乎?」庾大笑曰:「然!」於時既嘆褚之默識,又欣嘉之見賞。嘉別傳曰:「嘉字萬年,江夏鄳人。曾祖父宗,吳司空。祖父揖,晉廬陵太守。宗葬武昌陽新縣,子孫家焉。嘉少以清操知名。太尉庾亮,領江州,闢嘉部廬陵從事。下都還,亮引問風俗得失。對曰:『待還,當問從事吏。』亮舉麈尾掩口而笑,語弟翼曰:『孟嘉故是盛德人。』轉勸學從事。太傅褚裒有器識,亮正旦大會,裒問亮:『聞江州有孟嘉,何在?』亮曰:『在坐,卿但自覓。』裒歷觀久之,指嘉曰:『將無是乎?』亮欣然而笑,喜裒得嘉,奇嘉為裒所得,乃益器之。後為征西桓溫參軍,九月九日溫游龍山,〔一〕參寮畢集,時佐史並著戎服,風吹嘉帽墮落,溫戒左右勿言,以觀其舉止。嘉初不覺,良久如廁,命取還之。令孫盛作文嘲之,成,箸嘉坐。嘉還即答,四坐嗟嘆。嘉喜酣暢,愈多不亂。溫問:『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明公未得酒中趣爾。』又問:『聽伎,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何也?』答曰:『漸近自然。』轉從事中郎,遷長史。年五十三而卒。」〔二〕 |
560 | 箋疏 |
561 | 〔一〕 範成大吳船錄卷下云:「辛未泊沙頭道大堤,入城謁諸官,詢龍山落帽臺雲,在城北三十里,一小丘耳。」 嘉錫案:此所謂城,指江陵城也。 |
562 | 〔二〕 |
563 | 程炎震云:「晉書褚裒傳云:『康帝為瑯玡王,聘裒女為妃,由是出為豫章太守。及康帝即位,徵拜侍中。』則裒罷豫章,時亮死二年矣。晉書嘉傳作『褚裒時為豫章太守,正旦朝亮』,蓋依淵明所為別傳而略節之。此注引別傳,並刪裒為豫章一語,亦小失也。」 |
564 | 17 戴安道年十餘歲,在瓦官寺畫。王長史見之曰:「此童非徒能畫,續晉陽秋曰:「逵善圖畫,窮巧丹青也。」亦終當致名。恨吾老,不見其盛時耳!」 |
565 | 18 王仲祖、謝仁祖、劉真長俱至丹陽墓所省殷揚州,殊有確然之志。中興書曰:「浩棲遲積年,累聘不至。」既反,王、謝相謂曰:「淵源不起,當如蒼生何?」深為憂嘆。劉曰:「卿諸人真憂淵源不起邪?」 |
566 | 19 小庾臨終,自表以子園客為代。〔一〕園客,爰之小字也。庾氏譜曰:「爰之字仲真,翼第二子。」中興書曰:「爰之有父翼風,桓溫徙於豫章。年三十六而卒。」朝廷慮其不從命,未知所遣,乃共議用桓溫。劉尹曰:「使伊去,必能克定西楚,然恐不可復制。」陶侃別傳曰:「庾翼薨,表其子爰之代為荊州。何充曰:『陶公重勛也,臨終高讓。丞相未薨,敬豫為四品將軍,〔二〕於今不改。親則道恩,優游散騎,未有超卓若此之授。』乃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宋明帝文章志曰:「翼表其子代任,朝廷畏憚之,議者欲以授桓溫。時簡文輔政,然之。劉惔曰:『溫去必能定西楚,然恐不能復制。願大王自鎮上流,惔請為從軍司馬。〔三〕』簡文不許。溫後果如惔所算也。」箋疏 |
567 | 〔一〕 程炎震云:「永和元年七月,庾翼卒。晉書翼傳曰:『疾篤,表第二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二〕 |
568 | 程炎震云:「敬豫,王恬也。導第二子,為後將軍。導薨,去官。俄起為後將軍。通典晉官品:後軍將軍,第四品。」〔三〕 |
569 | 程炎震云:「晉書作『勸帝自鎮上流,而己為軍司』,此從字、馬字並誤衍。」 |
570 | 20 桓公將伐蜀,在事諸賢咸以李勢在蜀既久,承藉累葉,且形據上流,三峽未易可克。〔一〕唯劉尹云:「伊必能克蜀。觀其蒲博,不必得,則不為。」華陽國志曰:「李勢字子仁,洛陽臨渭人。〔二〕本巴西宕渠賨人也。其先李特,因晉亂據蜀,特子雄,稱號成都。勢祖驤,特弟也。驤生壽,壽篡位自立,勢即壽子也。晉安西將軍伐蜀,〔三〕勢歸降,遷之揚州。自起至亡,六世三十七年。〔四〕」溫別傳曰:「初,朝廷以蜀處險遠,而溫眾寡少,縣軍深入,甚以憂懼。而溫直指成都,李勢面縛。」語林曰:「劉尹見桓公每嬉戲必取勝,謂曰:『卿乃爾好利,何不焦頭?』及伐蜀,故有此言。」校文 |
571 | 「克」 景宋本及沈本作「克」。 |
572 | 注「縣軍」 「縣」,景宋本及沈本作「懸」。 |
573 | 箋疏 |
574 | 〔一〕 嘉錫案:李氏在蜀,並不難取,特以晉之士大夫皆因循無遠略,遂以為難耳。晉書袁喬傳載喬勸溫曰:「蜀人自以斗絕一方,恃其完固,不修攻戰之具。若以精卒一萬,輕軍速進,比彼聞之,我已入其險要。李氏君臣,不過自力一戰,擒之必矣。」考穆帝紀:溫以永和二年十一月伐蜀,拜表輒行。三年三月,李勢降。師行萬里,不過一百許日而滅一國。取之至易,何難之有?宋郭允蹈蜀鑒四曰:「李雄之據蜀也,北不得漢中,而瞿塘□預又無一夫之守。二門悉開,洞見堂奧。桓溫之溯魚復也,徘徊以觀八陣之圖,如入無人之境,而遂制蜀之死命矣。」〔二〕 |
575 | 程炎震云:「洛陽,晉書李特載記作略陽。」 嘉錫案:華陽國志亦作略陽,當據改。 |
576 | 〔三〕 |
577 | 程炎震云:「『安西將軍』下當有脫文,因此所引皆□括志文,故不能悉校。」 嘉錫案:考御覽百二十三李勢條引曰:「嘉寧二年,晉遣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桓溫來伐。」此處所脫當是「荊州刺史桓溫」六字。 |
578 | 〔四〕 |
579 | 程炎震云:「『三十七』,李特載記作『四十六』。華陽國志卷九云:『李氏自起事至亡,六世四十七年。』正僣號四十三年。」 |
580 | 21 謝公在東山畜妓,〔一〕簡文曰:「安石必出。既與人同樂,亦不得不與人同憂。」宋明帝文章志曰:「安縱心事外,□略常節,每畜女妓,攜持游肆也。」箋疏 |
581 | 〔一〕 通鑒一百一注云:「東山在今紹興府上虞縣西南四十五里,安故居今為國慶禪寺。」 |
582 | 22 郗超與謝玄不善。〔一〕符堅將問晉鼎,既已狼噬梁、岐,〔二〕又虎視淮陰矣。車頻秦書曰:「符堅字永固,武都氐人也。本姓蒲,祖父洪,詐稱讖文,改曰『符』。言已當王,應符命也。堅初生,有赤光流其室,及誕,背赤色隱起,若篆文。幼有美度,石虎司隸徐正名知人,堅六歲時,嘗戲於路,正見而異焉,問曰:『符郎!此官街,小兒行戲,不畏縛邪?』堅曰:『吏縛有罪,不縛小兒。』正謂左右曰:『此兒有王霸相。』石氏亂,伯父健及父雄西入關,健夢天神使者朱衣冠,拜肩頭為龍驤將軍。肩頭,堅小字也。健即拜為龍驤,以應神命。後健僭帝號。死,子生立,兇暴,群臣殺之而立堅。堅立十五年,遣長樂公丕攻沒襄陽。十九年,大興師伐晉,〔三〕眾號百萬,水陸俱進,次於項城。自項城至長安,連旗千里,首尾不絕。乃遣告晉曰:『已為晉君於長安城中建廣夏之室,今故大舉渡江相迎,克日入宅也。』」於時朝議遣玄北討,人間頗有異同之論。唯超曰:「是必濟事。吾昔嘗與共在桓宣武府,見使才皆盡,雖履屐之間,亦得其任。以此推之,容必能立勛。」〔四〕元功既舉,時人咸嘆超之先覺,又重其不以愛憎匿善。〔五〕中興書曰:「於時氐賊彊盛,朝議求文武良將可鎮靖北方者。衛大將軍安曰:『唯兄子玄可任此事。』中書郎郗超聞而嘆曰:『安違眾舉親,明也。玄必不負其舉。』」校文 |
583 | 「符堅」 「符」,景宋本俱作「苻」,是。 |
584 | 箋疏 |
585 | 〔一〕 嘉錫案:晉書超傳曰:「常謂其父名公之子,位遇應在謝安右。而安入掌機權,愔優游而已。恆懷憤憤,發言慷慨,由是與謝氏不穆。安亦深恨之。」超之與謝玄不善,蓋亦由此。〔二〕 |
586 | 程炎震云:「梁謂梁州。寧康元年冬,秦取梁、益二州。岐字無著,或益之誤。」〔三〕 |
587 | 程炎震云:「此十五年、十九年,並是苻堅建元之年,非始立之年也。車頻本書,不應有誤。蓋本是『堅建元十五年』云云,今本出於後人妄改。堅之建元十五年,是為晉太元四年己卯,其十九年則太元八年癸未也。」〔四〕 |
588 | 嘉錫案:善知人者觀人於微,即其平居動靜之間而知其才。吳志潘浚傳注曰:「樊□頗能弄唇吻,而實無才略。臣所以知之者,□昔嘗為州人設饌,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餘自起,此亦侏儒觀一節之驗也。」劉惔之論桓溫,郗超之知謝玄,皆觀其一節而已。〔五〕 |
589 | 程炎震云:「據通鑒百零四:太元二年,謝玄以征西司馬為兗州刺史,領廣陵相。其年十二月,郗超卒。淝水之役,超固不及見。堅將彭超等攻彭城淮陰,亦後超卒一年。」 嘉錫案:謝玄以太元二年冬十月為兗州刺史,已見晉書孝武帝紀。惟郗超之卒,本傳不著年月,獨見於通鑒耳。文選謝玄暉和王著作八公山詩注引中興書曰:「時盜賊彊盛,侵寇無已。朝議求文武良將可以鎮北方者,衛將軍謝安曰:『唯兄子玄可堪此任。』於是建武將軍兗州刺史領廣陵相,監江北諸軍事。」孝標注與選注所引互有詳略。太平御覽五百一十二合為一條。觀其言,則安之舉玄與郗超之嘆玄不負所舉,皆在太元二年玄刺兗州之時可知矣。惟謝安之拜衛將軍,據孝武紀在太元五年五月。中興書於此時已稱衛將軍安,不免小有差互耳。唐修晉書與何法盛悉合。世說云苻堅將問晉鼎,似是太元八年苻堅傾國入侵時事。然雲虎視淮陰,則正是預指後來三、四年間秦據彭城,克淮陰,拔盱眙事也。雖遣玄時淮陰尚未失,而堅已有此謀矣。孝標引秦書「堅建元十九年大興師伐晉」以注之,殊為失考。程氏頗疑其誤,而言之未暢,故復考之如此。 |
590 | 23 韓康伯與謝玄亦無深好。玄北征後,巷議疑其不振。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戰。」續晉陽秋曰:「玄識局貞正,有經國之才略。」玄聞之甚忿,常於眾中厲色曰:「丈夫提千兵,入死地,以事君親故發,不得復云為名。」 |
591 | 24 褚期生少時,謝公甚知之,恆云:「褚期生若不佳者,僕不復相士。」期生,褚爽小字也。續晉陽秋曰:「爽字茂弘,〔一〕河南人。太傅裒之孫,秘書監韶之子。〔二〕太傅謝安見其少時,嘆曰:『若期生不佳,我不復論士。』及長,果俊邁有風氣。好老、莊之言,當世榮譽,弗之屑也。唯與殷仲堪善。累遷中書郎、義興太守。女為恭帝皇后。」箋疏 |
592 | 〔一〕 程炎震云:「茂弘,晉書爽傳作弘茂。」〔二〕 |
593 | 程炎震云:「韶,爽傳作歆,裒傳亦作歆,雲字幼安。則從音從欠為是。」 |
594 | 25 郗超與傅瑗周旋,瑗見其二子並總發。〔一〕超觀之良久,謂瑗曰:「小者才名皆勝,然保卿家,終當在兄。」〔二〕即傅亮兄弟也。傅氏譜曰:「瑗字叔玉,北地靈州人。歷護軍長史、安城太守。」宋書曰:「迪字長猷,瑗長子也。位至五兵尚書。贈太常。」丘淵之文章錄曰:「亮字季友,迪弟也。歷尚書令,仕光祿大夫〔三〕。元嘉三年,以罪伏誅。」校文 |
595 | 注「仕光祿大夫」 「仕」,景宋本及沈本作「左」。 |
596 | 箋疏 |
597 | 〔一〕 程炎震云:「亮以宋元嘉三年死,年五十三。則生於晉孝武寧康二年。則當太元二年丁丑郗超卒時,年四歲耳。」〔二〕 |
598 | 嘉錫案:宋書傅亮傳云:「父瑗,與郗超善。超嘗造瑗,瑗見其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歲,超令人解亮衣使左右持去,初無吝色。超謂瑗曰:『卿小兒才名位官當遠逾於兄,然保家傳祚,終在大者。』」其敘事較世說為詳。蓋超之品目二傅,亦驗之於行事。猶見謝玄履屐間咸得其任,而知其必能立勛也。 |
599 | 〔三〕 |
600 | 李慈銘云:「案仕當作左。李本作任更誤。宋書傅亮傳:少帝時,亮為中書監、尚書令。太祖登阼,加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本官悉如故。」 |
601 | 26 王恭隨父在會稽,〔一〕王大自都來拜墓。恭父蘊、王忱,並已見。恭暫往墓下看之,二人素善,遂十餘日方還。父問恭:「何故多日?」對曰:「與阿大語,蟬連不得歸。」因語之曰:「恐阿大非爾之友。」終乖愛好,果如其言。忱與恭為王緒所閑,終成怨隙。別見。〔二〕 |
602 | 箋疏 |
603 | 〔一〕 程炎震云:「王蘊為會稽內史,當在太元四年以後,九年以前。」〔二〕 |
604 | 程炎震云:「恭、忱之隙,別見忿狷篇「王大王恭俱在何僕射坐」條。據賞譽篇「王恭始與王建武甚有情」條注引晉安帝紀,則閑之者乃袁悅,非因王緒也。此注微誤。」 嘉錫案:袁悅即袁悅之,王國寶之黨也。事跡附見晉書國寶傳。考唐寫本世說規箴篇「王緒、王國寶相為唇齒」條注引晉安帝紀,緒為會稽王從事中郎,以佞邪親幸,閑王珣、王恭於王。而賞譽篇注亦引晉安帝紀,謂恭憂孝武及會稽王之不咸,欲忱諫王。忱令袁悅言之,悅乃於王坐責讓恭妄生同異。此即所謂間恭於王,與離間忱、恭正是一事。然則袁悅之謀,實發蹤指使於緒。孝標之言,自有所本。特於賞譽篇注未及王緒,以致前後不相照,是其偶疏耳。然參互觀之,情事自可見也。程氏未見唐本,故以此注為誤。 |
605 | 27 車胤父作南平郡功曹,太守王胡之避司馬無忌之難,〔一〕置郡於酆陰。是時胤十餘歲,胡之每出,嘗於籬中見而異焉。謂胤父曰:「此兒當致高名。」後游集,恆命之。胤長,又為桓宣武所知。清通於多士之世,官至選曹尚書。續晉陽秋曰:「胤字武子,南平人。父育,為郡主簿。太守王胡之有知人識,裁見,謂其父曰:『此兒當成卿門戶,宜資令學問。』胤就業恭勤,博覽不倦。家貧不常得油,夏月則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繼日焉。〔二〕及長,風姿美劭,機悟敏率。桓溫在荊州取為從事,一歲至治中。胤既博學多聞,又善於激賞,當時每有盛坐,胤必同之,皆云:『無車公不樂。』太傅謝公游集之日,開筵以待之。累遷丹陽尹、護軍將軍、吏部尚書。」校文 |
606 | 「酆陰」 「酆」,景宋本作「灃」。 |
607 | 箋疏 |
608 | 〔一〕 程炎震云:「王敦使胡之父廙殺譙王承,見仇隙篇『王大將軍執司馬愍王』條,無忌嘗為南郡太守,蓋與胡之同時,故胡之避之。」〔二〕 |
609 | 康熙東華錄卷一百七云:「六十年三月諭大學士等曰:『書冊所載有不可盡信者,如云囊螢讀書。朕曾於熱河取螢數百,盛以大囊,照書字畫,竟不能辨。此書之不可盡信者也。』」 嘉錫案:螢火之光極微,又閃爍不定,而復隔練囊以照書,自不能辨點畫,其理固可推而知之。桓道鸞之言,蓋里巷之訛傳,不免浮誇失實耳。 |
610 | 28 王忱死,西鎮未定,朝貴人人有望。時殷仲堪在門下,雖居機要,資名輕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許。晉孝武欲拔親近腹心,遂以殷為荊州。事定,詔未出。王珣問殷曰:〔一〕「陜西何故未有處分?」〔二〕殷曰:「已有人。」王歷問公卿,咸云「非」。王自計才地必應在己,復問:「非我邪?」殷曰:「亦似非。」其夜詔出用殷。王語所親曰:「豈有黃門郎而受如此任?仲堪此舉迺是國之亡徵。」〔三〕晉安帝紀曰:「孝武深為晏駕後計,擢仲堪代王忱為荊州。仲堪雖有美譽,議者未以方岳相許也。既受腹心之任,居上流之重,議者謂其殆矣。終為桓玄所敗。」箋疏 |
611 | 〔一〕 程炎震云:「珣時為尚書左僕射。」〔二〕 |
612 | 寰宇記百四十六引盛弘之荊州記云:「自晉室東遷,王居建業。則以荊、揚為京師根本之所寄。荊、楚為重鎮,上流之所總,擬周之分陜,故有西陜之號焉。」〔三〕 |
613 | 梁釋寶唱比丘尼傳一曰:「妙音,未詳何許人也。晉孝武帝、太傅會稽王道子並相敬奉。每與帝及太傅中朝學士談論屬文。一時內外才義者,因之以自達。供嚫無窮,富傾都邑,貴賤宗事,門有車馬日百餘乘。荊州刺史王忱死,烈宗意欲以王恭代之。時桓玄在江陵,為忱所折挫,聞恭應往,素又憚恭。殷仲堪時為黃門侍郎,玄知仲堪弱才,亦易制御,意欲得之。乃遣使憑妙音尼為堪圖州。既而烈宗問妙音尼:『荊州缺,外聞雲誰應作者?』答曰:『貧道出家人,豈容及俗中論議。如聞內外談者,並云無過殷仲堪,以其意慮深遠,荊、楚所須。』帝然之,遂以代忱。權傾一朝,威行內外。」 嘉錫案:此事奇秘,非惟史冊所不載,抑亦學者所未聞。考其紀敘曲折,與當時情事悉合。晉書王國寶傳曰:「中書郎範寧,國寶舅也。疾其阿諛,勸孝武帝黜之。國寶乃使陳郡袁悅之因尼支妙音致書與太子母陳淑媛,說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託以他罪殺悅之。國寶大懼。」又會稽王道子傳曰:「於時孝武帝不親萬機,但與道子酣歌為務,媒姆尼僧尤為親暱,並竊弄其權。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榮上疏曰:『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傳中亦及王國寶尼妙音事,與國寶傳同。是妙音之干預朝政,竊弄威權,實有其事。王忱傳曰:「及鎮荊州,威風肅然。桓玄時在江陵,既其本國,且奕葉故義,常以才雄駕物。忱每裁抑之。玄嘗詣忱,通人未出,乘輿直進。忱對玄鞭門干。玄怒去之,忱亦不留。」則謂玄為忱所折挫,亦非虛語。孝武既發怒殺袁悅之,而仍以外事訪之妙音者,或不知致書之事出於妙音。或知之而敬奉既深,寵信如故。□庸之主,不可以常理測也。惟考孝武紀太元十五年二月,以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十七年十月,荊州刺史王忱卒。十一月以黃門郎殷仲堪為都督荊、益、梁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則王忱死時,王恭已出鎮,而比丘尼傳謂烈宗欲以恭代王忱者,蓋恭雖鎮京口,總北府強兵,號為雄劇,而所督五州,皆僑置無實地。荊州地處上游,控制胡虜,為國藩屏,歷來皆以重臣坐鎮。孝武方為身後之計,故欲移恭當此鉅任。而又慮無人代恭,乃訪外論於妙音,而桓玄之計得行。玄之為此,必嘗與仲堪相要約,雖所謀得遂,固已落其度內矣。宜乎為玄所制,聽人穿鼻,隨之俯仰,不敢少立異同。稱兵作亂,狼狽相依。逮乎玄既得志,爭權不協,情好漸乖,馴至舉兵相圖。而玄勢已成,卒身死其手,而國亦亡。王珣之言,不幸而中矣。尤悔篇注引隆安記曰:「仲堪以人情注于玄,疑朝廷欲以玄代己。遣道人竺僧愆齎寶物遺相王寵幸媒尼左右,以罪狀玄。玄知其謀而擊滅之。」所謂媒尼疑即是妙音。既因玄納交以得官,又欲師其故智以傾玄。成敗皆出於一尼,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者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