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us on Facebook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Twitter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sina.com's microblogging site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Douban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Chinese Text Project Wiki
-> -> 世說新語卷中之上

《世說新語卷中之上》[View] [Edit] [History]

1 方正第五
2 1  陳太丘與友期行,期日中。過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後乃至。元方時年七歲,〔一〕門外戲。陳寔及紀,並已見。客問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友人慚,下車引之。元方入門不顧。
3 箋疏
4 〔一〕 程炎震云:「古文苑邯鄲淳撰陳紀碑云:『年七十一,建安四年卒。』則七歲是順帝陽嘉四年乙亥,太丘年三十四。」嘉錫案:據後漢書陳寔傳:寔為司空,黃瓊所闢。始補聞喜長,當在桓帝元嘉以後詳見政事篇「陳元方年十一」條下,寔年已四十餘矣。除太丘長,又在其後。元方七歲時,寔尚未出仕,此稱太丘,蓋追敘之辭。
5 2  南陽宗世林,〔一〕魏武同時,而甚薄其為人,不與之交。及魏武作司空,總朝政,從容問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猶存。」世林既以忤旨見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門,皆獨拜床下,其見禮如此。〔二〕楚國先賢傳曰:「宗承字世林,南陽安眾人。父資,〔三〕有美譽。承少而修德雅正,確然不群,徵聘不就,聞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屢造其門,值賓客猥積,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請交,承拒而不納。帝後為司空,輔漢朝,乃謂承曰:『卿昔不顧吾,今可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猶存。』帝不說,以其名賢,猶敬禮之。敕文帝修子弟禮,就家拜漢中太守。武帝平冀州,從至鄴,陳群等皆為之拜。帝猶以舊情介意,薄其位而優其禮,就家訪以朝政,居賓客之右。文帝徵為直諫大夫。明帝欲引以為相,以老固辭。」箋疏
6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三十七引宋躬孝子傳曰:『宗承字世林,父資喪,葬舊塋,負土作墳,不役僮僕。一夕閑土壤高五尺,松竹生焉。』魏志十荀攸傳注引漢末名士錄曰:『袁術與南陽宗承會於闕下,術發怒曰:「何伯求兇德也,吾當殺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於天下。」術乃止。』」李詳云:「詳案:晉書七十五王述傳稱其『曾祖魏司空昶白箋於文帝曰:昔與南陽宗世林共為東宮官屬。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厲,時人咸共笑之。』此疑是昶愛憎之言。」程炎震箋亦引此節,惟末云「當即此人」。
7 〔二〕
8 嘉錫案:宗承少而薄操之為人,老乃食丕之群,不願為漢司空之友,顧甘為魏皇帝之臣。魏、晉人所謂方正者,大抵如此。東漢節義之風,其存焉者蓋寡矣。
9 〔三〕
10 後漢書黨錮傳序云:「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範滂,郡為謠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注引謝承書曰:「宗資字叔都,南陽安眾人也。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範滂為功曹,委任政事,推功於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聞於海內也。」
11 3  魏文帝受禪,陳群有戚容。〔一〕帝問曰:「朕應天受命,卿何以不樂?」群曰:「臣與華歆,服膺先朝,今雖欣聖化,猶義形於色。」〔二〕華嶠譜敘曰:「魏受禪,朝臣三公以下,並受爵位。華歆以形色忤時,徙為司空,〔三〕不進爵。文帝久不懌,以問尚書令陳群曰:『我應天受命,百闢莫不說喜,形於聲色;而相國及公獨有不怡者,何邪?』群起離席長跪曰:『臣與相國曾事漢朝,心雖說喜,義干其色,〔四〕亦懼陛下,實應見憎。』帝大說,嘆息良久,遂重異之。」箋疏
12 〔一〕 李慈銘云:「案陳群自比孔父,義形於色。可謂不識羞恥,顏孔厚矣!疑群爾時尚未能為此語。與其子泰對司馬昭『但見其上』之言,皆出其子弟門生妄相附會。如華嶠譜敘稱其祖『歆以形色忤時』,狗面人言,何足取信!」容齋隨筆卷十曰:「夫曹氏篡漢,忠臣義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縱力不能討,忍復仕其朝為公卿乎?歆、群為一世之賢,所立不過如是。蓋自黨錮禍起,天下賢士大夫如李膺、範滂之徒,屠戮殆盡,故所存者,如是而已!士風不競,悲夫!」 嘉錫案:華歆為曹操勒兵入宮收伏後,壞戶發壁牽後出,躬行弒逆。是亦魏之賈充,何至「以形色忤時」!歆、群累表勸進,安得復有戚容?□客以為出於其子孫所附會,當矣。容齋以二人為一世之賢,猶未免流俗之見也。
13 〔二〕
14 公羊桓二年傳云:「宋督弒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此何以書?賢也。何賢乎孔父?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其義形於色奈何?督將弒殤公,孔父生而存,則殤公不可得而弒也,故於是攻孔父之家。殤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趨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於朝,則人莫敢過而致難於其君者,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三〕
15 程炎震云:「魏志十三華歆傳注司空作司徒。」〔四〕
16 程炎震云:「魏志注乾作形。」
17 4  郭淮作關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屢有戰庸。魏志曰:「淮字伯濟,太原陽曲人。建安中,除平原府丞。黃初元年,奉使賀文帝踐阼,而稽留不及。群臣歡會,帝正色責之曰:『昔禹會諸侯於塗山,防風氏後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慶,而卿最留遲,何也?』淮曰:『臣聞五帝先教,導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闢。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風氏之誅。』帝說之,擢為雍州刺史,遷征西將軍。淮在關中三十餘年,功績顯著,遷儀同三司,贈大將軍。」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當並誅。魏略曰:「凌字彥云,太原祁人。歷司空、太尉、征東將軍。密欲立楚王彪,司馬宣王自討之。凌自縛歸罪,遙謂太傅曰:『卿直以折簡召我,我當不至邪?』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簡者也。』遂使人送至西。凌自知罪重,試索棺釘,以觀太傅意,太傅給之。凌行至項城,夜呼掾屬與決曰:『行年八十,身名俱滅。命邪!』遂自殺。」使者徵攝甚急,淮使戒裝,克日當發。州府文武及百姓勸淮舉兵,淮不許。至期,遣妻,百姓號泣追呼者數萬人。行數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還,於是文武奔馳,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與宣帝書曰:「五子哀戀,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則無五子。五子若殞,亦復無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世語曰:「淮妻當從坐,侍御史往收。督將及羌胡渠帥數千人叩頭,請淮上表留妻,淮不從。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頭流血請淮,淮不忍視,乃命追之,於是數千騎往追還。淮以書白司馬宣王曰:『五子哀母,不惜其身。若無其母,是無五子,五子若亡,亦無淮也。今輒追還,若於法未通,當受罪於主者。』書至,宣王乃表原之。」校文
18 注「三十餘年」 「三」,景宋本及沈本作「二」。
19 5  諸葛亮之次渭濱,關中震動。蜀志曰:「亮字孔明,瑯邪陽都人。客於荊州,躬耕隴畝,好為梁甫吟。長八尺,每自比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唯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元直謂為信然。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曰:『諸葛孔明,臥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先主遂詣亮,謂關羽、張飛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累遷丞相、益州牧。率眾北征,卒於渭南。」魏明帝深懼晉宣王戰,乃遣辛毗為軍司馬。魏志曰:「毗字佐治,潁川陽翟人。累遷衛尉。」宣王既與亮對渭而陳,亮設誘譎萬方。宣王果大忿,將欲應之以重兵。亮遣間諜覘之,還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黃鉞,當軍門立,軍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一〕晉陽秋曰:「諸葛亮寇於郿,據渭水南原,詔使高祖拒之。亮善撫御,又戎政嚴明,且僑軍遠征,糧運艱澀,利在野戰。朝廷每聞其出,欲以不戰屈之,高祖亦以為然。而擁大軍禦侮於外,不宜遠露怯弱之形以虧大勢,故秣馬坐甲,每見吞並之威。亮雖挑戰,或遺高祖巾幗。巾幗,婦女之飾,欲以激怒,冀獲曹咎之利。朝廷慮高祖不勝忿憤,而衛尉辛毗骨鯁之臣,帝乃使毗仗節為高祖軍司馬。亮果復挑戰,高祖乃奮怒,將出應之,毗仗節中門而立,高祖乃止。將士聞見者益加勇銳。識者以人臣雖擁眾千萬而屈於王人,大略深長,皆如此之類也。」箋疏
20 〔一〕 嘉錫案:蜀志亮傳注引漢晉春秋曰:「亮自至,數挑戰,宣王亦表固請戰,使衛尉辛毗持節以制之。姜維謂亮曰:『辛佐治仗節而到,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茍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耶?』」亮之此言,深得老賊之情。故唐修晉書亦載之宣紀。朱子語類一百三十六曰:「司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來,遏令不出兵,其實是不敢出也。」斯言當矣。蓋懿自審戰則必敗,畏蜀如虎,故惟深溝高壘以自保。然以坐擁大軍而顯露怯弱之形,群情憤激,怨謗紛然,乃不得不累表請戰以弭謗。叡心知其然,遂使辛毗至軍,假君命以威眾。君臣上下,相與為偽,設為此謀,以老蜀師。佐治之仗節當門,裝模作樣,不過傀儡登場,聽人提掇耳。
21 唐太宗御撰宣帝論曰:「既而擁眾西舉,與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無鬥志。遺其巾幗,方發憤心。杖節當門,雄圖頓屈。請戰千里,詐欲示威。」
22 程炎震云:「魏志毗傳云:『青龍二年,諸葛亮率眾出渭南。先是,大將軍司馬宣王數請與亮戰,明帝終不聽。是歲,恐不能禁,乃以毗為大將軍軍師,使持節。』晉書宣紀亦云:『辛毗仗節為軍師。』通典二十九曰:『初隗囂軍中嘗置軍師,至魏武帝又置師官四人。晉避景帝諱,改為軍司,凡諸軍皆置之。』炎震案:此及注文軍司馬並衍馬字。蓋毗在魏世,自是軍師。臨川或沿襲晉人習用語,以為司,淺人不知,妄添馬字。魏、晉以後,雖以司馬為軍府之官,然不名軍司馬也。」
23 6  夏侯玄既被桎梏,魏氏春秋曰:「玄字太初,譙國人,夏侯尚之子,大將軍前妻兄也。風格高朗,弘辯博暢。正始中,護軍。〔一〕曹爽誅,徵為太常。內知不免,不交人事,不畜筆研。及太傅薨,許允謂玄曰:『子無復憂矣!』玄嘆曰:『士宗,卿何不見事乎?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後中書令李豐惡大將軍執政,遂謀以玄代之。大將軍聞其謀,誅豐,收玄送廷尉。」干寶晉紀曰:「初,豐之謀也,使告玄,玄答曰:『宜詳之爾,不以聞也。』故及於難。」時鐘毓為廷尉,鐘會先不與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雖復刑餘之人,未敢聞命!」世語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辭,廷尉鐘毓自臨履玄。玄正色曰:『吾當何辭?為令史責人邪?卿便為吾作。』〔二〕毓以玄名士,節高不可屈,而獄當竟,夜為作辭,令與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視之曰:『不當若是邪?』鐘會年少於玄,玄不與交,是日於毓坐狎玄,玄正色曰:『鐘君,何得如是!』」名士傳曰:「初,玄以鐘毓志趣不同,不與之交。玄被收時,毓為廷尉,執玄手曰:『太初何至於此?』玄正色曰:『雖復刑餘之人,不可得交。』」按:郭頒西晉人,時世相近,為晉魏世語,事多詳覈。孫盛之徒皆採以著書,並云玄距鐘會。而袁宏名士傳最後出,不依前史,以為鐘毓,可謂謬矣。考掠初無一言,臨刑東市,顏色不異。魏志曰:「玄格量弘濟,臨斬,顏色不異,舉止自若。」校文
24 注「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 「尤」,景宋本及沈本作「猶」。
25 箋疏
26 〔一〕 李慈銘云:「案魏志夏侯玄傳:玄正始中為護軍,出為征西將軍,都督雍、涼州諸軍事。曹爽誅,徵為大鴻臚。數年徙太常。此處『護軍』上有脫字。曹爽以大將軍輔政,玄為爽之姑子也。」〔二〕
27 李慈銘云:「案玄傳注引世語作『鐘毓自臨治玄,玄正色責毓曰:「吾當何辭?卿為令史責人也,卿便為吾作。」』此處治作履,為令史上脫卿字,皆誤。」程炎震云:「通鑒七十六胡注曰:『自漢以來,公府有令史,廷尉則有獄史耳。』玄蓋責毓以身為九卿,乃承公府指,自臨治我,是為公府令史而責人也。」
28 7  夏侯泰初與廣陵陳本善。本與玄在本母前宴飲,世語曰:「本字休元,臨淮東陽人。」魏志曰:「本,廣陵東陽人。父矯,司徒。本歷郡守、廷尉。所在操綱領,舉大體,能使群下自盡,有率御之才。不親小事,不讀法律,而得廷尉之稱。遷鎮北將軍。」本弟騫晉陽秋曰:「騫字休淵,司徒第二子,無謇諤風,滑稽而多智謀。仕至大司馬。」行還,徑入,至堂戶。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雜。」〔一〕名士傳曰:「玄以鄉黨貴齒,本不論德位,年長者必為拜。與陳本母前飲,騫來而出,其可得同,不可得而雜者也。」箋疏
29 〔一〕 御覽四百九十八引習鑿齒漢晉春秋曰:「陳蹇兄丕,有名於世,與夏侯玄親交。玄拜其母,蹇時為中領軍,聞玄會於其家,悅而歸,既入戶,玄曰:『相與未至於此。』蹇當戶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趨而出,意氣自若。玄大以此知之。」 嘉錫案:蹇者騫之誤,丕者本之誤也。以騫之為人,太初視之,蓋不啻糞土,而習氏翻謂大為太初所知,其言附會,不足信。
30 8  高貴鄉公薨,內外喧嘩。魏志曰:「高貴鄉公諱髦,字彥士,文帝孫,東海定王霖之子也。初封郯縣。高貴鄉公好學夙成。齊王廢,群臣迎之,即皇帝位。」漢晉春秋曰:「自曹芳事後,魏人省徹宿衛,無復鎧甲,諸門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王經諫不聽,乃出懷中板令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所恨!況不必死邪?』於是入白太后。沈、業奔走告昭,昭為之備。髦遂率僮僕數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騎校尉□入,遇髦於東止車門,左右訶之,□眾奔走。中護軍賈充又逆髦,戰於南闕下。髦自用劍,眾欲退。太子舍人成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公畜汝等,正為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前刺髦,刃出於背。」魏氏春秋曰:「帝將誅大將軍,詔有司復進位相國,加九錫。帝夜自將□從僕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等下陵雲臺,鎧仗授兵,欲因際會,遣使自出致討〔一〕,會雨而卻。明日,遂見王經等,出黃素詔於懷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當決行此事。』帝遂拔劍升輦,率殿中宿衛倉頭官僮,擊戰鼓,出雲龍門。賈充自外而入,帝師潰散,帝猶稱天子,手劍奮擊,眾莫敢逼。充率厲將士,騎督成倅、弟濟以矛進,帝崩於師。時暴雨,雷電晦冥。」司馬文王問侍中陳泰曰:〔二〕魏志曰:「泰字玄伯,司空群之子也。」「何以靜之?」泰云:「唯殺賈充,以謝天下。」文王曰:「可復下此不?」對曰:「但見其上,未見其下。」干寶晉紀曰:「高貴鄉公之殺,〔三〕司馬文王召朝臣謀其故,太常陳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告以可不。泰曰:『世之論者,以泰方於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內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文王待之曲室,謂曰:『玄伯,卿何以處我?』對曰:『可誅賈充以謝天下。』文王曰:『為吾更思其次。』泰曰:『唯有進於此,不知其次。』文王乃止。」漢晉春秋曰:「曹髦之薨,司馬昭聞之,自投於地曰:『天下謂我何?』於是召百官議其事。昭垂涕問陳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輔數世,功蓋天下,謂當並跡古人,垂美於後,一旦有殺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斬賈充,猶可以自明也。』昭曰:『公閭不可得殺也,卿更思餘計。』泰厲聲曰:『意唯有進於此耳,餘無足委者也。』歸而自殺。」魏氏春秋曰:「泰勸大將軍誅賈充,大將軍曰:『卿更思其他。』泰曰:『豈可使泰復發後言。』遂嘔血死。」箋疏
31 〔一〕 程炎震云:「魏志高貴鄉公傳注無遣使二字。」〔二〕
32 程炎震云:「據泰傳時為尚書左僕射,不云加侍中。」〔三〕
33 程炎震云:「魏志陳泰傳裴注曰:『案本傳,泰不為太常,未詳干寶所由知之。』」
34 9  和嶠為武帝所親重,語嶠曰:「東宮頃似更成進,卿試往看。」還問「何如?」答云:「皇太子聖質如初。」晉諸公贊曰:「嶠字長輿,汝南西平人。父逌,太常,知名。嶠少以雅量稱,深為賈充所知,每向世祖稱之。歷尚書、太子少傅。」干寶晉紀曰:「皇太子有醇古之風,美於信受。侍中和嶠數言於上曰:『季世多偽,而太子信,非四海之主。憂太子不了陛下家事,願追思文、武之阼。』上既重長適,又懷齊王,朋黨之論弗入也。後上謂嶠曰:『太子近入朝,吾謂差進,卿可與荀侍中共□言。』及顗奉詔還,對上曰:『太子明識弘新,有如明詔。』問嶠,嶠對曰:『聖質如初。』上默然。」晉陽秋曰:「世祖疑惠帝不可承繼大業,遣和嶠、荀勖往觀察之。既見,勖稱嘆曰:『太子德更進茂,不同於故。』嶠曰:『皇太子聖質如初,此陛下家事,非臣所盡。』天下聞之,莫不稱嶠為忠,而欲灰滅勖也。」按:荀顗清雅,性不阿諛。校之二說,則孫盛為得也〔一〕。
35 校文
36 注「文武之阼」 「阼」,景宋本及沈本作「祚」。
37 箋疏
38 〔一〕 程炎震云:「與和嶠同往觀太子者,干寶以為荀顗,孫盛以為荀勖,王隱亦以為荀勖。晉書勖傳與王隱、孫盛同。蓋取劉氏此注也。嶠傳則並舉顗、勖二人,殊罕裁斷。惟裴松之注三國志荀彧傳云『和嶠為侍中,荀顗亡沒久矣。荀勖位亞臺司,不與嶠同班,無緣方稱侍中。二書所云皆非也。考其時位,愷實當之,愷位至征西大將軍。』其辨確矣。劉氏於孔融二兒事引世期說,以惑孫盛之傷理。而此未及引,或亦偶有不照歟?王隱說見御覽一百四十八太子門。」 嘉錫案:愷,荀彧之曾孫,魏志附見彧傳。裴注先引荀氏家傳曰:「愷,晉武帝時為侍中」,然後引干寶、孫盛之說,而辨其不然。蓋以據荀氏家傳,惟愷與和嶠同時為侍中也。程氏不引家傳,則「考其時位,愷實當之」二語,不知所謂,今為補出。
39 10 諸葛靚後入晉,除大司馬,召不起。〔一〕以與晉室有讎,常背洛水而坐。與武帝有舊,帝欲見之而無由,乃請諸葛妃呼靚。既來,帝就太妃間相見。〔二〕禮畢,酒酣,帝曰:「卿故復憶竹馬之好不?」靚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復睹聖顏。」因涕泗百行。帝於是慚悔而出。晉諸公贊曰:「吳亡,靚入洛,以父誕為太祖所殺,誓不見世祖。世祖叔母瑯邪王妃,靚之姊也。帝後因靚在姊間,往就見焉,靚逃於廁中,於是以至孝發名。時嵇康亦被法,而康子紹死蕩陰之役。談者咸曰:『觀紹、靚二人,然後知忠孝之道,區以別矣。』」〔三〕
40 箋疏
41 〔一〕 程炎震云:「晉書諸葛恢傳云:『父靚奔吳,為大司馬。吳平,逃竄不出。武帝與靚有舊雲云。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此『除大司馬,召不起』七字有誤。」〔二〕
42 程炎震云:「平吳之役,瑯玡王□出塗中,靚歸命於□。見晉書□傳。靚姊即□妃。此云太妃,或於太康四年□薨後,始與武帝相見耳。」〔三〕
43 嘉錫案:靚姊為司馬懿子瑯邪王□妃,□先封東莞王。晉書□傳:「□長子恭王覲,字思祖。」考書鈔六十三、御覽二百四十二引晉武起居注均作「東莞王世子瑾」。則覲本名瑾,乃與諸葛子瑜同名。其字思祖,欲令思其外祖也。三子繇字思玄。諸葛亮傳稱「亮從父玄」,本書品藻篇稱「誕為瑾、亮之從弟」,則誕蓋玄之子。思玄者,欲令思其外曾祖也。御覽三百七十六引魏末傳曰:「諸葛誕殺文欽。及城陷,欽子鴦、虎先入殺誕,啖其肝。」魏志諸葛誕傳注曰:「鴦一名俶。」又引晉諸公贊曰:「東安公繇,諸葛誕外孫。欲殺俶,因誅楊駿,誣俶謀逆,遂夷三族。」按晉書□傳:「繇誅俶後,始遭母喪。」則繇之此舉,疑出諸葛妃之意,使其子殺俶,以報父讎。然則不獨靚為孝子,即其姊亦孝女也。諸葛氏之世澤,可謂遠矣。然傅暢沒在胡中,為石勒之臣,乃著諸公贊,降志辱身,何足以議紹?
44 11 武帝語和嶠曰:「我欲先痛罵王武子,然後爵之。」嶠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責之,因曰:「知愧不?」晉諸公贊曰:「齊王當出藩,而王濟諫請無數,又累遣常山主與婦長廣公主共入稽顙,〔一〕陳乞留之。世祖甚恚,謂王戎曰:『我兄弟至親,今出齊王,自朕家計,而甄德、王濟連遣婦入來,生哭人邪?濟等尚爾,況餘者乎?』濟自此被責,左遷國子祭酒。」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謠,常為陛下恥之!漢書曰:「淮南厲王長,高祖少子也。有罪,文帝徙之於蜀,不食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瓚注曰:『言一尺布帛,可縫而共衣;一斗米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不相容也。』」它人能令疏親,臣不能使親疏,〔二〕以此愧陛下。」校文
45 注「以天下之廣」 景宋本及沈本作「以天子之屬」。
46 箋疏
47 〔一〕 李慈銘云:「案王濟尚常山公主。晉書濟傳稱:『濟既諫請,又累使公主及甄德妻長廣公主俱入稽顙泣請。』此注下亦有甄德、王濟雲云,蓋此處常山下脫公字,與下脫甄德二字。」〔二〕
48 程炎震云:「晉書濟傳作『他人能親疏,臣不能使親親』。」
49 12 杜預之荊州,頓七里橋,〔一〕朝士悉祖。王隱晉書曰:「預字元凱,京兆杜陵人,漢御史大夫延年十一世孫。祖畿,魏太保。父恕,幽州、荊州刺史。預智謀淵博,明於治亂,常稱立德者非所企及,立功、立言所庶幾也。累遷河南尹,為鎮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陽。以平吳勛封當陽侯。預無伎藝之能,身不跨馬,射不穿札,而每有大事,輒在將帥之限。贈征南將軍,儀同三司。」預少賤,〔二〕好豪俠,不為物所許。楊濟既名氏,〔三〕雄俊不堪〔四〕,不坐而去。八王故事曰:「濟字文通,弘農人,楊駿弟也。有才識,累遷太子太保,與駿同誅。」須臾,和長輿來,問:「楊右衛何在?」客曰:「向來,不坐而去。」長輿曰:「必大夏門下盤馬。」往大夏門,果大閱騎。長輿抱內車,共載歸,坐如初。
50 箋疏
51 〔一〕 程炎震云:「晉書預傳:『預以羊祜薦,以本官領征南軍師。』武紀:『咸寧四年十一月,杜預都督荊州諸軍事。』武紀:『泰始十年十一月,立城東七里澗石橋。』」洛陽伽藍記二曰:「崇義里東有七里橋,以石為之。中朝時,杜預之荊州,出頓之所也。」案據伽藍記:「洛陽城東面北頭第一門曰建春門。門外御道北名建陽里。建陽里東有綏民里。綏民里東,即崇義里也。」〔二〕
52 嘉錫案:預為杜延年十一世孫,系出名家。祖、父仕魏,亦皆貴顯。而謂之少賤者,據晉書預傳言「其父與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預久不得調,故少長貧賤」。魏志杜畿傳不言恕與司馬懿不相能。第謂恕為征北將軍程喜所劾奏,下廷尉,當死。以父畿勤事水死,免為庶人,徙章武郡。裴注引杜氏新書,亦只言程喜深文劾恕,不及司馬懿。蓋恕之得罪,實出懿意。杜氏子孫不欲言其祖與司馬氏不協,故諱之耳。預於司馬昭嗣立後,得尚昭妹高陸公主,始起家拜尚書郎,襲祖爵,遂以功名自奮。預卒於太康五年,年六十三,則當生於魏黃初三年。
53 〔三〕
54 程炎震云:「濟為右衛將軍,本傳不載,蓋略之。」〔四〕
55 李慈銘云:「案『雄俊不堪』四字有誤。」
56 13 杜預拜鎮南將軍,朝士悉至,皆在連榻坐。語林曰:「中朝方鎮還,不與元凱共坐。預征吳還,獨榻,不與賓客共也。」〔一〕時亦有裴叔則。羊稚舒後至,曰:「杜元凱乃復連榻坐客!」不坐便去。晉諸公贊曰:「羊琇字稚舒,泰山人。通濟有才幹,與世祖同年相善,謂世祖曰:『後富貴時,見用作領護軍各十年。』世祖即位,累遷左將軍、特進。」杜請裴追之,羊去數里住馬,既而俱還杜許。〔二〕
57 箋疏
58 〔一〕 程炎震云:「按預傳,拜鎮南在赴荊之後,則朝士無緣悉至也。注引語林云征吳還為是。晉書羊琇傳悉取此文,自與預傳違伐矣。」〔二〕
59 嘉錫案:晉書琇為司馬師妻景獻皇后之從父弟,楊濟亦司馬炎妻武悼皇后之叔父,與杜預並晉室懿親。預功名遠出其上,而二人皆鄙預如此者,蓋以預為罪人之子,出身貧賤,故不屑與之同坐也。此為挾貴而驕,不當列於方正之篇。
60 又案:此出郭子,見書鈔一百三十三。
61 14 晉武帝時,荀勖為中書監,虞預晉書曰:「勖字公曾,潁川潁陰人,漢司空爽曾孫也。十餘歲能屬文,外祖鐘繇曰:『此兒當及其曾祖。』為安陽令,民生為立祠,累遷侍中、中書監。」和嶠為令。故事,監、令由來共車。嶠性雅正,常疾勖諂諛。王隱晉書曰:「勖性佞媚,譽太子,出齊王,當時私議,損國害民,孫、劉之匹也。後世若有良史,當著佞幸傳。」後公車來,嶠便登,正向前坐〔一〕,不復容勖。勖方更覓車,然後得去。監、令各給車自此始。曹嘉之晉紀曰:「中書監、令常同車入朝。至和嶠為令,而荀勖為監,嶠意強抗,專車而坐,乃使監、令異車,自此始也。」箋疏
62 〔一〕 吳承仕曰:「登車正向前坐,此時已不立乘矣。」
63 15 山公大兒著短帢,車中倚。武帝欲見之,山公不敢辭,問兒,兒不肯行。時論乃云勝山公。〔一〕晉諸公贊曰:「山該字伯倫,司徒濤長子也。雄有器識,仕至左衛將軍。」校文
64 注「雄有器識」 「雄」,景宋本及沈本作「雅」。
65 箋疏
66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山濤傳以為『濤第三子允,少尪病,形甚短小。武帝欲見之,濤不敢辭,以問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濤以為勝己。』與此互異。」 嘉錫案:晉書濤傳:「濤五子:該、淳、允、謨、簡。」此稱山公大兒,自是該事。詳其文義,該所以不肯行者,即因著帢之故,別無餘事。御覽三百七十八引臧榮緒晉書曰:「山濤子淳、元尪疾不仕,世祖聞其短小而聰敏,欲見之。濤面答:『淳、元自謂形容宜絕人事,不肯受詔。』論者奇之。」元蓋允之誤。其說與世說不同,或者各為一事也。而唐修晉書兼採兩說,合為一事,曰「淳、允並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聰敏過人。武帝聞而欲見之。濤不敢辭,以問於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濤以為勝己。」其文左右採獲,使兩書所載皆失其真,可謂大誤。
67 程炎震云:「晉書輿服志:『成帝咸和九年制:聽尚書八座丞郎門下三省侍官乘車,白幍低幃,出入掖門。又二宮直官著烏沙幍。』則前此者,王人雖宴居著幍,不得以見天子。故山該不肯行耳。」
68 16 向雄為河內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劉淮橫怒,〔一〕遂與杖遣之。雄後為黃門郎,劉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聞之,敕雄復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詣劉,再拜曰:「向受詔而來,而君臣之義絕,何如?」〔二〕於是即去。武帝聞尚不和,乃怒問雄曰:「我令卿復君臣之好,何以猶絕?」漢晉春秋曰:「雄字茂伯,河內人。」世語曰:「雄有節概,仕至黃門郎、護軍將軍。」按:王隱、孫盛不與故君相聞議曰:「昔在晉初,河內溫縣領校向雄,送御犧牛,不先呈郡,輒隨比送洛。值天大熱,郡送牛多暍死。臺法甚重,太守吳奮召雄與杖,〔三〕雄不受杖,曰:『郡牛者亦死也;呈牛者亦死也。』奮大怒,下雄獄,將大治之。會司隸闢雄都官從事,數年,為黃門侍郎。奮為侍中,同省,相避不相見。武帝聞之,給雄酒禮,使詣奮解,雄乃奉詔。」此則非劉淮也。晉諸公贊曰:「淮字君平,沛國杼秋人。少以清正稱。累遷河內太守、侍中、尚書僕射、司徒。」雄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退人若將墜諸淵。臣於劉河內,不為戎首,亦已幸甚,安復為君臣之好?」武帝從之。〔四〕禮記曰:「穆公問於子思曰:『為舊君反服,古邪?』子思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淵,退人若將墜諸淵。無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有?』」鄭玄曰:「為兵主求攻伐,故曰戎首也。」校文
69 「加諸□」 「□」,景宋本作「膝」。
70 注「求攻伐」 「求」,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來」。
71 箋疏
72 〔一〕 程炎震云:「淮字君平,則淮當作準,因準省為準,故誤為淮耳。」〔二〕
73 程炎震云:「何如晉書雄傳作如何是也。」〔三〕
74 程炎震云:「吳奮為河內太守,亦見晉書孫鑠傳。」〔四〕
75 程炎震云:通典九十九引王隱議曰:「禮雖云:『君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當為小惡也。三諫不從則去,不見齒於其君,則不敢立其朝。』至於仲子稱『人以國士遇我,我以國士報之;以凡人遇我,我以凡人報之』。此猶輕於戎首,則可逢而避之,至死不往可也。雄無詔敕逢避,未可非也。」 嘉錫案:通典於王隱議前敘雄、奮事,與劉注所引同,但較略耳。蓋隱為此議先具其事之始末,以為緣起也。其孫盛議敘事同,而議則亡矣。李慈銘云:「案晉書向雄傳言太守劉毅常以非罪笞雄,及吳奮代毅為太守,又以小譴系雄於獄。司隸鐘會於獄中闢雄為都官從事,後為黃門侍郎。時吳奮、劉毅俱為侍中,同在門下,雄初不交言。武帝敕雄復君臣之好,雄不得已,乃詣毅再拜雲云。與此又異。考劉毅傳,未嘗為河內太守。蓋唐人修晉書,雜採諸說,既並兩事一之,又誤淮為毅,前云吳奮、劉毅兩人同為侍中,後止云詣毅再拜,皆不合也。」
76 17 齊王冏為大司馬輔政,虞預晉書曰:「冏字景治,齊王攸子也。少聰惠,及長,謙約好施。趙王倫篡位,冏起義兵誅倫,拜大司馬,加九錫,政皆決之。而恣用群小,不復朝覲,遂為長沙王所誅。」嵇紹為侍中,詣冏咨事。冏設宰會,〔一〕召葛旟齊王官屬名曰:「旟字虛旟,齊王從事中郎。」晉陽秋曰:「齊王起義,轉長史。既克趙王倫,與董艾等專執威權。冏敗,見誅。」董艾等八王故事曰:「艾字叔智,弘農人。祖遇,魏侍中。父緩,秘書監。艾少好功名,不修士檢。齊王起義,艾為新汲令,赴軍,用艾領右將軍。王敗,見誅。」共論時宜。〔二〕旟等白冏:「嵇侍中善於絲竹,公可令操之。」遂送樂器。紹推卻不受。冏曰:「今日共為歡,卿何卻邪?」紹曰:「公協輔皇室,令作事可法。紹雖官卑,職備常伯。操絲比竹,蓋樂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為吳人之業。今逼高命,不敢茍辭,當釋冠冕,襲私服,此紹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校文
77 注「父緩」 「緩」,景宋本作「綏」。
78 箋疏
79 〔一〕 程炎震云:「宰會字恐誤,晉書紹傳作宴會。」〔二〕
80 晉書齊王冏傳云:「封葛旟為牟平公。」 嘉錫案:冏傳稱龍驤將軍董艾。又載河間王顒表曰:「董艾放縱,無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葛旟小豎,維持國命,操弄王爵,貨賂公行,群奸聚黨,擅斷殺生,密署腹心,實為貨謀,斥罪忠良,伺窺神器。」
81 18 盧志於眾坐世語曰:「志字子通,範陽人,尚書珽少子。少知名。起家鄴令,歷成都王長史、衛尉卿、尚書郎。」問陸士衡:「陸遜、陸抗,是君何物?」抗已見。吳書曰:「遜字伯言,吳郡人,世為冠族。初領海昌令,號神君,累遷丞相。」答曰:「如卿於盧毓、盧珽。」魏志曰:「毓字子家,涿人。父植,有名於世。累遷吏部郎、尚書。選舉,先性行而後言才,進司空。珽,咸熙中為泰山太守,字子笏,位至尚書。」士龍失色。雲別見。既出戶,謂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內,寧有不知?鬼子敢爾!」孔氏志怪曰:「盧充者,範陽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先冬至一日,出家西獵,見一獐,舉弓而射,即中之。獐倒而復起,充逐之,不覺遠。忽見一里門如府舍,門中一鈴下有唱家前。〔一〕充問:『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惡,那得見貴人?』即有人提□新衣迎之。充著盡可體,便進見少府,展姓名。酒炙數行,崔曰:『近得尊府君書,為君索小女婚,故相延耳。』即舉書示充。充,父亡時雖小,然已見父手跡,便歔欷無辭。崔即敕內,令女郎莊嚴,使充就東廊。充至,婦已下車,立席頭,共拜。為三日畢,還見崔。崔曰:『君可歸矣。女有娠相,生男,當以相還;生女,當留自養。』敕外嚴車送客。崔送至門,執手零涕,離別之感,無異生人。復致衣一襲,被褥一副。充便上車,去如電逝,須臾至家。家人相見,悲喜推問,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居四年,三月三日臨水戲,忽見一犢車,乍浮乍沒。既上岸,充往開車後戶,見崔氏女與三歲男兒共載。充見之忻然,欲捉其手。女舉手指後車曰:『府君見人。』即見少府,充往問訊。女抱兒還充,又與金□,別,並贈詩曰:『煌煌靈芝質,光麗何猗猗!華艷當時顯,嘉異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榮曜長幽滅,世路永無施。不悟陰陽運,哲人忽來儀。會淺離別速,皆由靈與祇。何以贈餘親,金□可頤兒。愛恩從此別,斷絕傷肝脾。』充取兒□及詩,忽不見二車處。將兒還,四坐謂是鬼魅,僉遙唾之,形如故。問兒:『誰是汝父?』兒逕就充懷。眾初怪惡,傳省其詩,慨然嘆死生之玄通也。充詣市賣□,高舉其價,不欲速售,冀有識者。欻有一老婢,問充得□之由。還報其大家,即女姨也。遣視之,〔二〕果是。謂充曰:『我姨姊,崔少府女,未嫁而亡,家親痛之,贈一金□,箸棺中。今視卿□甚似,得□本末,可得聞不?』充以事對。〔三〕即詣充家迎兒。兒有崔氏狀,又似充貌。姨曰:『我舅甥三月末閑產。父曰春暖,溫也,願休強也。即字溫休。溫休蓋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四〕兒遂成為令器。歷數郡二千石,皆著績。其後生植,為漢尚書。植子毓,為魏司空。冠蓋相承至今也。」〔五〕議者疑二陸優劣,謝公以此定之。〔六〕
82 校文
83 注諸「□」字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84 注「謂是鬼魅」 「魅」,景宋本及沈本作「媚」。
85 注「我舅甥」 「甥」,景宋本及沈本作「生」。箋疏
86 〔一〕 李慈銘云:「案有唱家前四字有誤。太平廣記卷三百十六引搜神記作唱客前。此處家字蓋客字之誤。」〔二〕
87 嘉錫案:「遣視之」,搜神記及雕玉集皆作「遣兒視之」。兒者,女姨母所生之兒也,故下文稱女為姨姊。
88 〔三〕
89 嘉錫案:「充以事對」,搜神記此下有「此兒亦為悲咽,齎還白母」二句,於情事為合。
90 〔四〕
91 李慈銘云:「案搜神記作『姨曰:我外甥也,即字溫休。案溫休,幽婚為反語。尋此注『姨曰:我舅甥』云云,蓋漢以後俗稱從母曰姨,沿其父之稱也。此姨是崔少府妻之妹,為女之姨,故呼女曰甥。三月末閑產者,即謂女也。父即指崔少府也。溫休即女小字,故以為幽婚之先兆。上姨姊當是姊婿之誤。我舅甥,舅字亦衍文。今本搜神記以溫休為兒之字,蓋由後人誤改。」 嘉錫案:□客所校,與雕玉集暗合。
92 〔五〕
93 嘉錫案:唐人雕玉集感應篇引有世說一節,即此注中志怪之文也。所引頗有刪節,而字句反多溢出今本之外者。蓋今本為宋人所刪,遂失古人小品文字風韻。
94 嘉錫又案:隋唐志均有孔氏志怪四卷,不言時代名字。章宗源隋志考證十三云:「文苑英華:顧況戴氏廣異記序案見英華七百三十七稱孔慎言神怪志,文廷式補晉志丙部五云:太平廣記二百七十六晉明帝條引孔約志怪,約當是其名。」嘉錫以此參互考之,知其人名約,字慎言。本書排調篇注引其書,有干寶作搜神記事,則其人在干寶之後。隋志著錄,序次於祖臺之志怪之下,疑其並在臺之後矣。臺之,晉孝武時人,孔氏至早亦晉末人也。
95 又案:此事亦見搜神記卷十六,與此注所引志怪互有詳略。雖今本搜神記出於後人綴輯,然盧充事廣記三百十六已引之,知實出自干寶書矣。夫同一事而寶與孔氏先後互載,可見當時已盛傳。餘謂此乃齊東野人之語,非實錄也。無論其事怪誕不經,且範陽盧氏皆只以植為祖,不聞有所謂盧充者。後漢書盧植傳、魏志盧毓傳、晉書盧欽傳均不載植祖父名字。唐書宰相世系表亦只云盧氏秦有博士敖,裔孫植,字子幹。元和姓纂十一模云:秦有博士盧敖,後漢尚書植誤作慎,皆不詳植之先代世系。今孔氏志怪獨云植為盧充之孫,而崔氏女所生之子即植之父,竟不能舉其名。所謂溫休者,乃崔氏女之小字,非植父也。六朝人最重譜學,若植父果為時令器,仕歷數郡二千石,烏有不知其名字者乎?蓋盧氏在漢本自寒微,至植始大。故其子孫雖冠蓋相承,為時著姓,亦不能退數先代之典矣。流俗相傳,乃有幽婚之說,並為植祖杜撰名字,疑是魏、晉之閑有不快於盧氏者之所為。干寶、孔約喜其新異,從而筆之於書。孝標因世說有「鬼子敢爾」之語,遂引志怪之說以實之。不知世說此條,採自郭澄之所撰郭子,御覽三百八十八引郭子並無「鬼子敢爾」一句。唐修晉書陸機傳亦無此語,可以為證。此殆劉義慶著書時之所加。義慶嘗作宣驗記、幽明錄,固篤信鬼神之事者。其於干寶輩之書,必讀之甚熟,故於世說特著此語,以形容士衡之怒罵,而不悟其言之失實也。
96 〔六〕
97 葉夢得避暑錄話上曰:「晉史以為議者以此定二陸優劣,畢竟機優乎?云優乎?度晉史意,不書於雲傳,而書於機傳,蓋謂機優也。以吾觀之,機不逮雲遠矣。人斥其祖父名固非是,吾能少忍,未必為不孝。而亦從而斥之,是一言之閑,志在報復,而自忘其過,尚能置大恩怨乎?若河橋之敗,使機所怨者當之,亦必殺矣。雲愛士不競,真有過機者,不但此一事。方穎欲殺雲,遲之三日不決。以趙王倫殺趙浚赦其子驤而復擊倫事勸穎殺雲者,乃盧志也。兄弟之禍,志應有力,哀哉!人惟不爭於勝負強弱,而後不役於恩怨愛憎。雲累於機,為可痛也!」 嘉錫案:晉、六朝人極重避諱,盧志面斥士衡祖父之名,是為無禮。此雖生今之世,亦所不許。揆以當時人情,更不容忍受。故謝安以士衡為優。此乃古今風俗不同,無足怪也。
98 19 羊忱性甚貞烈。〔一〕趙王倫為相國,忱為太傅長史,乃版以參相國軍事。使者卒至,忱深懼豫禍,不暇被馬,於是帖騎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發,使者不敢進,遂得免。文字志曰:「忱字長和,一名陶,泰山平陽人。世為冠族。父繇,車騎掾。忱歷太傅長史、揚州刺史,遷侍中。永嘉五年,遭亂被害,年五十餘。」箋疏
99 〔一〕 李慈銘云:「案忱,晉書羊祜傳作陶,與注引文字志一名陶合。惟卷中賞譽篇注引羊氏譜作悅,而此下「諸葛恢女」一條注引羊氏譜仍作忱,蓋賞譽篇注誤。」
100 程炎震云:「晉書羊祜傳云:陶,徐州刺史。」
101 20 王太尉不與庾子嵩交,王夷甫、庾敳。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為爾。」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102 21 阮宣子伐社樹,阮修已見。春秋傳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後土,後土為社。」風俗通曰:「『孝經稱:社者,土也。廣博不可備敬,故封土以為社而祀之報功也。』然則社自祀句龍,非土之祭也。」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為樹,伐樹則社亡;樹而為社,伐樹則社移矣。」〔一〕
103 箋疏
104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亡、移二字兩句互易。御覽五百三十二引世說亦同。」
105 22 阮宣子論鬼神有無者,或以人死有鬼,〔一〕宣子獨以為無,曰:「今見鬼者,云箸生時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復有鬼邪?」論衡曰:「世謂人死為鬼,非也。人死不為鬼,無知,不能害人。如審鬼者死人精神,人見之宜從裸袒之形,無為見衣帶被服也。何則?衣無精神也。由此言之,見衣服象人,則形體亦象人。象人,知非死人之精神也。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之精神也。」箋疏
106 〔一〕 程炎震云:「晉書作『嘗有論鬼神有無者,皆以人死者有鬼』,於文為合。句首阮宣子三字當衍。」
107 23 元皇帝既登阼,以鄭后之寵,欲舍明帝而立簡文。時議者咸謂:「舍長立少,既於理非倫,且明帝以聰亮英斷,益宜為儲副。」周、王諸公,並苦爭懇切。中興書曰:「鄭太后字阿春,滎陽人。少孤,先嫁田氏,夫亡,依舅吳氏。時中宗敬後虞氏先崩,將納吳氏,後與吳氏女游後園,有言之於中宗者,納為夫人,甚寵。生簡文。帝即位,尊之曰文宣太后。」唯刁玄亮獨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慮諸公不奉詔。於是先喚周侯、丞相入,然後欲出詔付刁。刁協。周、王既入,始至階頭,帝逆遣傳詔,遏使就東廂。周侯未悟,即卻略下階。丞相披撥傳詔,逕至御床前曰:「不審陛下何以見臣。」帝默然無言,乃探懷中黃紙詔裂擲之。由此皇儲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嘆曰:「我常自言勝茂弘,今始知不如也!」中興書曰:「元皇以明帝及瑯邪王裒並非敬後所生,而謂裒有大成之度,勝於明帝,因從容問王導曰:『立子以德不以年,今二子孰賢?』導曰:『世子、宣城俱有爽明之德,莫能優劣。如此,故當以年。』於是更封裒為瑯邪王。」而此與世說互異,然法盛採摭典故,以何為實?且從容調諫,理或可安。豈有登階一言,曾無奇說,便為之改計乎?〔一〕
108 校文
109 注「從容調諫」 「調」,景宋本作「諷」。
110 箋疏
111 〔一〕 李慈銘云:「案簡文崩時年五十三。當元帝之崩,未三歲耳。是年三月顗即被害。果有此言,又當在前。兒甫墮地,便欲廢立,揆之理勢,斷為虛誣。」
112 24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結援吳人,請婚陸太尉。對曰:「培塿無松柏,薰蕕不同器。〔一〕杜預左傳注曰:「培塿,小阜。松柏,大木也。薰,香草。蕕,臭草。」玩雖不才,義不為亂倫之始。」〔二〕玩已見。〔三〕
113 箋疏
114 〔一〕 程炎震云:「文選沈約彈王源注引家語:顏回曰:『薰蕕不同器而藏。』」〔二〕
115 嘉錫案:王、陸先世,各有名臣,而功名之盛,王不如陸。過江之初,王導勛名未著,南人方以北人為傖父,故玩託詞以拒之。其言雖謙,而意實不屑也。
116 嘉錫又案:排調篇云:「陸太尉詣王丞相,食酪病,與王箋云:『民雖吳人,幾為傖鬼。』」可見其於王導輕侮不遜,宜其不與之通婚矣。導屢見侮於玩而不怒,亦以其族大宗強,為吳人之望故也。若蔡謨九錫之戲,導即憤然形於詞色矣。
117 又案:晉書玩傳載此兩事,亦曰「其輕易權貴如此」。
118 〔三〕
119 玩見政事篇「陸太尉」條。
120 25 諸葛恢大女適太尉庾亮兒,恢別傳曰:「恢字道明,瑯邪陽都人。祖誕,司空。父靚,亦知名。恢少有令問,稱為明賢。避難江左,中宗召補主簿,累遷尚書令。」庾氏譜曰:「庾亮子會,娶恢女,名文彪。」庾會別見。〔一〕次女適徐州刺史羊忱兒。羊氏譜曰:「羊楷字道茂。祖繇,車騎掾。父忱,侍中。楷仕至尚書郎。娶諸葛恢次女。」亮子被蘇峻害,改適江虨。〔二〕虨別見。恢兒娶鄧攸女。〔三〕諸葛氏譜曰:「恢子衡,字峻文,仕至滎陽太守。娶河南鄧攸女。」〔四〕於時謝尚書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鄧是世婚,江家我顧伊,庾家伊顧我,不能復與謝裒兒婚。」永嘉流人名曰:「裒字幼儒,陳郡人。父衡,博士。裒歷侍中、吏部尚書、吳國內史。」及恢亡,遂婚。〔五〕謝氏譜曰:「裒子石,娶恢小女,名文熊。中興書曰:「石字石奴,歷尚書令,聚斂無厭,取譏當世。」於是王右軍往謝家看新婦,猶有恢之遺法,威儀端詳,容服光整。王嘆曰:「我在遣女裁得爾耳!」〔六〕
121 箋疏
122 〔一〕 嘉錫案:庾會見雅量篇「庾太尉風儀偉長」條。
123 〔二〕
124 嘉錫案:虨見本篇「江僕射年少」條,其娶恢女事見假譎篇。
125 〔三〕
126 魏志諸葛誕傳注引干寶晉紀曰:「恢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程炎震云:「晉書穆帝紀:『永和元年五月,諸葛恢卒。』」〔四〕
127 程炎震云:「此云河南鄧攸,則非平陽之鄧伯道也。」〔五〕
128 嘉錫案:諸葛三君,功名鼎盛,彪炳人寰,繼以瞻、恪、靚,皆有重名。故渡江之初,猶以王、葛並稱。至於謝氏,雖為江左高門,而實自萬、安兄弟其名始盛。謝裒安父。父衡雖以儒素稱,而官止國子祭酒見謝鯤傳,功業無聞,非諸葛氏之比。故恢不肯與為婚。恢死後,謝氏興,而葛氏微,其女遂卒歸謝氏。後來太傅名德,冠絕當時,封、胡、羯、末,爭榮競秀。由是王、謝齊名,無復知有王、葛矣。可見寒門士族,相與代興,固自存乎其人。塚中枯骨,未可盡恃。又可見一姓家門之盛,亦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129 嘉錫又案:簡傲篇載阮思曠譏謝萬為「新出門戶,篤而無禮」。可見當時人尚不以謝氏為世家。
130 〔六〕
131 嘉錫案:全晉文二十六載王羲之雜帖云:「二族舊對,故欲結援諸葛。若以家窮,自當供助昏事。」疑即指諸葛恢女嫁謝石事。二族為婚,右軍嘗與聞,故往謝家看新婦。於情事亦合。右軍雖有供助之意,而云「我在遣女裁得爾耳」,則諸葛氏固不受其助也。然亦可見恢死後家已中落,其子弟欲結援強宗,遂不能守恢之遺旨矣。俞正燮癸巳存稿卷十一曰:「看新婦,古禮也。後亦有之。世說云:『王右軍往謝家看新婦。』南史齊河東王傳云:『武帝為納柳世隆女,帝與群臣看新婦。』顧協傳:『晉、宋以來,初昏三日,婦見舅姑,眾賓皆列觀。』」
132 26 周叔治作晉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別。叔治以將別,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婦女,與人別唯啼泣!」便舍去。鄧粲晉紀曰:「周謨字叔治,顗次弟也。仕至中護軍。嵩字仲智,謨兄也。〔一〕性絞直果俠,每以才氣陵物。顗被害,王敦使人吊焉。嵩曰:『亡兄,天下有義人,為天下無義人所殺,復何所吊?』敦甚銜之。猶取為從事中郎,因事誅嵩。」晉陽秋曰:「嵩事佛,臨刑猶誦經。」周侯獨留,與飲酒言話,臨別流涕,撫其背曰:「奴好自愛。」〔二〕阿奴,謨小字。〔三〕
133 校文
134 注「才氣陵物」「陵」,景宋本作「凌」。
135 「奴好自愛」 「奴」上景宋本及沈本有「阿」字。
136 箋疏
137 〔一〕 嘉錫案:隋志:梁有大鴻臚周嵩集三卷,錄一卷,亡。又今晉書本傳不言嵩為大鴻臚。嚴氏全晉文八十六以為敦平後追贈,理或然也。
138 〔二〕
139 嘉錫案:此出郭子,見御覽四百八十九,「阿奴」作「阿孥」。
140 〔三〕
141 汪師韓談書錄曰:「晉書列女傳,周嵩曰:『阿奴碌碌,當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謨小字也。按周顗傳:『嵩嘗因酒瞠目謂顗曰:「兄才不及弟,何乃橫得重名?」以所燃蠟燭投之。顗神色無忤,徐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夫嵩謂謨為阿奴。顗謂嵩亦云阿奴,然則阿奴豈是謨之小字哉?蓋兄於弟親愛之詞也。南史齊鬱林王紀:『武帝臨崩執帝手曰:「阿奴若憶翁,當好作。」如此再而崩。』又鬱林王何妃傳:『女巫子楊□之有美貌,妃尤愛之。與同寢處,如伉儷。明帝與徐孝嗣、王廣之並面請,不聽。又令蕭諶、坦之固請,皇后與帝同席坐,流涕覆面,坦之耳語於帝曰:「此事別是一意,不可令人聞。」帝謂皇后曰:「阿奴蹔去。」』隋書麥鐵杖傳:『將度遼,謂其三子曰:「阿奴當備淺色黃衫。吾荷國恩,今是死日。我既被殺,爾當富貴。」』是則阿奴為尊呼其卑,無論男女,皆有之矣。晉書誤認為小名耳。」 嘉錫案:汪說是也。但晉書皆採之世說,其以阿奴為周謨小字,亦是承孝標之誤。今即以世說證之。德行篇曰:「謝奕作郯令,有一老翁犯法,謝以醇酒罰之。乃至過醉,而猶未已。太傅時年七八歲,在兄膝邊坐,諫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於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此亦兄呼弟為阿奴也。容止篇曰:「王敬豫有美形,問訊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此父呼其子為阿奴也。品藻篇曰:「劉尹撫王長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長。』」又曰:「劉尹與王長史同坐。長史酒酣起舞,劉尹曰:『阿奴今日不復減向子期。』」此蓋劉恢放誕自恣,且示親暱于濛,故亦以此呼之。而孝標又謂「阿奴為王濛小字」,亦非也。孝標生於梁時,不應不解南、北朝人語,豈偶誤耶?抑為唐以後人所妄改,非原本所有耶?
142 27 周伯仁為吏部尚書,在省內夜疾危急。時刁玄亮為尚書令,營救備親好之至。良久小損。虞預晉書曰:「刁協字玄亮,勃海饒安人。少好學,雖不研精,而多所博涉。中興制度,皆稟於協。累遷尚書令,中宗信重之。為王敦所忌,舉兵討之,奔至江南,敗死。」明旦,報仲智,仲智狼狽來。始入戶,刁下床對之大泣,說伯仁昨危急之狀。仲智手批之,刁為闢易於戶側。既前,都不問病,直云:「君在中朝,與和長輿齊名,那與佞人刁協有情?」逕便出。
143 校文
144 注「勃海」 景宋本及沈本作「渤海」。
145 注「奔至江南」 「奔」,沈本作「敗」。
146 注「敗死」 景宋本作「為人所殺」,沈本作「為人殺死」。
147 28 王含作廬江郡,貪濁狼籍。王敦護其兄,故於眾坐稱:「家兄在郡定佳,廬江人士咸稱之!」時何充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廬江人,所聞異於此!」敦默然。旁人為之反側,充晏然,神意自若。中興書曰:「王敦以震主之威,收羅賢俊,闢充為主簿。充知敦有異志,逡巡疏外。及敦稱含有惠政,一坐畏敦,擊節而已,充獨抗之。其時眾人為之失色。由是忤敦,出為東海王文學。」
148 29 顧孟著嘗以酒勸周伯仁,伯仁不受。顧因移勸柱,而語柱曰:「詎可便作棟梁自遇。」周得之欣然,遂為衿契。徐廣晉紀曰:「顧顯字孟著,吳郡人,驃騎榮兄子。少有重名,泰興中為騎郎。蚤卒,時為悼惜之。」
149 30 明帝在西堂,〔一〕會諸公飲酒,未大醉,帝問:「今名臣共集,何如堯、舜?」時周伯仁為僕射,因厲聲曰:「今雖同人主,復那得等於聖治!」帝大怒,還內,作手詔滿一黃紙,遂付廷尉令收,因欲殺之。按明帝未即位,顗已為王敦所殺,此說非也。〔二〕後數日,詔出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當不死,罪不足至此。」箋疏
150 〔一〕 程炎震云:「晉書帝紀:成帝、哀帝皆崩於西堂。洪北江曰:即太極殿之東西堂。」〔二〕
151 程炎震云:「晉書顗傳敘此事於元帝太興初,知唐人所見世說本作元帝,此注或後人所為,非孝標原文。」 嘉錫案:晉書敘事與世說異同者多矣。此事亦或別有所本,不必定出於世說。且安知非唐之史臣因孝標之注加以修正?程氏疑此注是後人所為,竊恐未然。
152 31 王大將軍當下,時咸謂無緣爾。伯仁曰:「今主非堯、舜,何能無過?且人臣安得稱兵以向朝廷?處仲狼抗剛愎,〔一〕王平子何在?」顗別傳曰:「王敦討劉隗,時溫太真為東宮庶子,在承華門外,與顗相見,曰:『大將軍此舉有在,義無有濫。』顗曰:『君年少,希更事,未有人臣若此而不作亂,共相推戴數年而為此者乎?處仲狼抗而強忌,平子何在?』」晉陽秋曰:「王澄為荊州,群賊並起,乃奔豫章。而恃其宿名,猶陵侮敦,敦使勇士路戎等搤而殺之。」裴子曰:「平子從荊州下,大將軍因欲殺之。而平子左右有二十人,甚健,皆持鐵楯馬鞭,平子恆持玉枕。大將軍乃犒荊州文武,二十人積飲食,皆不能動,乃借平子玉枕,便持下床。平子手引大將軍帶絕,與力士鬥甚苦,乃得上屋上,久許而死。」校文
153 注「因欲殺之」 「因」,景宋本及沈本作「伺」。
154 箋疏
155 〔一〕 劉盼遂曰:「狼抗,疊韻連綿字,形容貪殘之貌。亦作欴●。廣韻十一唐『欴●,貪貌』,本書品藻篇『嵩性狼抗,亦不容於世』,尤為明據。胡身之注通鑒晉紀云『狼似犬,銳頭白頰,高前廣後,貪而敢抗,人故以為喻』,是未達狀字之例也。夫雙聲疊韻之字,因聲以見義,固不拘絞於形體也。」 嘉錫案:盼遂以狼抗為疊韻字及駁胡注,皆是也。謂即廣韻之欴●,釋為貪殘,則尚可商。所引周嵩語,實見本書識鑒篇,乃嵩對其母自敘之詞。人即能知其過,亦必不肯直認為貪殘。且以嵩平生觀之:過於婞直則有之,未嘗有貪殘之事。嵩何苦無故自誣?此其必不然者也。晉書列女傳敘嵩語作「嵩性抗直,亦不容於世」。唐人最明於雙聲疊韻,必不望文生義。然則狼抗者,抗直貌也。聯綿之字雖因聲以見義,然往往文變而義與之俱變。以廣韻所收之字言之:欴●為貪貌。●●為身長貌。□吭為吹貌。蓋皆狼抗之變,而義各不同。狼抗之不可為貪,猶之欴●之不可為身長也。果裸之實栝樓、其字從木。轉為●●,則從瓜。轉為蛞螻,則從蟲。安得謂因聲見義,必無關於形體哉?晉書周顗傳作「處仲剛愎彊忍,狼抗無上」。狼抗即狀其無上之貌。蓋抗直之極,其弊必至於無上也。
156 32 王敦既下,住船石頭,欲有廢明帝意。〔一〕賓客盈坐,敦知帝聰明,欲以不孝廢之。每言帝不孝之狀,而皆云溫太真所說。溫嘗為東宮率,後為吾司馬,甚悉之。〔二〕須臾,溫來,敦便奮其威容,問溫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溫曰:「小人無以測君子。」敦聲色並厲,欲以威力使從己,乃重問溫:「太子何以稱佳?」溫曰:「鉤深致遠,蓋非淺識所測。然以禮侍親,可稱為孝。」〔三〕劉謙之晉紀曰:「敦欲廢明帝,言於眾曰:『太子子道有虧,溫司馬昔在東宮悉其事。』嶠既正言,敦忿而愧焉。」箋疏
157 〔一〕 嘉錫案:御覽四百十八引晉中興書曰:「王敦欲謗帝以不孝,於眾坐明帝罪云:『溫太真在東宮久,最所知悉。』因厲聲問嶠,謂懼威必與己同。嶠正色對曰:『鉤深致遠,小人無以測君子。當今諒闇之際,唯有至性可稱。』敦嘿然不悅。然憚其居正,不敢害之。」觀其稱當今諒闇之際,則此事當在永昌元年閏十一月元帝崩之後,明帝太寧元年四月王敦下屯於湖之前。敦方謀篡逆,故有廢帝之意。注引劉謙之晉紀,雖不言何時,然觀其稱太真為溫司馬,知亦在明帝即位之後。其仍稱帝為太子者,敦心不以為君,以其即位未久,故仍呼以舊號。即其答王含語所謂「尚未南郊,何得稱天子」也。世說不知本之何書,以為敦下住石頭時之事,已不免有誤。通鑒因之,敘入永昌元年三月敦入據石頭之後,則與晉紀及中興書所記皆不合。尚不如晉書載於明帝紀之前,不著年月之為得也。
158 〔二〕
159 程炎震云:「案晉書紀傳,嶠為太子中庶子,不為左右衛率。考晉志,率與中庶子別官。嶠或兼攝之耶?此永昌元年敦至石頭時事。嶠為敦左司馬,則在明帝即位之後,不得便以司馬目嶠也。晉書明紀及通鑒九十二均不載『敦云溫太真所說』云云,於義為得。」
160 御覽二百四十五引晉中興書曰:「溫嶠拜太子中庶子。嶠在東宮,特見嘉寵,僚屬莫與為比。嶠與阮放等共勸太子游談老、莊,不教以經史,太子甚愛之,數規諫諷議。」〔三〕
161 嘉錫案:此言皇太子是否有鉤深致遠之才,誠非己之淺識所能測度。但觀其以禮事親,固不失為孝子也。通鑒九十二注以為言太子既有鉤深致遠之才,而又盡事親之禮,非也。
162 33 王大將軍既反,至石頭,周伯仁往見之。謂周曰:「卿何以相負?」〔一〕對曰:「公戎車犯正,下官忝率六軍,而王師不振,以此負公。」〔二〕晉陽秋曰:「王敦既下,六軍敗績。顗長史郝嘏及左右文武勸顗避難,顗曰:『吾備位大臣,朝廷傾撓,豈可草間求活,投身胡虜邪?』乃與朝士詣敦,敦曰:『近日戰有餘力不?』對曰:『恨力不足,豈有餘邪?』」箋疏
163 〔一〕 晉書顗傳作「伯仁!卿負我」。通鑒九十二胡注曰:「愍帝建興元年,顗為杜弢所困,投敦於豫章,故敦以為德。」〔二〕
164 嘉錫案:伯仁臨難不屈,義正詞嚴,可謂正色立朝,有孔父之節者矣。世說方正篇之目,惟伯仁、太真及鐘雅數公可以無愧焉。其他諸人之事,雖復播為美談,皆自好者優為之耳。晉書孝友顏含傳曰:「或問江左群士優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鄧伯道之清,卞望之之節,餘則吾不知也。』」諒哉言乎!
165 34 蘇峻既至石頭,百僚奔散,王隱晉書曰:「峻字子高,長廣掖人。少有才學,仕郡主簿,舉孝廉。值中原亂,招合流舊三千餘家,結壘本縣,宣示王化,收葬枯骨,遠近感其恩義,咸共宗焉。討王敦有功,封公,遷歷陽太守。〔一〕峻外營將表曰:『鼓自鳴。』峻自斫鼓曰:『我鄉里時有此,則空城。』有頃,詔書徵峻。峻曰:『臺下云我反,反豈得活邪?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乃作亂。」晉陽秋曰:「峻率眾二萬,濟自橫江、至於蔣山,王師敗績。」唯侍中鐘雅獨在帝側。或謂鐘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於寇讎,何不用隨時之宜、而坐待其弊邪?」〔二〕鐘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而各遜遁以求免,吾懼董狐將執簡而進矣!」校文
166 注「三千餘」 「三」,景宋本及沈本作「六」。
167 箋疏
168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峻由淮陵內史以南塘破王敦功,進使持節冠軍將軍、歷陽內史,加散騎常侍,封邵陵公。」〔二〕
169 程炎震云:「弊,晉書作斃。」
170 35 庾公臨去,顧語鐘後事,深以相委。鐘曰:「棟折榱崩,誰之責邪?」庾曰:「今日之事,不容復言,卿當期克復之效耳!」鐘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春秋傳曰:「楚莊王圍鄭,晉使荀林父率師救鄭,與楚戰於邲,晉師敗績。桓子歸,請死。晉平公將許之,士貞子諫而止。後林父敗赤狄於曲梁,賞桓子、狄臣千室,亦賞士伯以瓜衍之田,曰:『吾獲狄田,子之功也。微子,吾喪伯氏矣。』」
171 36 蘇峻時,孔群在橫塘為匡術所逼。王丞相保存術,會稽後賢記曰:「群字敬休,會稽山陰人。祖竺,吳豫章太守。父奕,全椒令。群有智局,仕至御史中丞。」晉陽秋曰:「匡術為阜陵令,逃亡無行。庾亮征蘇峻,術勸峻誅亮,遂與峻同反。後以宛城降。」〔一〕因眾坐戲語,令術勸酒,以釋橫塘之憾。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家語曰:「孔子之宋,匡簡子以甲士圍之。子路怒,奮戟將戰。孔子止之曰:『夫詩書之不講,禮樂之不習,是丘之過也。若述先王之道而為咎者,非丘罪也。命也夫!歌,予和汝。』子路彈劍,孔子和之。曲三終,匡人解甲罷。」雖陽和布氣,鷹化為鳩,至於識者,猶憎其眼。」禮記月令曰:「仲春之月,鷹化為鳩。」鄭玄曰:「鳩,播穀也。」夏小正曰:「鷹則為鳩。鷹也者,其殺之時也;鳩也者,非殺之時也。善變而之仁,故具之。」箋疏
172 〔一〕 李慈銘云:「案宛當作苑。苑城者,建康之宮城也。」程炎震云:「宛城當作苑城。晉書蘇峻傳云:『峻遷天子於石頭,逼迫居人,盡聚之後苑,使懷德令匡術守苑城。』
173 成紀:『咸和四年春正月,術以苑城歸順。』」
174 37 蘇子高事平,靈鬼志謠徵曰:「明帝初,有謠曰:『高山崩,石自破。』高山,峻也。碩,峻弟也。後諸公誅峻,碩猶據石頭,潰散而逃,追斬之。」〔一〕王、庾諸公欲用孔廷尉為丹陽。〔二〕孔坦。亂離之後,百姓雕弊,孔慨然曰:「昔肅祖臨崩,諸君親升御床,並蒙眷識,共奉遺詔。孔坦疏賤,不在顧命之列。既有艱難,則以微臣為先,今猶俎上腐肉,任人膾截耳!」於是拂衣而去,諸公亦止。〔三〕按王隱晉書:「蘇峻事平,陶侃欲將坦,上用為豫章太守,坦辭母老不行。臺以為吳郡。吳郡多名族,而坦年少,乃授吳興內史,不聞尹京。」箋疏
175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蘇峻傳,以碩為峻子。而五行志亦載此謠,又以為峻弟石。其謠曰:『惻惻力力,放馬山側。大馬死,小馬餓。高山崩,石自破。』大馬死者,謂明帝崩也。小馬餓者,謂成帝幼,為峻逼遷於石頭,御膳不足也。」〔二〕
176 書鈔七十六引語林曰:「蘇峻新平,溫、庾諸公以朝廷初復,京尹宜得望實,唯孔君平可以處之也。」〔三〕
177 嘉錫案:此出語林,見御覽二百五十二。
178 38 孔車騎與中丞共行,孔愉別傳曰:「愉字敬康,會稽山陰人。初闢中宗參軍,討華軼有功,封餘不亭侯。愉少時嘗得一龜,放於餘不溪中,龜於路左顧者數過。及後鑄印,而龜左顧,更鑄猶如此。印師以聞,愉悟,取而佩焉。累遷尚書左僕射、贈車騎將軍。」中丞,孔群也。〔一〕在御道逢匡術,賓從甚盛,因往與車騎共語。中丞初不視,直云:「鷹化為鳩,眾鳥猶惡其眼。」術大怒,便欲刃之。車騎下車,抱術曰:「族弟發狂,卿為我宥之!」始得全首領〔二〕。
179 箋疏
180 〔一〕 範成大驂鸞錄云:「宿德清縣,泊舟左顧亭。左顧亭者,孔愉放龜處。亭前兩大枯木,可千年。孔侯墓廟在焉。廟居墓前,與其夫人像皆盤膝坐,蓋是幾席未廢時所作。」〔二〕
181 嘉錫案:此與上「孔群在橫塘」一條,即一事而傳聞異辭。觀其兩條,皆以鷹化為鳩為言,則當同在峻敗術降之後。而一則術勸以酒,而群猶不釋憾。一則群僅不視術,而幾被手刃。所言未嘗有異。何所遭之不同耶?晉書不悟世說傳疑之意,乃合兩事為一,云「蘇峻入石頭時,匡術有寵於峻,賓從甚盛。群與從兄愉同行於橫塘,遇之。愉止與語,而群初不視術,術怒欲刃之。後峻平,王導保存術」雲云。既妄易「御道」為「橫塘」以傅會其事,又刪去「鷹化為鳩,眾鳥猶惡其眼」二語以泯其跡。蓋晉書好採小說,不欲有所取舍,故為此彌縫之術也。晉書群附孔愉傳。
182 39 梅頤嘗有惠於陶公。後為豫章太守,〔一〕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曰:「天子富於春秋,萬機自諸侯出,王公既得錄,陶公何為不可放?」乃遣人於江口奪之。晉諸公贊曰:「頤字仲真,汝南西平人。少好學隱退,而求實進止。」永嘉流人名曰:「頤,領軍司馬。頤弟陶,字叔真。」鄧粲晉紀曰:「初,有贊侃於王敦者,乃以從弟廙代侃為荊州,左遷侃廣州。侃文武距廙而求侃,敦聞大怒。及侃將蒞廣州,過敦,敦陳兵欲害侃。敦咨議參軍梅陶諫敦,乃止,厚禮而遣之。」王隱晉書亦同。按二書所敘,則有惠於陶是梅陶,非頤也。〔二〕頤見陶公,拜,陶公止之。頤曰:「梅仲真□,明日豈可復屈邪?」校文
183 注「少好學隱退,而求實進止」 「好」,景宋本作「以」,「求」作「才」。沈本無「好」字,「求」亦作「才」。
184 注「贊」 景宋本作「譖」。
185 箋疏
186 〔一〕 程炎震云:「梅頤當作梅賾。尚書舜典孔疏云:『東晉之初,豫章內史梅賾上孔氏傳。』阮元校勘記:『梅賾,元王天與尚書纂傳作梅頤』,是其例矣。隋書經籍志亦作梅賾。虞書孔疏又引晉書: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蘇愉,愉字休預。預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皇甫謐外弟也。季授城陽臧曹,字彥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賾,字仲真。真為豫章內史。知賾之父嘗為城陽太守也。」 嘉錫案:隋書經籍志、尚書虞書孔疏及經典釋文序錄均作豫章內史。至其姓名,則孔疏作梅賾,釋文作枚賾。
187 〔二〕
188 嘉錫案:今晉書陶侃傳曰:「敦將殺侃,諮議參軍梅陶、長史陳頒言於敦曰:『周訪與侃親姻,如左右手。安有斷人左手,而右手不應者乎?』敦意遂解。於是設盛饌以餞之。」與鄧粲、王隱書並合。蓋有惠於陶公者,自是梅叔真。陶公之救仲真,乃感叔真之惠,而藉手其兄以報之耳。世說謂頤有惠於陶公,當屬傳聞之誤。
189 40 王丞相作女伎,施設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說而去,王亦不留。蔡司徒別傳曰:「謨字道明,濟陽考城人。博學有識,避地江左,歷左光祿、錄尚書事、揚州刺史。薨,贈司空。」
190 41 何次道、庾季堅二人並為元輔。晉陽秋曰:「庾冰字季堅,太尉亮之弟也。少有檢操,兄亮常器之,曰:『吾家晏平仲。』累遷車騎將軍、江州刺史。」成帝初崩,於時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議以外寇方強,嗣子沖幼,乃立康帝。中興書曰:「帝諱岳,字世同,成帝同母弟也。成帝崩,即位,年二十二。」康帝登阼,會群臣,謂何曰:「朕今所以承大業,為誰之議?」何答曰:「陛下龍飛,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於時用微臣之議,今不睹盛明之世。」〔一〕晉陽秋曰:「初,顯宗臨崩,庾冰議立長君,何充謂宜奉皇子。爭之不得,充不自安,求處外任。及冰出鎮武昌,充自京馳還,言於帝曰:『冰不宜出,昔年陛下龍飛,使晉德再隆者,冰之勛也。臣無與焉。』」帝有慚色。
191 校文
192 「盛明之世」 「盛」,沈本作「聖」。
193 箋疏
194 〔一〕 嘉錫案:御覽四百二十八引晉中興書曰:「初庾冰兄弟每說顯宗:國有強敵,宜須長君。顯宗晏駕,何充建議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忽妄改易,懼非長計。』冰等不從,遂立康帝。康帝臨軒,冰、充侍坐。帝曰:『朕嗣洪業,二君之力也。』充對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若如臣議,不睹升平之世。』其強正不撓,率皆如此。」與世說及晉陽秋並小異。
195 42 江僕射年少,王丞相呼與共棋。〔一〕王手嘗不如兩道許,而欲敵道戲,試以觀之。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爾。」徐廣晉紀曰:「江虨字思玄,陳留人。博學知名,兼善弈,為中興之冠。累遷尚書左僕射、護軍將軍。」傍有客曰:「此年少戲迺不惡。」王徐舉首曰:「此年少非唯圍棋見勝。」範汪棋品曰:「虨與王恬等,棋第一品,導第五品。」箋疏
196 〔一〕 程炎震云:「晉書不載思玄之年。據其弟思悛永和九年卒,年四十九,蓋導年大三十餘歲,然未必是導為丞相時方共棋也。」
197 43 孔君平疾篤,〔一〕庾司空為會稽,省之,庾冰。相問訊甚至,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將終,不問安國寧家之術,迺作兒女子相問!」庾聞,回謝之,請其話言。王隱晉書曰:「坦方直而有雅望。」校文
198 「回謝之」 「回」,景宋本及沈本作「回」。
199 箋疏
200 〔一〕 程炎震云:「晉書坦傳:年五十一,不云卒於何年。蓋在咸康二年以後,六年以前。」
201 44 桓大司馬詣劉尹,臥不起。桓彎彈彈劉枕,丸迸碎床褥間。劉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寧可鬥戰求勝?」中興書曰:「溫曾為徐州刺史。」沛國屬徐州,故呼溫使君。鬥戰者,以溫為將也。桓甚有恨容。劉尹,真長。已見。
202 45 後來年少,多有道深公者。深公謂曰:「黃吻年少,勿為評論宿士。昔嘗與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高逸沙門傳曰:「晉元、明二帝,游心玄虛,託情道味,以賓友禮待法師。王公、庾公傾心側席,好同臭味也。」
203 46 王中郎年少時,坦之,已見。江虨為僕射領選,〔一〕欲擬之為尚書郎。有語王者。王曰:「自過江來,尚書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擬我?」江聞而止。〔二〕按王彪之別傳曰:「彪之從伯導謂彪之曰:『選曹舉汝為尚書郎,幸可作諸王佐邪?』」此知郎官,寒素之品也。〔三〕
204 箋疏
205 〔一〕 程炎震云:「晉書虨傳云:代王彪之為尚書僕射,則在升平三、四年閑,坦之年已出三十,不為少矣。晉書坦之傳敘此於為撫軍掾之前,蓋誤。」〔二〕
206 晉書王國寶傳曰:「婦父謝安,惡其傾側,每抑而不用。除尚書郎,國寶以中興膏腴之族,惟作吏郎,不為餘曹郎,甚怨望,固辭不拜。」 嘉錫案:國寶即坦之子。正可與此條互證。
207 〔三〕
208 嘉錫案:後漢尚書郎,多以孝廉或博士高第為之。名公鉅卿,往往出於其閑。至西晉山濤啟事,尚稱尚書郎極清望,號稱大臣之副見書鈔六十引,其為要職可知。而過江以後,膏粱子弟遂薄之不為。以致坦之拒之於前,國寶辭之於後。其故何也?蓋自中朝名士王衍之徒,祖尚浮虛,不以物務自嬰,轉相放效,習成風尚。以遺事為高,以任職為俗,江左偏安,此弊未改。尚書諸曹郎,主文書起草見漢、晉志,無吏部之權勢,而有刀筆之煩,固名士之所不屑。惟出身寒素者為能黽勉奉公,不以簿書期會為恥,選曹亦樂得而用焉。相沿日久,積重難返。坦之嘗著廢莊之論,非不欲了公事者,然以世族例不為此官,亦拂然拒之矣。士大夫之風氣如此,而欲望其鞠躬盡瘁,知無不為,何可得也!
209 47 王述轉尚書令,〔一〕事行便拜。文度曰:「故應讓杜許。」〔二〕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文度曰:「何為不堪!但克讓自是美事,恐不可闕。」藍田慨然曰:「既云堪,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如我。」述別傳曰:「述常以為人之處世,當先量己而後動,義無虛讓,是以應辭便當固執。其貞正不逾皆此類。」箋疏
210 〔一〕 程炎震云:「哀帝興寧二年五月,述自揚州為尚書令、衛將軍,以桓溫牧揚州,徙避之也。」〔二〕
211 劉盼遂曰:「杜許未詳。晉書王述傳作『坦之諫,以為故事應讓』。」
212 48 孫興公作庾公誄,〔一〕文多託寄之辭。綽集載誄文曰:「咨予與公,風流同歸。擬量託情,視公猶師。君子之交,相與無私。虛中納是,吐誠悔非。雖實不敏,敬佩弦韋。永戢話言,口誦心悲。」既成,示庾道恩。庾見,慨然送還之,曰:「先君與君,自不至於此。」道恩,庾羲小字。徐廣晉紀曰:「羲,字叔和,太保亮第三子。拔尚率到。位建威將軍、吳國內史。」校文
213 注「太保亮」 「太保」,當依景宋本及沈本作「太尉」。袁本作「太和」,亦誤。
214 箋疏
215 〔一〕 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
216 49 王長史求東陽,撫軍不用。簡文。後疾篤,臨終,〔一〕撫軍哀嘆曰:「吾將負仲祖於此,命用之。」長史曰:「人言會稽王癡,真癡。」〔二〕王濛,已見。箋疏
217 〔一〕 程炎震云:「法書要錄九載張懷瓘書斷云:『濛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二〕
218 嘉錫案:事見政事篇「山遐去東陽」條。
219 又案:此出郭子,見御覽四百九十引。
220 50 劉簡作桓宣武別駕,後為東曹參軍,劉氏譜曰:「簡字仲約,南陽人。祖喬,豫州刺史。父珽,潁川太守。簡仕至大司馬參軍。」〔一〕頗以剛直見疏。嘗聽記,簡都無言。宣武問:「劉東曹何以不下意?」答曰:「會不能用。」宣武亦無怪色。
221 校文
222 注「父珽」 「珽」,景宋本及沈本作「挺」。
223 「嘗聽記」 「記」,景宋本及沈本作「訊」。
224 箋疏
225 〔一〕 唐書宰相世系表:南陽劉氏,出自長沙定王,生安眾康侯丹。裔孫廙,字恭嗣,魏侍中、關內侯,無子,以弟子阜嗣。阜字伯陵,陳留太守。生喬,字仲彥,晉太傅軍咨祭酒。生挺,潁川太守,二子簡、耽。
226 嘉錫案:晉書劉喬傳只云子挺,挺子耽,竟不及簡,此可補其闕。
227 51 劉真長、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識小人貽其餐,肴案甚盛,真長辭焉。仲祖曰:「聊以充虛,何苦辭?」真長曰:「小人都不可與作緣。」孔子稱:「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劉尹之意,蓋從此言也。
228 52 王脩齡嘗在東山甚貧乏。司州,已見。陶胡奴為烏程令,胡奴,陶範小字也。陶侃別傳曰:「範字道則,侃第十子也。侃諸子中最知名。歷尚書、秘書監。」何法盛以為第九子。送一船米遺之,卻不肯取。直答語「王脩齡若饑,自當就謝仁祖索食,不須陶胡奴米。」〔一〕
229 箋疏
230 〔一〕 嘉錫案:侃別傳及今晉書均言範最知名,不知其人以何事得罪於清議,致脩齡拒之如此其甚。疑因陶氏本出寒門,士行雖立大功,而王、謝家兒不免猶以老兵視之。其子夏、斌復不肖,同室操戈,以取大戮。故脩齡羞與範為伍。於此固見晉人流品之嚴,而寒士欲立門戶為士大夫,亦至不易矣。賞譽篇曰:「謝太傅語真長:『阿齡於此事,故欲太厲。』劉曰:『亦名士之高操者。』」觀脩齡之拒胡奴,殆所謂風操太厲者歟?
231 53 阮光祿阮裕,已見。赴山陵,〔一〕至都,不往殷、劉許,過事便還。諸人相與追之,阮亦知時流必當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中興書曰:「裕終日頹然,無所錯綜,而物自宗之。」劉尹時為會稽,乃嘆曰:「我入當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復近思曠傍,〔二〕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三〕
232 校文
233 「時為會稽」 「為」,沈本作「索」。
234 箋疏
235 〔一〕 程炎震云:「晉書裕傳云:『成帝崩,裕赴山陵。』康紀:『咸康八年七月,葬成帝於興平陵。』」〔二〕
236 嘉錫案:晉書阮裕傳云:「家居會稽剡縣。尋徵侍中,不就。還剡山,有肥遁之志。」其下即敘赴山陵之事。又云:「在東山久之,經年敦逼,並無所就。御史中丞周閔奏裕及謝安違詔累載,並應有罪,禁錮終身。詔書貰之。」謝安傳亦云:「寓居會稽,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有司奏安被召歷年不至,禁錮終身。」以此兩傳互證,知阮、謝同時隱居會稽,方思曠赴陵還剡之日,亦正安石高臥東山之時。故真長發為此嘆。其所以言惟當泊安石渚下,不敢近思曠者,蓋安石為真長妹婿,且其平日攜妓游賞,與人同樂,固自和易近人。而思曠則務遠時流,沈冥獨往故也。後來兩人之出處殊途,亦可於此觀之矣。
237 〔三〕
238 程炎震云:「文選二十謝靈運鄰里相送方山詩注引丹陽郡圖經曰:『方山在江寧縣東五十里,下有湖水,舊揚州有四津,方山為東,石頭為西。』『劉尹時為會稽』,為宋本作索,是也。我入雲云,是自揣到官後之詞,若已為會稽,則不作是語矣。康帝之初,何充當國,與惔好尚不同,或求而不得,故晉書惔傳不言為會稽也。裕傳亦取此事,而刪此句,但言劉惔嘆曰雲云,語妙全失。」
239 54 王、劉與桓公共至覆舟山看。〔一〕酒酣後,劉牽腳加桓公頸。桓公甚不堪,舉手撥去。既還,王長史語劉曰:「伊詎可以形色加人不?」溫別傳曰:「溫有豪邁風氣也。」箋疏
240 〔一〕 程炎震云:「晉書蘇峻傳『據蔣陵覆舟山』,成紀作『蔣山』。禮志『咸和五年,於覆舟山南立北郊』。」
241 55 桓公問桓子野:「謝安石料萬石必敗,何以不諫?」〔一〕子野,桓伊小字也。續晉陽秋曰:「伊字叔夏,譙國銍人。父景,護軍將軍。伊少有才藝,又善聲律,加以標悟省率,為王濛、劉惔所知。累遷豫州刺史,贈右將軍。」子野答曰:「故當出於難犯耳!」桓作色曰:「萬石撓弱凡才,有何嚴顏難犯?」箋疏
242 〔一〕 嘉錫案:本書簡傲篇:「謝公甚器愛萬,而審其必敗,乃俱行。從容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喚諸將宴會,以說眾心。』」推此而言,非不諫也。意者友於義重,務在掩覆,不令彰著,故無聞焉耳。御覽七百一引俗說曰:「謝萬作吳興郡,其兄安時隨至郡中。萬眠常晏起,安清朝便往床前,叩屏風呼萬起。」其於萬之寢興尚約束之如此,豈有知其必敗而不諫者乎?
243 56 羅君章曾在人家,〔一〕主人令與坐上客共語。答曰:「相識已多,不煩復爾。」羅府君別傳曰:「含字君章,桂陽棗陽人。蓋楚熊姓之後,啟土羅國,遂氏族焉。後寓湘境,故為桂陽人。含,臨海太守彥曾孫,滎陽太守緩少子也。桓宣武闢為別駕,以官廨喧擾,於城西池小洲上立茅茨,伐木為床,織葦為席,布衣蔬食,晏若有餘。桓公嘗謂眾坐曰:『此自江左之清秀,豈惟荊楚而已!』累遷散騎常侍、廷尉、長沙相。致仕,中散大夫,〔二〕門施行馬。〔三〕含自在官舍,有一白雀棲集堂宇,及致仕還家,階庭忽蘭菊挺生。豈非至行之徵邪?」校文
244 注「棗陽人」 「棗」,沈本作「耒」。
245 注「緩少子」 「緩」,景宋本作「綏」。
246 箋疏
247 〔一〕 程炎震云:「御覽四百九十八引語林云:『在宣武坐。』」〔二〕
248 程炎震云:「晉書含傳中散上有加字,當據補。」〔三〕
249 演繁露一云:「晉、魏以後,官至貴品,其門得施行馬。行馬者,一木橫中,兩木互穿,以成四角,施之於門,以為約禁。周禮謂之陛枑,今官府前叉子是也。」
250 57 韓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搖。〔一〕韓伯,已見。見諸謝皆富貴,轟隱交路,〔二〕嘆曰:「此復何異王莽時?」〔三〕漢書曰:「王莽宗族凡十侯、五大司馬。」校文
251 注「大司馬」下景宋本、沈本有「外戚莫盛焉」一句。
252 箋疏
253 〔一〕 劉盼遂曰:「按禮記檀弓:『負手曳杖,消搖於門。』疏:『消搖,放蕩以自寬縱。』莊子逍遙游釋文云:『義取閑放不拘,怡然自得。』按逍遙即消搖之俗字。」〔二〕
254 李詳云:「案張衡西京賦:『商旅聯隔,隱隱展展。』薛綜注:『隱隱展展,重車聲。』此言謝車聲屬路也。」〔三〕
255 嘉錫案:識鑒篇云:「韓康伯與謝玄亦無深好,玄北伐,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戰。』玄聞之甚忿。」可見康伯與諸謝積有夙嫌。書鈔六十四引晉起居注曰:「武帝太始四年詔曰:『尚書韓伯陳疾解職,領軍閑,無上直之勞,可得從容養疾,更以伯為領軍。』」武帝太始四年乃孝武帝太元四年之誤。時苻堅強盛,諸將敗退相繼,謝安遣弟石及兄子玄應機征討見安傳。是年四月,秦將俱難、彭超攻淮南。五月,圍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兗州刺史謝玄自廣陵救三阿,難、超戰敗。六月退屯淮北,玄追之,戰於君川,復大敗之,難、超僅以身免。玄還廣陵,詔進號冠軍將軍、加領徐州刺史通鑒一百四。五年五月,以謝安為衛將軍、儀同三司孝武紀、封建昌縣公安傳。石封興平縣伯。石傳稱石以尚書僕射徵俱難,誤也。據紀石由尚書遷僕射在六年正月。玄封東興縣侯。石、玄封爵,本傳無年月,以本紀安遷官推之,當在同時。康伯拄杖消搖,必此時事也。蓋其心既與謝氏不平,見其兄弟叔侄三人同時受封,忌其太盛,故以王莽之十侯為比。據建康實錄九,康伯即以五年八月卒。其後苻堅入寇,玄與安子琰大破之於肥水,為國家建再造之功,則康伯已不及見矣。謝安善處功名之際,玄、琰亦盡瘁國事,有何跋扈?至同王莽!此乃康伯懷挾私憤,肆行讒謗。臨川不察,濫加採摭,甚無謂也。孝標注亦未詳。
256 嘉錫又案:康伯此言,極為唐突,殆非無因而發。晉書韓伯傳曰:「陳郡周勰為謝安主簿,居喪廢禮,脫落名教。伯為中正,不通勰議曰:『拜下之敬,猶違眾從禮,情理之極,不宜以多比為通。』時人憚焉。識者謂伯可謂澄世所不能澄,而裁世所不能裁者矣。與夫容己順眾者,豈得同時而共稱哉!」按中正之設,原所以主持清議,故阮咸重服追婢,世議紛然見任誕篇注。溫嶠絕裾勸進,鄉品不過見尤悔篇。況如周勰之居喪廢禮,伯不通其議,事至尋常。勰位不過主簿,非如溫嶠之崇貴,有何不能裁者?而議者之言如此。蓋以勰與謝安同郡,又為其幕僚,他人不免為求容己而曲順其意,伯獨不畏強御故也。安雖未必以此介意,而伯固已存芥蒂於胸中矣。
257 58 王文度為桓公長史時,桓為兒求王女,王許咨藍田。王坦之、王述並已見。既還,藍田愛念文度,雖長大猶抱著□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藍田大怒,排文度下□曰:「惡見,文度已復癡,畏桓溫面?兵,那可嫁女與之!」〔一〕文度還報云:「下官家中先得婚處。」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後桓女遂嫁文度兒。〔二〕王氏譜曰:「坦之子愷,娶桓溫第二女,字伯子。」中興書曰:「愷字茂仁,歷吳國內史、丹陽尹,贈太常。」〔三〕
258 校文
259 「王文度為桓公長史時」 景宋本及沈本無「時」字。
260 「惡見文度已復癡畏桓溫面」 此十一字沈本無。
261 箋疏
262 〔一〕 李詳云:「案晉書王述傳作『汝竟癡耶?詎可畏溫面,而以女妻兵也』!語較世說為優。本書容止篇『桓溫鬢如反●,皮眉如紫石棱』,故自可畏。」〔二〕
263 嘉錫案:謝奕為溫司馬,嘗逼溫飲。溫走入南康主間避之。奕遂引溫一兵帥共飲曰:「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在?」見晉書奕傳今藍田又呼其子為兵。蓋溫雖為桓榮之後,桓彞之子,而彞之先世名位不昌,不在名門貴族之列。故溫雖位極人臣,而當時士大夫猶鄙其地寒,不以士流處之。於此可見門戶之嚴。本篇載劉真長作色語溫:「使君寧可戰鬥求勝?」亦是此意。
264 又案:王湛娶郝普之女,周浚娶李伯宗之女均見賢媛篇,皆非其偶。而王源嫁女與滿氏,沈休文至掛之彈章,謂王、滿連姻,寔駭物聽。知寒族之女,可適名門;而名門之女,必不可下嫁寒族也。
265 〔三〕
266 野客叢書十八云:「世說注謂王愷娶桓溫第二女,不知乃其弟愉,非愷也。」 嘉錫案:晉書王湛傳稱愉為桓氏婿,又謂愉子綏為桓氏甥。宋書武帝紀亦云綏,桓氏甥,有自疑之志,高祖誅之。唐修晉書縱不足據,沈約宋書固當可信。然則世說注果誤也。觀注引中興書,所謂「歷吳國內史、丹陽尹,贈太常」者,皆愷之官職。是孝標固以為娶桓溫女者,是王愷而非王愉。非今本傳寫之誤,豈孝標所見王氏譜先已誤耶?抑文度兩兒,皆娶桓氏女耶?夫正史雖屬可信,家譜尤不應有誤,既彼此參互,所當存疑。
267 59 王子敬數歲時,嘗看諸門生樗蒲。〔一〕見有勝負,因曰:「南風不競。」春秋傳曰:「楚伐鄭,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杜預曰:「歌者吹律,以詠八風,南風音微,故曰不競也。」門生輩輕其小兒,迺曰:「此郎亦管中窺豹,〔二〕時見一斑。」〔三〕子敬瞠目曰:「遠慚荀奉倩,近愧劉真長!」〔四〕遂拂衣而去。荀、劉,已見。
268 箋疏
269 〔一〕 日知錄二十四有門生一條略云:「南史所稱門生,今之門下人也。其人所執者,奔走僕隸之役。其初至,皆入錢為之。南齊書謝超宗傳云,白從王永先,又云門生王永先,謂之白從,以其異於在官之人。陳書沈洙傳:『建康令沈孝軌門生陳三兒,牒稱主人翁。』顏氏家訓亦以門生、僮僕並稱。而宋書顧琛傳:『尚書寺門有制:八座以下,門生隨入者,各有差,不得雜以人士。』其冗賤可知矣。梁傅昭不畜私門生,蓋所以矯時人之弊乎?」陔餘叢考三十六則曰:「六朝時仕宦者,許各募部曲,謂之義從。其在門下親侍者,則謂之門生,如今門子之類耳。其與僮僕稍異者,僮僕則在私家,此蓋在官人役,與胥史同。然富人子弟多有為之者。蓋其時仕宦皆世族,而寒人則無進身之路,惟此可以年資得官,故不惜身為賤役,且有出賄賂以為之者。陸慧曉為吏部尚書,王晏典選內外要職,多用門生義故,慧曉不甚措意。王琨為吏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用兩門生。江夏王義恭屬用二人,後復有所屬,琨不許。此可以見當日規制也。顧寧人既謂六朝門生與傔僕同而謂其非在官之人,則未知門生有可入仕之路,則不得謂非在官之人也。」 嘉錫案:所謂在官之人,本書賞譽篇:「謝公作宣武司馬,屬門生數十人於田曹中郎趙悅子,悅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為用半。』趙俄而悉用之。」則雖以謝安之力,猶幾乎半不得用,況在他人之門生,又豈得人人入仕!史稱之曰白從,曰私門生,其非在官之人亦明矣。如宋書謝靈運傳:「靈運為永嘉太守,稱疾去職,還始寧。因父祖之資,奴僮既眾,義故門生數百,鑿山浚湖,功役無已。」於時靈運身已無官,其門生安得在官乎?竊謂此種門生蓋即通典食貨五所謂「都下人多為諸王公貴人左右佃客、典計、衣食客之類,皆無課役」者也。其初至時,入錢為之,尤與衣食客之義協。晉書食貨志言官品第一第二者,佃客可至五十戶通典作四十戶,假設二十餘人為一戶,則五十戶可至千餘人矣。典計及衣食客最多各不過三人,然未必無溢數。特不知所謂門生者,究屬何等耳。趙氏以門生為胥史,官私不分,可謂亂道。顧氏、趙氏所引證甚詳,文繁不備錄。法書要錄二梁虞和論書表云:「羲之嘗詣一門生家,設佳饌,感之,欲以書相報。見有一新棐床幾,至滑凈,乃書之,草正相半。」晉書本傳略同。此羲之家有門生之證也。魏志荀彧傳注及本書惑溺篇並引荀粲別傳曰:「粲簡貴不與常人交接,所交皆一時俊傑。」晉書劉惔傳云:「為政清整,門無雜賓。」本篇又載真長言「小人不可與作緣」。二人之嚴於擇交如此,必不畜門生。即令有之,亦必不與之款洽。獻之自悔看門生游戲,且輕易發言,致為所侮,故以荀、劉為愧。觀其詞氣如此,可謂幼有成人之度矣。然虞和表云:「子敬門生以子敬書種蠶後,人於蠶紙中大有所得。」則子敬後來竟不能不自畜門生。其發此言,特一時之憤耳。荀、劉二人為風流宗主,其行事播在人口,無不知者。故子敬童而習焉。孝標亦不復詳注,後人讀之,有不解其為何語者矣。
270 〔二〕
271 日知錄云:「郎者,奴僕稱其主人之辭。原注:「通鑒注:『門生、家奴呼其主為郎,今俗猶謂之郎主。』」其名起自秦、漢郎官。三國志:周瑜至吳時,年二十四,吳中皆呼為周郎。江表傳:孫策年少,雖有位號,而士民皆呼為孫郎。世說:桓石虔小字鎮惡,年十七八,未被舉,而僮隸已呼為鎮惡郎。後周獨孤信少年好自修飾,服章有殊於眾,軍中呼為獨孤郎。隋書:滕王瓚、周世以貴公子,又尚公主,時人號曰楊三郎。溫大雅創業起居注:時文武官人,並未署置,軍中呼太子秦王為大郎、二郎。自唐以後,僮僕稱主人,通謂之郎。」 嘉錫案:漢時公卿得任子弟為郎,其後習俗相沿,凡貴公子及年少為人所尊敬者,皆呼為郎,如周瑜、孫策等是也。乃至妻父母呼婿為某郎,嫂呼叔為小郎,皆緣於此。僮僕呼人為郎,本以稱其主人之子。如此條羲之門生呼獻之為郎,豪爽篇桓豁童隸呼石虔為鎮惡郎,輕詆篇王丞相輕蔡公條注引妒記:「丞相曹夫人望見兩三兒騎羊,問是誰家兒?給使答云:是第四、五等諸郎」是也。乃唐以後,凡於主人皆呼郎者,蓋少主人年雖長大,其舊日僮僕猶稱之不改。其後乃一例呼主為郎,不問其年之老少矣。
272 〔三〕
273 雞肋編上云:「管中窺豹,世人唯知為王獻之事,而其原乃魏武令中語也。魏志注:『建安八年庚申,令曰:「議者或以軍吏雖有功能,德行不足堪任郡國之選。故明君不官無功之臣,不賞不戰之士。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論者之言,一似管窺虎豹。」』」 嘉錫案:魏志注實作「管窺虎歟」,並無豹字。文館詞林六百九十五載此令作「管窺獸」。乃唐人避諱所改,亦無豹字。但此既言「時見一斑」,自是窺豹矣。
274 〔四〕
275 李慈銘晉書札記四曰:「所舉荀奉倩、劉真長,皆主婿。獻之時方數歲,何由豫知尚主?取以自比。疑此二語是尚主以後,因他事觸怒之言。世說誤合觀樗蒲為一事。或世說傳寫脫落耳。」
276 60 謝公聞羊綏佳,致意令來,終不肯詣。羊氏譜曰:「綏字仲彥,太山人。父楷,尚書郎。綏仕至中書侍郎。」後綏為太學博士,因事見謝公,公即取以為主簿。
277 61 王右軍與謝公詣阮公,阮思曠也。至門語謝:「故當共推主人。」謝曰:「推人正自難。」〔一〕
278 箋疏
279 〔一〕 程炎震云:「王長於謝十七歲。阮以年少呼右軍,亦當長十餘歲,視謝更為宿齒矣。而謝不相推,豈亦如根矩之於康成耶?」
280 62 太極殿始成,徐廣晉紀曰:「孝武寧康二年,尚書令王彪之等啟改作新宮。太元三年二月,內外軍六千人始營築,至七月而成。太極殿高八丈,長二十七丈,廣十丈。尚書謝萬監視,賜爵關內侯。大匠毛安之關中侯。」王子敬時為謝公長史,謝送版,使王題之。王有不平色,語信云:〔一〕「可擲箸門外。」謝後見王曰:「題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韋誕諸人,〔二〕亦自為也。」王曰:「魏阼所以不長。」謝以為名言。宋明帝文章志曰:「太原中,新宮成,議者欲屈王獻之題榜,以為萬代寶。謝安與王語次,因及魏時起陵雲閣忘題榜,乃使韋仲將縣梯上題之。比下,須發盡白,裁餘氣息。還語子弟云:『宜絕楷法!』安欲以此風動其意。王解其旨,正色曰:『此奇事。韋仲將魏朝大臣,寧可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長。』安知其心,迺不復逼之。」〔三〕
281 校文
282 注「縣梯」 「梯」,景宋本作「橙」。
283 箋疏
284 〔一〕 信,使人也。東觀餘論上法帖刊誤云:「續帖中炎報帖:炎,晉武名,非孝武也。帖末云:故遣信還。古人謂使為信,故逸少帖云:信遂不取答。真誥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相告。謝宣城傳云:荊州信去倚待。陶隱居帖云:明旦信還,仍過取反。凡言信者,皆謂使人也。近世猶有此語,故虞永興帖云:事已,信人口具。而今之流俗,遂以遣書饋物為信,故謂之書信。而謂前人之語亦然,不復知魏、晉以還所謂信者,乃使之別名耳。」日知錄三十二云:「東觀餘論謂凡言信者,皆謂使人。楊用修又引古樂府『有信數寄書,無信長相憶』為證,良是。然此語起於東漢以下。楊太尉夫人袁氏答曹公卞夫人書云:『輒附往信。』古詩為焦仲卿妻作:『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魏杜摯贈毌丘儉詩:『聞有韓眾藥,信來給一丸。』以使人為信,始見於此。若古人所謂信者,乃符驗之別名。墨子:『大將使人操信符。』史記刺客傳:『今行而無信,則秦未可親也。』周禮掌節注:『節,猶信也。行者所執之信。』此如今人言印信、信牌之信,不得為使人也。」黃汝成集釋曰:「司馬相如諭巴蜀檄云:『故遣信使。』是西漢已然。」 嘉錫案:相如蓋因出使,執有符信,故自稱信使。顏師古、李善以為誠信之使,恐非。且為天子之使,與魏、晉人以尋常使人為信尤不同。使人之稱信,仍當從顧氏說,起於東漢以下。
285 〔二〕
286 水經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極,於洛陽南宮起太極殿於漢崇德之故處。改雉門為閶闔門。昔在漢世,洛陽宮殿門題,多是大篆,言是蔡邕諸字。自董卓焚宮殿,魏太祖平荊州,漢吏部尚書安定梁孟皇,善師宜官八分體,求以贖死。太祖善其法,常仰系帳中愛玩,以為勝宜官。北宮榜題,咸是鵠筆。南宮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韋誕以古篆書之。」 嘉錫案:安石言韋誕諸人,蓋兼指梁鵠言之也。
287 〔三〕
288 元李治敬齋古今黈以忘釘榜之事為不實。詳見巧藝篇「韋仲將能書」條。晉書獻之傳與文章志全同。李慈銘晉書札記四曰:「宮殿題榜,國之大事。雖在高流,豈宜為恥。謝以宰相擇人書之,何至難言?王亦何能深拒?據世說言:『謝送版使王題之,王有不平色。後謝見王,言昔魏韋誕諸人亦為之。王曰:「魏阼所以不長。」』是則獻之特以謝不先語之,逕使書,故有不平。及謝舉韋事,獻之意猶歉然,故有此對。然世說雖曰謝公以為名言,亦未雲遂不之逼。蓋獻之終亦書之,不能辭也。劉孝標注引宋明帝文章志,乃有『欲屈獻之題榜為萬代寶及謝安舉韋仲將懸梯上題』等語,此傳云云,全本彼注,非事實也。」 嘉錫案:世說固未雲謝安遂不之逼,但亦不言獻之終竟書之。蓴客不知據何徵驗?乃能懸斷晉書之不然。考御覽七百四十八、廣記二百七並引書斷曰:「晉韋昶字文休,太元中,孝武帝改治宮室及廟諸門,並欲使王獻之隸書題榜,獻之固辭。乃使劉瑰以八分書之,後又使文休以大篆改八分焉今本書斷脫去太元中以下。」法書要錄二引梁庾肩吾書品論,有云「文休題柱」,似亦指其書宮殿榜事。然則獻之終已固辭,謝安果不之逼矣。凡考史事,最忌鑿空,蓴客臆說,不可從也。
289 63 王恭欲請江盧奴為長史,〔一〕晨往詣江,江猶在帳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應。盧奴,江敳小字也。晉安帝紀曰:「敳字仲凱,濟陽人。祖正,〔二〕散騎常侍。父虨,僕射。並以義正器素,知名當世。敳歷位內外,簡退箸稱,歷黃門侍郎、驃騎咨議。」直喚人取酒,自飲一□,又不與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獨飲?」江云:「卿亦復須邪?」更使酌與王,王飲酒畢,因得自解去。未出戶,江嘆曰:「人自量,固為難。」宋書曰:「敳即湘州江夷之父也,夷字茂遠,湘州刺史。」校文
290 注「父虨」 景宋本及沈本作「父彪」。
291 箋疏
292 〔一〕 嘉錫案:山谷內集注八引作「江虜奴」,當從之。蓋以虜奴為小字,取其賤而易長成。猶之陶胡奴及謝家之封、胡、羯、末也。
293 程炎震云:「晉書孝武紀:太元十五年,王恭為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持節,故得置長史。」〔二〕
294 程炎震云:「正當作統,即江應元也。」晉書江虨傳吳士鑒注云:「世說注晉安帝紀曰:『敳祖正,散騎常侍。』案祖統改為祖正,蓋梁世避諱,凡統字皆作正。識鑒篇注引車頻秦書徐正,即載記之徐統,此可證也。」 嘉錫案:此避昭明太子之諱,吳說是也。然本書注中統字亦多不避,蓋為宋人所回改,此二條則改之未盡者耳。
295 64 孝武問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風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中興書曰:「爽忠孝正直。烈宗崩,王國寶夜開門入,為遺詔。爽為黃門郎,距之曰:『大行晏駕,太子未立,敢有先入者,斬!』國寶懼,乃止。」
296 65 王爽與司馬太傅飲酒。太傅醉,呼王為「小子。」王曰:「亡祖長史,與簡文皇帝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儷二宮。何小子之有?」中興書曰:「王濛女諱穆之,為哀帝皇后。王蘊女諱法惠,為孝武皇后。」
297 66 張玄與王建武先不相識,張玄已見。建武,王忱也。晉安帝紀曰:「忱初作荊州刺史,後為建武將軍。」後遇於範豫章許,範令二人共語。範寧已見。張因正坐斂衽,王孰視良久,不對。張大失望,便去。範苦譬留之,遂不肯住。範是王之舅,王氏譜曰:「王坦之娶順陽郡範汪女,名蓋,即寧妹也,生忱。」〔一〕乃讓王曰:「張玄,吳士之秀,亦見遇於時,而使至於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張祖希若欲相識,自應見詣。」範馳報張,張便束帶造之。遂舉觴對語,賓主無愧色。
298 箋疏
299 〔一〕 程炎震云:「晉書忱傳敘於忱為驃騎長史之後。」
300 雅量第六
301 1  豫章太守顧邵,環濟吳紀曰:「邵字孝則,吳郡人。年二十七起家為豫章太守,舉善以教民,風化大行。」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屬,自圍棋。江表傳曰:「雍字元嘆,曾就蔡伯喈,伯喈賞異之,以其名與之。」吳志曰:「雍累遷尚書令,封陽遂鄉侯,拜侯還第,家人不知。為人不飲酒,寡言語。孫權嘗曰:『顧侯在坐,令人不樂。』位至丞相。」外啟信至,而無兒書,雖神氣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賓客既散,方嘆曰:「已無延陵之高,豈可有喪明之責?」禮記曰:「延陵季子適齊,及其反也,其長子死,葬於嬴、博之閑。孔子曰:『延陵季子,吳之習於禮者也。』往而觀其葬焉。其坎深不至於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掩坎,其高可隱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於禮也,其合矣乎!』子夏哭其子而喪其明,曾子吊之,曰:『朋友喪明則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無罪也。』曾子怒曰:『商,汝何無罪也?吾與汝事夫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於夫子,爾罪一也。喪爾親,使民未有聞焉,爾罪二也。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於是豁情散哀,顏色自若。
302 校文
303 正文及注「邵」字 景宋本俱作「劭」。
304 2  嵇中散臨刑東市,〔一〕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散。〔二〕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三〕吾靳固不與,廣陵散於今絕矣!」〔四〕晉陽秋曰:「初,康與東平呂安親善。安嫡兄遜淫安妻徐氏,安欲告遜遣妻,以咨於康,康喻而抑之。〔五〕遜內不自安,陰告安撾母,表求徙邊。安當徙,訴自理,辭引康。」〔六〕文士傳曰:「呂安罹事,康詣獄以明之。鐘會庭論康,〔七〕曰:『今皇道開明,四海風靡,邊鄙無詭隨之民,街巷無異口之議。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輕時傲世,不為物用,無益於今,有敗於俗。昔太公誅華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負才亂群惑眾也。今不誅康,無以清潔王道。』於是錄康閉獄,臨死,而兄弟親族咸與共別。康顏色不變,問其兄曰:『向以琴來不邪?』兄曰:『以來。』康取調之,為太平引,曲成,嘆曰:『太平引於今絕也!』」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亦尋悔焉。王隱晉書曰:「康之下獄,太學生數千人請之,於時豪俊皆隨康入獄,悉解喻,一時散遣。康竟與安同誅。」校文
305 「不與」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未與」。
306 注「清潔」 景宋本及沈本作「清潔」。
307 箋疏
308 〔一〕 程炎震云:「水經注谷水篇:『水南即馬市。洛陽有三市,斯其一也。亦嵇叔夜為司馬昭所害處也。』朱箋引陸機洛陽記曰:『洛陽舊有三市:一曰金市,在宮西大城內。二曰馬市,在城東。三曰羊市,在城南。』」洛陽伽藍記二曰:「出建春門外一里餘,至東石橋,南北而行。晉太康元年造橋,南有魏朝時馬市,刑嵇康之所也。」 嘉錫案:據楊炫之自序「洛陽城東面第一門曰建春門,漢曰上東門」。然則馬市一名東市者,以其在東門外耳。
309 〔二〕
310 世說作廣陵散出嵇喜所為。康別傳見三國志王粲傳注。
311 〔三〕
312 魏志袁渙傳注云:「袁氏世紀曰:『準字孝尼,著書數十萬言,論治五經滯義,聖人之微言,以傳於世。』荀綽九州記稱『準有俊才,泰始中為給事中』。」〔四〕
313 唐無名氏文選集注八十五趙景真與嵇茂齊書注引公孫羅文選鈔曰:「干寶晉紀云:『呂安與康相善,安兄巽。康有隱遁之志,不能披褐懷玉寶,矜才而上人。安妻美,巽使婦人醉而幸之。醜惡發露,巽病之,反告安謗己。巽善鐘會,有寵於太祖,遂徙安邊郡。安還書與康,其中云:「顧影中原,憤氣雲踴。哀物悼世,激情風厲。龍嘯大野,虎睇六合。猛志紛紜,雄心四據。思躡雲梯,橫奮八極。披艱掃難,蕩海夷岳。蹴昆侖使西倒,蹋太山令東覆。平滌九區,恢維宇宙。斯吾之鄙願也。豈能與吾同大丈夫之憂樂哉?」太祖惡之,追收下獄。康理之,俱死。』又嵇紹集云:『此書趙景真與從兄嵇茂齊書,時人誤以為呂仲悌與先君書,故具列其本末。』尋其至實,則干寶說呂安書為實,何者?嵇康之死,實為呂安事相連。呂安不為此書言太壯,何為至死?當死之時,人即稱為此書而死。嵇紹晚始成人,惡其父與呂安為黨,故作此說以拒之。若說是景真為書,景真孝子,必不肯為不忠之言也。又景真為遼東從事,於理何苦而云:『憤氣雲踴,哀物悼世』乎?實是呂安見枉,非理徙邊之言也。但為此言,與康相知,所以得使鐘會構成其罪。若真為殺安二字有誤遣妻,引康為證,未足以加刑也。干寶見紹之非,故於脩史,陳其正義。今文選所撰,以為親不過子,故從紹言以書之,其實非也。」文選五君詠注引顧凱之嵇康贊曰:「南海太守鮑靚,通靈士也,東海徐寧師之。寧夜聞靚室有琴聲,怪其妙而問焉。靚曰:『嵇叔夜。』寧曰:『嵇臨命東市,何得在茲?』靚曰:『叔夜跡示終,而實尸解。』」廣記三百十七引靈鬼志曰:「嵇康燈下彈琴,忽有一人長丈餘,著黑單衣革帶,熟視之。乃吹火滅之,曰:『恥與魑魅爭光。』嘗行,去路數十里,有亭名月華。投此亭,由來殺人。中散心神蕭散,了無懼意。至一更,操琴先作諸弄,雅聲逸奏,空中稱善。中散撫琴而呼之『君是何人?』答云:『身是故人,幽沒於此。聞君彈琴,音曲清和,昔所好,故來聽耳。身不幸非理就終,形體殘毀,不宜接見君子,然愛君之琴,要當相見,君勿怪惡之。君可更作數曲。』中散復為撫琴擊節曰:『夜已久,何不來也?形骸之閑,復何足計?』乃手挈其頭曰:『聞君奏琴,不覺心開神悟,恍若蹔生。』遂與共論音聲之趣,辭甚清辯,謂中散曰:『君試以琴見與。』乃彈廣陵散,便從受之,果悉得。中散先所受引,殊不及。與中散誓:不得教人。天明語中散:『相與雖一遇於今夕,可以遠同千載。於此長絕,不能悵然。』」御覽五百七十九引作靈異志,無「恥與魑魅爭光」事。「去路」作「去洛」,「月華」作「華陽」,與晉書本傳合。餘亦互有異同。廣記三百二十四又引幽明錄曰:「會稽賀思令善彈琴,嘗夜在月中坐,臨風撫奏。忽有一人形器甚偉,著械,有慘色,至其中庭。稱善,便與共語。自云是嵇中散,謂賀云:『卿下手極快,但於古法未合。』因授以廣陵散。賀因得之,於今不絕。」御覽五百七十九引作世說,蓋誤也。
314 嘉錫案:廣陵散異聞甚多。靈鬼志見隋志,題荀氏撰。廣記三百二十二引其書「蠻兵」條,自言義熙初為南平國郎中,當是晉、宋閑人。幽明錄即臨川王義慶所撰,去嵇康之死皆不過百數十年,而其所載廣陵散之源流率恍惚如此。然文選十八嵇叔夜琴賦曰:「若次其曲引所宜,則廣陵止息,東武、太山。飛龍鹿鳴,□雞游弦。更唱迭奏,聲若自然。」李善注云:「廣陵等曲,今並猶存。未詳所起。應璩與劉孔才書曰:聽廣陵之清散。傅玄琴賦曰:馬融譚思於止息。」然引應及傅者,明古有此曲,轉以相證耳。非嵇康之言,出於此也。文選同卷又載潘安仁笙賦曰:「輟張女之哀彈,流廣陵之名散。」由斯以談,則廣陵散乃古之名曲,彈之者不一其人,非嵇康之所獨得。康死之後,其曲仍流傳不輟,未嘗因康死而便至絕響也。世說及魏志注所引康別傳,載康臨終之言,蓋康自以為妙絕時人,不同凡響,平生過自珍貴,不肯教人。及將死之時,遂發此嘆,以為從此以後,無復能繼己者耳。後人耳食相傳,誤以為能彈此曲者,惟叔夜一人。遂轉相傅會,造此言語,謂其初為古之靈鬼所授,其後為嵇之精魂所傳。信若斯言,則魏志王粲傳注引文章敘錄,應璩以嘉平四年卒,通鑒七十八書嵇康以景元三年卒,相去不過十年,正同時之人。璩所謂聽廣陵之清散者,豈康為之鼓撫耶?抑靈鬼先出教之操弄耶?潘岳之死,通鑒八十三系之永康元年,距康被害已三十八年,廣陵散當已久絕。而云「流廣陵之名散」,豈康死後數數顯靈耶?讀李善注古有此曲,今並猶存之語,知一切志怪之書,皆非實錄,無稽之談,本不足辯。以欲明世說所載,不過康時感嘆之言,廣陵散實未嘗絕,故不免詞費如此。其餘一切紀載,如謂廣陵散為嵇叔夜所作及袁孝尼所傳者,皆不可信。具詳輔仁學志五卷戴生明揚廣陵散考中,此不復論。
315 〔五〕
316 嵇中散集二與呂悌絕交書曰:「昔與足下,年時相比,以故數面相親。足下篤意,遂成大好。及中閑知阿都志力開悟,每喜足下家復有此弟。而阿都去年,向吾有言,誠忿足下,意欲發舉,吾深抑之。亦自恃足下不足迫之,故從吾言。閑令足下因其順親,蓋惜足下門戶,欲令彼此無恙也。又足下許吾終不系都,以子父六人為誓,吾乃慨然感足下。重言慰都,都遂釋然,不復興意。足下陰自阻疑,密表系都。先首服誣都。此為都故信吾,又無言。何意足下苞藏禍心耶!都之含忍足下,實由吾言。今都獲罪,吾為負之。吾之負都,由足下之負吾也。悵然失圖,復何言哉?若此,無心復與足下交矣。古之君子絕交,不出醜言。從此別矣,臨別恨恨。嵇康白。」 嘉錫案:呂巽字長悌,見魏志杜畿傳注。阿都蓋呂安小字。中散調停呂氏兄弟間之曲折,具見於此書。據其所言,巽先密表系安,旋復自承誣告,後乃別以陰謀陷害也。至云「今都獲罪,吾為負之」。可見安先定罪徙邊,後乃見殺,與干寶之言合。向使安入獄即死,則中散亦已系獄,豈尚從容與巽絕交哉?
317 〔六〕
318 嘉錫案:叔夜之死,晉書本傳及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文選恨賦注引臧榮緒晉書,並孝標此注所引晉陽秋文士傳,均言呂安被兄誣告,引康為證見誅,不言安嘗徙邊及與康書事。惟文選思舊賦注亦引干寶晉書,與公孫羅所引略同。然李善於此無所考辨,羅獨明干寶之是,證嵇紹之非,其言甚核。五臣李周翰注,亦謂紹之家集未足可據。然則叔夜之死,實因呂安一書,牽連受禍,非僅因證安被誣事也。是亦讀史者所當知矣。文選集注又引陸善經注,以為詳其書意,自「吾子植根芳苑」已下,則非與康明矣。陸氏之意,蓋謂呂安與康至善,不應詆康也。餘謂叔夜下獄之後,作幽憤詩亦云:「曰餘不敏,好善闇人。」似有悔與安交之意。當時情事如何,固非吾輩所了。惟使呂安下獄即死,無徙邊之事,則景真書中明云「經迥路,涉沙漠」,所言皆邊塞之景。安既未至其地,時人惡得誤以為安作也?且嵇紹欲辨明此書非呂仲悌與其父者,只須曰「仲悌未嘗至邊郡,書中情景皆不合」,數語足矣。何用屑屑敘趙景真之本末哉?惟其呂安實嘗徙邊,雖紹亦不敢言無此事,始詳敘趙景真之本末,明其嘗至遼東,以證此書之為景真作也。夫呂安既已徙邊,又追回下獄,與叔夜俱死,則二人之死,不獨因呂巽之誣亦明矣。嵇紹欲為晉忠臣,不欲其父不忠於晉,使人謂彼為罪人之子,故有此辯。其實不忠於晉者,未必非忠於魏也。紹敘趙景真事,見言語篇注。
319 〔七〕
320 嘉錫案:鐘會銜康不為之禮,遂因而譖康。事見本書簡傲篇及魏志王粲傳注。鐘會本傳亦曰:「遷司隸校尉,雖在外司,時政損益,當世與奪,無不綜與。嵇康等見誅,皆會謀也。」蓋會時以司隸治呂安之獄,故得庭論康。
321 3  夏侯太初嘗倚柱作書。時大雨,霹靂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無變,書亦如故。〔一〕賓客左右,皆跌蕩不得住。見顧愷之書贊。語林曰:「太初從魏帝拜陵,陪列於松柏下。時暴雨霹靂,正中所立之樹。冠冕焦壞,左右睹之皆伏,太初顏色不改。」臧榮緒又以為諸葛誕也。〔二〕
322 校文
323 「衣服焦然」 「焦」,景宋本及沈本作「燋」。
324 注「松柏下」 沈本「柏」下有「之」字。
325 箋疏
326 〔一〕 嘉錫案:山谷內集注引作「讀書如故」。
327 〔二〕
328 嘉錫案:書鈔百五十二,御覽十三,事類賦三並引曹嘉之晉紀曰:「諸葛誕以氣邁稱。常倚柱讀書,霹靂震其柱,誕自若。」臧榮緒晉書蓋本於此。
329 4  王戎七歲,嘗與諸小兒游。看道邊李樹多子折枝。諸兒競走取之,唯戎不動。人問之,答曰:「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名士傳曰:「戎由是幼有神理之稱也。」
330 5  魏明帝於宣武場上斷虎爪牙,縱百姓觀之。〔一〕王戎七歲,〔二〕亦往看。虎承閑攀欄而吼,其聲震地,觀者無不闢易顛僕。戎湛然不動,了無恐色。竹林七賢論曰:「明帝自閣上望見,使人問戎姓名而異之。」箋疏
331 〔一〕 水經十六谷水注引竹林七賢論曰:「王戎幼而清秀。魏明帝於宣武場上為欄苞虎阱,使力士袒裼,迭與之搏,縱百姓觀之。」〔二〕
332 程炎震云:「晉書戎傳云『惠帝永興二年卒,年七十二』,則七□是齊王芳正始二年。此云明帝,誤矣。」
333 6  王戎為侍中,南郡太守劉肇遺筒中箋布五端,〔一〕戎雖不受,厚報其書。晉陽秋曰:「司隸校尉劉毅奏:『南郡太守劉□以布五十疋雜物遺前豫州刺史王戎,請檻車徵付廷尉治罪,除名終身。』戎以書未達,不坐。」竹林七賢論曰:「戎報□書,議者僉以為譏。世祖患之,乃發口詔曰:『以戎之為士,義豈懷私?』」議者乃息,戎亦不謝。」箋疏
334 〔一〕 李詳云:「案文選蜀都賦劉逵注:『黃潤筒中,細布也。』揚雄蜀都賦:『筒中黃潤,一端數金。』左傳昭二十六年杜注:『二丈為一端。』」
335 7  裴叔則被收,神氣無變,舉止自若。求紙筆作書。書成,救者多,乃得免。〔一〕後位儀同三司。晉諸公贊曰:「楷息瓚,取楊駿女。駿誅,以相婚黨,收付廷尉。侍中傅祗證楷素意,由此得免。」名士傳曰:「楚王之難,李肇惡楷名重,收將害之。楷神色不變,舉動自若,諸人請救,得免。」晉陽秋曰:「楷與王戎俱加儀同三司。」校文
336 注「以相婚黨」 「相」,景宋本及沈本作「楷」。
337 箋疏
338 〔一〕 程炎震云:「晉書楷傳:『楚王之難,楷以匿免,不被收。』劉注具二說而不能決,蓋以廣異同。以當日情事推之,瑋舉事一日而敗,恐不得收楷。晉書不從名士傳,得之。」
339 8  王夷甫嘗屬族人事,經時未行,遇於一處飲燕,因語之曰:「近屬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舉樏擲其面。〔一〕夷甫都無言,盥洗畢,牽王丞相臂,與共載去。在車中照鏡語丞相曰:「汝看我眼光,迺出牛背上。」王夷甫蓋自謂風神英俊,不至與人校。
340 箋疏
341 〔一〕 李慈銘云:「案玉篇木部:『樏,力詭切。扁榼謂之樏。』廣韻四紙:『樏,力委切。似盤中有隔也。』樏即說文之欙,讀平聲,力追切。引虞書說:『山行乘欙。』康熙字典引唐韻:『音累,似盤中有隔也。』」 嘉錫案:類聚八十二引杜蘭香別傳曰「香降,張碩□瓦榼酒七子樏。樏多菜而無他味,亦有世間常菜,並有非時菜」雲云。七子樏,蓋樏中有七隔,以盛肴饌,即今之食盒,一名攢盒者是也。書鈔一百四十二引祖臺之志怪云:「建康小吏曹著見廬山夫人,為設酒饌,下七子盒盤,盤內無俗閑常肴敉。」所謂七子盒盤,亦即樏也。東坡續集卷四與滕達道書簡云:「某好□具野飲,欲問公求紅朱累子兩卓二十四隔者。」累子亦即樏也。日本狩谷望之倭名類聚鈔注卷六曰:「樏,其器有隔,故謂之累,言其多也。後從木作樏。」餘詳任誕篇「襄陽羅友」條。
342 9  裴遐在周馥所,〔一〕馥設主人。鄧粲晉紀曰:「馥字祖宣,汝南人。代劉淮為鎮東將軍,鎮壽陽。移檄四方,欲奉迎天子。元皇使甘卓攻之,馥出奔,道卒。」遐與人圍棋,馥司馬行酒。〔二〕遐正戲,不時為飲。司馬恚,因曳遐墜地。遐還坐,舉止如常,顏色不變,〔三〕復戲如故。王夷甫問遐「當時何得顏色不異?」答曰:「直是闇當故耳。」〔四〕一作闇故當耳。一作真是鬥將故耳。
343 箋疏
344 〔一〕 嘉錫案:遐附見裴楷傳。
345 〔二〕
346 程炎震云:「晉書遐傳云,在平東將軍周馥坐,故得有司馬。」〔三〕
347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九十三引鄧粲晉紀曰:『同類有試遐者,推墮床下,遐拂衣還坐,言無異色。』」〔四〕
348 「闇當」未詳。陳僅捫燭脞談十二曰:「闇當似雲默受,當讀為抵當之當,去聲。」 嘉錫案:陳說亦想當然耳。未便可從。
349 10 劉慶孫在太傅府,於時人士,多為所構。唯庾子嵩縱心事外,無跡可閑。後以其性儉家富,說太傅令換千萬,冀其有吝,於此可乘。晉陽秋曰:「劉輿字慶孫,〔一〕中山人。有豪俠才算,善交結。為範陽王虓所暱,虓薨,太傅召之,大相委仗,用為長史。」八王故事曰:「司馬越字元超,高密王泰長子。少尚布衣之操,為中外所歸。累遷司空、太傅。」太傅於眾坐中問庾,庾時頹然已醉,幘墜幾上,以頭就穿取,〔二〕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兩娑千萬,〔三〕隨公所取。」於是乃服。後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謂以小人之慮,度君子之心。」〔四〕
350 箋疏
351 〔一〕 嘉錫案:劉輿乃劉琨之兄,晉書附琨傳。世說此條注及賞譽篇「太傅府有三才」條注皆作「輿」。而仇隙篇「劉璵兄弟」,正文及注則皆作「璵」,必有一誤。丁國鈞晉書校文三曰:「以弟名琨例之,疑本作『璵』。」然今晉書無作「璵」者。
352 〔二〕
353 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幘,漢制,上下群臣貴賤皆服之。晉因之。』幘有屋,故得以頭就穿取。」〔三〕
354 程炎震云:「故可字,娑字,晉書本傳皆無。」李慈銘云:「案晉書作二千萬,娑字蓋當時方言,如馨字、阿堵字之比耳。『以小人之慮』二句,晉書作司馬越語。」劉盼遂曰:「按:兩娑千萬者,兩三千萬也。娑以聲借作三。娑、三雙聲,今北方多讀三如沙,想當典午之世而已然矣。世說多錄當日方言,此亦一斑。劉氏助字辨略云:『兩娑千萬,娑,語辭,猶言兩個千萬也。』按淇以娑為語辭,無征。晉書庾敳傳作『兩千萬』,蓋不知古語而刪。」 嘉錫案:北史儒林李業興傳云:「業興上黨長子人,家世農夫,雖學殖而舊音不改。梁武問其宗門多少?答曰:『薩四十家。』」蓋三轉為沙,重言之則為薩。此又兩娑為兩三之證。今山西人猶讀三為薩。
355 〔四〕
356 程炎震云:「晉書以小人云云為司馬越語。」
357 11 王夷甫與裴景聲志好不同。景聲惡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詣王,肆言極罵,要王答己,欲以分謗。王不為動色,徐曰:「白眼兒遂作。」晉諸公贊曰:「邈字景聲,河東聞喜人。少有通才,從兄頠器賞之,每與清言,終日達曙。自謂理構多如,輒每謝之,然未能出也。歷太傅從事中郎、左司馬,監東海王軍事。少為文士,而經事為將,雖非其才,而以罕重稱也。」校文
358 注「多如」 「如」,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知」。
359 12 王夷甫長裴成公四歲,〔一〕不與相知。時共集一處,皆當時名士,謂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計!」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裴頠,已見。
360 箋疏
361 〔一〕 程炎震云:「據晉書王、裴二傳,則王長裴五歲。」
362 13 有往來者云:庾公有東下意。或謂王公:「可潛稍嚴,以備不虞。」王公曰:「我與元規雖俱王臣,本懷布衣之好。若其欲來,吾角巾徑還烏衣,〔一〕丹陽記曰:「烏衣之起,吳時烏衣營處所也。江左初立,瑯邪諸王所居。」何所稍嚴。」中興書曰:「於是風塵自消,內外緝穆。」箋疏
363 〔一〕 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葛巾,東晉制。以葛為之,形如帢而橫著之,尊卑共服。太元中,國子生見祭酒博士,冠角巾。』晉書導傳作『角巾還第』,似失語妙。羊祜傳:『祜與從弟琇書曰:「既定邊事,當角巾東歸故里。」』」景定建康志十六引舊志云:「烏衣巷在秦淮南。晉南渡,王、謝諸名族居此,時謂其子弟為烏衣諸郎。今城南長干寺北有小巷曰烏衣,去朱雀橋不遠。」又四十二引舊志云:「王導宅在烏衣巷中,南臨驃騎航。」
364 14 王丞相主簿欲檢校帳下。公語主簿:「欲與主簿周旋,無為知人幾案閑事。」
365 15 祖士少好財,阮遙集好屐,並恆自經營,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祖約別傳曰:「約字士少,範陽遒人。累遷平西將軍、豫州刺史,鎮壽陽。與蘇峻反,峻敗,約投石勒。約本幽州冠族,賓客填門,勒登高望見車騎,大驚。又使占奪鄉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恨。勒惡之,遂誅約。」晉陽秋曰:「阮孚字遙集,陳留人,咸第二子也。少有智調,而無俊異。累遷侍中、吏部尚書、廣州刺史。」人有詣祖,見料視財物。客至,屏當未盡,餘兩小簏箸背後,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詣阮,見自吹火蠟屐,因嘆曰:「未知一生當箸幾量屐?」神色閑暢。於是勝負始分。〔一〕孚別傳曰:「孚風韻疏誕,少有門風。」箋疏
366 〔一〕 嘉錫案:好財之為鄙俗,三尺童子知之。即好屐亦屬嗜好之偏,何足令人介意,本可置之不談。而晉人以此品量人物,甚至不能判其得失,無識甚矣。
367 王若虛滹南遺老集二十八曰:「晉史載祖約好財事,其為人猥鄙可知。阮孚蠟屐之嘆,雖若差勝,然何所見之晚耶?是區區者而未能忘懷,不知二子所以得天下重名者。果何事也?」又曰:「晉士以虛談相高,自名而誇世者不可勝數。『將無同』三語有何難道?或者乃因而闢之。一生幾量屐,婦人所知,而遂以決祖、阮之勝負,其風至此,天下蒼生,安得不誤哉?」
368 梁溪漫志五云:「晉史書事,鄙陋可笑。如論阮孚好屐,祖約好財,同是累而未判得失。夫蠟屐固非雅事,然特嗜好之僻爾,豈可與貪財下俚者同日語哉?而作史者必待客見其料財物傾身障簏意未能平,方以分勝負,此乃市井屠沽之所不若,何足以污史筆,尚足論勝負哉!許敬宗之徒,污下無識,東坡以為人奴,不為過也。」
369 16 許侍中、顧司空俱作丞相從事,爾時已被遇,游宴集聚,略無不同。晉百官名曰:「許璪字思文,義興陽羨人。」許氏譜曰:「璪祖艷,字子良,永興長。父裴,字季顯,烏程令。璪仕至吏部侍郎。」嘗夜至丞相許戲,二人歡極,丞相便命使入己帳眠。顧至曉回轉,不得快孰。許上床便咍臺大鼾。〔一〕丞相顧諸客曰:「此中亦難得眠處。」顧和字君孝,少知名。族人顧榮曰:「此吾家騏驥也,必興吾宗。」仕至尚書令。五子:治、隗、淳、履之。校文
370 「快孰」 「孰」,景宋本及沈本作「熟」。
371 箋疏
372 〔一〕 劉盼遂曰:「莊子達生篇:『公反誒詒為病。』釋文:『誒詒,司馬云解倦貌,李頤云失魂魄也。詒音臺。』誒詒同從□聲,咍臺即誒詒也。之部,疊韻連語。」
373 17 庾太尉風儀偉長,不輕舉止,時人皆以為假。亮有大兒數歲,雅重之質,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溫太真嘗隱幔怛之,此兒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為此?」論者謂不減亮。蘇峻時遇害。庾氏譜曰:「會字會宗,太尉亮長子。年十九,咸和六年遇害。」或云:「見阿恭,知元規非假。」阿恭,會小字也。
374 18 褚公於章安令遷太尉記室參軍,按庾亮啟參佐名:「裒時直為參軍,不掌記室也。」名字已顯而位微,人未多識。公東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數人投錢唐亭住。錢唐縣記曰:「縣近海,為潮漂沒,縣諸豪姓,斂錢雇人,輦土為塘,因以為名也。」〔一〕爾時吳興沈充為縣令,未詳。當送客過浙江,客出,亭吏驅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仿徨,問:「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傖父來寄亭中,〔二〕晉陽秋曰:「吳人以中州人為傖。」有尊貴客,權移之。」令有酒色,因遙問「傖父欲食□不?姓何等?可共語。」褚因舉手答曰:「河南褚季野。」遠近久承公名,令於是大遽,不敢移公,便於牛屋下修刺詣公。更宰殺為饌,具於公前,鞭撻亭吏,欲以謝慚。公與之酌宴,言色無異,狀如不覺。令送公至界。
375 校文
376 「屋下是何物」 景宋本「物」下有「人」字,袁本同。
377 箋疏
378 〔一〕 按此條注為宋人所刪改,非復本文。演繁露卷十三引世說注錢塘云:「晉人沈姓而令其縣者,將築塘,患土不給用,設詭曰:『有致土一畚者,以錢一畚易之。』土既大集,遂諉曰:『今不復須土矣。』人皆棄土而去。因取此土,以築塘岸,故名錢塘。」 嘉錫案:所引與今本大異。原本說郛卷十七有希通錄,不知何人所作,其引世說注亦與演繁露略同。蓋所據皆未刪改以前之本。然考水經注卷四十引錢唐記曰:「防海大塘在縣東一里許,郡議曹華信家議立此塘,以防海水。始開幕,有能致一斛土者,即與錢一千。旬日之閑,來者雲集。塘未成而不復取。於是載土石者皆棄而去,塘以之成,故名錢塘焉。」世說注所引,當即此條,互有刪節耳。而以為晉沈令築塘,與華信姓名不同,未詳其故。或因下文「吳興沈為縣令」而誤,非孝標原本也。
379 元和郡縣志卷二十五曰:「錢塘記云:『昔州境逼近海,縣理靈隱下,今餘址猶存。郡議曹華信乃立塘以防水。募有能致土石者,即與錢。及塘成,縣境蒙利,乃移理此地,於是改為錢塘。』按華信漢時為郡議曹,據史記:始皇至錢塘,臨浙江。秦時已有此名,疑所說為謬。」則錢唐記之說,已為李吉甫所駁矣。
380 〔二〕
381 程炎震云:「玉篇人部:『傖,土衡切。』亦引晉陽秋云:『吳人謂中國人為傖。』此文但以作謂,州作國。廣韻十二庚:『傖,楚人別種也。助庚切。』」 嘉錫案:晉陽秋所稱中國人,指西晉時北人及過江人士言之。此中州字,必孝標所改,蓋不欲稱北朝所在之地為中國也。慧琳一切經音義六十五云:「晉陽秋曰:『吳人謂中國人為傖人。又總謂江、淮閑雜楚謂傖。』」然並不言所以名傖之義。惟漢書賈誼傳,國制搶攘注引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余謂傖字蓋有四義:傖攘本釋亂貌,故凡目鄙野不文之人皆曰傖,本無地域之分。廣記二百六十二引笑林曰:「傖人欲相共吊喪,各不知儀,一人言粗習,謂同伴曰:『汝隨我舉止。』」雲云,此但極言鄉愚之粗俗,不必其楚人、中國人也。一也。中國為聲名文物之邦,彬彬大雅,本不當有荒傖之稱。但自三國鼎峙,南北相輕,於是北人罵吳人為貉子見本書尤悔篇「孫秀降晉」條,吳人罵北人曰傖父。類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吳人至京師,為設食者有酪蘇,食之,歸吐,遂至困頓。謂其子曰:『與傖人同死,亦無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隋志以為漢給事中邯鄲淳撰。淳潁川人,在三國時未嘗入吳,而其書記有張溫事,非淳所及見。僧贊寧筍譜稱陸雲著笑林論,當必有據。此所謂京師,洛陽也。晉書左思傳曰:「陸機入洛,與弟雲書曰:『此閑有傖父欲作三都賦。』降至東晉,此語尤繁。過江士大夫,皆被此目。而中原舊族,居吳既久,又以目後來之北人。晉陽秋所謂吳人以中國人為傖也。二也。孫權初都武昌,旋徙建業。吳人輕薄,自名上國,鄙楚人為荒陋,亦被此目。晉灼著書於典午中朝見漢書序例,而云吳人罵楚人為傖,是未過江以前語也。三也。長江以北,淮水流域,本屬楚境。永嘉喪亂,幽、冀、青、並、兗諸州之民相率避地於江、淮之間。於是僑立州郡以司牧之見宋書州郡志。其地多中原村鄙之民與楚人雜處,謂之雜楚。吳人薄之,亦呼傖楚。別目九江、豫章諸楚人為傒詳見容止篇「石頭事故」條。而於荊州之楚,無所指目,非復如東渡以前,統罵楚人為傖矣。晉陽秋云:「吳人總謂江、淮間雜楚為傖。」梁書鐘嶸傳云:「僑雜傖楚,應在綏附。」皆其義也。四也。由此觀之,傖之為名,本無定地。但於其所鄙薄,則以此加之。故南北朝時,北人亦目南人為傖楚。北史王昕傳:文宣下詔曰:「元景昕字本自庸才,素無動行,偽賞賓郎之味,好詠輕薄之篇。自謂模擬傖楚,曲盡風制。」此乃以楚統目南人,而罵之為傖。與吳人謂江、淮間人為傖楚者,又異矣。章炳麟新方言二云:『尋方言:壯、將皆訓大。將、倉聲通,如『鸞聲將將』,『鳥獸蹌蹌』,是傖人猶言壯夫耳。昔陸機謂左思為傖父,蓋謂其粗勇也。今自鎮江而下至於海濱,無賴相呼曰老傖。」按章氏不知傖之為名,取義於搶攘,乃以將、倉聲通,訓為壯夫,真曲說也。
382 19 郗太傅在京口,〔一〕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臥,〔二〕如不聞。」郗公云:「正此好!」訪之,乃是逸少,因嫁女與焉。王氏譜曰:「逸少,羲之小字。羲之妻,太傅郗鑒女,名璇,字子房。」校文
383 「在床上坦腹臥」 景宋本「床」上有「東」字。
384 箋疏
385 〔一〕 程炎震云:「晉書成紀:咸和元年,郗鑒以車騎將軍領徐州刺史。考之鑒傳,初為兗州刺史,鎮廣陵,至是兼領徐州。至蘇峻平後,乃城京口,故地理志亦云然也。然咸和四年,右軍年二十七矣。」〔二〕
386 御覽八百六十引王隱晉書曰:「王羲之幼有風操。郗虞卿聞王氏諸子皆後當作俊,令使選婿。諸子皆飾容以待客,羲之獨坦腹東床,嚙胡餅,神色自若。使具以告。虞卿曰:『此真吾子婿也!』問為誰?果是逸少。乃妻之。」今晉書羲之傳與世說全同。而獨改「在床上坦腹臥」為「在東床坦腹食」。用王隱「嚙胡餅」之說也。宋王觀國學林四遂謂古人稱床榻非特臥具也,多是坐物。引羲之「東床坦腹而食」為證。不知床之為物,固可坐可臥。世說自作「在床上坦腹臥」,與晉書不同。不得謂羲之必坐而不臥也。袁文甕牖閑評八又云:「東床坦腹,乃繩床之床,非床榻之床也。人多以其坦腹,誤認床榻之床,豈繩床之上,獨不容坦腹耶?」 嘉錫案:繩床即古之胡床,固是坐具。但晉書及世說並不云是胡床,不識袁氏何以知之。且胡床又名交床,元為可以隨處移置。今晉書既云東床,恐仍是床榻之床耳。
387 20 過江初,拜官,輿飾供饌。羊曼拜丹陽尹,〔一〕客來蚤者,並得佳設。日晏漸罄,不復及精,隨客早晚,不問貴賤。曼別傳曰:「曼字延祖,泰山南城人。父暨,陽平太守。曼頹縱宏任,飲酒誕節,與陳留阮放等號兗州八達。累遷丹陽尹,為蘇峻所害。」羊固拜臨海,竟日皆美供。雖晚至,亦獲盛饌。時論以固之豐華,不如曼之真率。明帝東宮僚屬名曰:「固字道安,太山人。」文字志曰:「固父坦,車騎長史。固善草行,著名一時,避亂渡江,累遷黃門侍郎。褒其清儉,贈大鴻臚。」箋疏
388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云:代阮孚為丹陽尹,蓋在咸和二年。」
389 21 周仲智飲酒醉,瞠目還面謂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橫得重名!」須臾,舉蠟燭火擲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一〕固出下策耳!」孫子兵法曰:「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積,三曰火車,四曰火軍,五曰火隊。凡軍必知五火之變,故以火攻者,明也。」箋疏
390 〔一〕 嘉錫案:方正篇注云「阿奴,謨小字」,此條上文云「周仲智飲酒」則是嵩,而非謨,謨字叔治。不當稱阿奴。吳士鑒晉書周顗傳注據御覽四百八十九引郭子作「阿拏」。今考影宋本御覽作「阿孥」,不作「阿拏」。且郭子所言乃周叔治為晉陵周侯仲智送別之事,與方正篇同。則「阿孥自愛」仍是呼叔治。奴、孥通用字耳。後識鑒篇注亦引鄧粲晉紀曰:「阿奴,嵩之弟周謨也。」能改齋漫錄八云:「投燭之事,當云『阿嵩,火攻固出下策耳』。其稱阿奴,蓋史誤也。」嘉錫以為周嵩、周謨皆稱阿奴,可見為父兄泛稱子弟之辭,非謨小字,說見方正篇「周叔治條」下。
391 22 顧和始為楊州從事。月旦當朝,未入頃,停車州門外。周侯詣丞相,歷和車邊。語林曰:「周侯飲酒已醉,箸白祫,憑兩人來詣丞相。」和覓虱,夷然不動。周既過,反還,指顧心曰:「此中何所有?」顧搏虱如故,徐應曰:「此中最是難測地。」周侯既入,語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僕才。」中興書曰:「和有操量,弱冠知名。」校文
392 「楊州」 「楊」,景宋本作「揚」。
393 「虱」字 景宋本俱作「虱」。
394 23 庾太尉與蘇峻戰,敗,率左右十餘人,乘小船西奔。晉陽秋曰:「蘇峻作逆,詔亮都督征討,戰於建陽門外,王師敗績,亮於陳攜二弟奔溫嶠。」亂兵相剝掠,射誤中柂工,應弦而倒。舉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動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賊!」眾迺安。〔一〕
395 校文
396 注「二弟」 「二」,景宋本作「三」。
397 箋疏
398 〔一〕 晉書亮傳及通鑒九十四作「此手何可使著賊」!胡注云:「言射不能殺賊,而反射殺柂工,自恨之辭也。」 嘉錫案:晉書通鑒均言「亮左右射賊,誤中柂工」。世說先言亮率左右十餘人乘小船西奔,方敘射中柂工事,則射者亦是亮左右,非亮也。假使是亮手自發矢,則左右何為失色不安,豈畏亮盡殺餘人耶?既非亮所射,亮何用作自恨之辭。胡注望文生義,理不可通。顧炎武日知錄二十七以注為非是,而曰:「亮意蓋謂有此善射之手,使著賊身,亦必應弦而倒耳。解嘲之語也。」趙紹祖通鑒胡注商五則曰:「余按柂工在船後,亮船正走,而賊追之。故左右射賊,誤中柂工,船上人不知,疑舟中有變,失色欲散。而亮故示閑暇以安之。言此箭若得著賊,亦必應弦而倒也。解嘲之辭耳。」 嘉錫又案:顧氏之解庾亮語雖是,而云解嘲之語,則仍以為亮所自射,尚沿胡注之誤。趙氏以為亮左右所射是也。而謂船上人疑舟中有變,則於情事尚未協。蓋亮左右射賊,流矢亂發。及誤中柂工,亦不知此箭是誰所射。既已肇禍,人人自疑,畏亮嗔怒,且悔且懼。故倉黃欲散,亮乃鎮靜不驚,從容談笑,言此手所發之箭若使著賊,那可復當?不惟不怒,且反獎其善射。於是眾心遂安也。晉書亦未解此意,改那可為何可,不合當時語氣矣。
399 24 庾小征西嘗出未還。婦母阮是劉萬安妻,劉氏譜曰:「劉綏妻陳留阮蕃女,字幼娥。」綏,別見。〔一〕與女上安陵城樓上。〔二〕俄頃翼歸,策良馬,盛輿衛。阮語女:「聞庾郎能騎,我何由得見?」婦告翼,庾氏傳曰:「翼娶高平劉綏女,字靜女。」翼便為於道開鹵簿盤馬,始兩轉,墜馬墮地,意色自若。
400 箋疏
401 〔一〕 嘉錫案:劉綏見賞譽篇「劉萬安」條。
402 〔二〕
403 程炎震云:「安陵當作安陸。晉書地理志:江夏郡治安陸。翼本傳:『康帝即位,翼上疏移鎮襄陽。』帝紀、通鑒並系於建元元年。翼以永和元年卒,年四十一,則是年三十九矣。」
404 25 宣武桓溫。與簡文、太宰武陵王晞。共載,密令人在輿前後鳴鼓大叫。鹵簿中驚擾,太宰惶怖求下輿。顧看簡文,穆然清恬。宣武語人曰:「朝廷閑故復有此賢。」〔一〕續晉陽秋曰:「帝性溫深,雅有局鎮。嘗與桓溫、太宰武陵王晞同乘,至板橋,溫密敕令無因鳴角鼓噪,部伍並驚馳,溫陽駭異,晞大震,帝舉止自若,音顏無變。溫每以此稱其德量,故論者謂溫服憚也。」箋疏
405 〔一〕 程炎震云:「晉書簡文紀亦云『嘗與桓溫及武陵王晞同載游板橋』云云。御覽九十九引晉中興書同。晞有武干,為溫所忌,何至惶怖乎?據御覽知出於中興書,知是簡文立後,史臣歸美之詞,未足據信。」 嘉錫案:黜免篇注引司馬晞傳曰:「晞少不好學,尚武兇恣。時太宗輔政,晞以宗長不得執權,常懷憤慨。欲因桓溫入朝殺之。」然則其人甚有膽勇,必不聞鼓噪而惶怖亦明矣。程氏以為史臣歸美簡文之詞,蓋是也。
406 26 王劭、王薈共詣宣武,劭薈別傳曰:「劭字敬倫,丞相導第五子。清貴簡素,研味玄賾。大司馬桓溫稱為鳳鶵。〔一〕累遷尚書僕射、吳國內史。薈字敬文,丞相最小子。有清譽,夷泰無競,仕至鎮軍將軍。」正值收庾希家。中興書曰:「希字始彥,司空冰長子。累遷徐、兗二州刺史。希兄弟貴盛,桓溫忌之,諷免希官,遂奔於暨陽。初,郭璞筮冰子孫必有大禍,唯固三陽可以有後。故希求鎮山陽,弟友為東陽,希自家暨陽。及溫誅希,弟柔、倩聞希難,逃於海陵。後還京口聚眾,事敗,為溫所誅。」〔二〕薈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堅坐不動,待收信還,得不定迺出。論者以劭為優。
407 箋疏
408 〔一〕 御覽三百八十九引劭別傳誤作桓邵「清貴簡素」下作「風姿甚美,而善治容儀,雖家人近習,莫見其怠墮之貌。溫見而稱之曰:『可謂鳳雛。』」〔二〕
409 程炎震云:「庾希事,據晉書簡文紀在咸安二年。庾亮傳謂『溫先殺柔、倩,希逃,經年乃於京口聚眾』。與中興書異。」 嘉錫案:注中引中興書「聞希難」若作「希聞難」,便與晉書無不合矣。傳寫誤倒一字耳。亮傳云:「倩太宰長史,最有才器,桓溫深忌之。及海西公廢,溫陷倩及柔以武陵王黨,殺之。希聞難便與弟邈及子攸之逃於海陵陂澤中。溫遣兵捕希,希聚眾於海濱,略漁人船,夜入京口城。溫遣東海太守周少孫討之,城陷被擒。希、邈及子侄五人斬於建康市。」餘詳賞譽篇「庾公云逸少國舉」條。
410 27 桓宣武與郗超議芟夷朝臣,條牒既定,其夜同宿。續晉陽秋曰:「超謂溫雄武,當樂推之運,遂深自委結。溫亦深相器重,故潛謀密計,莫不預焉。」明晨起,呼謝安、王坦之入,擲疏示之。郗猶在帳內,謝都無言,王直擲還,云:多!宣武取筆欲除,郗不覺竊從帳中與宣武言。〔一〕謝含笑曰:「郗生可謂入幕賓也。」帳,一作帷。
411 箋疏
412 〔一〕 程炎震云:「晉書但云王、謝詣溫論事,不言芟夷朝臣。蓋以帳中竊言,事近難信也。然敘於太和以前則誤。通鑒從晉書而移於寧康元年,殆近之。」
413 28 謝太傅盤桓東山時,與孫興公諸人泛海戲。中興書曰:「安先居會稽,與支道林、王羲之、許詢共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談說屬文,未嘗有處世意也。」風起浪湧,孫、王諸人色並遽,便唱使還。太傅神情方王,吟嘯不言。舟人以公貌閑意說,猶去不止。既風轉急,浪猛,諸人皆喧動不坐。公徐云:「如此,將無歸!」眾人即承響而回。於是審其量,足以鎮安朝野。
414 校文
415 注「安先居會稽」 「先」,景宋本作「元」。
416 29 桓公伏甲設饌,廣延朝士,因此欲誅謝安、王坦之。晉安帝紀曰:「簡文晏駕,遺詔桓溫依諸葛亮、王導故事,溫大怒,以為黜其權,謝安、王坦之所建也。入赴山陵,百官拜於道側,在位望者,戰慄失色。或云自此欲殺王、謝。」王甚遽,問謝曰:「當作何計?」謝神意不變,謂文度曰:「晉阼存亡,在此一行。」相與俱前。王之恐狀,轉見於色。謝之寬容,愈表於貌。望階趨席,方作洛生詠,諷「浩浩洪流」。〔一〕桓憚其曠遠,乃趣解兵。按宋明帝文章志曰:「安能作洛下書生詠,而少有鼻疾,語音濁。後名流多□其詠,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桓溫止新亭,大陳兵衛,呼安及坦之,欲於坐害之。王入失措,倒執手版,汗流沾衣。安神姿舉動,不異於常。舉目□歷溫左右衛士,謂溫曰:『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有壁間著阿堵輩?』溫笑曰:『正自不能不爾。』於是矜莊之心頓盡。命部左右,促燕行觴,笑語移日。」王、謝舊齊名,於此始判優劣。
417 校文
418 注「弗能及」 「弗」,景宋本作「菩」,非。沈本作「莫」。
419 注「失措」 「措」,景宋本作「厝」。
420 注「何有」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何須」。
421 注「命部左右」 「部」,景宋本作「卻」。
422 箋疏
423 〔一〕 嘉錫案:洛下書生詠,其辭不傳。觀安石作洛生詠,而所諷為嵇康詩。是蓋仿洛下書生讀書之聲以詠詩,本非篇名矣。顏氏家訓音辭篇曰:「音韻鋒出,各有土風,遞相非笑。指馬之諭,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參校方俗,考覈古今,為之折衷。搉而量之,獨金陵與洛下耳。」按瑯邪顏氏,自西平靖侯含隨晉元過江,至之推已歷九世見北齊書之推傳及元和姓纂四,金陵為南朝所都,故之推以與洛下並論。至於東晉士夫,多是中原舊族,家存東都之俗,人傳洛下之音。是以茂宏熨腹,真長笑其吳語;安石病鼻,名流□其高詠焉。洛生詠音本重濁見輕詆篇「人問顧長康條」注,安以有鼻疾,自然逼真;而時人以吳音讀之,故非掩鼻不能近似也。南齊書張融傳曰:「獠賊執融將殺食之,融神色不動,方作洛生詠,賊異之而不害也。」蓋江南名士慕安石之風流,故久而傳其聲。然融竟因以免禍,與安石同,斯亦異矣。吾友陳寅恪嘗考東晉南朝之吳語見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七本第一分,引世說此條及張融事論之曰:「據此則江東士族不獨操中原之音,亦且□洛下之詠。張融本吳人,而臨危難仍能作洛生詠,雖由其心神鎮定,異乎常人,要必平日北音習俗,否則決難致此無疑也。」程炎震云:「嵇康贈秀才入軍詩:『浩浩洪流,帶我邦畿。』劉氏失注。」
424 30 謝太傅與王文度共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謝曰:「不能為性命忍俄頃?」超得寵桓溫,專殺生之威。
425 31 支道林還東,高逸沙門傳曰:「遁為哀帝所迎,游京邑久,心在故山,乃拂衣王都,還就巖穴。」時賢並送於征虜亭。丹陽記曰:「太安中,征虜將軍謝安立此亭,〔一〕因以為名。」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中興書曰:「蔡糸字子叔,濟陽人,司徒謨第二子。有文理,仕至撫軍長史。」謝萬石後來,坐小遠。蔡暫起,謝移就其處。蔡還,見謝在焉,因合褥舉謝擲地,自復坐。謝冠幘傾脫,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覺瞠沮。坐定,謂蔡曰:「卿奇人,殆壞我面。」〔二〕蔡答曰:「我本不為卿面作計。」其後,二人俱不介意。
426 箋疏
427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一百九十四引丹陽記云:『謝石創征虜亭,太元中。』則太安當作太元。謝安當作謝石。」〔二〕
428 程炎震云:「據高僧傳支遁傳:『哀帝即位,出都,止東林寺。涉將三載,乃還東山。』考哀帝以升平五年辛酉即位,謝萬召為散騎常侍見初學記十二,會卒。則支遁還東時,萬已卒一、二年矣。晉書萬傳敘此事,但云送客,不言支遁,殆已覺其誤也。高僧傳作謝安石,亦誤。安石此時當在吳興,不在建康也。謝石有謝白面之稱,以殆壞我面語推之,疑是謝石,後人罕見石奴,故於石字上或著安,或著萬耳。」 嘉錫案:程氏謂支遁還東時,謝萬已死。其言固有明證,謂安石此時不得在建康,已失之拘。至因謝石號謝白面,遂以殆壞我面之語推定為石,則不免可笑。擲地壞面,豈問其色之白黑耶!
429 32 郗嘉賓欽崇釋道安德問,安和上傳曰:「釋道安者,常山薄柳人,本姓衛,年十二作沙門。神性聰敏而貌至陋,佛圖澄甚重之。值石氏亂,於陸渾山木食修學,為慕容俊所逼,乃住襄陽。以佛法東流,經籍錯謬,更為條章,標序篇目,為之注解。自支道林等皆宗其理。無疾卒。」餉米千斛,修書累紙,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損米。」愈覺有待之為煩。〔一〕
430 箋疏
431 〔一〕 劉盼遂曰:「莊子齊物論:『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耶?』安公蓋引此語。」 嘉錫案:高僧傳五作「安答書云:『損米千斛。』」世說殆因千斛二字復出從省。詳審文義,「愈覺有待之為煩」一句,乃記者敘事之辭,非安公語也。蓋嘉賓之書,填砌故事,言之累牘不能休。而安公答書,乃直陳其事,不作才語。讀之言簡意盡,愈覺必待詞採而後為文者,無益於事,徒為煩費耳。由此觀之,駢文之不如散文便於敘事,六朝人已知之矣。
432 33 謝安南免吏部尚書還東,晉百官名曰:「謝奉字弘道,會稽山陰人。」謝氏譜曰:「奉祖端,散騎常侍。父鳳。丞相主簿。奉歷安南將軍、廣州刺史、吏部尚書。」謝太傅赴桓公司馬出西,〔一〕相遇破岡。既當遠別,遂停三日共語。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輒引以它端。雖信宿中塗,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盡,謂同舟曰:「謝奉故是奇士。」箋疏
433 〔一〕 程炎震云:「晉書禮志,穆帝崩,哀帝立,議繼統事,有尚書謝奉。則升平五年,奉猶為尚書。免官還東,更在其後。安石出西赴桓溫司馬,則當在升平四年,參差不合,豈弘道前此嘗免官,復再起耶?」真誥八甄命授篇陶弘景注曰:「謝奉字宏道,會稽人。仕至吳郡丹陽尹、吏部尚書。」
434 34 戴公從東出,謝太傅往看之。謝本輕戴,見但與論琴書。戴既無吝色,而談琴書愈妙。謝悠然知其量。晉安帝紀曰:「戴逵字安道,譙國人。少有清操,恬和通任,為劉真長所知。性甚快暢,泰於娛生。好鼓琴,善屬文,尤樂游燕,多與高門風流者游,談者許其通隱。屢辭徵命,遂箸高尚之稱。」
435 35 謝公與人圍棋,俄而謝玄淮上信至。看書竟,默然無言,徐向局。客問淮上利害?答曰:「小兒輩大破賊。」意色舉止,不異於常。〔一〕續晉陽秋曰:「初,符堅南寇,京師大震。謝安無懼色,方命駕出墅,與兄子玄圍棋。夜還乃處分,少日皆辦。破賊又無喜容。其高量如此。」謝車騎傳曰:「氐賊符堅,傾國大出,眾號百萬。朝廷遣諸軍距之,凡八萬。堅進屯壽陽,玄為前鋒都督,與從弟●等選精銳決戰。射傷堅,俘獲數萬計,得偽輦及雲母車,寶器山積,錦□萬端,牛、馬、臚、騾、駝十萬頭匹。」校文
436 注「符堅」 「符」,景宋本俱作「苻」,是。
437 注「十萬頭匹」 景宋本及沈本無「匹」字。箋疏
438 〔一〕 晉書謝安傳曰:「苻堅強盛,率眾號百萬,次於淮、肥。京師震恐,加安征討大都督。玄入問計,安夷然無懼色,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山墅,親朋畢集。方與玄圍棋賭別墅,安常棋劣於玄,是日玄懼,便為敵手,而又不勝。安顧謂其甥羊曇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步,至夜乃還。指授將帥,各當其任。玄等既破堅,有驛書至,安方對客圍棋。看書既竟,便攝放床上,了無喜色,棋如故。客問之,徐答云:『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心喜甚,不覺屐齒之折。其矯情鎮物如此。」 嘉錫案:所言與世說及續晉陽秋略同而加詳。馮景解舂集文鈔卷七題圍棋賭墅圖曰:「嘗觀古之人當大事,危疑倉卒之時,往往託情博弈,以示鎮靜。魏公子無忌已開其先,不自謝安始也。費褘督師禦魏,嚴駕將發,來敏就求圍棋,褘留意對戲,色無厭倦。敏起曰:『聊試卿耳!信自可人,必能辦賊。』安之與玄賭墅,亦猶敏之試褘與!抑不惟是,古人當大哀大樂死生呼吸之際,亦以圍棋示度量。如顧雍與僚屬圍棋,外啟信至,而無兒書,雖神色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啖掌,血流沾褥,賓客既散,方嘆曰:『已無延陵之高,豈可有喪明之責!』夫元嘆逆知子兇問,而漠然終弈,與安石既得捷書而漠然終弈,其矯情鎮物同也。然哀之極而掌血流與樂之過而屐齒折,同一鬱極而發,及其悲喜橫決,反十倍於常情,不能自主也。」馮氏此文,頗切於情事,不同空言,故錄之於此。趙蕤長短經臣行篇云:「或曰:『謝安石為相,可與何人為比?』虞南曰:『昔顧雍封侯之日,而家人不知。前代稱其質重,莫以為偶。夫以東晉衰微,疆埸日駭永固。六夷英主,親率百萬,苻融俊才名相,執銳先驅,厲虎狼之爪牙,騁長蛇之鋒鍔,先築賓館,以待晉君。強弱而論,鴻毛泰山不足為喻。文靜深拒桓沖之援,不喜謝玄之書,則勝敗之數,固已存於胸中矣。夫斯人也,豈以區區萬戶之封,動其方寸者歟?若論其度量,近古以來,未見其匹。』」 嘉錫案:舊唐志雜史類、新唐志雜家類並有虞世南帝王略論五卷。趙蕤所引,蓋出此書,避太宗諱,故稱虞南。
439 36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發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晉百官名曰:「王徽之,字子猷。」中興書曰:「徽之,羲之第五子。卓犖不羈,欲為傲達,仕至黃門侍郎。」子敬神色恬然,徐喚左右,扶憑而出,不異平常。續晉陽秋曰:「獻之雖不脩賞貫,而容止不妄。」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440 校文
441 注「賞貫」 「賞」,景宋本作「常」。
442 37 符堅游魂近境,堅,別見。謝太傅謂子敬曰:「可將當軸,了其此處。」〔一〕
443 校文
444 「符」 景宋本作「苻」,是。
445 箋疏
446 〔一〕 鹽鐵論雜論篇曰:「車丞相即周、魯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漢書車千秋傳贊作「車丞相履伊、呂之業」,餘同。文選干令升晉紀總論曰:「秉鈞當軸之士,身兼官以十數。」
447 38 王僧彌、謝車騎共王小奴許集。王□、謝玄並已見。小奴,王薈小字也。僧彌舉酒勸謝云:「奉使君一觴。」謝曰:「可爾。」謝玄曾為徐州,故云使君。〔一〕僧彌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吳興溪中釣碣耳!〔二〕何敢譸張!」玄叔父安,曾為吳興,〔三〕玄少時從之游。故□云然。謝徐撫掌而笑曰:「衛軍,僧彌殊不肅省,〔四〕乃侵陵上國也。」〔五〕
448 箋疏
449 〔一〕 程炎震云:「玄前為兗州,不必定作徐州乃云使君也。此注殊泥。」〔二〕
450 李慈銘云:「案碣當作羯,玄之小名也。世說作遏。以封、胡推之,作羯為是。蓋取胡、羯字為小名,寓簡賤之意。如犬子、狗子、亦作茍子。佛犬之類。古人小名皆此義也。此舉其小名,故曰釣羯。」 嘉錫案:御覽四百四十六引語林:「謝碣絕重其姊」,正作「碣」。蓋羯、碣通用。又八百三十四引謝玄與兄書曰:「居家大都無所為,正以垂綸為事,足以永日。北固下大有鱸魚,一出手,釣得四十七枚。」又與書曰:「昨日疏成後,出釣。手所獲魚,以為二坩鮺,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引謝玄與婦書曰:「昨出釣,獲魚,作一坩鮺。今奉送。」是則謝玄平生性好釣魚,故王□就其小字生義,詆為吳興溪中釣碣,言汝不過釣魚之羯奴耳。
451 〔三〕
452 嘉泰吳興志二記州治坊巷,有車騎坊。引舊圖經云:「城東北二里,有晉車騎將軍謝玄宅,在衙東門投北大街。」〔四〕
453 程炎震云:「晉書王薈傳不言為『衛軍』。□為薈族子,玄長□八歲,故得於薈許斥□小字。」〔五〕
454 嘉錫以為□先斥玄小字,故玄以此報之,不必更論長幼也。然□語近於醜詆,想見聲色俱厲,而玄出之以游戲,固足稱為雅量。
455 39 王東亭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譽,公甚欲其人地為一府之望。初,見謝失儀,而神色自若。坐上賓客即相貶笑。公曰:「不然,觀其情貌,必自不凡。吾當試之。」後因月朝閣下伏,〔一〕公於內走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僕,而王不動。名價於是大重,咸云「是公輔器也」。續晉陽秋曰:「珣初闢大司馬掾,桓溫至重之,常稱『王掾必為黑頭公,未易才也』。」校文
456 「欲」 沈本作「敬」。
457 箋疏
458 〔一〕 嘉錫案:「閣下伏」,詳見文學篇「王東亭到桓公吏」條。
459 40 太元末,長星見,孝武心甚惡之。徐廣晉紀曰:「泰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東南行,歷須女、〔一〕至央星。」按太元末,唯有此妖,不聞長星也。且漢文八年,有長星出東方。〔二〕文穎注曰:「長星有光芒,或竟天,或長十丈,或二、三丈,無常也。」〔三〕此星見,多為兵革事。此後十六年,文帝乃崩。蓋知長星非關天子,世說虛也。夜,華林園中飲酒,舉杯屬星云:「長星!勸爾一杯酒。自古何時有萬歲天子?」〔四〕
460 校文
461 注「至央星」 「央」,沈本作「哭」。
462 注「太元」 景宋本及沈本作「泰元」。
463 箋疏
464 〔一〕 程炎震云:「晉書天文志作『歷女虛,至哭星』。」 嘉錫案:注文「歷須女」當作「女虛」,見前引文。
465 〔二〕
466 「漢文八年,長星見」,見漢書文帝紀。
467 〔三〕
468 嘉錫案:此引文穎漢書注也。今顏師古注亦引之。
469 〔四〕
470 嘉錫案:開元占經八十六引□萌曰:「蓬星出太微中,天子當為下立王,期不出三年。」又引荊州占曰:「蓬星出北斗魁中,王者坐賊死。若大臣諸侯,有受誅者。蓬星出司命,王者疾死。」又引何法盛中興書曰:「晉孝武太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東南行。歷女虛、危至哭星。其年烈宗崩。」然則孝武因蓬星之出,其占為王者死,故言古無萬歲天子。世說誤「蓬星」為「長星」耳。其言未必虛也。占經八十八引幽明錄與此同。末多「取杯酬之,帝亦尋崩也」二句。
471 41 殷荊州有所識,作賦,是束□慢戲之流。文士傳曰:「□字廣微,陽平元城人,漢太子太傅□廣後也。王莽末,廣曾孫孟達自東海避難元城,改姓,去『□』之足以為束氏。〔一〕□博學多識,〔二〕問無不對。元康中,有人自嵩高山下得竹簡一枚,上兩行科斗書,司空張華以問□。□曰:『此明帝顯節陵中策文也。』檢校果然。曾為□賦諸文,〔三〕文甚俳謔。三十九歲卒,〔四〕元城為之廢市。」殷甚以為有才,語王恭:「適見新文,甚可觀。」便於手巾函中出之。〔五〕王讀,殷笑之不自勝。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惡,但以如意帖之而已。〔六〕殷悵然自失。
472 箋疏
473 〔一〕 晉書束□傳載改姓之說,略同文士傳。二十二史考異二十一曰:「說文:疏,從●,從疋,以疋得聲。隸變疏為疏,與束縛之束本不相涉。疋古胥字,古人胥、疏同聲,故從疋聲也。疏之改束,自取聲相轉,如耿之為簡,奚之為嵇耳。唐人不通六書,乃有去足之說。」 嘉錫案:此說出自張騭文士傳。騭雖不詳時代,然裴松之、劉孝標皆引其書,則其人當生於晉代,不得歸罪於唐人也。錢氏但就晉書言之耳。松之於魏志王粲傳注中譏騭虛偽妄作,是其學識甚陋,容或不知六書。然疏孟達時,佐隸書已盛行,隸書疏字變為從足從束。去其偏旁,因有去足之說。此如說文序所謂馬頭人為長,人持十為斗,何必定合六書耶?考元和姓纂入聲三燭引晉書云:「疏廣曾孫孟達,今本姓纂作疏廣之後孫孟達,據古今姓氏遙華韻癸集一引改。避王莽亂,自東海徙沙鹿山南田,因去疋為束氏。」則晉書本作去疋,不作去足,未嘗誤也。第不知所引是否唐修晉書耳?
474 〔二〕
475 御覽三百六十二引作「廣曾孫孟造,自東海避難歸蕪城。」非是。文選補亡詩注引王隱晉書曰:「束□字廣微,平陽陽幹人也。父惠,馮翊太守。兄璨,與□齊名。嘗覽古詩,惜其不補,故作詩以補之。賈謐請為著作郎。」 嘉錫案:今晉書束□傳稱「祖混,隴西太守。父龕,馮翊太守。□與兄璆俱知名」雲云。其父兄之名與王隱書皆不同,未詳其故。
476 〔三〕
477 嘉錫案:□餅賦,嚴可均全晉文八十七據書鈔、類聚、初學記、御覽輯錄成篇。考宋祝穆事文類聚續集十七,亦載有此賦。視嚴輯本僅少六句。若非自古書錄出,則必是宋人已有輯本也。
478 〔四〕
479 程炎震云:「晉書云:『年四十卒。』」〔五〕
480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九十一引函中二字作亟。」〔六〕
481 程炎震云:「帖,御覽作點。」
482 42 羊綏第二子孚,少有俊才,與謝益壽相好,益壽,謝混小字也。嘗蚤往謝許,未食。俄而王齊、王睹來。王睹已見。〔一〕齊,王熙小字也。中興書曰:「熙字叔和,恭次弟。尚鄱陽公主,太子洗馬,早卒。」既先不相識,王向席有不說色,欲使羊去。羊了不眄,唯腳委幾上,詠矚自若。謝與王敘寒溫數語畢,還與羊談賞,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語。須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屬羊不暇。〔二〕羊不大應對之,而盛進食,食畢便退。遂苦相留,〔三〕羊義不住,直云:「向者不得從命,中國尚虛。」〔四〕二王是孝伯兩弟。
483 箋疏
484 〔一〕 嘉錫案:睹,王爽小字。見文學篇「王孝伯在京行散」條。
485 〔二〕
486 嘉錫案:二王敬其人,故代謝作主人,勸其加餐。
487 〔三〕
488 嘉錫案:「苦相留」,二王留之也。
489 〔四〕
490 嘉錫案:二王先欲羊去,羊已覺之,而置不與較。及二王前倨後恭,苦留共談,羊乃云:「向者,君欲我去。不得從命者,直因腹內尚虛。今食已飽,便當逕去耳。」雲中國尚虛者,蓋當時人常語,以腹心比中國,四肢比夷狄也。
491 識鑒第七
492 1  曹公少時見喬玄,玄謂曰:「天下方亂,群雄虎爭,撥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實亂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賊。恨吾老矣,不見君富貴,當以子孫相累。」續漢書曰:「玄字公祖,梁國睢陽人。少治禮及嚴氏春秋。累遷尚書令。玄嚴明有才略,長於知人。初,魏武帝為諸生,未知名也,玄甚異之。」魏書曰:「玄見太祖曰:『吾見士多矣,未有若君者!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一〕按世語曰:「玄謂太祖:『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將。』太祖乃造子將,子將納焉。」孫盛雜語曰:「太祖嘗問許子將:『我何如人?』固問,然後子將答曰:『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太祖大笑。」〔二〕世說所言謬矣。
493 箋疏
494 〔一〕 嘉錫案:橋玄稱曹操之語,後漢書玄傳作「今天下將亂,安生民者,其在君乎」?蓋即翦裁魏書之語。魏志武紀直與魏書同,但無首二句耳。而裴注引魏書曰:「太尉橋玄,世名知人,睹太祖而異之曰:『吾見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吾老矣,願以妻子為託。』由是聲名益重。」反無「命世之才」等語。蓋裴以其與魏志同而刪之也。合此注所引觀之,其文乃全。
495 〔二〕
496 人物志英雄篇曰:「夫草之精秀者為英,獸之特群者為雄,故人之文武茂異,取名於此。是故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此其大體之別名也。若校其分數,則互相須,各以二分,取彼一分,然後乃成。必聰能謀始,明能見機,膽能決之,然後可以為英。張良是也。氣力過人,勇能行之,智足斷事,乃可以為雄。韓信是也。體分不同,以多為目,故英雄異名。然皆偏至之材,人臣之任也。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則能長世。高祖、項羽是也。」今人湯用彤讀人物志曰:「英雄者,漢、魏閑月旦人物所有名目之一也。天下大亂,撥亂反正,則需英雄。漢末豪俊並起,群欲平定天下,均以英雄自許。故王粲著有漢末英雄傳。夫撥亂端仗英雄,故後漢書言許子將目曹操曰:『子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而孟德為之大悅。蓋操素以創業自任也。」
497 2  曹公問裴潛曰:「卿昔與劉備共在荊州,卿以備才如何?潛曰:「使居中國,能亂人,不能為治。若乘邊守險,足為一方之主。」〔一〕魏志曰:「潛字文行,河東人。避亂荊州,劉表待之賓客禮。潛私謂王粲、司馬芝曰:『劉牧非霸王之才,而欲以西伯自處,其敗無日矣!』遂南渡,適長沙。」校文
498 注「待之賓客禮」 「之」,景宋本作「以」。
499 注「遂南渡適長沙」 景宋本作「累遷尚書令,贈太常」。
500 箋疏
501 〔一〕 嘉錫案:以劉備之才,若使早居中國,乘時得位,與曹操易地而處。備既寬厚愛人,輔之以諸葛亮,皋、伊之亞,其施政治民,奚啻高出於操,何至不能為治哉?而裴潛之言乃如此。考之潛本傳,敘潛與操問答後即云:「時代郡大亂,以潛為代郡太守。在代三年,還後數十日,三單于反。問至,乃遣鄢陵侯彰征之。」檢魏武紀:「代郡、上谷、烏丸、無臣、氐等叛,遣鄢陵侯彰討破之。」事在建安二十三年夏四月。故潛之守代郡,通鑒六十七敘之於二十一年五月之後。劉備已先於十九年夏四月克成都。方操與潛問答之時,備之取蜀,亦已久矣。此必二十年冬操已降張魯,與備爭漢中之時。方以備為勁敵,懼其不克,故發此問。潛知備之才足以定蜀,而地狹兵少,必不能遽復中原。操雖強盛,而所值乃當世人傑,亦決不能並蜀。故推測形勢而為是言。此特戰國策士揣摩之餘習,不足以言識鑒也。
502 3  何晏、鄧颺、夏侯玄並求傅嘏交,而嘏終不許。魏略曰:「鄧颺字玄茂,南陽宛人,鄧禹之後也。少得士名。明帝時為中書郎,以與李勝等為浮華被斥。正始中,遷侍中尚書。為人好貨,臧艾以父妾與颺,得顯官,京師為之語曰:『以官易富鄧玄茂。』何晏選不得人,頗由颺,以黨曹爽誅。」諸人乃因荀粲說合之,謂嘏曰:「夏侯太初一時之傑士,虛心於子,而卿意懷不可,交合則好成,不合則致隙。二賢若穆,則國之休,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史記曰:「相如以功大拜上卿,位在廉頗右。頗怒,欲辱之。相如每稱疾,望見,引車避匿。其舍人欲去之,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吾廷叱之,何畏廉將軍哉?顧秦彊趙弱,秦以吾二人故不敢加兵於趙。今兩虎鬥,勢不俱生,吾以公家急而後私讎也。』頗聞,謝罪。」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勞,能合虛譽,誠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颺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無關籥,貴同惡異,多言而妒前。多言多釁,妒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賢者,皆敗德之人耳!遠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邪?」後皆如其言。〔一〕傅子曰:「是時何晏以才辯顯於貴戚之閑,鄧颺好交通,合徒黨,鬻聲名於閭閻,夏侯玄以貴臣子,少有重名,皆求交於嘏,嘏不納也。嘏友人荀粲有清識遠志,然猶勸嘏結交云。」箋疏
503 〔一〕 李慈銘云:「案夏侯重德,平叔名儒,嘏於是時名位未顯,何至內交見拒,且煩奉倩為言?觀晉書列女傳,當何、鄧在位時,嘏之弟玄以見惡於何、鄧,至於求婚不得。豈有太初岳岳,反藉嘏輩為重?此自緣三賢敗後,晉人增飾惡言,國史既以忠為逆,私家復誣賢為奸。如魏志嘏傳,皆不可信。傅子即玄所作,出於仇怨之辭,世說轉據舊聞,是非多謬。然太初名德,終著古今,不能相累。平叔論語,永列學官,以視嘏輩,直蜉蝣耳。近儒王氏懋竑白田雜著中言之當矣。」
504 魏志荀彧傳注引何劭所為荀粲傳曰:「粲與嘏善,夏侯玄亦親。常謂嘏、玄曰:『子等在世塗閑,功名必勝我,但識劣我耳!』嘏難曰:『能盛功名者,識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餘者邪?』粲曰:『功名者,志局之所獎也。然則志局自一物耳,固非識之所獨濟也。我以能使子等為貴,然未必齊子等所為也。』」 嘉錫案:傅嘏傳注引傅子稱嘏與何曾善,劭即曾之子。晉書曾傳稱劭與武帝同年。帝以太熙元年崩,年五十五,則劭與帝蓋同生於魏青龍四年。當正元二年,傅嘏卒時,劭年已二十矣。以通家子記其父執之生平,自必確鑿可信。觀其載荀粲評論夏侯玄與傅嘏之言,一則曰子等,再則曰子等,是必三人覿面之所談也。夫促膝抵掌,相與論心,其交情之密可知。嘏之答粲,第謂識為功名之本,而不言己與玄志局之不同。是於粲之所評,固已默許之矣。其意氣之相合,又可知也。而謂玄欲求交,而嘏不許,此矯誣之言,但欲以欺天下後世,而無如同時之何劭已載筆而從其後,何也?蓋玄與嘏最初皆欲立功於國,已而各行其志,嘏為司馬氏之死黨,而玄則司馬師之讎敵也。二人之交,遂始合而終睽。抑或玄敗之後,嘏始諱之,飾為此言以自解免。傅玄著書,為其從兄門戶計,又從而傅會之耳。嘏於叛君負國之事,攘臂恐後,則其忍於誣罔以賣其死友,亦固其所。獨怪世說竟採其語,列於識鑒之篇,而後世論史者,亦皆深信而不疑,無一人能發其覆者,為可嘆也!據本書方正篇及注:玄不與鐘會交,及下獄後,會因便狎玄,而玄正色拒之。與陳本善,而不與本弟騫相見,其嚴於交游如此。嘏與玄友,不為所拒亦幸矣。玄何為獨虛心於嘏,欲求交而不可得乎?魏志嘏傳注引傅子云:「司隸校尉鐘會年甚少,嘏以明智交會。」考之會傳及注:會於司馬師執政時,為中書侍郎,師稱其有王佐才。師伐毌丘儉,嘏、會皆從,而會典知密事,蓋有盛寵於師。師死後,二人協謀召司馬昭而授之以兵,遂成魏室之禍。嘏先與荀粲善,粲者,荀彧之子,知名當世。傅子又稱嘏與會及何曾、陳泰、荀顗、鐘毓並相友善,蓋在司馬氏得政以後,以黨援相結納。然則嘏之取友,因名與勢以為離合者也。方曹爽未敗以前,玄以貴公子有重名,嘏未為何晏所排時,與爽亦無隙。及爽既敗,司馬懿猶以通家子遇玄,故晏等死而玄獨免。嘏亦何所畏憚而不樂與玄交,且拒絕之乎?故吾謂此乃嘏與傅玄事後撰造之辭,而非其實也。
505 又案:何晏、鄧颺雖有浮華之過,然並一時名士。其死則因陷於曹爽之黨,為司馬懿所殺。爽等死,而司馬氏篡逆之勢成,為魏之臣子者當悲之,不當幸之也。至於夏侯玄之死,事由中書令李豐與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謀欲以玄輔政而誅司馬師,事洩被殺。具見魏志夏侯尚傳。緝等此謀,奉君命以討逆臣,與董承衣帶詔事無以異。玄為國家而死,尤不當以成敗議之也。王懋竑白田雜著四論李豐、傅嘏曰:「李豐為司馬師所引用,乃與魏主謀,以夏侯玄代師輔政。此魏之忠臣,莫有過焉者也。」「傅嘏論夏侯玄、何晏、鄧颺語,論李豐語,皆出傅子。傅子,傅玄所著。玄、嘏從父兄弟,故多載其語。按嘏本傳:『魏黃門侍郎,以與晏等不合免官,後起為滎陽太守,不就。司馬懿請為從事中郎,遂附從懿父子以傾魏。爽之誅,齊王之廢,嘏皆與有力焉。』故爽誅,即以嘏為河南尹,轉尚書,賜爵關內侯。齊王廢,進爵武鄉亭侯。及毌丘儉、文欽兵起,嘏勸師自行,與之俱東。師卒,中詔嘏還師。嘏輒與昭俱還,以成司馬氏之篡。跡其始末,蓋與賈充不異。幸其早死,不與佐命之數。此乃魏之逆臣,其與何晏、鄧颺及玄、豐不平,皆以其為魏故,而自與鐘毓、鐘會、何曾、陳泰、荀顗善,則皆司馬氏之黨也。所譏議晏等語,大率以愛憎為之。如晏輩固不足道,若豐、玄豈不勝於鐘會、何曾、荀顗,而嘏之好惡如此。陳壽論嘏用才達顯,而裴松之謂嘏當時高流。壽所評不足見其美,庸人之論,淺陋可笑。」 嘉錫案:世說此節與嘏傳裴注所引傅子大同小異。孝標取世說所刪去者,存之於注,以著其緣起,且以明世說之出於傅子也。傅玄在魏官位未高,或尚非司馬氏之腹心。然其於何晏、鄧颺,則讎敵也。晉書列女傳曰:「杜有道妻嚴氏,字憲。女韡有淑德,傅玄求為繼室,憲便許之。時玄與何晏、鄧颺不穆,晏等每欲害之,時人莫肯共婚,及憲許玄,內外以為憂懼。或曰:『何、鄧執權,必為玄害,亦由排山壓卵,以湯沃雪耳。奈何與之為親?』憲曰:『晏等驕侈,必將自敗,司馬太傅,睡獸耳!吾恐卵破雪消,行自有在。』遂與玄為婚。晏等尋亦為宣帝所誅。」此傳末言憲以妹女妻玄子咸,必是玄父子所作,而晉史採之。觀其言玄與晏、颺等不相容如此,固宜其載傅嘏之言,力詆晏等,以快其宿憤也。乃後之人為玄之文採所炫惑,裴松之既採其言入傅嘏傳注中,劉義慶又錄之世說,司馬公作通鑒亦載於卷七十六,皆以嘏言為定評。不知李豐固忠臣,夏侯玄亦英傑,其人品皆非傅嘏所敢望。何晏為正始名士,雖與王弼鼓扇虛浮,不為無罪,而其死要為不幸,亦非嘏、玄兄弟所得而議也。李蓴客以晏有注論語之功,推為名儒,未免太過。惟王氏之論為能協是非之公,故具錄之於此,俾與蓴客之評相參證焉。若夫嘏未嘗拒不與玄交,已具見於前,此不復論。
506 4  晉武帝講武於宣武場,帝欲偃武修文,親自臨幸,〔一〕悉召群臣。山公謂不宜爾,因與諸尚書言孫、吳用兵本意。遂究論,舉坐無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二〕史記曰:「孫武,齊人。吳起,衛人。並善兵法。」竹林七賢論曰:「咸寧中,吳既平,上將為桃林、華山之事,息役弭兵,示天下以大安。於是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時京師猶講武,山濤因論孫、吳用兵本意。濤為人常簡默,蓋以為國者不可以忘戰,故及之。」名士傳曰:「濤居魏、晉之閑,無所標明,〔三〕嘗與尚書盧欽言及用兵本意。武帝聞之,曰:『山少傅名言也。』」〔四〕後諸王驕汰,輕遘禍難,於是寇盜處處蟻合,郡國多以無備,不能制服,遂漸熾盛,皆如公言。時人以謂山濤不學孫、吳,而闇與之理會。王夷甫亦嘆云:「公闇與道合。」竹林七賢論曰:「永寧之後,諸王構禍,狡虜欻起,皆如濤言。」名士傳曰:「王夷甫推嘆濤『晻晻為與道合,其深不可測』。皆此類也。」校文
507 注「無所標明」 「明」,景宋本及沈本作「名」。
508 箋疏
509 〔一〕 程炎震云:「武紀:泰始十年、咸寧元年、三年十一月,數臨宣武觀大閱。」〔二〕
510 程炎震云:「濤傳:『咸寧初,轉太子少傅,舉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為不宜去州郡武備。』」武紀:咸寧四年三月,尚書左僕射盧欽卒,山濤代之。
511 〔三〕
512 宋本賞譽篇注引顧愷之畫贊亦云:「濤無所標名。」〔四〕
513 吳士鑒晉書山濤傳注曰:「案武帝紀:帝臨宣武觀大閱事,在咸寧三年。尚在平吳之前。七賢論誤謂『吳既平』也。盧欽卒於咸寧四年,亦不逮平吳之後。世說謂『舉坐以為名言』,與本傳及名士傳作武帝之言亦異。」
514 5  王夷甫父乂為平北將軍,有公事,使行人論不得。時夷甫在京師,命駕見僕射羊祜、尚書山濤。夷甫時總角,姿才秀異,敘致既快,事加有理,濤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輟,乃嘆曰:「生兒不當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亂天下者,必此子也!」〔一〕晉陽秋曰:「夷甫父乂,有簡書,將免官,夷甫年十七,〔二〕見所繼從舅羊祜,申陳事狀,辭甚俊偉。祜不然之,夷甫拂衣而起。祜顧謂賓客曰:『此人必將以盛名處當世大位,然敗俗傷化者,必此人也!』」漢晉春秋曰:「初,羊祜以軍法欲斬王戎,夷甫又忿祜言其必敗,不相貴重。天下為之語曰:『二王當朝,世人莫敢稱羊公之有德。』」箋疏
515 〔一〕 李慈銘云:「案此條諸人皆名,夷甫獨字,孝標為梁武諱,追改之耳。」〔二〕
516 程炎震云:「王衍以永嘉五年卒,年五十六。則十七歲,乃泰始八年。考羊祜為尚書左僕射,五年二月督荊,此當是泰始五年事。晉書衍傳作年十四,是也。」 嘉錫案:晉書武帝紀:「泰始四年二月,以中軍將軍羊祜為尚書左僕射。五年二月,以尚書左僕射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則祜之為僕射,首尾僅及一年,王衍之見祜,必當在泰始四、五年之閑。衍傳言:衍年十四,在京師造僕射羊祜。案衍為石勒所殺,年五十六。本傳不言其死之年月。考之通鑒卷八十七,事在永嘉五年。以此推之,則泰始五年,衍年十四。蓋其時祜尚未赴荊州,故衍得往見,情事正合。若如晉陽秋之言,衍年十七,始見羊祜,則祜去僕射之任,已三年矣。蓋傳聞異辭,與世說不同。孝標引以為注,失之不考。晉書於羊祜傳,亦敘王衍詣祜於祜都督荊州之後,蓋雜採成書,而未核其年月,不悟其與衍傳自相抵牾也。吳承仕曰:「晉書羊祜傳:衍詣祜,辭甚俊辯。祜不然之。衍拂衣而起。祜顧謂賓客曰『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云云,按方以二字,當為將以。以衍傳證之,時年方十四耳。王衍傳言:泰始八年詔舉奇才可以安邊者,衍初好論縱橫之術,故尚書盧欽舉為遼東太守,不就。按泰始八年,衍年僅十七,恐非情實。」
517 6  潘陽仲見王敦小時,謂曰:「君蜂目已露,但豺聲未振耳。必能食人,亦當為人所食。〔一〕」晉陽秋曰:「潘滔字陽仲,滎陽人,太常尼從子也。有文學才識。永嘉末,為河南尹,遇害。」漢晉春秋曰:「初,王夷甫言東海王越,轉王敦為楊州。潘滔初為太傅長史,言於太傅曰:『王處仲蜂目已露,豺聲未發,今樹之江外,肆其豪彊之心,是賊之也。』」晉陽秋曰:「敦為太子舍人,與滔同僚,故有此言。」習、孫二說,便小遷異。〔二〕春秋傳曰:「楚令尹子上謂世子商臣,蜂目而豺聲,忍人也。」校文
518 注「楊州」 景宋本作「揚州」。
519 箋疏
520 〔一〕 李詳云:「詳案:漢書王莽傳,有用方技待詔黃門者,或問以莽形貌。待詔曰:『莽所謂鴟目虎吻,豺狼之聲者也。故能食人,亦當為人所食。』陽仲之語本此。」〔二〕
521 程炎震云:「如習說,則在惠帝末;如孫說,則在惠帝初。皆非王敦小時。孝標此注,蓋隱以規正本文,今晉書則從孫說。」
522 7  石勒不知書,石勒傳曰:「勒字世龍,上黨武鄉人,匈奴之苗裔也。雄勇好騎射。晉元康中,流宕山東,與平原茌平人師歡家庸,耳恆聞鼓角鞞鐸之音,勒私異之。初,勒鄉里原上地中生石日長,類鐵騎之象。國中生人參,葩葉甚盛。於時父老相者皆云:『此胡體貌奇異,有不可知。』勸邑人厚遇之,人多哂而不信。永嘉初,豪傑並起,與胡王陽等十八騎詣汲桑,為左前督。桑敗,共推勒為主。攻下州縣,都於襄國。後僭正號,死,謚明皇帝。」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刻印將授之,大驚曰:「此法當失,云何得遂有天下?」至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鄧粲晉紀曰:「勒手不能書,目不識字,每於軍中令人誦讀,聽之,皆解其意。」漢書曰:「項羽急圍漢王於滎陽,漢王與酈食其謀撓楚權。食其勸立六國後,王令趣刻印。張良入諫,以為不可。輟食吐哺□酈生曰:『豎儒幾敗乃公事!』趣令銷印。」校文
523 注「勒手不能書」 景宋本及沈本作「勒不知書」。
524 8  衛玠年五歲,神衿可愛。祖太保曰:「此兒有異,顧吾老,不見其大耳!」〔一〕晉諸公贊曰:「瓘字伯玉,河東安邑人。少以明識清允稱。傅嘏極貴重之,謂之寧武子。〔二〕仕至太保,為楚王瑋所害。」玠別傳曰:「玠有虛令之秀,清勝之氣,在群伍之中,有異人之望。祖太保見玠五歲曰:『此兒神爽聰令,與眾大異,恐吾年老,不及見爾。』」箋疏
525 〔一〕 程炎震云:「伯玉死於永康元年,玠年六歲。」〔二〕
526 論語公冶長:「子曰:『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注:孔安國曰:「詳愚似實,故曰不可及也。」皇侃義疏引王朗曰:「或曰:『詳愚,蓋運智之所得,緣有此智,故能有此愚。豈得雲同此智而闕其愚哉?』答曰:『智之為名,止於布德尚善,動而不黜者也,愚無預焉。至於詳愚,韜光潛彩,恬然無用,支流不同,故其稱亦殊。且智非足者之目可有,雖審其顯,而未盡其愚者矣。』」 嘉錫案:以寧武子之愚為詳愚,乃漢、魏人解論語與宋儒異處。晉書衛瓘傳云:「弱冠為魏尚書郎,轉中書郎。時權臣專政,瓘優游其閑,無所親疏,甚為傅嘏所重,謂之寧武子。」權臣謂曹爽也。傅嘏乃司馬氏之黨,與爽等異趣,故以爽執政之時為無道之世,而嘆瓘之能韜光潛彩,為似寧武子也。
527 9  劉越石云:「華彥夏識能不足,彊果有餘。」虞預晉書曰:「華軼字彥夏,平原人,魏太尉歆曾孫也。累遷江州刺史。傾心下士,甚得士歡心。以不從元皇命見誅。」漢晉春秋曰:「劉琨知軼必敗,謂其自取之也。」
528 10 張季鷹闢齊王東曹掾,〔一〕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二〕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三〕俄而齊王敗,時人皆謂為見機。〔四〕文士傳曰:「張翰字季鷹。父儼,吳大鴻臚。翰有清才美望,博學善屬文,造次立成,辭義清新。大司馬齊王冏闢為東曹掾。翰謂同郡顧榮曰:『天下紛紛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山林間人,無望於時久矣。子善以明防前,以智慮後。』榮捉其手,愴然曰:『吾亦與子採南山蕨,飲三江水爾!』翰以疾歸,府以輒去除吏名。性至孝,遭母艱,哀毀過禮。自以年宿,不營當世,以疾終於家。」校文
529 注「府以輒去除吏名」 「府」沈本作「榮」。
530 箋疏
531 〔一〕 程炎震云:「晉書翰傳:齊王冏闢為大司馬東曹掾。」〔二〕
532 御覽引作「菰菜、蓴羹、鱸魚膾」,與晉書合,當據補。齊民要術八作羹臛法篇有膾魚、蓴羹,則蓴北方亦有之,不必吳中。而季鷹思之不置者,以他處之蓴入秋輒不可食也。要術曰:「四月蓴生,莖而未葉,名作雉尾蓴。第一作肥羹。葉舒長足,名曰絲蓴。五月、六月用絲蓴。入七月盡。九月、十月內不中食,蓴有蝸蟲著故也。蟲甚細微,與蓴一體,不可識別,食之損人。」嘉泰吳興志二十曰:「長興縣西湖出佳蓴。今水鄉亦種,夏初來賣,軟滑宜羹。夏中輒□澀不可食,不如吳中者,至秋初亦軟美。」此張翰所以思也。御覽八百六十二引春秋佐助期曰:「八月雨後,眾菜生於洿下地中,作羹臛甚美。吳中以鱸魚作膾,原作鱸,誤。眾菜為羹,魚白如玉,菜黃若金,稱為金羹玉鱸,一時珍食。」
533 吳郡志二十九曰:「菰葉羹,晉張翰所思者。按菰即茭也。菰首,吳謂之茭白,甘美可羹,而葉殊不可啖。疑葉衍或誤。」 嘉錫案:晉書張翰傳作「菰菜、蓴羹」,世說作「菰菜羹」,無作菰葉羹者。吳郡志實誤引而誤辨。志又曰:「鱸魚生松江,尤宜鱠。潔白松軟,又不腥,在諸魚之上。江與太湖相接,湖中亦有鱸。俗傳江魚四鰓,湖魚止三鰓,味輒不及。秋初魚出,吳中好事者競買之。或有游松江就鱠之者。」金穀園記謂鱸魚常以仲秋從海入江。
534 〔三〕
535 歲華紀麗三:「張季鷹之歌發。鱸魚歌曰:『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遂掛冠而去。」〔四〕
536 文廷式純常子枝語卷五曰:「季鷹真可謂明智矣。當亂世,唯名為大忌。既有四海之名而不知退,則雖善於防慮,亦無益也。季鷹、彥先皆吳之大族。彥先知退,僅而獲免。季鷹則鴻飛冥冥,豈世所能測其淺深哉?陸氏兄弟不知此義,而乾沒不已,其淪胥以喪,非不幸也!」
537 11 諸葛道明初過江左,自名道明,名亞王、庾之下。中興書曰:「恢避難過江,與潁川荀道明、〔一〕陳留蔡道明俱有名譽,號曰『中興三明』。時人為之語曰:『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二〕先為臨沂令,丞相謂曰:「明府當為黑頭公。〔三〕」語林曰:「丞相拜司空,諸葛道明在公坐,指冠冕曰:『君當復著此。』」校文
538 注「恢避難」 書鈔所引「恢」下有:「字道明,弱冠知名。中宗元帝為安東,召為主簿。」
539 注「與潁川荀道明陳留蔡道明」 書鈔「與」作「於時」,「荀」下有「顗字」二字,「蔡」下有「謨字」二字。
540 箋疏
541 〔一〕 程炎震云:「荀道明名闓,見晉書恢傳。文選王文憲集序注引中興書同。」 嘉錫案:荀闓者,勖之孫。晉書附見勖傳,文選注引中興書作荀顗者誤。顗字景倩,彧子。晉書有傳。程氏於此未能考正。〔二〕
542 嘉錫案:書鈔六十九引世說即此條注也,較今本多數句。蓋宋人因恢仕履已見方正篇注中,以此為重復而刪之。其實兩注所引不同,無妨互見也。「避難過江」四字,「各有名」三字,書鈔無。
543 〔三〕
544 李慈銘云:「案王導臨沂人,故稱恢為明府。漢人稱明府皆屬太守。晉以後始以稱縣令,蓋尊崇之若太守。然而至今以為故事,不知本義矣。」
545 12 王平子素不知眉子,曰:「志大其量,終當死塢壁間。」晉諸公贊曰:「王玄字眉子,夷甫子也。東海王越闢為掾,後行陳留太守。大行威罰,為塢人所害。」校文
546 「其量」 「其」,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無」。
547 13 王大將軍始下,楊朗苦諫不從,遂為王致力,乘「中鳴雲露車」逕前曰:〔一〕「聽下官鼓音,一進而捷。」王先把其手曰:「事克,當相用為荊州。」既而忘之,以為南郡。晉百官名曰:「朗字世彥,弘農人。」楊氏譜曰:「朗祖囂,典軍校尉。父淮,〔二〕冀州刺史。」王隱晉書曰:「朗有器識才量,善能當世。仕至雍州刺史。」王敗後,明帝收朗,欲殺之。帝尋崩,得免。後兼三公,〔三〕署數十人為官屬。此諸人當時並無名,後皆被知遇,於時稱其知人。
548 箋疏
549 〔一〕 程炎震云:「晉書平原王乾傳:『陰雨則出犢車。』王尼傳:『惟蓄露車,有牛一頭。』」 嘉錫案:此云「中鳴雲露車」,疑與尋常所謂露車不同。俟考。
550 〔二〕
551 程炎震云:「魏志陳思王傳注:『楊修子囂,囂子準,皆知名於晉世。準,惠帝末為冀州刺史。』品藻篇『冀州刺史楊淮』條,宋本亦作準,晉書樂廣傳亦作準。」〔三〕
552 李慈銘云:「案三公下當有一曹字。三公曹郎主典選。」程炎震云:「晉書職官志列曹尚書有三公曹。渡江止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書,而十八曹郎內仍有三公曹。蓋以他尚書攝職,故云兼也。」
553 14 周伯仁母冬至舉酒賜三子曰:「吾本謂度江託足無所。爾家有相,爾等並羅列吾前,復何憂?」周嵩起,長跪而泣曰:「不如阿母言。伯仁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識闇,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於世。唯阿奴碌碌,當在阿母目下耳!」鄧粲晉紀曰:「阿奴,嵩之弟周謨也。」三周並已見。
554 15 王大將軍既亡,王應欲投世儒,世儒為江州。王含欲投王舒,舒為荊州。含語應曰:「大將軍平素與江州云何?而汝欲歸之。」應曰:「此迺所以宜往也。晉陽秋曰:「應字安期,含子也。敦無子,養為嗣,以為武衛將軍,用為副貳,伏誅。」江州當人彊盛時,能抗同異,〔一〕此非常人所行。及睹衰危,必興愍惻。王彬別傳曰:「彬字世儒,瑯邪人。祖覽,父正,並有名德。彬爽氣出儕類,有雅正之韻。與元帝姨兄弟,佐佑皇業,累遷侍中。從兄敦下石頭,害周伯仁,彬與顗素善,往哭其尸,甚慟。既而見敦,敦怪其有慘容而問之。答曰:『向哭周伯仁,情不能已。』敦曰:『伯仁自致刑戮,汝復何為者哉?』彬曰:『伯仁清譽之士,有何罪?』因數敦曰:『抗旌犯上,殺戮忠良!』音辭慷慨,與淚俱下。敦怒甚。丞相在坐,代為之解,命彬曰:『拜謝。』彬曰:『有足疾。比來見天子尚不能拜,何跪之有?』敦曰:『腳疾何如頸疾?』以親故不害之。累遷江州刺史、左僕射。贈衛將軍。」荊州守文,豈能作意表行事?」含不從,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於江。傳曰:「舒字處明,瑯邪人。祖覽,知名。父會,御史。舒器業簡素,有文武幹。中宗用為北中郎將、荊州刺史、尚書僕射。出為會稽太守。以父名會,累表自陳。討蘇峻有功,封彭澤侯,贈車騎大將軍。」彬聞應當來,密具船以待之,竟不得來,深以為恨。含之投舒,舒遣軍逆之,含父子赴水死。昔酈寄賣友見譏,況販兄弟以求安,舒非人矣!
555 校文
556 注「傳曰舒字處明」 「傳」上景宋本及袁本有「王舒」二字。
557 箋疏
558 〔一〕 通鑒九十三胡注云:「王應之見,猶能出乎尋常。此敦所以以之為後歟?能立同異,謂哭周顗數敦罪及諫敦為逆也。」
559 16 武昌孟嘉作庾太尉州從事,已知名。褚太傅有知人鑒,罷豫章還,過武昌,問庾曰:「聞孟從事佳,今在此不?」庾云:「卿自求之。」褚眄睞良久,指嘉曰:「此君小異,得無是乎?」庾大笑曰:「然!」於時既嘆褚之默識,又欣嘉之見賞。嘉別傳曰:「嘉字萬年,江夏鄳人。曾祖父宗,吳司空。祖父揖,晉廬陵太守。宗葬武昌陽新縣,子孫家焉。嘉少以清操知名。太尉庾亮,領江州,闢嘉部廬陵從事。下都還,亮引問風俗得失。對曰:『待還,當問從事吏。』亮舉麈尾掩口而笑,語弟翼曰:『孟嘉故是盛德人。』轉勸學從事。太傅褚裒有器識,亮正旦大會,裒問亮:『聞江州有孟嘉,何在?』亮曰:『在坐,卿但自覓。』裒歷觀久之,指嘉曰:『將無是乎?』亮欣然而笑,喜裒得嘉,奇嘉為裒所得,乃益器之。後為征西桓溫參軍,九月九日溫游龍山,〔一〕參寮畢集,時佐史並著戎服,風吹嘉帽墮落,溫戒左右勿言,以觀其舉止。嘉初不覺,良久如廁,命取還之。令孫盛作文嘲之,成,箸嘉坐。嘉還即答,四坐嗟嘆。嘉喜酣暢,愈多不亂。溫問:『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明公未得酒中趣爾。』又問:『聽伎,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何也?』答曰:『漸近自然。』轉從事中郎,遷長史。年五十三而卒。」〔二〕
560 箋疏
561 〔一〕 範成大吳船錄卷下云:「辛未泊沙頭道大堤,入城謁諸官,詢龍山落帽臺雲,在城北三十里,一小丘耳。」 嘉錫案:此所謂城,指江陵城也。
562 〔二〕
563 程炎震云:「晉書褚裒傳云:『康帝為瑯玡王,聘裒女為妃,由是出為豫章太守。及康帝即位,徵拜侍中。』則裒罷豫章,時亮死二年矣。晉書嘉傳作『褚裒時為豫章太守,正旦朝亮』,蓋依淵明所為別傳而略節之。此注引別傳,並刪裒為豫章一語,亦小失也。」
564 17 戴安道年十餘歲,在瓦官寺畫。王長史見之曰:「此童非徒能畫,續晉陽秋曰:「逵善圖畫,窮巧丹青也。」亦終當致名。恨吾老,不見其盛時耳!」
565 18 王仲祖、謝仁祖、劉真長俱至丹陽墓所省殷揚州,殊有確然之志。中興書曰:「浩棲遲積年,累聘不至。」既反,王、謝相謂曰:「淵源不起,當如蒼生何?」深為憂嘆。劉曰:「卿諸人真憂淵源不起邪?」
566 19 小庾臨終,自表以子園客為代。〔一〕園客,爰之小字也。庾氏譜曰:「爰之字仲真,翼第二子。」中興書曰:「爰之有父翼風,桓溫徙於豫章。年三十六而卒。」朝廷慮其不從命,未知所遣,乃共議用桓溫。劉尹曰:「使伊去,必能克定西楚,然恐不可復制。」陶侃別傳曰:「庾翼薨,表其子爰之代為荊州。何充曰:『陶公重勛也,臨終高讓。丞相未薨,敬豫為四品將軍,〔二〕於今不改。親則道恩,優游散騎,未有超卓若此之授。』乃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宋明帝文章志曰:「翼表其子代任,朝廷畏憚之,議者欲以授桓溫。時簡文輔政,然之。劉惔曰:『溫去必能定西楚,然恐不能復制。願大王自鎮上流,惔請為從軍司馬。〔三〕』簡文不許。溫後果如惔所算也。」箋疏
567 〔一〕 程炎震云:「永和元年七月,庾翼卒。晉書翼傳曰:『疾篤,表第二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二〕
568 程炎震云:「敬豫,王恬也。導第二子,為後將軍。導薨,去官。俄起為後將軍。通典晉官品:後軍將軍,第四品。」〔三〕
569 程炎震云:「晉書作『勸帝自鎮上流,而己為軍司』,此從字、馬字並誤衍。」
570 20 桓公將伐蜀,在事諸賢咸以李勢在蜀既久,承藉累葉,且形據上流,三峽未易可克。〔一〕唯劉尹云:「伊必能克蜀。觀其蒲博,不必得,則不為。」華陽國志曰:「李勢字子仁,洛陽臨渭人。〔二〕本巴西宕渠賨人也。其先李特,因晉亂據蜀,特子雄,稱號成都。勢祖驤,特弟也。驤生壽,壽篡位自立,勢即壽子也。晉安西將軍伐蜀,〔三〕勢歸降,遷之揚州。自起至亡,六世三十七年。〔四〕」溫別傳曰:「初,朝廷以蜀處險遠,而溫眾寡少,縣軍深入,甚以憂懼。而溫直指成都,李勢面縛。」語林曰:「劉尹見桓公每嬉戲必取勝,謂曰:『卿乃爾好利,何不焦頭?』及伐蜀,故有此言。」校文
571 「克」 景宋本及沈本作「克」。
572 注「縣軍」 「縣」,景宋本及沈本作「懸」。
573 箋疏
574 〔一〕 嘉錫案:李氏在蜀,並不難取,特以晉之士大夫皆因循無遠略,遂以為難耳。晉書袁喬傳載喬勸溫曰:「蜀人自以斗絕一方,恃其完固,不修攻戰之具。若以精卒一萬,輕軍速進,比彼聞之,我已入其險要。李氏君臣,不過自力一戰,擒之必矣。」考穆帝紀:溫以永和二年十一月伐蜀,拜表輒行。三年三月,李勢降。師行萬里,不過一百許日而滅一國。取之至易,何難之有?宋郭允蹈蜀鑒四曰:「李雄之據蜀也,北不得漢中,而瞿塘□預又無一夫之守。二門悉開,洞見堂奧。桓溫之溯魚復也,徘徊以觀八陣之圖,如入無人之境,而遂制蜀之死命矣。」〔二〕
575 程炎震云:「洛陽,晉書李特載記作略陽。」 嘉錫案:華陽國志亦作略陽,當據改。
576 〔三〕
577 程炎震云:「『安西將軍』下當有脫文,因此所引皆□括志文,故不能悉校。」 嘉錫案:考御覽百二十三李勢條引曰:「嘉寧二年,晉遣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桓溫來伐。」此處所脫當是「荊州刺史桓溫」六字。
578 〔四〕
579 程炎震云:「『三十七』,李特載記作『四十六』。華陽國志卷九云:『李氏自起事至亡,六世四十七年。』正僣號四十三年。」
580 21 謝公在東山畜妓,〔一〕簡文曰:「安石必出。既與人同樂,亦不得不與人同憂。」宋明帝文章志曰:「安縱心事外,□略常節,每畜女妓,攜持游肆也。」箋疏
581 〔一〕 通鑒一百一注云:「東山在今紹興府上虞縣西南四十五里,安故居今為國慶禪寺。」
582 22 郗超與謝玄不善。〔一〕符堅將問晉鼎,既已狼噬梁、岐,〔二〕又虎視淮陰矣。車頻秦書曰:「符堅字永固,武都氐人也。本姓蒲,祖父洪,詐稱讖文,改曰『符』。言已當王,應符命也。堅初生,有赤光流其室,及誕,背赤色隱起,若篆文。幼有美度,石虎司隸徐正名知人,堅六歲時,嘗戲於路,正見而異焉,問曰:『符郎!此官街,小兒行戲,不畏縛邪?』堅曰:『吏縛有罪,不縛小兒。』正謂左右曰:『此兒有王霸相。』石氏亂,伯父健及父雄西入關,健夢天神使者朱衣冠,拜肩頭為龍驤將軍。肩頭,堅小字也。健即拜為龍驤,以應神命。後健僭帝號。死,子生立,兇暴,群臣殺之而立堅。堅立十五年,遣長樂公丕攻沒襄陽。十九年,大興師伐晉,〔三〕眾號百萬,水陸俱進,次於項城。自項城至長安,連旗千里,首尾不絕。乃遣告晉曰:『已為晉君於長安城中建廣夏之室,今故大舉渡江相迎,克日入宅也。』」於時朝議遣玄北討,人間頗有異同之論。唯超曰:「是必濟事。吾昔嘗與共在桓宣武府,見使才皆盡,雖履屐之間,亦得其任。以此推之,容必能立勛。」〔四〕元功既舉,時人咸嘆超之先覺,又重其不以愛憎匿善。〔五〕中興書曰:「於時氐賊彊盛,朝議求文武良將可鎮靖北方者。衛大將軍安曰:『唯兄子玄可任此事。』中書郎郗超聞而嘆曰:『安違眾舉親,明也。玄必不負其舉。』」校文
583 「符堅」 「符」,景宋本俱作「苻」,是。
584 箋疏
585 〔一〕 嘉錫案:晉書超傳曰:「常謂其父名公之子,位遇應在謝安右。而安入掌機權,愔優游而已。恆懷憤憤,發言慷慨,由是與謝氏不穆。安亦深恨之。」超之與謝玄不善,蓋亦由此。〔二〕
586 程炎震云:「梁謂梁州。寧康元年冬,秦取梁、益二州。岐字無著,或益之誤。」〔三〕
587 程炎震云:「此十五年、十九年,並是苻堅建元之年,非始立之年也。車頻本書,不應有誤。蓋本是『堅建元十五年』云云,今本出於後人妄改。堅之建元十五年,是為晉太元四年己卯,其十九年則太元八年癸未也。」〔四〕
588 嘉錫案:善知人者觀人於微,即其平居動靜之間而知其才。吳志潘浚傳注曰:「樊□頗能弄唇吻,而實無才略。臣所以知之者,□昔嘗為州人設饌,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餘自起,此亦侏儒觀一節之驗也。」劉惔之論桓溫,郗超之知謝玄,皆觀其一節而已。〔五〕
589 程炎震云:「據通鑒百零四:太元二年,謝玄以征西司馬為兗州刺史,領廣陵相。其年十二月,郗超卒。淝水之役,超固不及見。堅將彭超等攻彭城淮陰,亦後超卒一年。」 嘉錫案:謝玄以太元二年冬十月為兗州刺史,已見晉書孝武帝紀。惟郗超之卒,本傳不著年月,獨見於通鑒耳。文選謝玄暉和王著作八公山詩注引中興書曰:「時盜賊彊盛,侵寇無已。朝議求文武良將可以鎮北方者,衛將軍謝安曰:『唯兄子玄可堪此任。』於是建武將軍兗州刺史領廣陵相,監江北諸軍事。」孝標注與選注所引互有詳略。太平御覽五百一十二合為一條。觀其言,則安之舉玄與郗超之嘆玄不負所舉,皆在太元二年玄刺兗州之時可知矣。惟謝安之拜衛將軍,據孝武紀在太元五年五月。中興書於此時已稱衛將軍安,不免小有差互耳。唐修晉書玄傳與何法盛悉合。世說云苻堅將問晉鼎,似是太元八年苻堅傾國入侵時事。然雲虎視淮陰,則正是預指後來三、四年間秦據彭城,克淮陰,拔盱眙事也。雖遣玄時淮陰尚未失,而堅已有此謀矣。孝標引秦書「堅建元十九年大興師伐晉」以注之,殊為失考。程氏頗疑其誤,而言之未暢,故復考之如此。
590 23 韓康伯與謝玄亦無深好。玄北征後,巷議疑其不振。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戰。」續晉陽秋曰:「玄識局貞正,有經國之才略。」玄聞之甚忿,常於眾中厲色曰:「丈夫提千兵,入死地,以事君親故發,不得復云為名。」
591 24 褚期生少時,謝公甚知之,恆云:「褚期生若不佳者,僕不復相士。」期生,褚爽小字也。續晉陽秋曰:「爽字茂弘,〔一〕河南人。太傅裒之孫,秘書監韶之子。〔二〕太傅謝安見其少時,嘆曰:『若期生不佳,我不復論士。』及長,果俊邁有風氣。好老、莊之言,當世榮譽,弗之屑也。唯與殷仲堪善。累遷中書郎、義興太守。女為恭帝皇后。」箋疏
592 〔一〕 程炎震云:「茂弘,晉書爽傳作弘茂。」〔二〕
593 程炎震云:「韶,爽傳作歆,裒傳亦作歆,雲字幼安。則從音從欠為是。」
594 25 郗超與傅瑗周旋,瑗見其二子並總發。〔一〕超觀之良久,謂瑗曰:「小者才名皆勝,然保卿家,終當在兄。」〔二〕即傅亮兄弟也。傅氏譜曰:「瑗字叔玉,北地靈州人。歷護軍長史、安城太守。」宋書曰:「迪字長猷,瑗長子也。位至五兵尚書。贈太常。」丘淵之文章錄曰:「亮字季友,迪弟也。歷尚書令,仕光祿大夫〔三〕。元嘉三年,以罪伏誅。」校文
595 注「仕光祿大夫」 「仕」,景宋本及沈本作「左」。
596 箋疏
597 〔一〕 程炎震云:「亮以宋元嘉三年死,年五十三。則生於晉孝武寧康二年。則當太元二年丁丑郗超卒時,年四歲耳。」〔二〕
598 嘉錫案:宋書傅亮傳云:「父瑗,與郗超善。超嘗造瑗,瑗見其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歲,超令人解亮衣使左右持去,初無吝色。超謂瑗曰:『卿小兒才名位官當遠逾於兄,然保家傳祚,終在大者。』」其敘事較世說為詳。蓋超之品目二傅,亦驗之於行事。猶見謝玄履屐間咸得其任,而知其必能立勛也。
599 〔三〕
600 李慈銘云:「案仕當作左。李本作任更誤。宋書傅亮傳:少帝時,亮為中書監、尚書令。太祖登阼,加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本官悉如故。」
601 26 王恭隨父在會稽,〔一〕王大自都來拜墓。恭父蘊、王忱,並已見。恭暫往墓下看之,二人素善,遂十餘日方還。父問恭:「何故多日?」對曰:「與阿大語,蟬連不得歸。」因語之曰:「恐阿大非爾之友。」終乖愛好,果如其言。忱與恭為王緒所閑,終成怨隙。別見。〔二〕
602 箋疏
603 〔一〕 程炎震云:「王蘊為會稽內史,當在太元四年以後,九年以前。」〔二〕
604 程炎震云:「恭、忱之隙,別見忿狷篇「王大王恭俱在何僕射坐」條。據賞譽篇「王恭始與王建武甚有情」條注引晉安帝紀,則閑之者乃袁悅,非因王緒也。此注微誤。」 嘉錫案:袁悅即袁悅之,王國寶之黨也。事跡附見晉書國寶傳。考唐寫本世說規箴篇「王緒、王國寶相為唇齒」條注引晉安帝紀,緒為會稽王從事中郎,以佞邪親幸,閑王珣、王恭於王。而賞譽篇注亦引晉安帝紀,謂恭憂孝武及會稽王之不咸,欲忱諫王。忱令袁悅言之,悅乃於王坐責讓恭妄生同異。此即所謂間恭於王,與離間忱、恭正是一事。然則袁悅之謀,實發蹤指使於緒。孝標之言,自有所本。特於賞譽篇注未及王緒,以致前後不相照,是其偶疏耳。然參互觀之,情事自可見也。程氏未見唐本,故以此注為誤。
605 27 車胤父作南平郡功曹,太守王胡之避司馬無忌之難,〔一〕置郡於酆陰。是時胤十餘歲,胡之每出,嘗於籬中見而異焉。謂胤父曰:「此兒當致高名。」後游集,恆命之。胤長,又為桓宣武所知。清通於多士之世,官至選曹尚書。續晉陽秋曰:「胤字武子,南平人。父育,為郡主簿。太守王胡之有知人識,裁見,謂其父曰:『此兒當成卿門戶,宜資令學問。』胤就業恭勤,博覽不倦。家貧不常得油,夏月則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繼日焉。〔二〕及長,風姿美劭,機悟敏率。桓溫在荊州取為從事,一歲至治中。胤既博學多聞,又善於激賞,當時每有盛坐,胤必同之,皆云:『無車公不樂。』太傅謝公游集之日,開筵以待之。累遷丹陽尹、護軍將軍、吏部尚書。」校文
606 「酆陰」 「酆」,景宋本作「灃」。
607 箋疏
608 〔一〕 程炎震云:「王敦使胡之父廙殺譙王承,見仇隙篇『王大將軍執司馬愍王』條,無忌嘗為南郡太守,蓋與胡之同時,故胡之避之。」〔二〕
609 康熙東華錄卷一百七云:「六十年三月諭大學士等曰:『書冊所載有不可盡信者,如云囊螢讀書。朕曾於熱河取螢數百,盛以大囊,照書字畫,竟不能辨。此書之不可盡信者也。』」 嘉錫案:螢火之光極微,又閃爍不定,而復隔練囊以照書,自不能辨點畫,其理固可推而知之。桓道鸞之言,蓋里巷之訛傳,不免浮誇失實耳。
610 28 王忱死,西鎮未定,朝貴人人有望。時殷仲堪在門下,雖居機要,資名輕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許。晉孝武欲拔親近腹心,遂以殷為荊州。事定,詔未出。王珣問殷曰:〔一〕「陜西何故未有處分?」〔二〕殷曰:「已有人。」王歷問公卿,咸云「非」。王自計才地必應在己,復問:「非我邪?」殷曰:「亦似非。」其夜詔出用殷。王語所親曰:「豈有黃門郎而受如此任?仲堪此舉迺是國之亡徵。」〔三〕晉安帝紀曰:「孝武深為晏駕後計,擢仲堪代王忱為荊州。仲堪雖有美譽,議者未以方岳相許也。既受腹心之任,居上流之重,議者謂其殆矣。終為桓玄所敗。」箋疏
611 〔一〕 程炎震云:「珣時為尚書左僕射。」〔二〕
612 寰宇記百四十六引盛弘之荊州記云:「自晉室東遷,王居建業。則以荊、揚為京師根本之所寄。荊、楚為重鎮,上流之所總,擬周之分陜,故有西陜之號焉。」〔三〕
613 梁釋寶唱比丘尼傳一曰:「妙音,未詳何許人也。晉孝武帝、太傅會稽王道子並相敬奉。每與帝及太傅中朝學士談論屬文。一時內外才義者,因之以自達。供嚫無窮,富傾都邑,貴賤宗事,門有車馬日百餘乘。荊州刺史王忱死,烈宗意欲以王恭代之。時桓玄在江陵,為忱所折挫,聞恭應往,素又憚恭。殷仲堪時為黃門侍郎,玄知仲堪弱才,亦易制御,意欲得之。乃遣使憑妙音尼為堪圖州。既而烈宗問妙音尼:『荊州缺,外聞雲誰應作者?』答曰:『貧道出家人,豈容及俗中論議。如聞內外談者,並云無過殷仲堪,以其意慮深遠,荊、楚所須。』帝然之,遂以代忱。權傾一朝,威行內外。」 嘉錫案:此事奇秘,非惟史冊所不載,抑亦學者所未聞。考其紀敘曲折,與當時情事悉合。晉書王國寶傳曰:「中書郎範寧,國寶舅也。疾其阿諛,勸孝武帝黜之。國寶乃使陳郡袁悅之因尼支妙音致書與太子母陳淑媛,說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託以他罪殺悅之。國寶大懼。」又會稽王道子傳曰:「於時孝武帝不親萬機,但與道子酣歌為務,媒姆尼僧尤為親暱,並竊弄其權。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榮上疏曰:『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傳中亦及王國寶尼妙音事,與國寶傳同。是妙音之干預朝政,竊弄威權,實有其事。王忱傳曰:「及鎮荊州,威風肅然。桓玄時在江陵,既其本國,且奕葉故義,常以才雄駕物。忱每裁抑之。玄嘗詣忱,通人未出,乘輿直進。忱對玄鞭門干。玄怒去之,忱亦不留。」則謂玄為忱所折挫,亦非虛語。孝武既發怒殺袁悅之,而仍以外事訪之妙音者,或不知致書之事出於妙音。或知之而敬奉既深,寵信如故。□庸之主,不可以常理測也。惟考孝武紀太元十五年二月,以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十七年十月,荊州刺史王忱卒。十一月以黃門郎殷仲堪為都督荊、益、梁本傳作荊、益、寧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則王忱死時,王恭已出鎮,而比丘尼傳謂烈宗欲以恭代王忱者,蓋恭雖鎮京口,總北府強兵,號為雄劇,而所督五州,皆僑置無實地。恭本傳所督尚有徐州及晉陵郡,乃太元以後事,傳未分析言之,詳見二十二史考異二十二。荊州地處上游,控制胡虜,為國藩屏,歷來皆以重臣坐鎮。孝武方為身後之計,故欲移恭當此鉅任。而又慮無人代恭,乃訪外論於妙音,而桓玄之計得行。玄之為此,必嘗與仲堪相要約,雖所謀得遂,固已落其度內矣。宜乎為玄所制,聽人穿鼻,隨之俯仰,不敢少立異同。稱兵作亂,狼狽相依。逮乎玄既得志,爭權不協,情好漸乖,馴至舉兵相圖。而玄勢已成,卒身死其手,而國亦亡。王珣之言,不幸而中矣。尤悔篇注引隆安記曰:「仲堪以人情注于玄,疑朝廷欲以玄代己。遣道人竺僧愆齎寶物遺相王寵幸媒尼左右,以罪狀玄。玄知其謀而擊滅之。」所謂媒尼疑即是妙音。既因玄納交以得官,又欲師其故智以傾玄。成敗皆出於一尼,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者與?
URN: ctp:ws634341

Enjoy this site? Please help.Site design and content copyright 2006-2024. When quoting or citing information from this site, please link to the corresponding page or to https://ctext.org. Please note that the use of automatic download software on this site is strictly prohibited, and that users of such software are automatically banned without warning to save bandwidth. 沪ICP备09015720号-3Comments? Suggestions? Please raise them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