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東原集卷弟一》 |
1 | 《四庫》館纂修官翰林院庶吉士戴震譔 |
2 | 河閒獻王傳經考 《周易》補注目錄後語 尚書今文古文考 書顧命後 書鄭風後 書〈小雅〉十月之交篇後 書〈小雅〉後 詩摽有梅解 詩生民解 《周禮》大史正歲秊解一 《周禮》大史正歲秊解二 《大戴禮記》目錄後語一 《大戴禮記》目錄後語二 《春秋》改元卽位考上 《春秋》改元卽位考中 《春秋》改元卽位考下 周之先世不窋巳上闕代系考 |
《河閒獻王傳經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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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漢初六蓺𢿱而復集文帝時詩始萌芽獨有魯詩景帝時有齊詩《韓詩》而毛公為詩故訓傳三十卷鄭康成六蓺論云獻王號之曰《毛詩》《漢書·儒林傳》贊武帝立五經博士書歐陽禮后易楊《春秋公羊》僅臚四經者魯齊韓三家之詩巳立文景閒矣趙岐《孟子》題辭曰文帝欲廣文學之路《論語》《孝經》《孟子》《爾雅》皆置博士此事史家闕略不載又曰後罷傳記博士獨立五經葢言罷於武帝也宣帝㪅立大小夏侯尚書大小戴禮施孟梁丘易穀梁《春秋》元帝立京氏易平帝立《左氏春秋》《毛詩》逸禮古文尚書而《周官》經劉歆末秊知周公致太平之迹迹具於斯始有傳者凡羣經傳記之先後表見於漢大致可考如此今三家詩亾而《毛詩》獨存㫺儒論治《春秋》可無公芉《穀梁》不可無左氏當景帝武帝之閒六蓺初出羣言未定獻王乃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識固卓卓景十三王傳稱獻王所得書皆古文先秦舊書《周官》尚書禮《禮記》《孟子》《老子》之屬皆經傳說記七十子之徒所論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云景帝時河閒獻王好古得古禮獻之或曰河閒獻王開獻書之路時有李氏上《周官》五篇失事官一篇乃購千金不得取〈考工記〉以補之陸引或曰者無明據也然本傳𠛱獻王所得書首《周官》漢經師未聞以敎授馬融《周官》傳謂入於秘府五家之儒莫得見是也其得自獻王無疑鄭康成六蓺論云河閒獻王古文禮五十六篇其十七篇與高堂生所傳同而字多異記百三十一篇斯卽本傳所𠛱禮《禮記》謂古文禮與記矣《周禮》六篇鄭亦繫之獻王又為陸氏得一證大小戴傳《儀禮》又各傳《禮記》往往別有采獲出百三十一篇者殆居多司馬貞以今文《孝經》為獻王所得顔芝本是書本傳不𠛱雖顔芝河閒人不必至獻王始得也獻王自著書蓺文志有對上下三雍宮三篇又與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諸子言樂事者作樂記成帝時王禹獻二十四卷記者是《漢·志》題曰王禹記以別〈樂記〉二十三篇也史稱獻王學舉六蓺王入朝獻雅樂及對詔䇿所問三十餘事悉不傳凡獻王所得書或亾或存其可知者如此 |
《周易補注目錄後語》 |
1 | 鄭康成始合彖象於經如今王弻本之乾卦後加彖曰象曰者是也弻又分文言於乾坤後各加文言曰而自坤卦巳後彖及象之論兩體者分屬卦詞後解爻詞者逐爻分屬其後於是漢時所謂十二篇莫能言其舊孔沖遠曰《易經》本分為上下二篇彖象釋卦亦當隨經而分故上彖一下彖二上象三下象四上繫五下繫六文言七〈說卦〉八〈序卦〉九襍卦十鄭學之徒竝同此說《漢書》蓺文志曰《易經》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是十二篇三家所同也〈儒林傳〉曰費直治易長於卦筮無章句徒以彖象〈繫辭〉十篇之言解說上下經葢費氏易不自立故訓章句其解說經卽用十篇之言明其當時之口講指畫如此是十二篇費氏未嘗改也劉向以中古文《易經》校施孟梁丘經或脫去無咎悔亾惟費氏經與古文同初不聞劉向班固言其篇題與諸家異後人誤讀〈儒林傳〉乃贋作費氏易省去彖象〈繫辭〉之目總以一傳字加於彖象之首紛紛咎費氏改經不察之論也武帝時博士之業易雖巳十二篇然㫺儒相傳〈說卦〉三篇與今文大誓同後出〈說卦〉分之為〈序卦〉襍卦故三篇詞指不類孔子之言或經師所記孔門餘論或別有所傳述博士集而讀之遂一歸孔子謂之十翼矣 |
《尚書今文古文考》 |
1 | 尚書二十八篇濟南伏生所傳後附益大誓一篇用當時隷書寫之故稱今文尚書而景帝時魯恭王壞孔子宅所得者多十六篇許叔重《說文解字》敘記六體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葢如商周鼎彞之書故稱古文尚書以入於秘府未𠛱學官故謂之中古文伏生書無大誓而《史記》乃云伏生求其書亾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殆因是時巳於伏生所傳內益以大誓共為博士之業不復別識言耳劉向《別錄》曰民有得大誓書於壁內者獻之與博士使讀說之數月皆起傳以敎人劉歆移書大常博士曰孝文皇帝始使掌故鼂䥘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屋壁朽折𢿱絶大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鄭康成書論曰民閒得大誓劉鄭所記可援以補史家之略衞宏定古文尚書敘云伏生老不能正言言不可曉使其女傳言敎䥘齊人語多與潁川異䥘所不知者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屬讀而巳此不察之說也濟南張生及歐陽生和伯實躳事伏生受書由是書有歐陽大小夏侯之學《史記》及《漢書》皆曰秦時燔書伏生壁藏之漢興卽以敎於齊魯之閒其非得之口誦無女子傳言事甚顯白大誓外有百篇之序《史記》竝見采錄前此大常蓼侯孔臧與安國《書》曰:臧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㝛何圖乃有百篇邪是大誓倂序為伏生書所無明甚百篇舊次〈湯誓〉在臣扈後〈咸有一德〉在〈湯誥〉後《周官》在立政前蔡仲之命費誓在呂𠛬前孔沖遠曰鄭依賈氏所奏《別錄》為次是也古文尚書之出於漢代者〈儒林傳〉稱逸書得十餘篇劉歆言逸書十六篇藏於秘府伏而未發〈蓺文志〉言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荀悅《漢紀》言得古文尚書多十六篇武帝時孔安國家獻之馬融書序言逸十六篇絶無師說其篇名則鄭《注》書序逸篇之目〈舜典〉汨作九共〈大禹謨〉棄稷〈五子之歌〉𦙍征典寶〈湯誥〉〈咸有一德〉伊訓伊陟原命〈武成〉旅獒冏命以此十六卷合今文所有之二十九卷百篇之序一卷是為蓺文志尚書古文經四十六卷九共析為九則逸書凡二十四而今文所有者析為三十四盤庚大誓各分而三顧命分王若曰巳下為康王之誥也不數百篇之序故劉向《別錄》云五十八篇桓譚《新論》云古文尚書舊有四十五卷為五十八篇蓺文志雖數百篇之序增多一卷而四十六卷者一卷篇亾鄭康成所謂〈武成〉逸篇建武之際亾適當其亾篇故志厪稱五十七篇古文非博士所治是以謂之逸書劉向劉歆班固賈逵校理秘書咸得見之民閒則有膠東庸生之遺學建初延灮灮和中嘗詔𨕖高才生能通者以扶微學廣異義而後漢之儒如尹敏周防孔僖杜林衞賈馬鄭傳是學不一人然賈馬鄭雖雅好古文其作訓注亦但解其今文所立於學官者豈逸篇殘脫失次不可讀歟逸書旣亾東晉元帝時梅賾乃奏上古文尚書孔安國傳於二十八篇析為三十一之外㪅析堯典皋陶謨為〈舜典〉益稷増多十九篇析為二十五以傅合五十八篇之數𢿱百篇之序引冠篇首而分同序者同卷異序者異卷亾篇之序𠛱次其閒為四十六卷以傅合 文志所錄卷數葢莫由知聚斂羣書而為之者實始何人賾自言受之臧曹曹受之梁桺桺受之蘇愉愉受之鄭沖而其說往往與王肅不異是又今之古文尚書而非漢時秘府所藏經師所渉之十六篇矣 |
《書顧命後》 |
1 | 馬鄭王本分王若曰巳下為康王之誥東晉晚出之古文分王出在應門之內巳下為康王之誥皆非也考此篇自狄設黼扆綴衣至末踰秊卽位事也必日前陳設故不書日踰秊卽位禮之大常不必書日而知也大𠈃降收則受𠕋命畢而諸侯出廟門俟王出在應門之內乃記卽位之儀顧命之篇其大端有三羣臣受顧命一也踰秊卽位康王先受𠕋命二也適治朝踐天子之位三也說者不察受𠕋命及出至路門外應門內之治朝屬踰秊遂疑西方東方諸侯為來問王疾者則新喪內天崩地坼之痛而從容興荅必無是情又不必論其他事之禮與非禮矣 |
《書鄭風後》 |
1 | 鄭𠛱於王之後者顧炎武曰自邶至曹皆周初之次序先邶鄘衞殷之故都也次之以王周東都也何以知其周初之次序邶鄘也晉而謂之唐也皆西周之舊也惟鄭乃宣王所封中興之後始立其名於大師而𠛱於諸國之先者鄭亦王畿之內也故次於王也桓公之時其詩不存故首緇衣如顧氏說鄭之名𠛱在大師者西鄭也《國語》鄭桓公有滅虢鄫等十邑之謀武公䘚取之遂居濟洛河潁之閒以始受封之鄭名之是謂新鄭又曰東鄭今所繫詩東鄭之詩也鄭之名不改故大師所𠛱亦不改也〈樂記〉魏文侯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衞之音則不知倦子夏謂其所好者溺音許叔重《五經異義》以鄭詩解《論語》鄭聲淫而康成駁之曰《左傳》說煩手淫聲謂之鄭聲言煩手躑躅之聲使淫過矣其注〈樂記〉桑閒濮上之音引紂作靡靡之樂為證不引桑中之篇明桑閒濮上其音之由來巳久凡所謂聲所謂音非言其詩也如靡靡之樂滌濫之音其始作也實自鄭衞桑閒濮上耳然則鄭衞之音非鄭詩衞詩桑閒濮上之音非桑中詩其義甚明後儒謂變風有里巷狹邪之作存之可以識其國亂無政《左氏春秋》鄭六卿餞韓宣子於郊所賦詩固後儒所目為淫奔之詞者豈亦播其國亂無政乎若曰賦詩𣃔章則亦有當辨五常之際本自相通或朋友兄弟夫婦之詩用之於君臣或男女之詩用之於好賢然不可以邪僻之言加之君子鄙褻之事誦之朝廷接之賓客據是𣃔之《毛詩》言變風止乎禮義信矣 |
《書小雅十月之交篇後》 |
1 | 鄭康成氏箋《毛詩》云周之十月夏之八月也梁虞𠠎唐傅仁均及一行竝推周幽王六年乙丑歲建酉之月辛卯朔辰時日食宋劉原甫始疑為夏正月近閻百詩尚書古文疏證初亦用劉原甫說謂虞𠠎諸人傅會後旣通推步上推之正合復著論自駁舊時之失然其言曰康成考之方作箋又曰經解不可盡拘以理者此類是也則又不然《毛詩》篇義云刺幽王箋乃謂當為刺厲王豈與所推合乎康成葢決以理而已趙子常云詩本歌謡又多民事故或用夏正以便文通俗子常此論明詩中用夏正者原無所拘滯然則十月之交篇舉斯時日食以陳諫泥何例必取夏正而廢周一代正朔之大為不可用乎病在析理未精猥以為經解不可盡拘以理是開解經者之獘也《國語》幽王三秊西州三川皆震三川竭岐山崩此詩所謂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㴱谷為陵正指其事詩繫之幽王《國語》亦其一證古無推日食㳒魏黄初巳後始課日食疏密及張子信而益詳然唐宋推步家猶未能立㳒無舛有當食不食不當食而食之謬說載在史志大致日月交食一事可以驗推歩得失其有不應失在立㳒不失在天行也使有變動失行則必不可以得其準無從立推之之常㳒矣或日日食旣預推而得聖人畏天變之意何如曰此變其縣象著明之常不必為變其行度之常也豈有天變見於上而聖人不恐懼修省者乎人君日食修德月食修𠛬依乎陰陽立義無非敬天畏天之誠耳或曰詩言亦孔之醜又言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何也曰此以王不知事天而但陳天變以諫戒也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猶有時蔽虧人君而可自謂無蔽無足虧君德乎日君象月臣象日失其明俾晝作夜君德如斯豈不甚醜冀王反己自責知其蔽而醜之則修德而復乎常明之體矣 |
《書小雅後》 |
1 | 〈鹿鳴〉巳下二十二篇漢經師以為正雅亾其詞者六故鄭康成詩譜云〈小雅〉十六篇為正經采薇出車杕杜漢世有謂為懿王時詩者據詩中曰天子曰王命毛鄭解為殷王徒泥正雅作於周初耳苟其詩得乎義之正而為治世之正事何必非正雅乎文王未嘗自稱王成康以後昭穆共懿考夷厲宣八王而宣王命吉甫北征曰玁狁孔熾則前此二百餘秊閒固不必無玁狁崛強之事矣宣王之臣皇父謂南仲為太祖豈必遠求南仲於文王時與文王之臣亦未聞有南仲者南陔巳下則又周初雅樂未可泥今之篇什弟次定作詩時世也 |
《詩摽有梅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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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毛鄭皆以此詩專為女子秊二十當嫁者而言為說本《周禮》又皆以梅之落喩秊衰鄭則兼取梅落見巳過春而至夏似迂曲難通集傳以為女子貞信自守懼其嫁不及時而有强㬥之辱豈化行之世女宐有此懼邪亦非也古者嫁娶之期說𡵨而未定其以少長論者或主於男三十女二十或目此為期盡之㳒據詩禮證之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許嫁筓而字男子二十曰弱冠三十日壯有室女子十有五秊而筓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秊而嫁葢冠而後有室筓而可以嫁男自二十至三十女自十五至二十皆婚姻以時者也大戴《禮記》曰:男八歲而齔十六然後精通然後其施行女七歲而齔十四然後其化成此舉其端言之也《墨子》《書》曰:㫺聖王為㳒曰丈夫秊二十毋敢不處家女子秊十五毋敢不事人此舉其中言之也《周官》經媒氏掌萬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秊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娶判妻入子者皆書之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此舉其終之大限冒之也不使民之後期而聽其先期恐至於廢倫也亦所以順民之性而民自遠於犯禮之行也《周禮》凡言會者皆謂歲計日會中春令會男女者使其屬稽之覈之三十之男二十之女貧不能婚嫁者許其殺禮殺禮則媒妁通言而行謂之不聘不聘謂之奔故曰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奔之為妻者也記曰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奔之為妾者也買妾者納財而不用禮因其不聘故謂之奔凡三十之男二十之女非有故而後期者為不用令非仲春不禁之時而不行六禮者為不用令《國語》句踐欲報吳誓其民曰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此志在蕃育人民故限之使速婚若民之先期男十六而娶女十四而嫁亦不聞古人有禁也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周禮》中春許行之者皆男女以正者也其以日月論者或主於起自仲春至仲夏猶承春末未遠過此則止矣或主於起自季秋至仲春則禮殺而止〈夏小正〉二月綏多士女說曰綏安也冠子娶婦之時也豳《詩》曰: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采蘩夏小正繫之二月而衞《詩》曰:士如歸妻迨冰未泮言自納采至親迎節次非可驟施從容用禮然也荀卿《書》曰:霜降逆女冰泮殺止殺止云者葢季秋之月農事僃收婚嫁之禮漸舉至冰泮巳盛行仲春耕者少舍猶得合男女之事是時從容用禮者固多其貧不能婚嫁者會計其秊因以是時許其殺禮自是而後民急農事婚嫁亦漸止矣《周禮》中春之令專為不僃六禮之民糾察其殺禮之由且三十之男二十之女至是盡許其殺禮婚嫁過此豈有後期者哉凡婚嫁僃六禮者常也常則不限其時月其殺禮不聘者權也權則限以時月夫婚姻不使之六禮僃則禮敎不行夫婦之道闕而淫僻之罪繁不計少長以為之期則過其盛壯之秊而失人倫之正不許其殺禮則所立之期不行旣殺禮而不限以時月則男女之訟必生以是言之《周禮》三十二十之期及中春之令昭然矣𮎰政之十曰多昏則又不計其秊不限仲春而皆許殺禮者古人立中以定制女子卽過二十亦未遽為秊衰則知梅落非喻秊衰也梅之落葢喻女子有離父母之道及時當嫁耳首章言十猶餘七次章言十而餘三䘚章言皆在頃筐喻待嫁者之先後畢嫁也《周禮》所言者實古人相承之治㳒此詩所言卽其見之民事者也錄之召南所以見治㳒之修明咸知從令歟 |
《詩生民解》 |
1 | 此詩異說紛然秦漢閒儒巳莫能徵考治經所當闕疑者也然其事關禮典之大又不可徒守闕疑之義合詩禮綜覈之《周禮》亯先妣在亯先祖之前鄭《注》云周立廟自后稷為始祖姜嫄無所妃是以特立廟而祭之然則周人特立姜嫄廟之意非后稷㪅無所祖而不得不妣姜嫄一人乎至於魯葢亦立姜嫄廟謂之閟宮魯何以作閟宮周立太廟事后稷別為姜嫄立廟魯侯承祀見於《詩》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見於禮曰魯人將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於頖宮鄭《注》云吿后稷也吿之者將以配天然則以周亯先妣推事后稷之義事之魯亦推事后稷之義而事之乎帝繫曰帝嚳上妃姜嫄本失實之詞徒以傅會周人禘嚳為其祖之所自出《國語》禘郊宗祖報五者禘郊與宗祖之名異有虞氏郊堯商人禘舜《禮記》祭㳒易之以有虞氏郊嚳宗堯殷人禘嚳嚳在郊禘未可知也虞舍其先世而宗堯是亂宗屬矣非也使嚳為周家祖之所自出何雅頌中言姜嫄言后稷竟無一語上溯及嚳且姜嫄有廟而嚳無廟若曰履跡感生不得屬之嚳則嚳明明非其祖之所自出曾謂王者事祖禰之大義而可蒙昧其閒乎由是以言周祖后稷於上㪅無可推后稷非無母之子故姜嫄不可無廟始祖廟之外別立姜嫄廟不在廟制之數《周禮》亯先妣與天神地示四望山川皆分用前代之樂亯先祖用周大武此禮意之至微也無於禮者之禮也明乎禮可以通詩詩美姜嫄曰克禋克祀以弗無子何也禋祀竝事天之名德可以當神明然後能事天姜嫄無夫而生子故推明其德之能禋祀上帝卽魯頌閟宮所稱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是也凡言德行至於能事天皆純粹無疵之極詞克也者不負是事也以弗無子者許益之云弗無之為言有也如莫匪爾極者皆是爾極也求福不回者求福之正也方社不莫者祭之早也其則不遠者則之近也如許氏說無庸破弗為祓然不直曰是以有子而曰以弗無子反言以見其非理之常次章曰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居然生子何也古字丕皆作不前曰以弗無子後曰居然生子莫知其由也氣化生人巳後旣人類相生久矣忽有界乎氣化之際者而所生又非常之哲人豈可謂之偶然乎莫明於言禋祀獲福之常理以見哲人降生與降福無二理也聖人之所難言也三章言生而棄之感其異然後收養之后稷之名棄以此此必非設言也使未嘗棄而言之是誣也舊說祠高禖祓除無子求有子及生子月辰又居側室肅戒不御若是則姜嫄有夫而求子反以生子歸之𡳐跡決為非父之子至於棄之是惑也非父之子矣又安得以嚳為父乎商人祖契於上亦㪅無可推故商頌言有娀與周之但言姜嫄同不然何異知母而不知父舍德行人事而詞渉禨𥙶怪迂商周之禮與詩咸悖矣稷契之生旣皆非常或棄或否何也上古人心醇質以為不祥則棄不以為不祥則不棄無他故也 |
《周禮大史正歲秊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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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周之歴㳒掌於馮相氏占變掌於𠈃章氏而大史所掌者歷日天時之書凡推步望氛不屬焉然又曰正歲秊以序事據推歩言之乎非也《爾雅》夏曰歲商曰祀周曰秊夏數得天故殷周雖改正朔仍兼用夏正周用夏不用殷故舉歲秊不及祀歲也者夏時也以建寅為孟春秊也者周以建子為正月也夏之歲周之秊不同而兼用不可弗正之以序別其行事如祭祀田獵逆暑迎寒之屬夏時繫仲春者周為四月繫仲秋者周為十月是也鄭康成注中數曰歲朔數曰秊中數云者日𨇠發斂一周凡三百六十有五日小餘不及四分日之一十二分之自前中氣入後中氣三十日而有盈分朔數云者月與日會以成一月凡十二月三百五十四五日有閏月則三百八十四日日月同行謂之合朔自前朔距後朔三十日而有虚分中朔之㳒馮相氏職之矣康成據以别歲秊之名稽諸古籍未有明證矧夏時首建寅中數起冬至建子是又二說之不可相通也然則偏據爾雅得非孤證歟曰《周禮》有之其為夏時之正月元日謂之正歲正歲者猶曰歲之正始也凌人歲十有二〈月令〉斬冰明夏時之十有二月也以《周禮》解《周禮》一書之中無事於㪅端立異矣 |
《周禮大史正歲秊解二》 |
1 | 《周禮》之《書》曰:歲終曰正歲曰春秋冬夏皆夏時也夏數得天以夏時經紀庶事斯順而易明然周之頒朔必以周正故用夏謂之歲用周謂之秊大史按其從夏時所行之事合以周之歴日此之謂正歲秊以序事也後儒或謂正月之吉亦夏時其說曰凌人掌冰政歲十有二〈月令〉斬冰三其凌十二月為夏之十二月則正月亦為夏之正月舍此無證也余以謂《周禮》重別歲秊之名直曰正月之吉則知為周正月也不直曰十有二月而曰歲十有二月加歲以明夏以別周則知為夏時也此《周禮》之義例也如正月之吉亦夏時是無別於正歲而大司徒正月之吉始和布敎于邦國都鄙又曰正歲令于教官郷大夫正月之吉受敎灋于司徒𨓆而頒之于其鄉吏使各以敎其所治正歲令羣吏攷灋于司徒以𨓆各憲之於其所治之國州長正月之吉各屬其州之民而讀灋正歲則讀敎灋如初異正月正歲之名而事不異其為二時審矣凡言正月之吉必在歲終正歲之前未嘗一䥘舉於後其時之相承正月為建子之月歲終為建丑之月正歲為建寅之月也周之以建子為正月一王正朔之大不可𣳚焉者也使有夏無周周焉用改正朔哉《周禮》所志於官事無不僃曾謂一王正朔之大可以空其事𣳚其文而使後人之讀是書疑若周未嘗改正朔也者則周正為大不美而不可存也豈周之書哉今其書先之以正月之吉布政之始也故曰始和謂始協調之繼之以正歲於是而後得徧奉以行也六官之長有止言正月之吉不言正歲者上之所愼在宣布之始也六官之屬有止言正歲不言正月之吉者待上之宣布乃齊同奉行也上之布之必不能一日而徧王畿千里之廣下之奉行又同用是日惡能相及乎哉是故因時制其宐以建子之月宣布自上一王正朔之大旣非闕然無事以建寅之月百職咸舉夏數得天復順其序而不違孔子論為邦用夏時而作《春秋》必奉周《周禮》用正歲以合天而必先正月之吉以著正朔其義一而巳矣 |
《大戴禮記目錄後語一》 |
1 | 鄭康成六蓺論曰戴德傳記八十五篇《隋書·經籍志》曰《大戴禮記》十三卷漢信都王太傅戴德𢰅今是書傳本卷數與《隋·志》合而亾者四十六篇《隋·志》言戴聖刪大戴之書為四十六篇謂之小戴記殆因所亾篇數傅合為是言歟其存者哀公問及投壺小戴記亦𠛱此二篇則不在删之數矣他如曾子大孝篇見於祭義諸矦釁廟篇見於襍記朝事篇自〈聘禮〉至諸矦務焉見於聘義本命篇自有恩有義至聖人因教以制節見於𠷔服四制凡大小戴兩見者文字多異《隋·志》巳前未有謂小戴删大戴之書者則《隋·志》不足據也所亾篇目不存或兩見實多耳然因《隋·志》而知隋唐閒所存巳厪三十九篇史繩祖謂《大戴記》襍取《家語》之書其說不然《家語》王肅所私定竊取其書為之史氏誤連讀公冠篇孝昭冠辭為成王冠辭而云祝辭內有先帝及陛下字周初豈有此《家語》止稱王當以為正此史氏不審章句謬加譏評也王肅襲取為冠頌巳章句不辨《家語》襲大戴非大戴取《家語》就此一條亦其明證 |
《大戴禮記目錄後語二》 |
1 | 右太傅禮見存三十有九篇不題作注人姓名朱子引明堂之說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鄭《注》曰㳒龜文以注為康成作也惟王伯厚指為盧景宣辯之注是書自漢迄今注獨此一家而脫誤特多余嘗訪求各本得舊本五參互校正今春正月盧編修召弓以其校本示余又得改正數事盧編修本所失者則余五本中或得之若疑文闕句無從考得姑俟異日鄭康成注學記引武王踐阼孔沖遠以師尚父亦端冕及西折而南皆為鄭所加又丹書之言曰敬勝怠者強怠勝敬者亾瑞書則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今各本不與沖遠所見同殆俗儒未省照徒據鄭孔稱引竄改也公冠篇太子儗焉各本譌作天子吳幼淸《儀禮》逸經亦然幸盧注可考其公冠之譌為公符王伯厚困學紀聞巳莫是正許叔重《五經異義》論明堂稱戴記禮說盛德記語在今明堂篇中《魏書》李謐傳《隋書》牛閎傳俱稱盛德篇或稱泰山盛德記葢隋唐巳前故書無所謂明堂篇者今目錄兩七十四晁公武亦云然陳振孫云兩七十二熊朋來吳幼淸皆云兩七十三此盛德第六十六後篇題竄改之證朱子稱引明堂不稱盛德自唐宋閒巳分合竄易非復前人之舊舉若斯矣書十有三卷凡五卷無注卷之四卷之五立事至天圓十篇篇題竝冠以曾子卽漢蓺文志之曾子書尚存於是卷之九千椉四代虞戴德誥志卷之十一小辨用兵少閒王伯厚以為卽《漢·志》孔子三朝記七篇中隔以卷之十篇祑淆亂也注中徴引漢魏晉之儒有康成譙周孫炎宋均王肅范甯郭象及楊孚《異物志》然則為景宣注甚明乾隆丁丑孟夏月戴震記 |
2 | 乾隆丁丑孟夏月戴震記 |
《春秋改元卽位考上》 |
1 | 卽位之禮先朝廟明繼祖也出適治朝正君臣也事畢反𠷔服𠷔未終也踰秊而後改元卽位《春秋》於內稱公於外書爵未踰秊於內稱子於外書某子世變相尋未踰秊旣葬䘚哭而卽位焉踰秊乃改元諸矦之失禮也因其旣嗣爵則書爵彼未嗣爵者而我以爵書可乎彼旣嗣爵者而我不以爵書可乎立子以正君薨為𠷔主《春秋》卽正其為君義素定也世子雖在𠷔未改元卽位不可謂君臣之分未定也以篡返國者絕之不以國氏春秋改元即位考上 |
2 | 即位之禮先朝廟明繼祖也出適治朝正君臣也事畢反鑒服鑒未亂也踰季而後改元即位春秋於內稱公於外書爵未踰季旌內稱子於外書其子世變相尋未踰季既葬卒哭而即位焉踰季乃改元諸侯之失禮也因其既嗣書則書爵彼未嗣爾者而我以書書可乎彼既嗣書者而我不以喜書可乎立子以正君薨為鑒王春秋即正苴為雲無盡素定也世子雖在鑒未改元即位不可謂君臣之分未定也以篡返國者絕之不以國氏以有正也公子爭國分非君臣不絕之無正也則以國氏立子不以正未卽位不正其為君義不素定也雖有先君之命私也卽君位於朝然後成之為君繼正卽君位《春秋》書春王正月公卽位不於正月闕無事則不書正月非朔則書日繼正之變文書春王正月以存其事不書卽位以表微繼故卽君位經國之體不可以巳也踐其位者宐有㴱痛之情《春秋》書春王正月以存其事不書卽位以見其情繼故之變文則書卽位繼故而書卽位以不書卽位者比事類情是為忍於先君也 |
《春秋改元卽位考中》 |
1 | 先君雖未葬旣踰秊則書爵桓十三秊書衞矦成三秊書宋公衞矦是也書爵與國內稱公同文公成公皆先君未葬《春秋》《書》曰:公卽位踰秊也雖旣葬猶日子文十八秊書子䘚僖二十五秊書衞子未踰秊也是故諸矦卽位以踰秊為𣃔不斷於葬未葬有旣葬未踰秊而書爵者乎宣十秊書齊矦成四秊書鄭伯旣卽位嗣爵矣《春秋》不得而書子也其變禮也不知所始始變禮者不恤人言必有所託《春秋》獨齊鄭各一見之為左氏學者不察此之失禮而議夫未葬踰秊書爵者是文公成公書公卽位胥可議也文十四秊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先君未葬未卽位而書君義素定者也書君不與書爵同不可以爵書者可以正其君臣之分也僖九秊晉里克殺其君之子奚齊義不素定而未卽君位也十秊晉里克弒其君卓哀六秊齊陳乞弒其君茶踰秊卽君位而後得為君此義明而嗣立之際嚴桓十五秊鄭世子忽復歸于鄭昭二十二秊王子猛䘚忽在外五秊未卽位而出奔歸不得書爵天下聞鄭世子忽不聞鄭伯忽也書世子亦以正其復國也王子猛未即位稱王而於前曰王猛何也不可曰周故曰王言周是天下外周也言王是天下一於王也猶東都之詩謂之王風不可謂之周諸矦目王畿之詞非天王之號《春秋》凡書王詞從同以號乃曰天王王人與𠛱國書人同為微者王猛與鄭忽同為以國氏茍旣正其號曰王後不得又曰王子矣桓十秊突歸于鄭不以國氏簒詞也旣不以國氏故不曰入曰歸何也明其鄭之公子也莊九秊齊小白入于齊以國氏者其爭國為奪哀六秊齊陽生入于齊君廢正立不正返而爭國亦使之同於奪子糾小白皆齊矦之弟不以立子之㳒論者也是以突不書鄭而小白則繫之齊 |
《春秋改元卽位考下》 |
1 | 隠何以不書卽位終隱之身自以為攝不㤀先君之命故《春秋》表微而不書莊閔僖何以不書卽位《穀梁》氏曰先君不以其道終則子弟不忍卽位也杜氏曰雖不卽君位而亦改元朝廟與民㪅始余以謂非也君臣之位不可不正正君臣之位不可不有始卽位者正君位之始云爾夫位命之天子承之始封之君非先君一人之位雖先君不有其終新君不可不有其始不卽君位於改元之初及其視朝將不正朝位乎苟視朝然後卽君位豈得無㴱痛不忍之情然則改元之初而卽君位於㴱痛不忍之情何傷彼所謂不卽君位者迨至視朝終不得避君位也則初視朝乃其卽君位之始何進退失據乎不廢改元朝廟與民㪅始而廢正百官非義也用是言之《春秋》十二公皆行卽位之禮魯《史記》皆書卽位也葢繼弒君大變也典禮所無繼弑君不書卽位史㳒所無君子修之以為㴱痛之情異於繼正是以不書不書而仍不𣳚其卽君位之事於春王正月之文見之桓宣書卽位何也《穀梁》氏曰繼故而言卽位則是與聞乎弒也余以桓之事考之左氏言討寪氏有𣦸者是欲掩隠之見弒而不可方詐為自掩之計治斯獄矣使繼故不忍卽君位處大變者無敢或異一行其禮則為忍於先君何所快於行卽位之禮而顯示國人以與聞乎弒哉桓將不行卽位之禮必矣《春秋》始乎隱其事之値於變者三焉諸矦無再娶之文惠公失禮再娶於是桓為大子然又非隠所得而追議於先君也上卿為攝主禮也居上卿之位攝行君之政生不稱公𣦸不稱薨隠嗣爵改元非攝主比也繼世之君盡臣諸父兄弟隠旣立而猶奉桓為太子異於君臣之體者也魯之禍惠公啟之也明乎嗣立卽位之義君臣父子夫婦昆弟之閒其盡矣乎 |
《周之先世不窋巳上闕代系考》 |
1 | 周自公劉始居豳書傳闕逸莫能詳其時世考《國語》史記所錄祭公謀父諌穆王曰㫺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弗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閒葢不窋巳上世為后稷之官不知凡幾傳至不窋然後失其官也夏之衰疑値孔甲時《史記》稱孔甲淫亂夏后氏德衰諸矦畔之殆后稷之官及有邰之封此時乃相因而失諸矦㑴奪天子不正之是以遠竄禹至孔甲三百餘秊《史記》十一世十四君則有邰始封至不窋亦且十餘世〈周本紀〉曰封棄於邰號曰后稷別姓姫氏后稷之興在陶唐虞夏之際皆有令德后稷䘚子不窋立不窋末秊夏后氏政衰厺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閒不窋䘚子鞠立鞠䘚子公劉立《史記》不曰棄䘚而曰后稷䘚且上承后稷之興在陶唐虞夏之際皆有令徳此書㳒也世次中闕莫知其名繼棄而為后稷謹修其官守以至不窋是不一人故曰皆有令德及冣後為后稷者䘚其子不窋立末秊而失其世世守官微竄之際殆不絕如縷典文牒記一切蕩然雖公劉復立國於豳後巳無舊人能追先世之代系故《國語》稱十五王不數其皆有令德而世后稷者漢劉敬對高帝曰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邰積德累善十有餘世公劉避桀居豳所謂積德累善十有餘世與本紀皆有令德之文是漢初相傳咸知不窋巳上代系中隔矣其曰避桀者傳聞異詞而繫之桀時則近之湯代桀至紂十七世據國語《史記》公劉至文王十二世孔甲之後帝皋帝發帝桀不窋之後鞠公劉此代系不相遠者㫺人致疑於自契至湯十四世自后稷至文王十五世湯文相厺隔商之六百祀使知周之先自不窋上闕代系不得而數斯可無惑也《國語》曰:孔甲亂夏四世而殞則周人言夏之衰指孔甲不指太康甚明以地考之豳在邰北百餘里邰今西安府武功縣豳今邠州不窋所竄又在豳北二百餘里今慶陽府安化縣有不窋城不窋遭迫逐自邰而遠竄公劉力能自興於是恖舊土聚糧治兵而來用復后稷之封故《詩》曰:悤輯用光又曰渉渭為亂是有邰故封至公劉而復邰在渭北非得邰無由絕渭而南也岐山亦在其邦域之中不處於邰者地邑民居以人與時之宐而巳 |
2 | 《戴東原集》卷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