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且說吳山每日早晨到鋪中賣貨,天晚回家。這鋪中房屋,只占得門面,裡頭房屋都是空的。忽一日,吳山在家有事,至晌午纔到鋪中。走進看時,只見屋後河邊泊著兩隻剝船,船上許多箱籠、桌、凳、家火,四五個人盡搬入空屋裡來。船上走起三個婦人:一個中年胖婦人、一個老婆子、一個小婦人,盡走入屋裡來。只因這婦人入屋,有分教吳山: |
27 | 當時金奴道:「一時慌促搬來,缺少盤費。告官人,有銀子乞借應五兩,不可推故。」吳山應允了。起身整了衣冠,金奴依先還了金簪。兩個下樓,依舊坐在軒子內。吳山自思道:「我在此擔閣了半晌,慮恐鄰舍們談論。」又吃了一盃茶。金奴留吃午飯,吳山道:「我擔閣長久,不吃飯了。少間就送盤纏來與你。」金奴道:「午後特備一盃菜酒,官人不要見卻。」說罷,吳山自出鋪中。 |
28 | 原來外邊近鄰見吳山進去。那房屋卻是兩間六椽的樓屋,金奴只占得一間做房,這邊一間就是絲鋪,上面卻是空的。有好事哥哥,見吳山半晌不出來,伏在這間空樓壁邊,入馬之時,都張見明白。比及吳山出來,坐在鋪中,只見幾個鄰人都來和哄道:「吳小官人,恭喜恭喜!」吳山初時已自心疑他們知覺,次後見眾人來取笑,他通紅了臉皮,說道:「好沒來由!有甚喜賀!」內中有原張見的,是對門開雜貨鋪的沈二郎,叫道:「你兀自賴哩,拔了金簪子,走上樓去做甚麼?」吳山被他一句說著了,頓口無言,推個事故,起身要走。眾人攔住道:「我們鬥分銀子,與你作賀。」 |
33 | 八老領語,走到新橋市上吳防禦絲綿大鋪。不敢逕進,只得站在對門人家檐下踅去,一眼只看著鋪裡。不多時,只見吳山踱將出來。看見八老,慌忙走過來,引那老子離了自家門首,借一個織熟絹人家坐下,問道:「八老有甚話說?」八老道:「家中五姐領官人尊命,明日搬入城去居住,特著老漢來與官人說知。」吳山道:「如此最好,不知搬在城中何處?」八老道:「搬在游羿營羊毛寨南橫橋街上。」吳山就身邊取出一塊銀子,約有二錢,送與八老道:「你自將去買盃酒吃。明日晌午,我自來送你家起身。」八老收了銀子,作謝了,一逕自回。 |
49 | 且說吳山在牀上方合眼,只聽得有人叫:「吳小官好睡!」連叫數聲。吳山醉眼看見一個胖大和尚,身披一領舊褊衫,赤腳穿雙僧鞋,腰繫著一條黃絲縧,對著吳山打個問訊。吳山跳起來還禮道:「師父上剎何處?因甚喚我?」和尚道:「貧僧是桑萊園水月寺住持,因為死了徒弟,特來勸化官人。貧僧看官人相貌,生得福薄,無緣受享榮華,只好受些清淡,棄俗出家,與我做個徒弟。」吳山道:「和尚好沒分曉!我父母半百之年,止生得我一人,成家接代,創立門風,如何出家?」和尚道:「你只好出家,若還貪享榮華,即當命夭。依貧僧口,跟我去罷。」吳山道:「亂話!此間是婦人臥房,你是出家人,到此何幹?」那和尚睜著兩眼,叫道:「你跟我去也不?」吳山道:「你這禿驢,好沒道理!只顧來纏我做甚?」和尚大怒,扯了吳山便走。到樓梯邊,吳山叫起屈來,被和尚盡力一推,望樓梯下面倒撞下來。撒然驚覺,一身冷汗。開眼時,金奴還睡未醒,原來做一場夢。覺得有些恍惚,爬起坐在牀上,呆了半晌。金奴也醒來,道:「官人好睡。難得你來,且歇了,明早去罷。」吳山道:「家中父母記掛,我要回去,別日再來望你。」金奴起身,吩咐安排點心。吳山道:「我身子不快,不要點心。」金奴見吳山臉色不好,不敢強留。吳山整了衣冠,下樓辭了金奴母子,急急上轎。 |
50 | 天色已晚,吳山在轎思量:白日裡做場夢,甚是作怪。又驚又憂,肚裡漸覺疼起來。在轎過活不得,巴不得到家,吩咐轎夫快走。捱到自家門首,肚疼不可忍,跳下轎來,走入裡面,逕奔樓上。坐在馬桶上,疼一陣,撒一陣,撒出來都是血水。半晌,方上牀。頭眩眼花,倒在牀上,四肢倦怠,百骨酸疼。大底是本身元氣微薄,況又色慾過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