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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既練,居堊室,不與人居。君謀國政,大夫士謀家事。既祥,黝堊。
2 堊室,即廬加堊之,因謂之堊室。黝堊,黝具堊室,釋宮「地謂之黝、牆謂之堊」,不必拘以解此。按:間傳云「又期而大祥,居複寢」,此云黝堊,蓋不複居之與?卷七八,頁四
3 祥而外無哭者。禫而內無哭者,樂作矣故也。
4 「樂作矣故也」,此句宜單頂「禫」言。卷七八,頁四
5 禫而從御,吉祭而複寢。
6 注疏謂從御,御婦人。複寢,不複宿殯宮。吉祭,引士虞記「中月禫,是月也,吉祭,猶未配」之文,以吉祭為四時之祭。如其說,以從御、複寢分為兩事,淫褻,不通殊甚。陳可大以從御為從政而御職,亦屬牽強。從來於此不能通者,皆因誤解「吉祭」二字耳。蓋告祭即禫祭,複寢即從御。禫而從御,先大概言之;吉祭而複寢,乃指其實也。古人之文,或詳或略,多與後人殊,未易解也。卷七八,頁四—五
7 公之喪,大夫俟練,士卒「卒」字,原作「喪」,依今本改。哭而歸。
8 按:雜記云「大夫次於公館以終喪,士練而歸」,此云「大夫練歸,士卒哭歸」,禮言不同,鄭氏因其不同,以公為大夫之有地者,甚牽強。卷七八,頁八
9 大夫士父母之喪,既練而歸。朔日忌日,則歸哭於宗室。諸父兄弟之喪,既卒哭而歸。父不次於子,兄不次於弟。
10 大夫士父母之喪,既練而歸,此說可疑。注疏謂此大夫士為庶子,其殯宮在適子之家,故練後歸,然上云「庶子於隱者為廬」,又云「既練居堊室」,堊室即廬,說見上。凡廬與堊室必在殯宮門外,豈庶子之家又可別作廬與堊室乎?未可曉。卷七八,頁九
11 君於大夫、世婦大斂焉,為之賜,則小斂焉。於外命婦,既加蓋而君至。於士,既殯而往,為之賜,大斂焉。夫人於世婦,大斂焉,為之賜,小斂焉。於諸妻,為之賜,大斂焉。於大夫外命婦,既殯而往。
12 士喪禮云「若有賜焉則視斂」,本此。古文宜略處不略,宜詳處不詳,如上「禫而從御」二句,宜略不略也。此之「諸妻」下,亦宜云「既殯而往,為之賜,大斂焉」,不言「既殯而往」,蒙上士也。徐伯魯謂「妻」下疑脫「既殯而往」四字,烏足以知之?卷七八,頁一一
13 大夫士既殯而君往焉,使人戒之,主人具殷奠之禮,俟於門外。見馬首,先入門右,巫止於門外,祝代之先,君釋菜於門內。祝先升自阼階,負墉南面。君即位於阼,小臣二人執戈立於前,二人立於後,擯者進,主人拜稽顙。君稱言,視祝而踊,主人踊。
14 士喪禮「君視大斂」本此。君於大夫士既殯而往之,禮文惟去「主人具殷奠之禮」及「君稱言,視祝」數句。按:「小臣執戈」,乃人君應有之儀衛。顧命云「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記文之說,蓋從古也。「巫」雖屬後世事,然謂止於門外,僅「祝」入,其說猶正。自檀弓有「以巫祝桃茢執戈,惡之也」之文,蓋附合左傳及此文而云,絕不足據。襄二十九年左傳云「巫「巫」字,原作「使」,今徑改。臣以桃茢先祓殯」,無執戈字,此文所云無「桃茢」字,其不得混合為一,明矣。孔氏因檀弓之言,遂誤認執戈亦屬桃茢之類,而云「前後小臣各二人,執戈者,闢邪氣也」,不知巫祝用桃茢,乃為闢邪氣,若小臣執戈,自屬應有儀衛,何闢邪氣之有乎?卷七八,頁一二
15 大夫則奠可也。士則出俟於門外,命之反奠,乃反奠。卒奠,主人先俟於門外,君退,主人送於門外,拜稽顙。
16 士則出俟於門外,士喪禮「君視大斂」本此為說。卷七八,頁一三
17 君吊則複殯服。
18 與小記「君吊,雖不當免時,主人必免」之說同。卷七八,頁一四
19 夫人吊於大夫士,主人出迎於門外,見馬首,先入門右。夫人入,升堂即位。主婦降自西階,拜稽顙於下,夫人視世子而踊,奠如君至之禮。夫人退,主婦送於門內,拜稽顙;主人送於大門之外,不拜。
20 夫人吊於大夫士,吊大夫士之妻也,郝仲輿謂「命婦猶可,吊大夫士過矣」,此不解古人文章法也。視世子而踊,與君「視祝而踊」之文對,又以見夫人行世子導禮如祝也。卷七八,頁一四
21 君吊,見尸柩而後踊。大夫士若君不戒而往,不具殷奠,君退必奠。
22 前云「既殯,君往視祝而踊」,是殯後有踊,此云「見尸柩而後踊」者,記者必雜取他文,故自相違耳。鄭、孔謂雖殯未塗,塗後「雖往不踊」,曲說也,且士喪禮云「卒塗,君要節而踊」,是塗後亦踊矣。卷七八,頁一九
23 君大棺八寸,屬六寸,椑四寸;上大夫大棺八寸,屬六寸;下大夫棺六寸,屬四寸;士棺六寸。
24 孟子云:「古者棺?無度,中古棺七寸,?稱之,自天子達於庶人。」與此異。卷七八,頁二○
25 君里棺用朱、綠,用雜金鐕;大夫里棺用玄、綠,用牛骨鐕;士不綠。
26 里棺,親身之棺。據上節里棺有不同:君以椑為里棺,大夫以屬為里棺,士即以棺為里棺,則里棺者,其「統名」也。君里棺用朱綠,謂以朱綠之色塗之;大夫用玄綠,不得用朱;士用玄,不得用綠也。鐕、簪同,棺與蓋際鑿為坎形,橫納之使固,如簪笄之用,故名鐕。君用雜金,大夫用牛骨也。注疏以下三衽之「衽」作此「鐕」解,所以其說皆誤,見下。「用鐕」句不承「里棺」句,觀有兩「用」字可見,如此解本自明白。孔氏乃以朱綠為「繒」,朱繒貼四方,綠繒貼四角。鄭氏謂「鐕所以琢著裏」,按棺裏用繒貼,殊不合,又分「四方」「四角」尤鑿。孔又謂定本「綠」字皆作「●」,●謂鐕●,朱繒貼著於棺,徇鄭之說,合兩句為一義,更失文理。又謂鐕為釘,不知橫納之鐕,非從上至下之釘可比,所以石梁王氏疑「牛骨為釘」之說,不可從也。吳幼清又徇注疏謂綠作「琢」,近是,里棺兼用綠色,無義。不知此正猶雜記所謂「雜帶,君朱綠,大夫元華士緇。」,何得謂無義乎?自注疏為此支蔓之解,張氏又以「綠」字為「綴」字之誤,以「鐕」為「屑」,謂雜金屑,牛骨屑,郝仲輿又以「綠」作「縟」,縟、褥通,謂釘褥於木上,皆謬悠可笑之甚。卷七八,頁二一
27 君蓋用漆,三衽三束;大夫蓋用漆,二衽二束;士蓋不用漆,二衽二束。
28 蓋以用漆不用漆為別,此禮與後世殊,後世無不用漆者矣。「衽」未詳其制,但衽、束之數相對,必與「束」同類之物也。注疏謂衽為鑿棺與蓋際為坎,以小要納入連之。按:此正是上之鐕,非衽也,說見上,餘說見檀弓。卷七八,頁二二
29 君、大夫鬊爪,實於綠中,士埋之。
30 此「綠」字未詳,疑誤,鄭氏謂當為「角」或為「簍」,未敢信。卷七八,頁二四
31 君殯用輴,攢至於上,畢塗屋;大夫殯以幬,攢至於西序,塗不既於棺;士殯見衽,塗上帷之。
32 此文與檀弓同,鄭氏謂與檀弓參差,孔氏謂以其或似天子,或似諸侯,故云參差,非也。檀弓上云「菆塗龍輴以?,加斧於?上,畢塗屋」,此云「君殯用輴,攢至於上,畢塗屋」,攢即菆,於上即于?上也。又檀弓下云「天子龍輴而?幬,諸侯輴而設幬」,此不言龍,則諸侯禮也,而天子亦同,但龍輴為異耳。諸侯輴而設幬,則大夫亦得設幬,故曰殯以幬也。是皆未嘗與檀弓參差也。土殯見衽,士喪禮「掘肂見衽」之文本此。衽與束同在棺蓋外,故曰「見衽」,觀此則衽與束為同類之物,蓋可見矣。注疏於此處難通,第依文誤解,陳可大則為之說曰:「其蓋縫用衽處猶在外。」曲說顯然。卷七八,頁二三
33 熬,君四種八筐,大夫三種六筐,士二種四筐,加魚臘焉。
34 士禮「熬,黍稷二筐,有魚臘」本此。卷七八,頁三一
35 飾棺,君龍帷三池,振容。黼荒,火三列,黻三列。素錦褚,加偽荒。纁紐六。齊,五採五貝。黼翣二,黻翣二,畫翣二,皆戴圭。魚躍拂池。君纁戴六,纁披六。大夫畫帷二池,不振容。畫荒,火三列,黻三列。素錦褚。纁紐二,玄紐二。齊,三採三貝。黻翣二,畫翣二,皆戴綏。魚躍拂池。大夫戴前纁後玄,披亦如之。士布帷布荒,一池,揄絞。纁紐二,緇紐二。齊,三採一貝。畫翣二,皆戴綏。士戴前纁後緇,二披用纁。
36 振容,?繒帛於池上,振動為容飾也。孔氏謂「畫幡上為雉」,此附會鄭氏以下文「不振容」為「不揄絞」之說也。見下。郝仲輿謂「即龍帷之下垂者」,亦臆說。荒亦帷幔屬,所以衣?者,檀弓云「加斧於?上」是也。鄭謂帷在旁,荒在上,亦臆說。素錦褚,以素錦裝綿為褚,亦幕也。檀弓云「褚幕丹質」,鄭謂「櫬覆棺者」,孔謂之「屋」,未然。孔氏以雜記云「素錦以為屋」而行也,然雜記又云「士葦席以為屋」,此文於士何不云「士葦席褚」乎?陸農師徇孔之說,以為士同用素錦,以葦席為乾,席豈可為「乾」,尤鑿偽,鄭謂「當為帷」。按:上雲龍帷,下不應又以帷為偽。又謂或於「聲之誤」,徐伯魯謂「上字之誤」,皆武斷。陸農師謂「死為反真宅,則凡所謂物皆偽也」,尤鑿,郝仲輿謂「荒重襲於外,故曰偽荒,猶言假髻義甲」,似近之。齊,鄭、孔謂「齊象車蓋」,陳可大因以為齊者臍之義,亦鑿。陸農師謂「裳下緝曰齊,以五採五貝綴裳帷之下」,近之。纁戴六,纁披六,鄭謂「戴之言值」,連系棺束與柳材使相值,因而結前後披,亦臆說,陸農師謂「紼引之類」,近之。不振容,鄭引雜記曰「大夫不揄絞屬於池下,是不振容也」,其說混合「振容」與「揄絞」為一,非也。若振容、揄絞為一,何為上云振容,下云揄絞乎?豈大夫不振容,士反得振容乎?按:士揄絞者,謂垂束其繒帛,不敢示飾也。大夫不振容者,不得同君?繒帛於池上,然亦不揄絞,同士,但得散系於池上下,故雜記云「大夫不揄絞屬於池下」是也。大夫言不振容,則亦不揄絞可知,士言揄絞,以其異於不揄絞者也,故大夫不言不揄絞,而言士揄絞者,以此。既夕禮云「商祝飾柩一池,紐前●後緇,齊三採無貝」,與此一貝異,餘同。卷七八,頁三三
37 君葬用輴,四綍,二碑,御棺用羽葆。大夫葬用輴,二綍,二碑,御棺用茅。士葬用國車,二綍,無碑,比出宮,御棺用功布。
38 鄭氏曰:「大夫廢輴,此言輴,非也。輴皆當為載以輇車之輇,……,輇字或作團,是以文誤為國。」此說皆非。檀弓謂「大夫廢輴」,非謂君亦廢輴,何得因大夫而並疑君乎?又謂輴皆為「輇」,按:雜記「載以輇車」,言大夫也。何得以大夫而並及君乎?若檀弓顏柳言「大夫廢輴」,此在春秋時前則用之可知。雜記言「大夫載輇車」,又安知非廢輴之後之禮乎?國車未詳。鄭以輴為輇,又以國為團,以團為輇,支蔓殊甚。君大夫御棺用羽,葆用茅,合雜記之說。士御棺用功布,合既夕禮「商祝執功布以御柩」之說。功布,孔氏謂「大功之布」,非也。功,治布之名,布有精粗,故喪服有大、小功之別。既夕禮分疏布,功布、則此功布主精者言也。卷七八,頁三六
39 凡封,用綍去碑負引。君封以衡,大夫士以咸。君,命毋嘩,以鼓封;大夫,命毋哭;士,哭者相止也。
40 士哭者相止,既夕禮「皆不哭」本此。卷七八,頁三六
41 君松?,大夫柏?,士雜木?。
42 檀弓上云「柏?以端」,指天子也。禮言不同,不必強通。卷七八,頁三七
43 君裏?虞筐,大夫不裏?,上不虞筐。
44 裡?即上「里棺用朱緣」之類,不言用者,省文也。卷七八,頁三七
45 祭法
46 此篇漢儒所作,前後全襲魯語展禽語,中更雜以七廟壇墠、七祀、祭殤諸不經之說,後儒無識,收入禮記,誤矣。或曰:「何以必知漢儒襲魯語?」曰:「魯語『有虞氏禘黃帝』一段,本承上『夫帝王之制祀也』來,蓋歷敘帝王功烈也,今易置於首,是有應無呼矣。又將「夫帝王之制祀也」全文易置於末,惟除出有虞氏禘黃帝一段,是有起結無中腹矣,一也。改魯語有虞氏宗舜為宗堯,前既無舜名,則後何以有「舜勤眾事而野死」一句,剿襲昭然,二也。詳本文下。魯語禘、郊、宗、祖、報共五事,今刪去報一事,果使魯語本祭法,焉得輒自增之乎?三也。七廟壇墠、七祀、祭殤之類,明系攙入,絕不相類,四也。如於「則祀之」排句及「非此族也不在祀典」,皆襲左國文法,五也。卷七九,頁二
47 祭法: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亦禘黃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
48 全襲魯語。魯語曰:「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夏后氏亦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殷人禘嚳而祖契,郊冥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按:展禽之論文仲也,其意推崇先王祀典,以黜其祀爰居之非。由周而上溯乎虞夏殷以為禮亦宜爾,皆記者潤色之語,義多乖舛,不可援據以為祭法之所由始也,而此以祭法名篇,固已非矣。自鄭氏以及諸儒或闢其說,或曲為解,要之皆不知其所自來為瞽說耳。其有虞氏二句又改易魯語「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為「禘黃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禘與祖同,郊與宗異。按:魯語言有虞氏宗舜,夏后氏宗禹,商人宗湯,周人宗武,皆主舜禹湯武之後言。今以有虞氏易為宗堯,則主舜與己身言,與下三段非一例語義矣。然祭法之改之也,則又有故,舜禪於禹、商,均不有天下,豈複可謂之郊堯而宗舜乎?若郊堯宗舜,又宜屬禹事,不當冠以有虞氏也,故改之。然則魯語所云義亦未允矣,其通節禘郊祖宗乖舛之處,因系魯語,不複詳辨云。卷七九,頁四
49 燔柴於泰壇,祭天也,痤埋於泰折,祭地也,用騂犢。
50 痤埋祭地之說非。祭者,明以達幽,陽以感陰,非徒祭其形而已,何為痤埋便能達而感之乎?卷七九,頁七
51 周禮大司樂言「祭天於圜邱,祭地於方邱」,此云泰壇、泰折,不相合。諸儒曲解謂泰壇即圜邱,泰折即方邱,非是。用騂犢,以周所尚言之,與周禮牧人「陽祀用騂牲,陰祀用黝牲」之說,亦不相合。鄭氏曲解,謂「此與天俱用犢,連言爾」,亦非也。卷七九,頁八
52 埋少牢於泰昭,祭時也;相近於坎壇,祭寒暑也。王宮,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四坎壇,祭四方也。山林、川谷、邱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亡其地則不祭。
53 郊特牲云「郊之祭也,大報天而主日」,此以四時、寒暑、水旱、四方、百神之祭,與郊天祭日並言,非其義矣。且寒暑實時之日,不當分為二祭。雩為祈雨之祭,云祭水旱,欠分曉。「四坎壇,祭四方」,坎,深也;壇,高也,安有深而高之地乎?並謬。「王宮」、「夜明」及「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皆方士口吻,聖人之所不語者也。記文於此未嘗言六宗,自偽孔叢子襲此說為六宗,諸儒以六宗釋此,非也。相近,如字,鄭氏作「祈禳」,或據孔叢子作「祖迎」,亦皆非。此節亦本魯語「三辰、五行、九州島、名山、川澤」之說而衍之,「諸侯在其地」以下本王制。卷七九,頁九
54 大凡生於天地之閒者,皆曰命。其萬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此「此」字,原作「則」,依今本改。五代之所不變也。七代之所更立者:禘、郊、祖、宗,其餘不變也。
55 五代七代之說,他經傳未見,其上下亦參差費解。鄭氏謂五代為黃帝、堯、舜、禹、湯、周,七代增以顓頊、帝嚳。按:記文言禘黃帝、祖顓頊等事,非謂黃帝之時已立禘郊諸制也,牽合未允,又以堯、舜為一代,亦謬。愚謂:五代是唐、虞、三代,七代是漢儒指秦漢而言。卷七九,頁一一
56 天下有王,分地建國,置都立邑,設廟祧壇墠而祭之,乃為親疏多少之數。是故王立七廟,一壇一墠,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曰顯考廟,曰祖考廟,皆月祭之。遠廟為祧,有二祧,享嘗乃止。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壇墠,有禱焉祭之,無禱乃止。去墠曰鬼。諸侯立五廟,一壇一墠,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皆月祭之;顯考廟、祖考廟,享嘗乃止。去祖為壇,去壇為墠。壇墠,有禱焉祭之,無禱乃止。去墠為鬼。大夫立三廟二壇,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享嘗乃止。顯考、祖考無廟有禱焉,為壇祭之。去壇為鬼。適士二廟一壇,曰考廟、曰王考廟,享嘗乃止。顯考無廟有禱焉,為壇祭之。去壇為鬼。官師一廟,曰考廟,王考無廟而祭之。去王考為鬼。庶士庶人無廟,死曰鬼。
57 陳可大曰:「此章言王立七廟,而以二祧足其數,則其實五廟而已,安在其異於諸侯也?至謂壇墠之主有禱則祭,無禱則止,則大祫升毀廟之文何用乎?鄭注此章謂『祫乃祭之』,蓋亦覺記者之失矣。又宗廟之制,未有舉壇墠為言者,周公三壇同墠非此義也,楊氏複曰:「按三壇同墠之說,出於金縢,乃因有所禱而為之,非宗廟之外預為壇墠,以待他日有禱也。孝經『為之宗廟,以鬼享之』,非去壇為鬼也。」晉張融謂「祭法『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皆衰世之法,則所言難以盡信」。郝仲輿曰:「按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七』,天子諸侯皆有太祖,無祧、壇、墠、鬼,此不言太祖,泛云祖考遠廟為祧,則以世遠輒去太祖,亦不免矣。至使壇墠露處,絕其血食,人生有貴賤,孝親之情本一,官師不得與士大夫同祀其祖。至於庶士庶人,親死即為無祀之鬼,諒非先王制禮之意。」徐伯魯曰:「去墠曰鬼,則王者何以有禘乎?其謬其矣。」按:徐此駁尤勝,是自與其前言郊禘之說相反也。此節之說取諸家駁語,載之如右,足証其妄,因不複贅。而其餘所稱祖宗名號亦多不經者,稱父曰考,祖曰王考,按之經傳:稱父為考,祖為王父,亦合。然王者稱父,當曰皇考,曲禮云「父曰皇考」,又周頌凡武王成王稱文王武王,皆曰「皇考」是也。稱祖當曰皇祖考,曲禮云「王父曰皇祖考」,是也。今既不以稱父祖,而且稱曾祖曰皇考,是以父之稱稱曾祖矣;稱大祖曰祖考,是以祖之稱稱大祖矣,豈不謬乎?其稱高祖日顯考,他經傳亦未見。卷七九,頁一三—一四
58 王為群姓主社,曰大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諸侯自為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
59 郊特牲有「大社」、左傳有「周社」,即國社也。天子諸侯各止此一社,並無為群姓與自為之分,此無稽之說。其王社、侯社及置社之名,他經傳皆未之見,後世以為有二社者,皆此說誤之也。說詳郊特牲「社祭土而主陰氣」下。卷七九,頁一八
60 王為群姓立七祀:曰司命,曰中溜,曰國門,曰國行,曰泰厲,曰戶,曰?,王自為立七祀。諸侯為國立五祀:曰司命,曰中溜,曰國門,曰國行,曰公厲,諸侯自為立五祀。大夫立三祀,曰族厲,曰門,曰行。適士立二祀:曰門,曰行。庶士庶人立一祀,或立戶,或立?。
61 按:五祀,曲禮、王制、曾子、士喪禮皆有之,召二十九年左傳別謂「句芒、蓐收、玄冥、祝融、后土」為五祀,非此五祀也。若七祀則經傳未之見。五祀之名,月令則為戶、?、中溜、門、行,聘禮亦有門、行之說,若司命、泰厲、公厲、族厲,他經傳亦未見。其改五祀為七祀者,不過取降殺之說,由庶人一祀等而上之,謂王者為七耳,其無稽可知。且謂天子諸侯之祀,又有為群姓、為國與自為之分,則是天子十四祀,諸侯十祀矣,何祀之多乎?又諸侯、大夫、適士不得祀戶?,反不如庶人、庶士矣。大夫以下悉不得祀司命、中溜,中溜主堂室居處,何以不得祀?庶士、庶人不得祀門、行,門,主出入;行,主道路,亦何以不得祀?適士以下悉不得祀厲,如其說,其家若有無後之鬼,可任其為厲乎?庶士、庶人,或戶、或?,既無定制,將安從之?凡此皆不可通也。卷七九,頁一九—二○
62 王下祭殤五:適子、適孫、適曾孫、適玄孫、適來孫。諸侯下祭三,大夫下祭二,適士及庶人祭子而止。
63 按:祭殤之禮,古有之,其分尊卑之數而謂祭適不祭庶,他經傳未見,此亦取降殺之說,與七祀略同。且人生壽考,見及玄孫止矣,鮮有及來孫者,似亦不必為之預定其制也。卷七九,頁一九—二一
64 帝嚳能序星辰以著眾,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舜勤眾事而野死,鯀鄣鴻水而殛死,禹能修鯀之功,黃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契為司徒而民成,冥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寬治民而除其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災,此皆有功烈於民者也。
65 全襲魯語。但魯語之文自為一氣,此則於敘武王之下,割去「有虞氏禘黃帝」一段,置之於前,全失呼應起結之體,使前後氣脈隔越不通矣。又按:魯語歷敘黃帝、顓頊、帝嚳、堯、舜、鯀、禹、契、冥、湯、稷、文、武十三聖功烈於前,故下以禘郊祖宗分配十三聖承之。今篇首將有虞氏宗舜易而宗堯,則禘郊祖宗既無舜名,安得複敘舜之功烈,而曰舜勤眾事而野死?況乎所祭者十二聖,而敘功烈者十三聖,此處露出弊竇昭昭矣。因嘆今人讀國語,第以古文目之,讀禮記則以經尊之,而孰知所為經者乃出於古文,而且改不成文理,則信乎讀書者之不可不加以明辨之功也。卷七九,頁二二—二三
66 祭義
67 此秦人之筆,以篇中「黔首」二字知之,乃儒家之諸子也。雖少有疵處,然大段自醇正。此篇不專言祭,其首言祭,故名祭義爾。卷八○,頁一
68 樂以迎來,哀以送往,故禘有樂而嘗無樂。
69 「春禘」與郊特牲同,而與王制祭統「春礿」異,禮言不同也,若周禮「春祠」則不足據。鄭氏據王制「春礿」以改郊特牲「春禘」,又據周禮「春祠」,謂祭義「春禘」為殷禮,皆謬。禘有樂、嘗無樂,亦同郊特牲,說見彼處。孔氏依注,以此為夏、殷禮,而又述商頌那詩,則是嘗有樂,自相抵牾。卷八○,頁三
70 致齊於內,散齊於外。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
71 於內、於外,指廟之內外。鄭氏以致齊為「思此五者」,散齊為「七日不御不樂」諸事,然則七日之內獨可不思此五者乎?未可如是分也。蓋齊之日以下,先泛言凡為齊之日宜思此五事,齊三日以下,乃專指致齊三日言耳。程正叔曰:「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此孝子平日思親之心,非齊也,齊不容有思。」張子厚曰:「齊須是屏絕思慮,至祭之日便可與交神。若如此思之,卻惹起無窮哀戚,如何接神?」按:此皆二氏無思之說,非儒家言也。豈有平日思親而齊時反不思者?惟其思之,乃可與神明交,不思則安能下章云哀與樂半?祭之前,又豈容不得哀?大抵此言將學者驅入忘情寂滅上去,不流為二氏不止矣。籲!卷八○,頁五
72 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
73 「周旋」謂時薦獻,「出戶」謂祭畢出室中之戶,祭設於室也。鄭氏以周旋出戶為「無尸之祭」,殊鑿。容聲,容止、聲音,聞乎其容聲,先以其微之顯者言之。既出戶後猶不忍遽退,疑而聽焉,聞乎其嘆息之聲,則微乎微矣。此作兩層描摹孝子神情處。卷八○,頁六
74 君子生則敬養,死則敬享,思終身弗邕也。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志有所至,而不敢盡其私也。
75 生敬養,死孝享,思終弗邕,是三義,不必以「思終」「弗辱」承生死解。卷八○,頁七
76 唯聖人為能饗帝,孝子為能饗親。饗者,鄉也,鄉之,然後能饗焉。是故孝子臨尸而不怍。君牽牲,夫人奠盎。君獻尸,夫人薦豆。卿大夫相君,命婦相夫人。齊齊乎其敬也,愉愉乎其忠也,勿勿諸其欲其饗之也。
77 「君牽牲,夫人奠盎;君獻尸,夫人薦豆」,此各舉其一事為言,便文耳。注疏必欲辨「辨」字,原誤作「辦」,今徑改。其孰為先後與為何祭,便油。禮器云「君牽牲,大夫贊幣而從。君親制祭,夫人薦盎;君親割牲,夫人薦酒。」祭統云:「及迎牲,君執紖,卿大夫從士執芻,宗婦執盎,從夫人薦涗水,君執鸞刀羞嚌,夫人薦豆。」與此祭義所言,大抵文相似而義不必盡同。禮言從來如此,且古人文字亦欲各出其能,不為雷同也。後儒乃欲寸寸而合之,銖銖而較之,豈不愚哉。卷八○,頁八—九
78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祀之忠也,如見親之所愛,如欲色然,其文王與?詩云「明發不昧,有懷二人」,文王之詩也。祭之明日,明發不寐,饗而致之,又從而思之。祭之日,樂與哀半,饗之必樂,已至必哀。
79 思死者如不欲生,描摹恍惚與神明交之狀也。中庸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此春秋時平直之文,「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秦時之文,便開生峭一路矣。如欲色然,鄭氏作「好色」解,是以其與「思死者如不欲生」,同為一種生峭之筆故也。明發不寐二句,本小宛幽王之詩以言文王,正合,故謂之文王之詩。古人引詩,亦多如此。祭之明日,不必言是繹祭,只是摹寫明發不寐之意,哀與樂半,尤祭之精言。卷八○,頁一○—一一
80 仲尼嘗,奉薦而進,其親也愨,其行也趨趨以數。已祭,子貢問曰:「子之言祭,濟濟漆漆,然今子之祭,無濟濟漆漆,何也?」子曰:「濟濟者,容也,遠也。漆漆者,容也,自反也。容以遠,若容以自反也,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濟濟漆漆之有乎?反饋,樂成,薦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君子致其濟濟漆漆,夫何恍惚之有乎?夫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
81 「愨」與「趨趨以數」,不為容也,故子貢以濟濟漆漆為問,夫子答以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濟濟漆漆之有乎。此二句謂「容以遠」,與「容以自反」,何能與神明及交?若交神明,何可有濟濟桼漆之容乎?「君子致其濟濟漆漆,夫何恍惚之有乎」,此二句謂祭事漸已成,君子始可致其濟濟漆漆之容,夫何尚事恍惚之有乎?故曰「夫言豈一端而已,各有所當也」,謂於前則以「恍惚」為當,於後則以「濟濟漆漆」為當也。文氣鬱勃,頓挫古宕,真先秦妙筆,後人不能通解。孔氏分恍惚為「孝子之容」,濟濟漆漆為「賓客助祭之容」,甚武斷不合,且子貢不應誤認夫子之言至此。若果分孝子、賓客,則「言豈一端,各有所當」此二句為癡人說法,亦粗淺而無味矣。陳可大解各有所當,分「主人」「賓客」,皆承疏之謬也。詳味此章意旨,全是以下「恍惚以與神明交」一句作此一番議論。濟濟漆漆,即恍惚二字之反,特借以形容之也。解者但見「愨」與「趨數」與「濟濟漆漆」反,正為他所瞞耳,此餘意外之餘意也。卷八○,頁一一—一二
82 孝子將祭,慮事不可以不豫;比時具物,不可以不備,虛中以治之。宮室既修,牆屋既設,百官既備,夫婦齊戒沐浴,奉承而進之。洞洞乎,屬屬乎,如弗勝,如將失之,其孝敬之心至也與!薦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奉承而進之,於是諭其志意,以其恍惚以與神明交,庶或饗之。庶或饗之,孝子之志也。
83 此處說出「恍惚以與神明交」,正是上節腳注。卷八○,頁一四
84 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執玉,如奉盈,洞洞屬屬然,如弗勝,如將失之。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成人之道也。
85 此一段似從論語「色難」二字做出。成人之道也,以見雖在成人,事親猶宜若孺慕,故別言之。卷八○,頁一六—一七
86 是故至孝近乎王,至弟近乎霸。至孝近乎王,雖天子必有父;至弟近乎霸,雖諸侯必有兄。先王之教因而弗改,所以領天下國家也。
87 至孝近王,至弟近霸,天子有父,諸侯有兄,此等語為文家寫意法,全不必油。後儒必屑屑求所以為解,便失之。卷八○,頁一七
88 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教以慈睦而民貴有親,教以敬長而民貴用命。孝以事親,順以聽命,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89 孟子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此又從孟子衍出。徐伯魯謂此上兩章無關祭義,指為錯簡。夫因論孝子之祭而及於孝,因論孝而及於弟,義正相通,何錯簡之有?後凡集注言錯簡皆謬,說見篇首。卷八○,頁一九
90 郊之祭也,喪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國門,敬之至也。祭之日,君牽牲,穆答君,卿大夫序從。既入廟門,麗於碑,卿大夫袒,而毛牛尚耳,鸞刀以刲,取膟膋,乃退。爓祭,祭腥而退,敬之至也。
91 郝仲輿曰:「君牽牲,入庭,殺之而取血膋於庭,非清廟嚴肅遠包廚之義,未可行也。」愚按:小雅信南山詩云:「執其鸞刀,以啟其毛,取其血膋。」凡禮家言似多本此,則古禮所在,固非可以後人之意見測合也。卷八○,頁二○
92 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夏后氏祭其暗,殷人祭其陽,周人祭日,以朝及暗。
93 主日配月之義,說見郊特牲「天子適四方」下「以朝及暗」,昧爽之際也。鄭氏解為「終日有事」,夫豈不謬?卷八○,頁二一
94 祭日於壇,祭月於坎,以刖幽明,以制上下。祭日於東,祭月於西,以別內外,以端其位。日出於東,月生於西,陰陽長短,終始相巡,以致天下之和。
95 郊特牲「郊之祭也,大報天而主日也」,上章用其文而增以配月,此又云「祭日於壇」、「於東」、「祭月於坎」、「於西」,其或分或合,未詳也。卷八○,頁二一—二二
96 天子之禮,致反始也,致鬼神也,致和用也,致義也,致讓也。致反始,以厚其本也。致鬼神,以尊上也。致物用,以立民紀也。致義,則上下不悖逆矣。致讓,以去爭也。合此五者以治天下(「下」字,原作「子」,今徑改。)之禮也,雖有奇邪而不治者則微矣。
97 反始即指祀祖,觀下章云「教民反古複始,不忘其所由生」可見,鄭氏謂反始為報之屬天,非也。致反始,主吾身言之;致鬼神,主祖考言之。卷八○,頁二三
98 宰我曰:吾聞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謂。子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與神,教之至也。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為鬼。骨肉斃於下,陰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淒愴,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百眾以畏,萬民以服。
99 郊特牲云「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此文言氣不言魂,言魄不言形,義正互見。然聖人於祭始言鬼神,未嘗專言之,更未嘗言魂魄氣魄等字,自老子始言之,曰「載營魄抱一,專氣致柔」,而後來全真塚、水、火、坎、離、龍、鉛、汞之說因之矣。集說載馮氏曰:「秦稱民為『黔首』,夫子時未然也,顯是後人竄入。」按:禮記諸篇,凡言孔子皆是假記托,即如此篇,論語季路問事鬼神而孔子拒之,豈有於宰我之問而諄諄告之者,固不辨可知也。乃以「黔首」二字為後儒竄入,然則其餘皆夫子之言乎?可謂無識矣。愚以「黔首」二字,知通篇為秦人之作。卷八一,頁二—三
100 聖人以是為未足也,築為宮室,設為宗祧,以別親?遠邇,教民反古複始,不忘其所由生也。眾之服自此,故聽且速也。二端既立,報以二禮。建設朝事,燔燎膻薌,見以蕭光,以報氣也,此教眾反始也。薦黍稷,羞肺肝首心,見間以俠甒,加以鬱鬯,以報魄也。教民相愛,上下用情,禮之至也。
101 二端,鄭氏謂「氣」「魄」,是。報以二禮,即報氣,報魄也。先云「建設朝事」,乃總句,下分報氣報魄,皆朝事之祭也。鄭謂二禮為「朝事」、「饋食」,以上為朝事,黍稷以下為饋食。然則上云建設朝事,下亦當云建設饋食,何不云乎?其非可知矣。膟膋為膻,黍稷為薌,鄭以膻為馨,亦非。見與見間,鄭謂「皆當為?字之誤」,亦非。上見音現,下見間,皆如是字。雜記上云「甕甒筲衡,實見間而後拆人」,即此「見間」,然未可考為何物矣。卷八一,頁六
102 君子反古複始,不忘其所由生也。是以致其敬,發其情,竭力從事,以報其親,不敢弗盡也。是故,昔者天子為藉千畝,冕而朱弦,躬秉耒。諸侯為藉百畝,冕而青紘,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以為醴酪齊盛,於是乎取之,敬之至也。
103 先古,先古之帝王,鄭氏謂「先祖」,非。
104 古者天子諸侯,必有養獸之官,及歲時,齊戒沐浴而躬朝之。犧牷祭牲,必於是取之,敬之至也。君召牛,納而視之,擇其毛而卜之,吉,然後養之。君皮弁素積,朔月,月半,君巡牲,所以致力,孝之至也。
105 「及歲時,齊戒沐浴而躬朝之」,鄭氏謂即朔月月半君巡牲,其說是。蓋「朝」即巡視意,此古文用字法,不必油。後儒疑君無躬朝獸畜之理,多作異解,悉非。卷八一,頁九
106 古者天子諸侯,必有公桑蠶室,近川而為之。築宮,仞有三尺,?牆而外閉之。及大昕之朝,君皮弁素積,卜三宮之夫人世婦之吉者,使入蠶於蠶室,奉種浴於川,桑於公桑,風戾以食之。歲既單矣,世婦卒蠶,奉繭以示於君,遂獻繭于夫人。夫人曰:此所以為君服與?遂副褘而受之,因少牢以禮之。古之獻繭者,其率用此與?及良日,夫人繅,三盆手,遂布於三宮夫人世婦之吉者使繅,遂朱綠之,玄黃之,以為黼黻文章。服既成,君以祀先王先公,敬之至也。
107 鄭氏曰:「副褘,王後之服,而云夫人,記者容二王之後與?」按:首言古者天子諸侯,末言先王先公,皆兼天子諸侯言之,不必因夫人字而致油也。蠶事亦曰「歲」,與農事同,故曰「歲已單矣。」卷八一,頁一○
108 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威嚴。心中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樂也者,動於內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內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顏色而不與爭也,望其容貌而眾不生慢易焉。故德輝動乎內,而民莫不承聽;理發乎外,而眾莫不承順。故曰:致禮樂之道而天下塞焉,舉而措之無難矣。樂也者,動於內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故禮主其減,樂王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減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樂有反。禮得其報則樂,樂得其反則安,禮之報、樂之反,義一也。
109 此章見樂記,乃樂記取此文,說見樂記。卷八一,頁一二
110 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邕;其下,能養。」
111 尊親,大舜也。弗邕,曾元也。能養、曾元也。卷八一,頁一二
112 公明儀問於曾子曰:「夫子可以為孝乎?」曾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君子之所謂孝者,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參直養者也,安能為孝乎?」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行父母之遺體,敢不敬乎?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陳無勇,非孝也。五者不遂,?及於親,敢不敬乎?亨熟膻薌,嘗而薦之,非孝也,養也。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國人稱願然曰:幸哉有子。如此所謂孝也已。眾之本教曰孝,其行曰養。養,可能也,敬為難。敬,可能也,安為難。安,可能也,卒為難。父母既沒,慎行其身,不遺父母惡名,可謂能終矣。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強此者也。樂自順此生,刑自反此作。」
113 郝仲輿曰:「曾子之父,亦賢父也。曾子謙己之不得為孝而辭,若顯親之未盡道。又以戰陳不勇為非孝,非至當之語。」按:此說誠是,則曾子之言亦是假托,況孔子乎?論孝與養,亦是從孟子來。卷八一,頁一三
114 曾子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橫乎四海,施諸後世而無朝夕,推而放諸東海而准,推而放諸西海而准,推而放諸南海而准,推而放諸北海而准。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曾子曰:「樹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夫子曰: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勞,大孝不匱。思慈愛忘勞,可謂用力矣;尊仁安義,可謂用勞矣;博施備物,可謂不匱矣。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懼而無怨。父母有過,諫而不逆。父母既沒,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之謂禮終。」
115 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句可疑。蓋諸侯耕助,大夫士有田祿,庶人躬耕,皆不必求粟以祀也。或謂單為不耕者言,亦非。不耕之民,則為游惰,何必語以此義乎?黃氏曰:「粟者,祿也。謂父母既沒,必仕於諸侯賢大夫之朝,立身行道,以終祭祀。」此說姑存之。卷八一,頁一五
116 樂正子春下堂而傷其足,數月不出,猶有憂色。門弟子曰:「夫子之足瘳矣,數月不出,猶有憂色,何也?」樂正子春曰:「善如爾之問也!善如爾之問也!吾聞諸曾子,曾子聞諸夫子,曰:「天之所生之所養,無人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邕其身,可謂全矣。故君子頃步而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憂色也。壹舉足而不敢忘父母,台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壹舉足而不敢忘父母,是故道而不徑,舟而不游,不敢以先父母之遺體行殆。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是故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不邕其身,不羞其親,可謂孝矣。
117 頃如字,不必讀為「跬」,頃步猶之壹舉足。卷八一,頁一七
118 昔者,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殷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年之貴乎天下,久矣,次乎事親也。
119 記者本意言四代皆尚齒耳,四「貴」只是帶說,不必油,當時子書以文勝而不以義勝,多如此。後儒或以「代降而劣」言,或以「相反救弊」言,或以「相承」言,均非。通論「敬事」是弟,故次乎「事親之孝」,下文於是推廣弟道言之,而總結以孝弟。卷八一,頁一八
120 孝弟發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獀狩,修乎軍旅,眾以義死之,而弗敢犯也。
121 王制「七十不俟朝」、「八十杖於朝」及「六十不與戎服」,此皆與之異,不必強為和同之說。言孝弟而必及於戰陳軍旅,其亦戰國強秦之餘習與?祀乎明堂,所以教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於大學,所以教諸侯之弟也;祀先賢於西「西」字,原作「先」,依今本改。學,所以教諸侯之德也;耕藉,所以教諸侯之養也;朝覲,所以教諸侯之臣也。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教諸侯之弟也。是故,鄉里有齒,而老窮不遺,強不犯弱,眾不暴寡,此由大學來者也。天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太子齒。四學:虞庠、夏序、殷瞽宗、周頖宮也,明堂位文如此,鄭氏謂「周四郊之虞庠」,非。卷八一,頁二三
122 天子巡守,諸侯待於竟,天子先見百年者。八十九十者東行,西行者弗敢過。西行,東行者弗敢過。欲言政者,君就之可也。壹命齒於鄉里,再命齒於族,三命不齒。族有七十者,弗敢先。
123 此言周家貴貴之禮,如有七十者不敢先,謂雖有七十者猶不敢先之,所以明不齒於族也。荀子曰「三命,族人雖七十不敢先」與此同。鄭氏附會鄉飲酒鄉射,以不齒為「席之於賓東」,以有七十者弗敢先,為「既一人舉觶乃人」,然又以鄉射言,鄉「非族也」,故以不齒。句絕。又依周禮黨正之文,則不齒者第不齒於鄉也,然族字仍連有「七十」句,則為之說曰「雖非族亦然,承齒乎族,故言族爾」。辭遁如此,而時解依之,何也?孟子曰「鄉黨莫如齒」,此正義也。此於鄉黨不論齒,恐非。即曰周制果如此,亦貴貴之偏耳。七十者,不有大故不入朝。若有大故而入,君必與之揖讓,而後及爵者。上雲族有七十者弗敢先,是言周家貴貴之禮,此云七十者入朝君揖讓,又言尚齒之禮,自是兩義,不必紐解上文,以從下文也。卷八一,頁二六
124 天子有善,讓德於天;諸侯有善,歸諸天子;卿大夫有善,薦於諸侯;士庶人有善,本諸父母,存諸長老;祿爵慶賞,成諸宗廟。所以示順也。
125 天子及士庶有善必歸於「所尊」,天子諸侯爵祿慶賞必稱「祖宗」以命之,凡此皆所示順也。卷八一,頁二六
126 昔者,聖人建陰陽天地之情,立以為易。易抱龜南面,天子卷冕北面「面」字,原作「冕」,依今本改。,雖有明知之心,必進斷其志焉,示不敢專,以尊天也。善則稱人,過則稱己,教不伐以尊賢也。
127 稱卜筮之官為「易」,猶上言穆答君,稱之為「穆」,此古文用字法,解者不知,橫生議論,無謂。惟是言官「南面」、天子「北面」則無稽,所以石梁王氏謂其與儀禮不合,近於張大之辭也。卷八一,頁二七
128 孝子將祭祀,必有齋莊之心以慮事,以具服物,以修宮室,以治百事。及祭之日,顏色必溫,行必恐,如懼不及愛然。其奠之也,容貌必溫,身必詘,如語焉而未之然。宿者皆出,其立卑靜以正,如將弗見然。及祭之後,陶陶遂遂,如將複入然。是故,愨善不違身,耳目不違心,思慮不違親。結諸心,形諸色,而術省之,孝子之志也。建國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廟。
129 王氏曰:「右,陰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左,陽也,人道之所鄉,故左宗廟。位宗廟於人道所鄉,則不死其親之義。」邱氏曰:「曲禮云『主人入門而右,客入門而左。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門向堂為正,即左在西,而右在東也。此言右社稷而左宗廟者,則社稷在門東,宗廟在門西也。所以然者,社稷所主之祀,東方陽之發生;宗廟主死者之祭,西方為陰,陰主死方者,各從其類也。」按:王說主南面而言,邱說主北面而言,當以王說為是。卷八一,頁二九
130 祭統
131 此篇與祭義略同,惟後兩章不類,疑後人竄入者,詳後。卷八二,頁一
132 凡治人之道,莫急於禮。禮有五經,莫重於祭。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於心者也,心怵而奉之以禮。是故唯賢者能盡祭之義。
133 「五經」即五品之常經,鄭氏執周禮吉、凶、軍、賓、嘉之「五禮」解此,謬。卷八二,頁二
134 賢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謂福也。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者之謂備,言內盡於己,而外順於道也。忠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親,其本一也。上則順於鬼神,外則順於君長,內則以孝於親,如此之謂備。惟賢者能備,能備然後能祭。
135 是故,賢者之祭也,致其誠信與其忠敬,奉之以物,道之以禮,安之以樂,參之以時,明薦之而已矣,不求其為。此孝子之心也。
136 「不求其為」四字,是祭之精義。卷八二,頁三
137 祭者,所以追養繼孝也。孝者,畜也。順於道不逆於倫,是之謂畜。
138 凡物順則可畜,逆則不可畜,故曰:順於道不逆於倫,是之謂畜。卷八二,頁四
139 是故孝子之事親也,有三道焉:生則養,沒則喪,喪畢則祭。養則觀其順也,喪則觀其哀也,祭則觀其敬而時也。盡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既內自盡,又外求助,昏禮是也,故國君取夫人之辭曰:請君之玉女,與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廟社稷,此求助之本也。夫祭也者,必夫婦親之,所以備外內之官也,官備則具備水草之菹,陸產之醢,小物備矣;三牲之俎,八簋之實,美物備矣;昆蟲之異,草木之實,陰陽之物備矣。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苟可薦者,莫不咸在,示盡物也。外則盡物,內則盡志,此祭之心也。
140 陰陽之物備,言用至於昆蟲草木,天地間陽生陰成之物無不備矣。下文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長,正緊接此句之意,而極言之。或分疏草木為陰,昆蟲為陽,及草木昆蟲皆具陰陽;俱迂。卷八二,頁五
141 是故天子親耕於南郊,以共齊盛;王后蠶於北郊,以共純服。諸侯耕於東郊,亦以共齊盛;夫人蠶於北郊,以共冕服。天子諸侯非莫耕也,王後夫人非莫蠶也,身致其誠信,誠信之謂盡,盡之謂敬,敬盡然後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
142 純服言服,冕服言冠,互見也。純,絲也,鄭氏謂「緇」,非。卷八二,頁七
143 及時將祭,君子乃齊。齊之為言齊也,齊不齊以致齊者也。是故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也,則不齊。不齊則於物無防也,耆欲無止也。及其將齊也,防其齊物,訖其耆欲,耳不聽樂,故記曰齊者不樂,言不敢散其志也。心不苟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苟動,必依於禮。是故君子之齊也,專致其精明之德也。故散齊七日以定之,致齊三日以齊之。定之之謂齊,齊者精明之至也,然後可以交於神明也。
144 非有恭敬則不齊,於物無防,耆欲無止,數語大有可商,此務為文而罔顧其義也。卷八二,頁八
145 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宮宰宿夫人,夫人亦散齊七日,致齊三日。君致齊於外,夫人致齊於內,然後會於太廟。君純冕立於阼,夫人副褘立於東房。君執圭瓚祼尸,大宗執璋瓚亞祼。及迎牲,君執紖,卿大夫從士執芻。宗婦執盎,從夫人薦涗水。君執鸞刀羞嚌,夫人薦豆,此之謂夫婦親之。
146 宮字承「先期旬有一日」來,蓋散齊致齊十日,宮宰以前一日越宿,預詔夫人齊,故曰「宿」,與儀禮「乃宿尸」同。鄭謂讀為「肅」,猶「戒」也,非。大宗亞祼者,顧命云「太保受同,降,穎,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此云大宗執璋瓚亞祼,亦是其遺意。禮言從來不同,鄭執「夫人亞祼」之說,必謂此「容夫人有故攝」,言滯而且鄙矣。盎,盆盉屬,所以盛涗水者。涗水即郊特牲所云「祭齊加明水」及「明水涗齊,貴新也」是也,此則統名之曰涗水。蓋宗婦執盎以從,俟夫人薦之,禮器、祭義所云「夫人奠盎」,亦皆與此同。奠即薦也,云盎者猶薦葅醢云薦豆爾。鄭以此盎字附會周禮「盎齊」,又以此涗字附會周禮「盎齊涗酌」,其於水字無所出,則曰:「凡尊有明水,因兼雲「云」字,原作「言」,今徑改。水耳。」辭遁如此。孔氏曰:「宗婦執盎齊,從夫人而來奠盎齊於位,夫人乃就盎齊之尊酌此涗齊而薦之。」其說於本文外,增出「宗婦奠盎」一事,不知宗婦無奠盎之禮,且謂就盎齊尊酌此涗齊而薦之,尤迂而難通。又曰:「上云夫人副褘,則上公之祭,蓋有醴齊,但言盎者,略言之。」其補尤可笑,又曰:「記者因盎而連言明水,郊特牲云『祭齊加明水』是也。」按:郊特牲祭齊加明水本是此義,但既執周禮「盎齊」之說,則又非郊特牲之義矣。蓋周禮「盎齊」,未嘗云「加明水」,而郊特牲所謂「齊」者,非是盎齊也。大抵鄭、孔過信周禮,凡解二禮,動輒附會,觀其牽合補綴處,頗為費辭,而究之,一一遁窮,卒難逃於明眼者,則亦何為哉?祭義「散齊於外,致齊於內」,內,廟內也。此云君致齊於外,亦廟內也,以夫人言,則為外爾,蓋夫人無宿廟之事。純冕,絲冕,鄭作「緇」,亦非。卷八二,頁一○
147 及入舞,君執干戚就舞位,君為東上,冕而總干,率其群臣,以樂皇尸。是故天子之祭也,與天下樂之;諸侯之祭也,與竟內樂之。冕而總干,率其群臣,以樂皇尸,此與竟內樂之之意也。夫祭有三重焉:獻之屬,莫重於祼,聲莫重於升歌,舞莫重於武宿夜,此周道也。凡三道者,所以假於外而以增君子之志也,故與志進退。志輕則亦輕,志重則亦重,輕其志而求外之重也,雖聖人弗能得也。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自盡也,所以明重也。道之以禮,以奉三重,而薦諸皇尸,此聖人之道也。夫祭有餕,餕者,祭之末也,不可不知也,是故古之人有言曰:善終者如始,餕其是已。是故,古之君子曰:尸亦餕鬼神之餘也,惠術也,可以觀政矣。是故(「故」字,原作「古」,依今本改。),尸謖,君與卿四人餕。君起,大夫六人餕。臣餕君之餘也。大夫起,士八人餕。賤餕貴之餘也。士起,各執其具以出,陳於堂下,百官進,徹之,下餕上之餘也。
148 謖,起也。尸言謖,故於君言起。諸侯五大夫而云六人者,蓋欲為下文「每變以眾」起,取四加兩為六,六加兩為八,以至於百也,第取行文之便,遂不循典實,此固古人疵處,然亦可見古人之文,脫略不拘也。孔氏謂雲「六者,兼有採地助祭也」,便執油強說矣。「百官」謂中、下士及凡執事之類,此等謂之百官,亦用字不拘處。「進,徹之」之「進」如字,鄭謂「當為餕,聲之誤」,非也,安有前後無數餕字不誤,而此獨誤乎?鄭之解之也,曰「既餕,乃徹之」。陸農師則謂「餕,如字」,而其解之也,曰「進而後餕,餕而後徹」。鄭改一餕字,陸增一餕字,其見正同。不知古人之文,但言「進徹之」,自可使人知其為餕;欲避與上排比,故不為顯露耳。又於百官略而不言餕,亦言之法。若如鄭、陸之見,惟恐「進徹之」三字無人知是「餕」也者,不亦鰓鰓過慮乎?卷八二,頁一三
149 凡餕之道,每變以眾,所以別貴賤之等,而興施惠之象也。是故以四簋黍見其修於廟中也。廟中者,竟內之象也。祭者,澤之大者也。是故上有大澤,則惠必及下,顧上先下後耳,非上積重而下有凍餒之民也。是故上有大澤則民夫人待於下流,知惠之必將至也,由餕見之矣。故曰:可以觀政矣。
150 四簋黍,按:上章云「八簋之實」,是天子有八簋,而此云四簋者,於八簋中惟指黍而言也。簋有黍稷,然食以黍為重,故特牲、少牢凡尸食及餕尸之餘皆舉黍,不及稷也。孔氏曰:「諸候祭有六簋,今雲四簋,以二簋皋為陽厭之祭。」按:孔以特牲兩敦、少牢四敦,遂謂「諸侯六簋」,此亦以臆度無明徵,然謂以二簋「留為陽厭之祭」,則更迂矣。祭非為大澤而設,惠政亦非由餕而興,漢儒之言以文勝而不以義勝如此,然於義亦無妨。卷八二,頁一六
151 夫祭之為物大矣,其興物備矣。順以備者也,其教之本與?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則教之以尊其君長,內則教之以孝於其親。是故明君在上,則諸臣服從;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教生焉。是故君子之事君也,必身行之,所不安於上,則不以使下;所惡於下,則不以事上。非諸人,行諸已,非教之道也。是故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順之至也,祭其是與?故曰:祭者,教之本也已。夫祭有十倫焉:見事鬼神之道焉,見君臣之義焉,見父子之倫焉,見貴賤之等焉,見親疏之殺焉,見爵賞之施焉,見夫婦之別焉,見政事之均焉,見長幼之序焉,見上下之際焉,此之謂十倫。
152 鄭氏謂倫為「義」,非是,按:廣韻「倫,等也」言祭有此十等耳。成容若又據增韻謂倫為「次序」,取方氏「先後有序」之說,亦非。十倫錯舉,無分先後之義卷八二,頁一八
153 鋪筵設同幾,為依神也,詔祝於室,而出於祊,此交神明之道也。
154 同幾,注疏謂「夫婦共幾」,非也。祀考妣無不共幾筵者,何必特著於幾?按:顧命有「仍幾」,此云「同幾」,或古本有此名,又或左右各一幾,曰同幾。又同為酌酒器,或此幾安同,曰「同幾」與?卷八二,頁一九
155 君迎牲而不迎尸,別嫌也。尸在廟門外,則疑於臣,在廟中則全於君。君在廟門外則疑於君,入廟門則全於臣,全於子。是故不出者,明君臣之義也。
156 此段本言君臣,不言父子,故尸不言全於父,而於君加「全於子」一句者,其實尸主父子,故帶說一句,此是補漏處,亦以使文勢錯落耳。孔氏謂上言君、不言父,以廟中行禮,尸皆答拜,「父無答子之理,君有答臣之法」。太紆曲,作者之意,豈是如此。卷八二,頁二○
157 尸飲五,君洗玉爵獻卿;尸飲七,以瑤爵獻大夫;尸飲九,以散爵獻士及群有司。皆以齒,明尊卑之等也。
158 鄭氏曰:「尸飲五,謂酳尸五獻也。大夫士祭,三獻而獻賓。」孔氏曰:「朝踐二獻,饋食二獻,主人酳尸,故曰尸飲五;主婦酳尸,賓長獻尸,是尸飲七;長賓長兄弟更為加爵,是尸飲九,此謂上公九獻。若侯伯七獻,明踐、饋食各一獻,食訖酳尸,但飲三也。子男五獻,食訖酳尸,尸飲一也。」按:此皆鄭、孔所言之禮,非當日上公侯伯子男之定禮。果是如是也,特牲禮「尸飲有五」,此謂君「尸飲九」,其增多之數為若何?飲禮無有明徵,然據孔所謂「上公之禮」,亦不過一准特牲之禮耳,何以見之?其云「主人酳尸」者,即特牲之一獻也。雲「主婦酳尸」、「賓長獻尸」者,即特牲之亞獻三獻也。雲「長賓長兄弟更為加爵」者、亦特牲禮文,是為尸飲五,今於其外增朝踐、饋食各二獻,以足尸飲九之數,其果何徵乎?又以侯伯為七獻,而謂朝踐、饋食各一獻,其又何所徵乎?孔又於禮器「夫人薦盎,夫人薦酒」強分謂朝事、饋熟,夫人各一獻,君不獻,蓋欲與此處之言相符合雲。又曰:「且也,謂子男五獻,食訖、酳尸,尸飲一,則全同特牲而無朝踐饋食。」然則子男與大夫士何以毫無所殺?是其持降殺以兩之,說亦窮矣。故曰「非當日上公候伯子男之禮」。果是如此也,予非好辨,苟不辨之,學者必以鄭、孔之禮為古禮耳。卷八二,頁二一—二二
159 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專也。故祭之日,一獻,君降立於阼階之南,南鄉。所命北面,史由君右執策命之。再拜稽首,受書以歸,而舍奠於其廟。此爵賞之施也。
160 注疏以此一獻為即「上尸飲五,君獻卿之時」,非也。祭之日,一獻,此言王者爵祿,群臣告廟之禮。卷八二,頁二三—二四
161 君卷冕立於阼,夫人副褘立於東房。夫人薦豆執校,執醴授之執鐙。尸酢夫人執柄,夫人受尸執足。夫婦相授受,不相襲處,酢必易爵。明夫婦之別也。
162 按:禮器云:「夫人在房而東酌罍尊。在房者,西房也。」此云「在東房」,禮言不同,不必求合。卷八二,頁二五
163 凡為俎者,以骨為主。骨有貴賤,殷人貴髀,周人貴肩,凡前貴於後。俎者,所以明祭之必有惠也。是故貴者取貴骨,賤者取賤骨,貴者不重,賤者不虛,示均也。惠均則政行,政行則事成,事成則功立,功之所以立者,不可不知也。俎者所以明惠之必均也,善為政者如此,故曰:見政事之均也。
164 儀禮特牲少牢「俎有骨」,皆與此合。卷八二,頁二六
165 夫祭有畀輝胞翟閽者,惠下之道也。惟有德之君為能行此,明足以見之,仁足以與之。畀之為言與也,能以其餘畀其下者也。輝者,甲吏之賤者也;胞者,肉吏之賤者也;翟者,樂吏之賤者也;閽者,守門之賤者也。古者不使刑人守門,此四守者,吏之至賤者也。尸又至尊;以至尊既祭之末,而不忘至賤,而以其餘畀之。是故,明君在上,則境內之民無凍餒者矣,此之謂上下之際。
166 「古者不使刑人守門」一句,乃文家插敘法,平列之中得此便覺縱逸。鄭氏謂古者不使刑人守門,為「夏殷時」,此執周禮「墨者使守門」之說,非也。用刑人守門,始於春秋之世,記者為秦漢間人,故指周初盛世為古者耳。卷八二,頁二八
167 凡祭有四時: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嘗,冬祭曰烝。礿禘,陽義也;嘗烝,陰義也。禘者陽之盛也,嘗者陰之盛也,故曰:莫重於禘嘗。古者於禘也,發爵賜服,順陽義也;於嘗也,出田邑,發秋政,順陰義也。故記曰嘗之日,發公室,示賞也。草艾則墨,未發秋政,則民弗敢草也。
168 四時祭名與王制同,說見王制及祭義。卷八二,頁二九
169 故曰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義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義,君人不全;不能其事,為臣不全。夫義者,所以濟志也,諸德之發也。是故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義章;其義章者,其祭也敬,祭敬則境內之子孫莫敢不敬矣。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親?之,有故則使人可也,雖使人也,君不失其義者,君明其義故也。其德薄者,其志輕,疑於其義,而求祭,使之必敬也,弗可得已。祭而不敬,何以為民父母矣。
170 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似從中庸「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中來而衍其說。卷八二,頁三○
171 昔者周公旦有勛勞於天下,周公既沒,成王、得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勛勞者,而欲尊魯,故賜之以重祭。外祭則郊、社是也,內祭則大嘗、禘是也。夫大嘗、禘,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樂也,得周公,故以賜魯也,子孫纂之,至於今不廢,所以明周公之德,而又以重其國也。
172 按:此兩節,一則左傳無莊叔事,又獻公反國,非成叔之功,而孔悝助逆為亂,蒯瞶之賜,孔悝之受其鼎銘,奚足傳為美談?一則魯之得有天子「子」字,原誤作「下」,今徑改。禮樂者,以有文王廟也,非成王得王以周公有勛勞而賜之也。此漢儒創造為妄說,皆不經之甚者。祭統之文頗為醇正,末不應有此二段,文義皆不相類,疑是後人竄入。又此篇與樂記,其末處一誇張其商齊之音,一誇張其尊魯之國,正相類,其出於他之人之所為與?卷八二,頁三七
173 經解
174 按:此篇數章乃當時舊文,首一章則為後人所竄入,而以經解名篇者,義與詞皆絕不類,有目者當共識之。嘗謂經之有解,經之不幸也。曷為乎不幸?以人皆知有經解而不知有經也。曷咎乎經解?以其解之致?,而經因以晦。經晦而經因以亡也,其一為漢儒之經解焉,其一為宋儒之經解焉,其一為明初諸儒墨守排纂宋儒一家之經解而著為令焉。噫!果其為聖人複起不易之言,以著為令,可也。今之著為令者,然耶?否耶?夫經解與著令,其事大不相通,其君若相,不過以一時治定功成,草草裁定,初不知聖賢真傳為何若耳。乃使天下之學人耳目心思卒歸於一途,而不敢或異,是以經解而著令,不又其甚焉者乎。窮變物理,自然材智日新,寧甘久腐。苟以漢宋諸儒久?之經解而明辨之,則庶幾反經而經正,其在此時矣。此以經解名篇,正是漢儒之濫觴,漢以前無之,則吾竊怪夫斯名之作俑也。卷八三,頁一
175 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也。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也。潔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也。屬詞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也。
176 此章石梁王氏力辨其為非孔子之言,而吳幼清則以為「入其國,其教可知也」為孔子之言,其下蓋記者之言而推廣其義。按:此皆非孔子之言,自不必辨。即云記者之言,而其言疵纇,顧可存而弗論乎?六經之目,始見於莊子,今世所傳之禮,皆非其舊,樂亦無經,二者不必論。自餘諸經安得有失,謂之失妄矣。解者或謂指學者之失,或謂指上之教有以失之,此皆回護之說。如書「失之誣」,若謂人不善學、上不善教而使之誣,不可通矣。又或謂人不學則有此失,然本文何嘗云「不教學詩,其失愚」耶?大抵此「六失」因書之失誣生來,書之失誣,因孟子「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意生來,故並附會諸經為失耳。詩可興觀群怨及多識,何愚之有?易示人趨避吉凶,何賊之有?春秋固亂世之書,然成而亂臣賊子「亂臣賊子」四字,原誤作「亂子賊於」,今徑改。懼,正以止亂,何亂之有?若夫謂書之失誣,孟子亦止據武成一篇而云,不可遂以此概全經也。如此者名為經解而侮經,實甚矣。卷八三,頁六—七
177 天子者,與天地參,故德配天地,兼利萬物。與日月並明,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小。其在朝廷,則道仁聖禮義之序;燕處,則聽雅頌之音;行步,則有環佩之聲;升車,則有鸞和之音。居處有禮,進退有度,百官得其宜,萬物得其序。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此之謂也。
178 自此以下,別為古文,與上下侔。卷八三,頁九
179 發號出令而民說,謂之和。上下相親,謂之仁。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謂之信。除去天地之害,謂之義。義與信,和與仁,霸王之器也,有治民之意而無其器,則不成。
180 霸、王並言,失其義。或謂宜從鬻子作「帝王」。按:鬻子亦偽書,安知非取其文而改之也。卷八十三,頁一○
181 哀公問
182 按:聖人語言簡要不煩,而意無不盡,中庸問政章獨為詳冗,蓋門弟子取孔子對哀公大旨,推而演之也。此篇作者意欲以問禮規模問政,然其字句拗折艱塞,文理多不可通處,較問政章又有霄壤之別,其言理亦多未純。卷八三,頁一五
183 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曰:「今之君子,好實無厭,淫德不倦,荒怠敖慢,固民自盡,午其眾以伐有道,求得當欲不以其所。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後,今之君子莫為禮也。」
184 字句過於作意,全失自然。卷八三,頁二○
185 孔子侍坐於哀公。哀公曰:「敢問人道誰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德也,固臣敢無辭而對,人道政為大。」
186 百姓之德,「德」字今本家語作「惠」字為妥。卷八三,頁二一
187 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身也者,親之枝也,敢不敬與?不能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其本;傷其本,枝從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子行此三者,則愾乎天下矣,太王之道也。如此,則國家順矣。」
188 此篇之文,如上節曰「其居節」,曰「好實」,曰「午」,曰「固臣」;此節曰「固」、「不固」,曰「直言」,曰「太王」,曰「愾」,皆所謂字句拗折艱塞,文理多不可通處也。諸家曲解之,殊無謂。大抵諸侯宜親迎,天子不以親迎,此言天子親迎,非也。孔疏駁鄭,是。然謂「魯得郊天,故云天地社稷之主」,以証記文言魯非言天子,則曲說耳。卷八三,頁二六
189 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
190 皆襲中庸。「天道貴其不已」,即中庸以不已為天之所以為天也。「不閉其久」,即悠久也。「巳成而明」,即高明也。「無為而物成」,即無為而成也。說者謂中庸子思作,孔子之言乃依仿子思耳。又上曰「人道政為大」,對哀公問政時已曰「人道敏政」矣,何為又重告之?卷八三,頁三一—三二
191 仲尼燕居
192 或問:仲尼燕居、孔子閒居兩篇,其名何居?何所分別?曰:此絕不足據,仲尼即孔子,燕居即閒居,有何分別?全涉游戲,無意義。按:列子有仲尼閒居篇,此則分而兩用之耳。大抵皆老莊之徒,冒竊孔子之名,以陰行其說者。孔子閒居尤全露老莊面目,而其文更詭譎。此篇則尚貌儒家言,而文則薄劣,義亦多舛矣,此又二篇之分也。卷八四,頁一
193 子貢越席而對曰:「敢問何如?」子曰:「敬而不中禮,謂之野;恭而不中禮,謂之給;勇而不中禮,謂之逆。」子曰:「給奪慈仁。」
194 「執禮,子所雅言」,必不待縱言至於禮。使女以禮周流無不?,其言誇大鮮實。「恭而不中禮謂之給,勇而不中禮謂之逆」,用論語「恭而無禮則勞,勇而無禮則亂」,改勞、亂為給、逆,牽強顯然,「給」字尤不協。其首又作「敬而不中禮」一句,不知恭與敬又別。禮以敬為本,曲禮曰「毋不敬」是也,不可以不中禮為言,即曰不中禮,則將少其敬乎?義殊有礙。子貢越席而對,以及給奪慈仁,仿論語「子路率爾而對,夫子哂之」之意,毋論子貢知禮,必不越席,即問禮偶越席,自不同於言志之不讓,乃夫子於彼僅哂之,於此直這其違禮而給,亦必無是理也。其義不過欲仿論語言禮之文,故生出「越席」一節,而給奪慈仁亦仿論語「御人以口給,不知其仁」之意。卷八四,頁二—三
195 子貢越席而對曰:「敢問將何以為此中者也?」子曰:「禮乎禮!夫禮所以制中也。」
196 仿論語「子貢問師與商」章為說。既無子貢之問,又無子夏在坐,對子張言而及於商,無此情理,必說出「中」字,亦蛇足,強納禮字,尤不協。師商之過不及豈關於無禮哉?攙入子產,更絕不倫,不惟孔子不當以當時名卿與門弟子比論,即其所謂子產可以謂之過,亦可以謂之不及,義又晦矣。孔子於子產曰「惠人」,曰「有君子之道四」,聖人忠厚之至,於子產初無貶辭,至孟子始曰「惠而不知為政」,述其乘輿濟人一事,蓋以大者這子產也。此云能食不能教,正仿之為說。能食,惠也;不能教,不知為政也。然則孔子仿孟子為說乎?卷八四,頁四—五
197 子貢退,言游進曰:「敢問禮也者,領惡而全好者與?」子曰:「然。」「然則何如?」子曰:「郊社之義,所以仁鬼神也;嘗禘之禮,所以仁昭穆也;饋奠之禮,所以仁死喪也;射鄉之禮,所以仁鄉黨也,食饗之禮,所以仁賓客也。」
198 好、惡,並如字。鄭謂好為「善」,是,蓋記者作意用字,以好字代善字用也。然下文說出許多仁字,與善字意不屬,故鄭又訓「仁」為「存」,謂凡存此者,所以全善之道,乃不得已而為此解耳。不知「仁」字豈可訓「訓」字下原誤衍「在」字,今刪。「存」?蓋記文以仁字代愛、厚等字用也,總之與「心德」之仁全無交涉。後來解者,又皆以仁、禮並言,益誤。至有以「克己複禮」,「視聽言動」,「天下歸仁」解者,豈非說夢乎?郊社之禮一段,仿中庸為說而增改之,改中庸事上帝為「仁鬼神」不合,鄭謂郊有「后稷」、社有「句龍」,然則豈有舍所重而專言所配者乎?且中庸言「郊社事上帝,禘嘗祀其先。故曰:治國如示諸掌」,若郊社止於言鬼神,其義小矣,安得亦云云爾乎?見下文。「禘嘗」改「嘗禘」,亦不合。卷八四,頁五—六
199 子曰:「明乎郊社之義,嘗禘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乎。是故以之居處有禮,故長幼辨也;以之閨門之內有禮,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禮,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獵有禮,故戎事閒也;以之軍旅有禮,故武功成也。是故宮室得其度量,鼎得其象,味得其時,樂得其節,車得其式,鬼神得其饗,喪紀得其哀,辨說得其黨,官得其體,政事得其施。加於身而錯於前,凡眾之動得其宜。」
200 明乎郊社之義一段,襲中庸。觀上文言五者,而此獨言郊社、嘗禘可見矣,是故以下本郊社、嘗禘而推廣言之也。然上言郊社所以仁鬼神,此又言鬼神得其饗,不知此鬼神,即郊社之鬼神乎?抑宗廟之鬼神乎?若謂即郊社之鬼神,與上意複「複」字,原作「複」,今徑改。,何推廣之有?若謂宗廟之鬼神,前後鬼神混雜不楚,於此亦可見:郊社本不當言鬼神矣。官得其體,亦與官爵序意複。孔子曰:「軍旅之事,未之樂也。」則其言禮必不及軍旅與戎事武功,及失策失制之事,而反複為言也。卷八四,頁八
201 子曰:「慎聽之!汝三人者,吾語女:禮猶有九焉,大饗有四焉。苟知此矣,雖在畎畝之中,事之,聖人已。兩君相見,揖讓而入門,入門而縣興。揖讓而升堂,升堂而樂闋。下管象,武、夏鑰序興,陳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行中規,還中矩,和、鸞中採齊,客出以雍,徹以振羽,是故君子無物而不在禮矣。入門而金作,示情也;升歌清廟,示德也;下而管象,示事也。是故古之君子不必親相與言也,以禮樂相示而已。」
202 此一節仿郊特牲孔子屢嘆之為說。郊特牲云「賓入大門而奏肆夏,示易以敬也;卒爵而樂闋,孔子屢嘆之」,故此舉入門而縣興,升堂而樂闋之禮,而云「苟知此矣,雖在畎畝之中,事之,聖人已」,又云「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又云「是故君子無物而不在禮矣」,又云「是故古之君子不必親相與言也,以禮樂相示而已」。蓋所以寫其屢嘆之意如此,其中「苟知此矣」一段義尤悖兩君相見之禮樂。「畎畝」,中人耳目所不及,何與其事?而且諛之以為聖人,豈非無情之贊嘆乎?是其欲寫其屢嘆而勉強填湊可見矣。其為說尤多不經,文王世子云「登歌清廟,下管象,舞大武」,此言天子視學也。祭統云「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言天子大禘嘗也。今雲「升歌清廟,下管象舞、夏鑰序興」,夏即大夏。是以天子視學及大祭諸禮樂,而用之以為兩君相見大饗之禮,豈不謬甚乎?且晉饗穆叔,歌文王之詩,穆叔以為兩君相見之樂,此在當時諸候已為僭竊,況曰「歌清廟」乎?又雍序謂禘大祖之詩也,禮器:云「其出也,肆夏而送之,客出肆夏可矣。」按:郊特牲又云「賓人大門而奏肆夏」,兩篇言出雖不同,然大抵皆為天子享元侯之禮也,而後世兩君相見自云用之。今雲客出以雍,是以天子之祭以雍徹者而用於客出,此又何禮與?振羽,即振鷺。助祭之詩也,又祭徹歌詩,大饗徹無歌詩之禮,今雲「徹以振羽」,此又何禮與?鄭氏曰「大饗謂饗諸侯來朝」,此亦知其不可通,故又云「王饗諸侯者」,然不知本文自言兩君相見,豈能諱之?然即使王饗諸侯,亦必無是禮也,此關典禮之大,不可不辨。又其句故為離錯,有似脫而實非脫者。如前段「下管象武」上,少「升歌清廟」一句。孔氏補之。後段「下而管象」下,少「夏鑰序興」一句。徐伯魯補之。謂大饗四而金作、升歌清廟、下管象,止事,字少一。鄭氏以「金再作」補之。玉藻「趨以採齊,行以肆夏」,此少「肆夏」。陸農師據玉藻補之。是也。又其九四之數,亦故為離錯,使人合之而終不能合,以致言人人殊者。如鄭氏注。、盧氏、王氏俱見疏引、熊氏見陳氏集說補正之。、陸氏見衛氏集說。、吳氏纂言。諸說是也,不備錄。內盧氏以序其禮樂為一禮,陸氏補肆夏為一禮,尤謬。吳氏以上鬼神、昭穆,死喪、鄉黨、賓客為五,加大饗四為九,尤鑿謬。大饗即屬賓客也。知仁即知仁賓客之事,劉氏以「心德之仁」解,謬。卷八四,頁一二—一四
203 子曰:「制度在禮,文為在禮,行之,其在人乎?」子貢越席而對曰:敢問夔其窮與?」子曰:「古之人與?古之人也。達於禮而不達於樂,謂之素;遠於樂而不達於禮,謂之偏。夫夔達於樂而不達於禮,是以傳於此名也,古之人也。」
204 制度文為在禮,行之在人,仿中庸「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為說。按:作者之意於上云不能樂於禮,「素」。素字未安。又本欲言不能禮而能樂一段以反對之,而辭則窮,何也?蓋不能曰「不能禮於樂」,何也?故生出子貢問夔一節,以見夔是達樂不達禮之人。故曰達於樂而不達於禮,謂之「偏」,以對達於禮而不達於樂,謂之「素」。重提上義,作者之意昭昭如此。夫謂夔不達禮,其誣古人亦其矣。不善作文,以致轉入死地如此。卷八四,頁一八
205 子張複問。子曰:「師,爾以為必鋪幾筵,升降酌獻酬酢,然後謂之禮乎?爾以為竹行綴兆,興羽鑰,作鐘鼓,然後謂之樂乎?言而履之,禮也。行而樂之,樂也。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諸侯朝,萬物服禮,而百官莫敢不承事矣。禮之所興,眾之所治也;禮之所廢,眾之所亂也。目巧之室,則有奧阼,席則有上下,車則有左右,行則有隨,立則有序,古之義也。室而無隩阼,則亂於堂室也。席而無上下,則亂於席上也。車而無左右,則亂於車也。行而無隨,則亂於塗也。立而無序,則亂於位也。昔聖帝、明王、諸侯,辨貴賤、長幼、遠近、男女、外內,莫敢相逾越,皆由此塗出也。」
206 「爾以為必鋪幾筵」二段,仿論語「禮云禮云」一節為說,起結全學莊子。卷八四,頁二○
207 孔子閒居
208 此篇「三無」「五起」,皆本老子貴無、賤有之旨,如所謂「常無欲以觀其妙」、「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之類是也。其云「無聲之樂」、「無體之禮」,與孔子「禮云禮云」一節有毫厘千里之別。孔子所言欲人知禮樂之本,故用反語詰問,使人深思而自得之,並未嘗有去玉帛鐘鼓為禮樂之意也。此則高揭「無」字,以示其至精無上,與老子以禮樂為「亂首」,莊子以聖人為「屈折禮樂」及「性情不離,安用禮樂」諸說相同,皆是有體無用,歸於二氏之學而已矣。又老子謂「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聾」字,原誤作「聲」,今徑改。,五味令人口爽,聖人為腹不為目」,此云無聲之樂,日聞四方,則有聲之樂自令人耳聾矣,正對照畢肖處也。至於釋氏之學較老氏更深一層,然此處大意亦有相近者。釋氏滅六根,無色聲香味觸法,此云無聲即滅耳根之意,無體即滅身根之意,唐相國杜鴻漸問無住禪師:「鳴,師聞否?」曰:「聞。」曰:「去無聲,何雲聞?」曰:「聞無有聞,非關聞性。聞性不隨聲生,不隨聲滅。」亦是此無聲之証。嗟乎!無父無君比於禽獸,何莫非此「無」之一字之害乎?垂之禮記,世習為經,可感也夫!余說見前篇。卷八四,頁二二
209 孔子閒居,子夏侍。子夏曰:「敢問詩云『愷弟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謂民之父母矣?」孔子曰:「夫民之父母乎!必達於禮樂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無,以橫於天下,四方有敗,必先知之,此之謂民之父母矣。」
210 此篇多引詩,大至皆牽合不切。「五至」、「三無」語便譎怪,不可為訓。「以橫於天下,四方有敗,必先知之」,語亦粗率不達。卷八四,頁二三
211 子夏曰:「民之父母,既得而聞之矣,敢聞何謂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知焉。哀樂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志氣塞乎天地,此之謂五至。」
212 書云「詩言志」,故曰「志之所至,詩亦至焉」,則志即在詩內,不得分為二至。且章首是言民之父母,則五至皆謂至於民也。至志於詩,何與於民?其不得以志為一至,審矣。鄭氏以其不可通,故曰:「凡言至者,至於民也。志謂恩意也,言君恩意至於民,則其詩亦至也。」以志為恩意,曲解顯然,即作者之意亦豈嘗如是?或「樂亦至焉」之「樂」,音岳;「樂之所至」之「樂」,音洛,欲取哀至之義,忽以樂嶽。字脫換作樂洛。字,其奇。注與疏以三樂字皆音洛,則禮樂不相接,陳氏集說上二樂字皆音岳,則樂哀又不相接也。詩、禮、樂屬經,哀屬人情,又何得並詩禮樂為一至乎?至於哀樂相生,又別一義,竟與「民之父母」章旨全不照顧矣。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本老子「希夷」之說。志氣塞乎天地,襲孟子「其為氣也,則塞乎天地之間」,然氣可言塞,志不可塞也。卷八四,頁二五—二六
213 子夏曰:「五至既得而聞之矣,敢問何謂三無?」孔子曰:「無聲之樂,無體之禮,無服之喪,此之謂三無。」子夏曰:「三無既得略而聞之矣,敢問何詩近之?」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無聲之樂也。『威儀逮逮,不可選也』,無體之禮也。『凡民有喪,匍匐救之』,無服之喪也。」
214 「三無」本莊子為說。莊子曰:「禮法度數,刑名比詳,治之末也。鐘鼓之音,羽毛之容,樂之末也。哭泣衰絰,隆殺之服,哀之末也。」按:莊言「末」,猶可,此言無,益無理矣。「三無」仍是五至中之三,何也?卷八四,頁二七—二八
215 子夏曰:「言則大矣!美矣!盛矣!言盡於此而已乎?」孔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之服之也,猶有五起焉。」子夏曰:「何如?」孔子曰:「無聲之樂,氣志不違;無體之禮,威儀遲遲;無服之喪,內恕孔惱。無聲之樂,氣志既得;無體之禮,威儀翼翼;無服之喪,施及四國。無聲之樂,氣志既從;無體之禮,上下和同;無服之喪,以蓄萬邦。無聲之樂,日聞四方;無體之禮,日就月將;無服之喪,純德孔明。無聲之樂,氣志既起;無體之禮,施及四海;無服之喪,施於孫子。」
216 五起仍是三無,何也?且皆以膚辭排衍,無截然五義,彼此移易亦得,游戲無益之文。呂覽曰:「有聲之聲,不過百里。無聲之聲,施於四海。」此襲之為說,正見其為漢人,然彼言聲,此言樂,故自不同。卷八四,頁二九
217 子夏曰:「三王之德,參於天地,敢問:何如斯可謂參天地矣?」孔子曰:「奉三無私以勞天下。」子夏曰:「敢問何謂三無私?」孔子曰:「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其在詩曰:『帝命不違,至於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齊。昭假遲遲,上帝是祗。帝命式於九圍。』是湯之德也。
218 按:參,即古三字,又彼兩而我三之之謂參,故中庸曰「可以與天地參」矣。今所問者參天地,而所答者謂聖人奉三,則是彼三而我四之,斯豈參之義乎?若日月本附於天地,亦不可列而為三也。卷八四,頁三一
219 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
220 三無私,又遺日月,何也?卷八四,頁三二
221 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其在詩曰:「嵩高維嶽,峻極於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維申及甫,為周之翰。四國於蕃,四方於宣。」此文武之德也。
222 「嗜欲」,不可解。注疏謂王天下之期將至,王位是聖人所貪,故曰嗜欲,無理甚矣。卷八四,頁三四
223 三代之王也,必先其令聞。詩云:「明明天子,令聞不已。」三代之德也。「弛其文德,協此四國」,太王之德也。」
224 所問者三王,所答者二王,不可解。卷八四,頁三五
225 坊記
226 程正叔曰:「坊記,觀其引『論語曰』,則不可以為孔子之言。」石梁王氏曰:「既是子云,又有論語曰,不應孔子自言。」按:仲尼燕居、孔子閒居兩篇辭旨多謬,然辨其非孔子之言者絕少。此篇固非孔子之言,然頗不詭於聖人之道,不必以其非孔子之言,而遂少之也。凡古書多稱「子曰」、「子云」者,不必是冒竊孔子。子為男子美稱,周秦間人多稱之。又弟子錄其師說,亦稱「子曰」。此篇作者使果欲冒竊孔子,必不複引論語以顯其弊竇矣。而後人又豈必待其引論語,然後知其非孔子之言矣。此儒家之諸子,義理嚴正,而作者貫穿諸禮於胸中,以議論出之,頗具精能。共章法變化,不拘一轍;段落若斷若連,洵先秦妙筆也。惟引經多不類,然亦見古人胸有別解,不易使人測識,無事深求。若鄭氏率改經義,以遷就之,則無謂甚矣。卷八五,頁一—二
227 子言之:「君子之道,闢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之坊,民猶逾之。故君子禮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
228 坊德,據疏謂「坊德之失,蓋作者不欲與淫欲為排偶故耳」,然終似歇後。命以坊欲,陸農師謂如孟子所謂「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此說固直捷,然如此解命,是與君子坊民義不甚協,不若且從注謂「教命」也。卷八五,頁三
229 子云:「小人貧斯約,富斯驕。約斯盜,驕斯亂。禮者,因人之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故聖人之制富貴也,使民富不足以驕,貧不至於約,貴不慊「慊」字,原作「嫌」,依今本改。於上,故亂益亡。」
230 「慊」宜與孟子「行有不慊於心」之「慊」同,謂「滿足」也。卷八五,頁四
231 子云:「貧而好樂,富而好禮,眾而以寧者,天下其幾矣。詩云:『民之貪亂,寧為荼毒。』故制:國不過千乘,都城不過百雉,家富不過百乘。以此坊民,諸侯猶有畔者。」
232 好樂,「好」字非,衍。樂音岳。論語云:「貧而樂,富而好禮。」此孔子原文也,此云「貧而好樂,富而好禮」,此後來文士本舊文而易以新義也,取樂禮相對,然言好樂則樂,洛。字義亦在內,猶孟子云「獨樂樂」,此寫意法也。史記仲尼弟子傳云「貧而樂道」,以對好禮,則板實矣。千乘,鄭氏曰:「古者方十里,其中六十四井,出兵車一乘,此兵賦之法也。成國之賦千乘。」按:此本司馬法說,馬融解論語亦同。是以千乘為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此皆信周禮而不信孟子、王制者,然周禮「公五百里,侯四百里」,皆過於千乘,亦不合矣。惟包咸曰:「千乘之國,百里之國也。古者井田:方里為井,十井為乘,百里之國適千乘也。」此說是。按:雲千乘者,以開方萬里之法推之,甚言之也。百雉,鄭氏曰:「高一丈、長三丈為雉,百雉為長三百丈、方五百步。」據疏謂此本古周禮、左氏說。杜預曰:「方丈曰堵,三堵曰雉,一雉之牆長三丈、高一丈。」亦同此,是也。鄭又按:定十二年公羊曰:「雉者何?五板而堵,五堵而雉。」何休曰:「八尺曰板,堵凡四十尺。五堵二百尺,百雉二萬尺。若是則為長二十丈,三千三百三十三步。」公羊何休之說不可從。按:此云家富不過百乘,而孟子雲千乘之家者何?蓋孟子謂天子之卿,此謂諸侯之卿也。然天子之卿受地視侯,亦祗食採地百里,而謂之千乘者,亦甚言之也。諸侯之卿,其採地當益少,而謂之百乘者,亦甚言之也。其後諸侯地方廣大,其卿應得有百里,故左傳云「唯卿備百邑」,是地方百里也,如是乃實為百乘之家矣。百里為百乘,此以開方千里言也,然則後世諸侯之卿,實同天子之卿,若以開方萬里言之,蓋亦可稱千乘雲。孔疏未明,故及之。卷八五,頁五—七
233 子云:「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別也。春秋不稱楚、越之王喪。禮,君不稱天,大夫不稱君,恐民之惑也。詩云:『相彼盍旦,尚猶患之。』」
234 以楚越僭王,故不書葬。陳可大謂「夷之也」,非。卷八五,頁七
235 子云:「君不與同姓同車,與異姓同車不同服,示民不嫌也。以此坊民,民猶得同姓以弒其君。」
236 此謂「君不「不」字原敓,今補。與同姓同車」,以其俱為先王先公子孫,有可承繼之勢。如與之同車,則疑有嫌。若異姓或與同車則無嫌,但不可同服耳。別嫌同姓如此,而同姓猶有弒其君者。記文之意主同姓言,故以異姓可同車襯起同姓不可同車之義,異姓只是帶言,不可油。陳可大曰:「不同車,遠害也。纂弒之禍常起於同姓,故與異姓同車則不嫌。」按:篡弒之禍未嘗皆同姓也,且其說是謂恐同姓弒君於車,故不與同車以遠害。然即同姓弒君,何嘗定於車耶?可謂瞽說。記文同車、不同車及同服,皆寫意法,總不必油,說見下章「於父之執」下。卷八五,頁八—九
237 子云:「君子辭貴不辭賤,辭富不辭貧,則亂益亡。故君子與其使食浮於人也,寧使人浮於食。」
238 「君子辭貴不辭賤」二句本孟子「辭尊居卑,辭富居貧」來,然富貴可辭,貧賤本無可辭,而云不辭者,蓋以一有辭貧賤之心,遇非道之富貴便不能辭矣,其言甚警動而敏妙。孔子嘗為委吏乘田,豈非人浮於食乎?此二語從孟子生來。此一段名言,可感。卷八五,頁九—一○
239 子云:「觴酒豆肉,讓而受惡,民猶犯齒。衽席之上,讓而坐下,民猶犯貴。朝廷之位,讓而就賤,民猶犯君。詩云:『民之無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讓,至於已斯亡。』」
240 詩所言之爵,自謂爵祿之爵。陳可大獨從嚴氏作「酒器」解,既非詩義,且作酒器解固切觴酒豆肉一條,作爵祿解,亦切朝廷之位一條,又何必去此取彼?卷八五,頁一○
241 子云:「利祿,先死者而後生者,則民不偝;先亡者而後存者,則民可以托。詩云:『先君之思,以畜寡人。』以此坊民,民猶偝死而號無告。」
242 死、亡皆謂「為國而死亡者」,古人多如此並言,不嫌其複。中庸亦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大?死生據其人而言,亡存據在我視其人而言耳。孔氏以亡為「為國出亡在外者」,按:為國出亡,此事甚鮮,何必舉以為言,且下引詩云「先君」及雲「偝死」皆承死亡言,而無涉出亡也。若中庸所謂亡,亦可云出亡乎?卷八五,頁一一—一二
243 子云:「有國家者貴人而賤祿,則民興讓;尚技而賤車,則民興藝。故君子約言,小人先言。」
244 技,猶秦誓「人之有技」之「技」。車,「車服以庸」之「車」。「故君子」以下,不與上義關聯,古文多如此,不必強為之說。卷八五,頁一二
245 子云:「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犯也;下不天上施,以則亂也。故君子信讓以?百姓,則民之報禮重。詩云:『先民有言,詢於芻蕘。』」
246 「則犯也」,當如注疏作「民犯上」解。方性夫謂事或妄行而失其所守,陸農師謂順民而無犯,皆迂折。蓋因此句屬在上者言,故為此解,豈知坊記全篇多參差散脫,何必如是排整乎?卷八五,頁一三
247 子云:「善則稱人,過則稱己,則民不爭。善則稱人,過則稱己,則怨益亡。詩云:『爾卜爾筮,履無咎言。』」
248 詩以「體」字為「履」字,乃語音訛。石梁王氏曰:「鄭箋詩既以體為卦兆之體,何故於此曲附履字之訛?」卷八五,頁一四
249 子云:「善則稱人,過則稱己,則民讓善。詩云:『考卜惟王,度是鎬京。惟龜正之,武王成之。』」
250 「善則稱人,過則稱己」,凡三述之,所謂三嘆者與?文有詩意,甚奇,惟引詩皆不協。卷八五,頁一五
251 子云:「善則稱親,過則稱己,則民作孝,大誓曰:『予克紂,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紂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
252 三嘆之餘,又益以君、親二義,共成五章,文法迤邐,辭氣悠揚,全法三百篇。卷八五,頁一六
253 子云:「睦於父母之黨,可謂孝矣,故君子因睦以合族。詩云:『此令兄弟,綽綽有裕;不令兄弟,交相為愈。』」
254 讀渭陽之詩,見睦於母黨之義焉,但較父黨為輕,故下祗言「合族」。卷八五,頁一七
255 子云:「於父之執,可以乘其車,不可以衣其衣,君子以廣孝也。」
256 車與衣是寫意法,非實也。觀可以、不可以文法,便見大?。謂稍遠則可,逼近則不可耳。不然,豈必有父執之車與衣,而詔其乘之,戒其勿衣之哉?如此亦可知前章同車、不同車之說矣。卷八五,頁一八
257 子云:「小人皆能養其親,君子不敬,何以辨?」
258 服勞奉事曰養,論語云「至於犬馬,皆能有養」,謂犬馬皆能養人也。此云「小人皆能養其親」,但變舊文之以畜比人者。雖以畜比小人,然是以畜比子,故自無妨為小人比君子,而語義正同。彼解論語為人養犬馬者,語義便不類矣,且以畜比親,尤大謬無理。卷八五,頁一九
259 子云:「父子不同位,以厚敬也。書云:『厥闢不闢,忝厥祖。』」
260 父子不同位,謂生不共席,死殊昭穆,然則祖可同也。引書似不切而殊妙。卷八五,頁一九
261 子云:「父母在,不稱老,言孝不言慈。閨門之內,戲而不嘆。君子以此坊民,民猶薄於孝而厚於慈。」
262 不言慈,恐嫌望親慈己也,純乎寫意。戲而不嘆,已畫出一老萊子。薄於孝,厚於慈,可謂善罵世人,然「厚於慈」之慈亦非慈也,溺愛而己矣。卷八五,頁二○
263 子云:「長民者,朝廷敬老,則民作孝。」
264 言長民者,於朝廷之上敬老,則民作孝矣。長民以人言,朝廷以地言。或謂「朝廷」二字衍,謬。卷八五,頁二○
265 子云:「祭祀之有尸也,宗廟之有主也,示民有事也。修宗廟,敬祀事,教民追孝也。以此坊民,民猶忘其親。」子云:「敬則用祭器。故君子不以菲廢禮,不以美沒禮。故食禮:主人親饋,則客祭;主人不親饋,則客不祭。故君子苟無禮,雖美不食焉。易曰:『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實受其福。』詩云:『既醉以酒,既飽以德。』以此示民,民猶爭利而忘義。」
266 雙引經易「坊」字為「示」,字法皆變。卷八五,頁二一
267 子云:「七日戒,三日齊,承一人焉以為尸,過之者趨走,以教敬也。醴酒在室,醍酒在堂,澄酒在下,示民不淫也。尸飲三,眾賓飲一,示民有上下也。因其酒肉,聚其宗族,以教民睦也。故堂上觀乎室,堂下觀乎上。詩云:『禮儀卒度,笑語卒獲。』」
268 曲禮云「為君尸者,大夫士見之則下之」,今雲「過之者趨走」,此文家點染法。禮運云:「元酒在室,醴盞在戶,粢醍在堂,澄酒在下。」今去「元酒」與「在戶」,合兩句為一,曰「醴酒在室」,此文家剪裁法。尸飲一,君飲一;尸飲二,後飲二,尸飲三,賓飲一。今言上下之義,故獨舉尸「三」賓「一」為言,此文家斷制法。禮器云「血毛詔於室,羹定詔於堂」,郊特牲云「詔祝於室,坐尸於堂」,又云「升首於室」,今雲「堂上觀乎室,堂下觀乎上」,此文家避實就虛法。卷八五,頁二二
269 子云:「賓禮每進以讓,喪禮每加以遠。浴於中溜,飯於牖下,小斂於戶內,大斂於阼,殯於客位,祖於庭,葬於墓,所以示遠也。殷人吊於壙,周人吊於家,示民不偝也。」子云:「死,民之卒事也,吾從周。以此坊民,諸侯猶有薨而不葬者。」
270 二章皆本檀弓為言。不葬,非不葬也,猶公羊所謂「渴葬」,不能葬之類與?卷八五,頁二三
271 子云:「升自客階,受吊於賓位,教民追孝也。未沒喪,不稱君,示民不爭也。故魯春秋記晉喪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及其君卓。以此坊民,子猶有弒其父者。」子云:「孝以事君,弟以事長,示民不貳也。故君子有君不謀仕,惟卜之日稱二君。喪父三年,喪君三年,示民不疑也。父母在,不敢有其身,不敢私其財也,示民有上下也。故天子四海之內無客禮,莫敢為主焉。故君適其臣,升自阼階,即位於堂,示民不敢有其室也。父母在,饋獻不及車馬,示民不敢專也。以此坊民,民猶忘其親而貳其君。」
272 推事父母之道以事君,推事兄之道以事長,則臣不敢貳於其君,幼不敢貳於其長,所以示民不貳也。故君子既有君而事之,不得更謀他國之仕,惟卜仕之日君臣未定,乃得稱二君耳。鄭以「貳」為「副貳」,以「二」字為「貳」字,皆鑿。不敢有其身,即曲禮「不許友以死」之義,既變板實為空靈,又泯其近游俠之弊,妙絕。卷八五,頁二四—二五
273 子云:「禮之先幣帛也,欲民之先事而後祿也。先財而後禮,則民利;無辭而行情,則民爭。故君子於有饋者,弗能見則不視其饋。易曰:『不耕獲,不災畬,凶。』以此坊民,民猶貴祿而賤行。」
274 弗能見,鄭氏謂「受饋者有疾」,非是。蓋謂饋者之弗能先以禮來見也,即禮先幣帛之意,此言敵者,若大夫賜士,不來見亦受,如陽貨歸孔子豚是也。然儲子不來見孟子,孟子受之而不報,其又以不報示異與?易曰「則利有攸往」,此曰「凶」,此誤引經之大者。卷八五,頁二七
275 子云:「君子不盡利以遺民。詩云:『彼有遺秉,此有不斂穧,伊寡婦之利。」故君子仕則不稼,田則不漁,食時不力珍。大夫不坐羊,士不坐犬。詩云:『採葑採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以此坊民,民猶忘義而爭利,以亡其身。」
276 王制云:「大夫無故不殺牛羊,士無故不殺犬豕。」此云「不坐」,猶不殺之意,亦寫意法。卷八五,頁二九
277 子云:「夫禮,坊民所淫,章民之別,使民無嫌,以為民紀者也。故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相見,恐男女之無別也。詩云:『伐柯如之何?匪斧不克。居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蓻麻如之何?橫從其畝。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以此坊民,民猶有自獻其身。」
278 此章引經在言坊民之後,法又變。其詩,若依齊風,則易「析薪」二字為「伐柯」二字,若依豳風,則「伐柯如之何」四句多二「之」字。卷八五,頁二九
279 子云:「取妻不取同姓,以厚別也。故買妄不知其姓,則卜之。以此坊民,魯春秋猶去夫人之姓,曰吳,其死曰孟子卒。」
280 此章即引經以言坊民,法又變。卷八五,頁三○
281 子云:「禮,非祭,男女不交爵。以此坊民,陽侯猶殺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
282 此章謂自古後夫人之禮,凡非祭祀獻尸則男女不交爵。其後諸侯與鄰國之君相會大饗,命夫人出祼獻相交爵,於是有陽侯殺繆侯而竊夫人之事,故大饗廢夫人之禮矣。洵乎禮非祭,男女不得交爵也,其義如此。鄭氏曰:「陽侯、繆侯,同姓也,其國未聞。」孔氏曰:「陽侯以前,大饗,夫人出饗鄰國之君,得有男女交爵。此云非祭男女不交爵者,謂侯伯子男大夫士,若王於上公及上公相饗後,與夫人亦男女交爵。」又曰:「其同姓上公,則後與夫人親祼獻拜送,若異姓上公使人攝祼,則繆侯所饗,蓋同姓也。」凡此皆鄭、孔惑於周禮而妄為之說也。內宰云:「大祭祀,後祼獻,則贊,瑤爵亦如之,凡賓客之祼獻、瑤爵皆贊。」是王者非祭亦男女交爵,而與記文「禮,非祭,男女不交爵」之說違。故其謂陽侯繆侯為上公,而以非祭男女不交爵之禮屬之「諸侯以下」也。然終以記文有此說,不能顯背,於是為同姓異姓之說,又附會大宗伯「有大賓客,則攝以載祼」之文,謂同姓行此禮,異姓則使人攝。意欲以記文之記為若獨詔異姓者然,故又以陽侯、繆侯為同姓也。按:禮後夫人惟祭裸獻,無祼獻賓客之事,周禮之說必不可用,而記文之說固足徵也。記文本謂禮非祭,男女不交爵,今乃謂「王與上公大饗,男女交爵」,則是非祭男女得交爵矣。不使記文前後之義自相背違乎?又王與上公男女得交爵,而諸侯以下男女不得交爵,則禮行不自上始矣,其可乎?且其既雲陽侯繆侯「其國未聞」,又何以知其為上公而同姓乎?種種?謬皆因妄執周禮之故,勘破之,正不直一笑耳。卷八五,頁三○—三一
283 子云:「好德如好色,諸侯不下漁色,故君子遠色以為民紀,故男女授受於親,御婦人則進左手。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男子不與同席而坐。寡婦不夜哭。婦人疾,問之不問其疾。以此坊民,民猶淫泆而亂於族。」
284 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今去未見之義,而但云好德如好色,此正剪裁法,而鄭氏曰:「此句似不足」,何耶?卷八五,頁三三
285 子云:「昏禮,?親迎,見於舅姑,舅姑承子以授?,恐事之違也。以此坊民,婦猶有不至者。」
286 ?稱妻父母亦曰「舅姑」,其稱最古,後人鮮知。蓋謂我舅者謂之「甥」,?稱妻父母為舅姑,所以稱?為甥也,見孟子「帝館甥于貳室」。惜爾雅稱妻父母為「外舅」「外姑」,多此一外字耳。若後世稱外父、外母,加以外字則可,然父母又非所宜稱也。婦於夫之父母止稱舅姑,夫於妻之父母反父母之耶?或謂父之姊妹曰「姑」,母之兄弟曰「舅」,如此則何以別?不知古人樸質,重稱皆無礙。爾雅云姑之子、舅之子、妻之昆弟、姊妹之夫皆為「甥」,是也。卷八五,頁三三—三四
287 中庸
288 予分出此帙,以為偽中庸者,蓋以其為二氏之學也。然非予之私言也,實有左,云:禮記,漢儒所定,中庸在第三十一篇。自劉宋戴顒始從記中摘出,撰中庸傳二卷。考史顒傳云:「漢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父逵善其事,顒六參焉。」唐李綽尚書故實云:「佛像本外夷樸陋,人不生敬。今之藻繪雕刻,自戴顒始也。」晉、宋世,士人競尚佛教,顒與父首為雕塑之制,蓋深信篤敬,乃能如此。其作此篇之傳,適與相符也。又梁武帝撰中庸疏二卷、私記制旨中庸義五卷。梁武之崇佛,世所共知,茲不更綴。至唐李?益尊信是書,而論說之,創為滅情複性之說。其生平篤好禪學,五燈載其為鼎州剌史,謁藥山問道,山答以「雲在青天,水在瓶」。翱忻愜作禮而述偈曰:「煉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迨至宋儒,益複從風而靡。周茂叔學於東林禪師,東林授以中庸,與言中庸之旨:一理中發為萬事,末複合為一理。茂叔受之,以授程正叔。正叔嘗言之,今章句載於篇端者是也。於是程門游、楊之徒,多為中庸解,朱仲晦相承以為章句,乃複抵其師說為淫於佛老,見章句序,楊中立授羅仲素及李願中及朱仲晦。孰知其說殆有甚於游、楊之徒者哉。注者依文為言,大抵本文使然,非注之過,故咎注者皆非。若夫橫浦、慈湖一輩,又無論焉。近時明代相傳猶然,薛以身贈三峰藏詩云:「知君問我參周處,請看中庸第幾章。」羅念庵習禪學者,詩曰:「何人欲問逍遙法,為語中庸第一章。」徐世溥與克明上人書曰:「三乘五車,本無二諦。若求簡盡,莫過中庸。」尤展成文序曰:「中庸:不睹不聞,無聲無臭,尤近不二法門。」故昔人謂熟讀三十三章,己見西來大意,觀此則大概可知矣。然則好禪學者,必尚中庸,尚中庸者,必好禪學。中庸之為異學,其非予之私言也,不亦明乎?至若釋氏之徒取而配合其教者益多,間詳篇中,然亦不能盡也。大抵佛之與老,其形?似同而指歸實別。偽中庸之言,旁趨於老氏,預啟夫佛氏,故其言有類老者,有類佛者,有一言而以為老可者,以為佛可者,則從其形?而論也,具詳篇中。中庸子思之言曰:「君子之道,闢如行遠必自邇,闢如登高必自卑。」今偽中庸所言,無非高遠之事,何曾有一毫卑邇來?與子思之言不啻若冰炭,則予之分別仍非漫然者,不得咎我以割裂也。聖人教人舉而近之,偽中庸教人推而遠之。舉而近之者,只在日用應事接物上,如孝弟忠信以及視聽言動之類是也。推而遠之者,只在幽獨自處靜觀?悟上,如以不睹不聞起,以無聲無臭終是也。姑舉論語一二端言之,孔子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聖人平日以此自省者,不離應事接物上見也。聖門高弟莫過顏、曾,孔子稱顏子之好學曰「不遷怒,不貳過」,夫遷怒貳過非在應事接物上見乎?曾子曰:三省其身:為人謀,與人交,受師傳。非在應事接物上見乎?試以中庸較之,有片言只字之合否?然則即使果為子思之言,寧有不信顏、曾而反信子思者,又寧有不信孔子而反信子思者,是予之厘剔此帙以為偽也,人亦可無疑而怪之矣。學者依孔、孟所教,則學聖人甚易,人人樂趨喜赴,而皆可為聖人。依偽中庸所教,則學聖人千難萬難,茫無畔岸,人人畏懼退縮而不敢前。自宋以後,中庸之書日盛,而語、孟日微,宜乎偽道學日益多,而真聖賢之徒日益少也,此古今世道升降一大關鍵,惜乎人在世中,絕不覺之,可為浩嘆!偽中庸一味裝大冒頭、說大話。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此則言遠指近,恰與相反。語、孟之言極平常,而意味深長,一字一句,體驗之可以終身行之而無盡。偽中庸之言,彌六合,?宇宙,細按之,則枵然無有也,非言遠指近而何?余說見帖首中庸下,及後卷之大學下。歐陽永叔曰:「禮樂之書散而出於諸儒之記,獨中庸出於子思。子思,聖人之後也,其所傳宜得其真,而其說有異乎聖人者,何也?論語云:『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蓋孔子自年十五而學,學十有五年而後有立其道,又須十年而一進。孔子之聖,必學而後至,久而後成。而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自誠明,生而知之也,自明誠,學而知之也。』若孔子者,可謂學而知之者,孔子必須學,則中庸所謂自誠而明,不學而知之者,誰可當之歟?堯用四凶,其初非不思也,蓋思之不能無失耳,故曰:『唯帝其難之。』舜之於事,必問於人而擇焉,故曰:『舜好問。』禹之於事,己所不決,人有告之言,則拜而從之,故曰:『禹拜昌言。』湯之有過,後知而必改,故曰:『改過不吝。』孔子亦嘗有過,故曰:『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而中庸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夫堯之思慮常有失,舜、禹嘗待人之助,湯與孔子嘗有過,此五君子者,皆上古聖人之明者,其勉而思之,猶有不及,則中庸所謂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者,誰可以當之與?此五君子者不足當之,則自有天地以來,無其人矣。豈所謂虛言高論而無益者與?夫孔子必學而後至,堯之思慮或失,舜、禹必資乎人,湯、孔不能無過,此皆勉人力行不怠,有益之言也。若中庸之誠明不可及則怠人而中止,無用之空言也,故予疑其傳之謬也。」此歐公問進士策,予此書成後六年,閱其文集始見之,既喜予說之不孤,而又愧予之寡學,見之之遲也,亟錄之。卷八六,頁一—五
289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290 率性謂道,性中自有仁義,由仁義而行,乃謂之道。雖大意可通,然不說出仁義一層,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只似籠統語,未免泛混,便類「生之謂性」之說,以致「以性為惡」,種種弊端矣。老子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彼以氣化為道,故自離根如此,而准南子據中庸解之曰:「率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性失然後貴仁,道失然後貴義。」按:老子既將二義與道判而為二,准南複將仁義與性判而為二,益舛矣,則固中庸籠統泛混之言,有以啟之也。「率性謂道」一句,泛混尤在「率」字,蓋率字下得甚輕,故宋儒解此,兼人物而言。蓋人率人之性,牛馬率牛馬之性,若是則同人道於牛馬矣,非類「生之謂性」之說而何?此孟子所以致詰於告子也。或咎宋儒解兼人物之過,不知非宋儒之過,而作者之過也。妙喜以「清淨法身」,配「天命之謂性」;「圓滿報身」,配「率性之謂道」;「千百億化身」配「修道之謂教。」釋氏多援引中庸,實以其言,與彼教合也。不然,何以不援引語、孟,而獨援引中庸乎?此其可思矣。故披覽釋言,偶有所見則志之,以見予之非私言也,後仿此。卷八六,頁一一—一二
291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292 「戒慎」二句,老子「致虛」「守靜」之說近之,又莊子「私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亦頗切合,而大意則全類乎禪。聖人教弟子自入孝出弟,謹信愛眾,親仁學文,以及成人處而敦行講學,出而為政治民,無非應事接物上,固未嘗教以獨處靜坐也。故不睹不聞之說,從來無之,即如習隱之流,聖人之所不與。然而隱者亦耦耕荷蕢,汲汲於資生,又何嘗獨處靜坐乎?聖人又教為學者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夫能思亦善矣,聖人猶慮其涉於虛也,必教之以為學之實功焉。下此者則又教之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非賢博奕也,亦欲其有所事事耳。夫不用心者,賢之以博奕;用心者,進之以為學,聖人之意從可見已。若夫釋氏世出世間,以?禪入定為功,以結制打七為限,如是而終其生在不睹不聞之時,故曰全類乎禪也。乃陋學無識之徒,習成異端,專教學者靜坐,豈不哀也哉?然而即曰「戒慎恐懼」,亦非不善,豈反欲其懈惰恣肆耶?又非也。聖人教人戒慎恐懼,亦只在睹聞時,如顏子問為仁之「目」,告之以視、聽、言、動;仲弓問,告之以出門使民,不欲勿施,皆非不睹不聞時也。而其所以不教人在不睹聞上用力者,一則聖人設教,必不強人以苦難;一則本不可以此為教,苟以此為教,則有體無用,語內遺外,豈成吾儒之正學。故雖時未有佛教,而已駸駸乎若預防其流矣。由是而知聖人亦有獨處之時,固無所用其戒慎恐懼也。其景象曰「申申夭夭」而已,曰「居不容」而已,即教學者獨處之時,亦不教以戒慎恐懼也,曰「居處恭」而已。嗟乎!後來時學者誤循其說,亦第口耳相傳,未嘗身試究竟,不知果能戒慎不睹、恐懼不聞否?如其未然,則是自欺也,則是欺人也,安有自欺欺人,而尚可以為學哉?請自深思之。或解「不睹」「不聞」貼已身說,若然,則亦禪家滅眼、耳二根之法也。六根僅滅其二而遺其四,不又為釋氏所嗤乎?卷八六,頁一三—一四
293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294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予謂不謂之中,謂之「空」,可也,此釋氏「心空法」,對竟不起,湛如止水。天台三止觀:空一。,不空二。,空不空三。之說,亦如是。夫未發則無著,無著則不屬理道,不屬理道則安可謂之中?且謂之大本乎?宜乎劣士喜淺近之禪學,必奉此二字為秘密藏也。詳後。且推勘怒哀樂之未發,必至於推勘吾生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而後已矣。異學之徒,教人終日靜坐,觀未發時氣象,不盡驅天下學者入於禪和子不止,可嘆、複可恨也。王樵曰:「佛經千萬部,只說得喜怒哀樂之未發一句。」夫以未發對已發言且不可,況單言未發乎?其父報仇,子且行劫,亦勢之所必然耳矣。以其未發為中論之:堯舜「允執其中」之中,指理言,此以未發為中,指心言。指理言,則共之於人,故孔子言「舜用其中於民」。指心言,則獨用之於己,合眼低眉,?悟而已,於他人有交涉耶?孔子又曰:「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明釋中為無過不及,今雲未發謂中,既未發有何過不及,斯豈中之義乎?不應同在中庸一書,而詮解「中」字異同,至於如此也。故有人解中字之義曰:中非無過不及,中庸已自釋之矣,乃是喜怒哀樂之未發也。以?傳?如此,則堯舜以來中字之真面目不可複識矣。且孔子言「中庸」,而書名亦曰中庸,乃其首章則曰「中和」,直是方圓枘鑿。謂非後人攙入,為中庸本書,雖置喙奚辭焉。「中」「和」二字作對偶,他經無之,唯樂記有此字,然彼言樂則可,此言性命之理則未妥。抑撮取子路問「強」意,「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為言耶?然彼自兩義?不可合並也。明僧蓮池竹?二筆曰:「予初入道,憶子思以喜怒哀樂未發謂中,意此中即開創以前自己也。既而參諸楞嚴,則云『縱滅一切見聞覺知,內守幽閒,猶為法塵,分別影事。夫見聞泯,知覺絕,似喜怒哀樂未發。』而雲法塵分別者何也?意,根也;法,塵也。根與塵對。未發則塵未交於外,根未起於內,寂然峭然,應是本體,不知向緣動境,今緣靜境。向,法塵之粗分別也;今,亦法塵之細分別也,皆影事也,非真實也。謂之幽閒,特幽勝顯,閒勝鬧耳。空創以前自己,尚隔遠在。」按:蓮池此論,予於大學云「學庸僅得禪之粗?」,正指此耳。喜怒哀樂未發,禪之下乘也,北宗近之,龐居士所呵為峭然機是也。要悟空創以前自己,禪之上乘,南宗也。吾嘆宋儒終日觀未發氣象,祗得禪之乘耳。卷八六,頁一九—二○
295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296 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此所謂說大話,裝大冒頭者也,其實皆禪也,何則?禪則其理虛無,故可以任意極言而無礙,若吾儒則事事切實,豈可言此。言之,則中和未致,天地萬物將不位不育耶?中和既致,天地萬物如何位、如何育耶?此非虛無而何?今歷取諸佛語証之:華嚴經云:「法性偏在一切處。」楞嚴經云:「色身外泊,山河虛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又云:「心?十方,見十方空,如觀手中所持葉物。」此天地位注腳也。又云:「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心精?圓,含裹十方。」此萬物育腳注也。肇論云:「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同體。」又云:「懷六合於胸中,而靈鑒有餘,鏡萬有於方寸,而其神常虛。」又云:「至人空洞無象,而萬物無非我造。」此皆「天地位」、「萬物育」注腳也。卷八六,頁二一—二二
297 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
298 按:隱字,乃異端之尤。上章孔子曰「素隱行怪」,「隱」與「怪」並言,可見矣。上章方述孔子之語,闢隱怪,而下章即曰「君子之道費而隱」,謂之子思之言,得乎?不必他辨矣。聖人以理為道,由吾心之仁義而施之於事物是也,故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今以所知能、所不知能為道,則是凡見天地間之物無非是道,此認外物為道,物自物,我自我,而離其根矣。夫聖人雖有所不知、不能,亦只是造化氣機,於道絕無干。若謂不知、不能便不能盡道,則重外輕內,既認外物為道,勢必求道於杳冥寂寞之中。老子之見道曰「唯恍唯惚」,曰「夷希微」,曰「深不可測」;釋氏之見道曰「七聖皆述,不可思議」,皆是此也。天地之大,人猶有所憾,又以並聖人之不知不能而言,正是一例語義。如天地之道,雲行雨施,而耕者以為樂,桑者以為憂,此自在物,於天地何與?若然,必將天地恂物以求道,而後可為天地與?夫天地自有道,不必恂物以求道而後可為天地,則聖人亦自有道,不必恂物而後可為聖人明矣。則何必為聖人之不知、不能惜,為天地之大猶有憾慮哉?語大莫載,語小莫破,即莊子秋毫泰山,蟭螟?鵬,釋氏微塵由旬,芥子須彌之說。而總以氣化為道,於道家尤近也。卷八七,頁五—六
299 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
300 引魚鳶之詩,亦一例語義。鳶、魚,物也。以其飛躍之上下察而言道,非是見凡天地間之物無非道乎?非是認外物為道而離其根乎?此老莊之以氣化為道也。告子「生之謂性」,其於犬牛無別,鳶魚即犬牛類也,飛躍即生之謂也。然以佛法言,老子告子皆得其初耳,惟夫宗門之說引此獨多,皆在非有非無之間,致為微妙。故偽中庸中惟此與宗門之旨最契,非若前之不睹不聞,與未發之為下乘禪也。略記數端:唐時僧問法真禪師曰:「學人向恁處駐足?」師曰:「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朱仲晦跋其後曰:「大丈夫不可無此氣象。」德章禪師對宋仁宗曰:「空中求鳥跡,水內覓魚蹤。」覺通禪師曰:「破一微塵出大經,鳶飛魯躍更分明。」雪峰問克勤禪師:「前三三,後三三,意旨何如?」師曰:「水中魚,天上鳥。」淨慈寺門聯云「魚躍鳶飛皆妙道」,殷邁侍郎作佛偈曰「?外鳶魚活潑」,陳白沙、王陽明,禪學也。陳詩曰:「君若問鳶魚,鳶魚體本虛,我拈言外意,六籍也無書。」王書曰:「悟到鳶飛魚躍處,工夫原不在陳編。」凡此之類,可為明証,此皆釋氏之學,假喻為道處,今引此詩以喻君子之道,不與其旨符同乎?朱仲晦曰:此即禪家云「青青綠竹,莫匪真如,粲粲黃花,無非般若」之語,又壽昌問:鳶飛魚躍,何故仁便在其中?先生良久微笑曰:公好說禪,這個亦略似禪,試將禪來說看。壽昌對:不敢。曰:莫是雲在青天水在瓶麼?壽昌又不敢對。曰:不妨說試看。曰:渠今正是我,我且不似渠。曰:何不道我今生是渠。既而又曰:須將中庸其餘處,一一理會,今教子細到這個田地時,恁他輕輕拈掇過,便是自然會得,更無所疑,亦不著問人。卷八七,頁七—八
301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302 或解此章謂言男女交媾之事,故曰:費而隱。曰:夫婦之愚不肖,與知與能,極其至,聖人有所不知不能。曰:大莫載,小莫破。凡鳶交,必飛旋乎高;魚交,必游躍乎卑,故取以言上下察,而以造端夫婦、察乎天地終焉。此解頗確。易系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又曰「男女構精,萬物化生」,與此旨亦同。道家以氣為道,絕不言理,故專取造化嬗生處贊其道妙。在此舉凡聖賢仁義之心,中庸之理,直皆擯棄無用,故其先卑德、棄仁義、毀禮,由是流而為楊氏之為我,又流而為商君之任法,以毒害天下,又流而為長生久視、練形按氣之術。種種異端,不可致詰矣,此皆以氣化為道,致使然也。故予謂佛與老,形跡似同,而指歸各別,而偽中庸之言,則以為佛可,以為老亦可者,以其形跡同,故也。或謂:言其上下察,其字指「君子」,察字即下「察乎天地」察字,其謂察字即下「察」字,是也。謂其字指君子,據文義,非也。且擬人必於其倫,以鳶魚比君子可乎?然即以鳶魚比君子,與以鳶魚言君子,又何殊焉?吾謂欲闢世所共尊信之者,最喜其人為尊信之尤者,而時亦有其言疑之,則不必待吾之闢之,而世之共尊信者,亦可以已矣。如中庸一書,自宋以來,為尊信之尤者,非朱仲晦乎?而世所共尊信者,非因朱仲晦之尊信而尊信之乎?乃閱其文集,與蔡季通曰:「費隱之說,今日終日安排,終不能定。蓋察乎天地,終是說做隱字不得,百種計校,再說不來。且是所說不知、不能、有憾等句,虛無恍惚,如捕風系影,聖人平日之言恐無是也。」與未之或知、不可能也不同。嗟乎!予閱此書,因嘆人有是心,無不皆同。第一時惑溺於師承,瞽說先入其中,又無明識以照之,遂至牢不可破,乃忽於昏沉睡夢之中,微覺醒悟,時露一星兩星,如石火電光,旋複滅息,可畏哉?渠蓋不知偽中庸之文直是亂道,依費隱字解末節,造端夫婦是「隱」,察天地是「費」,如此卻是「隱而費」了。即或謂造端夫婦是「費」,然察天地仍是「費」,如此又是「費而費」了,前後文理乖違不通如此。渠欲順文理解書,則思以造端夫婦屬費,察天地屬隱,所以云百種計校,再說不來。於是不得已模糊了事,以三字注之曰「結上文」。籲!其平居所私疑如此,乃作為章句之書,不露所疑之意,陽為尊信,以示天下。豈非所謂失其本心哉?此書供狀最明,在己既不複毀棄,而門人訂集,亦不辨別而誤存之,可笑如此。卷八七,頁九—一○
303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304 「在下位」至「人之道也」,與孟子文同,惟易數字。按:此若為孔子及子思之言,孟子必不抹去「孔子」、「子思」,而以為己文。記孟子者,亦豈不見而以為孟子之文乎?孟子中從無與他經文同者,而此處獨同中庸,是必作偽中庸者,取孟子之文而增加己說也。故「誠者不勉」以下,皆從上文推演出之,然而與孟子之旨大相反矣。盂子「誠者天之道」,屬天而言,「思誠者人之道」,屬人而言,義理分明。今如「不勉」數句,以為聖人,則誠者亦屬人言矣。以人而為天之道,義理乖舛,此作偽中庸語義,孟子從無此等語義。故曰:與孟子之旨大相反也。易「思誠」為「誠之」,加一之字以與誠者別,究未穩妥。「不思」字亦從「思誠」思字來,此等處,世人日讀中庸、孟子之書而漫不經意者,悠悠千古,豈不可嘆。卷八八,頁三三—三四
305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306 宋明教禪師曰:「中庸『自誠明』至『之教』,豈不與經所謂『實性一相』者似乎?」明沈士榮續原教論曰:「自誠明者,誠者,寂也;明者,覺也。寂而覺,曰:天之道。覺而寂,曰:人之道。」焦弱侯筆乘曰:「楞嚴經『性覺妙明,本覺明妙』,孤山注曰:『即寂而照曰妙明。』即照而寂曰明,與『自誠明』一節合。」司馬子微曰:「莊子曰:『古之治道者,以恬養智。』佛氏曰『定慧』,大學曰『安而後能慮』,中庸曰『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安,慮也;誠,明也;恬,智也;定,慧也,一也。」卷八九,頁二—三
307 「能盡人之性」,此句先未允。夫堯舜之世而有四凶,堯舜之家而子皆不肖,豈能盡人之性耶?孔子於博施濟眾,於修已以安百姓,皆曰「堯舜猶病」,此足証矣。「能盡物之性」,此句尤舛。千(「千」字,原作「於」,今徑改。)古大聖為治,莫堯舜若矣,史臣言其「平章百姓,黎民於變時雍,海隅蒼生萬邦黎獻」,未嘗一及物也。夫於民且猶病,況物耶?堯舜之下,唯孔子,使孔子而治天下,亦堯舜是若而已矣。又檢論語無一物字,記者但曰釣、曰弋;於p焚,曰「不問馬」,則其於物,固己不惜箋殺之而膜外視之矣。孟子書始有物字,其曰「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物曰愛,乃為仁民、親親陪說,非重物也,且曰弗仁,則固同孔子之釣、戈與不問馬矣。帝王之治天下也,唯以人為本,勢不能兼全乎物,故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驅蛇龍鳥獸之害,然後民可以居,可以食,而其物之不為民害者,則又任人制射獵網罟之屬以取資焉。於是取禽獸以為飲食,取蠶絲以為衣服,取材木以為宮室,人之不能無飲食衣服宮室也,則自不能全物之命也。夫物之命且不能全,而況曰物之性乎?禽獸以飛走為性者也,草木以發生為性者也,既殺戮之,箋賊之,而性於何有?夫物之生且不有,而況曰盡之乎?今且無論不能無飲食衣服宮室也,即曰:吾欲盡物之性,而斷飲食,去衣服,無宮室焉,然則禽獸以飛走為性者固自若也,草木以發生為性者固自若也,天與之也。天與之而乃貪天功以為己力,曰吾有以盡之,豈不荒唐謬悠之甚者哉?告子以生之謂性,而孟子詰以犬牛人性之同,告子且無辭以答,今此義正是犬牛人性同之說,則是甚於告子矣。且以為盡其性,則於孟子之所詰者,而殆有加焉矣。說者謂孟子為子思之徒,豈有其師言人物之性同,而孟子言人物之性異乎?又不待辨矣,故此義唯同佛氏之說。涅盤經曰「一切眾生皆有佛性」,金剛經曰「我應滅度一切眾生」,又曰:「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無有、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大阿彌陀經曰:「諸天帝王人民,以至蜎飛蝡動之類,皆因女所問得度脫。阿彌陀佛初度願曰:我至成佛時,名聲超十方人,天同得聞俱來生我剎,地獄鬼眾生亦生我剎中。」歸元直指曰「書云唯天下至誠至。能盡物之性」,金剛經云:「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是法者,指其本性也。無有高下者,上至諸物菩薩,下至蠢動含靈,謂其皆有佛性故,故曰平等也。」明教禪師曰:「惟天下至誠至。天地參矣。」豈不與佛教所謂萬物同一真性者似乎?凡此皆足以証。雖然,佛氏之說猶未嘗言盡物性也,「盡物性」一語,不獨其義乖舛,且實有不通處。吾儒二氏皆不可用,何也?據盡物性者,使之順適其性,同歸於道之謂也。然則豺狼虎豹之屬,其性噬人,人亦將順適之以同歸於道乎?言至此,不直一胡盧矣。或曲解盡物性為「處之各得其當」,如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陰木;獺祭魚,然後漁;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後田獵。夫既已斬之,入而取以烹之,獵而取以戮之,胡雲盡其性乎?且如期斬木,取禽獸,是順天明以裁物,非盡物性之謂也,是王者食時用禮之政,非至誠學問心性之功也。義隔天淵,且盡物性與盡人性、盡其性同辭無異,豈有盡己性、盡物性為一義,盡物性又為一義乎?此本不足辨,恐人猶惑其說,故及之。贊化育,參天地,同為一種大話,聖賢從無此語。孔子謂「唯堯則天、則法也」,孟子「上下與天地同流」猶則天之義,與參贊義迥別。明徐昌谷好玄,修學衝舉之術,見王陽明,問曰:「衝舉有諸?」陽明曰:「盡鳶之性者,可以衝於天矣;盡魚之性者,可以泳於川矣;盡人之性者,可以知化育矣。」直以中庸此節為衝舉法門,又一奇也。卷八九,頁五—八
308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309 「前知」二字,聖人之所不道。觀子張問十世,而夫子答以「因禮之損益可知」可見矣。自此云前知,開後世無數術數之邪學,抑且啟後世人主好尚符瑞之心,必不可訓也,況其所謂前知者,不過見乎蓍龜之事。注云:禎祥妖孽,蓍龜之占。四體謂蓍龜四體。夫既卜筮而見乎蓍龜矣,雖愚百姓亦可憑之,以知休咎,乃以之詫至誠之如神,豈不陋而可笑乎?卷八九,頁一二
310 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
311 以誠為物之終始,純乎以氣化為道,見識與易系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同。卷八九,頁一三
312 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313 載物、覆物、成物,配天、配地、無疆,皆大話。不見、不動、無為,悉老氏家法。吜址ド皆疲骸缸子曰『尸居而龍見』,不見而章也;『淵默而雷聲』,不動而變也;『神動而天隨』、無為而成也。」可互証其義。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其「為物不貳」,與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之說同。毗耶首立不二法門以興禪教,此云不貳,亦異地而同符也。明教禪師曰:「『至誠無息,至。可一言而盡也』,豈不與佛教所謂『法界常住,不增不減』者似乎?其『為物不貳至。今夫天斯昭昭』之多云云,豈不與佛教所謂『世界之始,乃有光明風輪,先色界天,其後有安住風輪乎天地者』似乎?」二氏形?似同,故中庸各有與合。卷八九,頁二二—二三
314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
315 聖人之道,發育萬物,峻極於天,皆大話。禮與儀有分,見左傳子太叔語。此云禮儀,而又云威儀,混難解。且儀上加一威字,他經傳無之,惟見於佛經。釋藏有「大比丘三千威儀」、「五戒威儀」、「沙彌十戒威儀」等語,六祖壇經云「夫沙門者,俱三千威儀,八百細行」,種種皆與此同。「尊德性而道問學」,按:孔子言「下學而上達」,上達即在下學之中,今雲道問學,是孔子之學下也。又云尊德性,則是另有上達功夫矣。且以「尊德性」居「道問學」之前,則是上達而下學矣,並謬。聖功一以貫之,初無兩橛,既曰「尊德性」,又曰「道問學」,非釋教之性教相二宗乎?以「高明」對「中庸」,尤未允。若是「中庸」之外,別有一「高明」與之對峙,則「中庸」何足為貴?而孔子嘆「其至矣」,子思以之名篇乎?卷八九,頁二三—二四
316 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及其身者也。」
317 「愚而好自用」至「?及其身者也」,乃孔子之言,而作者引之。卷八九,頁二七
318 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
319 非天子不可制禮,議禮則可也,夫子答問為邦,此非議禮乎?卷八九,頁二七
320 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321 春秋之世,嘗車書一統,毋乃近於誇而誕乎?卷八九,頁二八
322 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徵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
323 此從論語「夏禮,吾能言之」及「周監於二代」兩章推演為說。然孔子從周者,以其監二代,而有鬱鬱之文也,非特尊本朝之制而已。說夫子從周,只為尊本朝之制,與「周監於二代」之「吾從周」旨別,其改論語「宋不足徵」為「有宋存焉」,亦以為吾尊本朝,宋雖存而不從也,然顯與論語異矣。卷八九,頁三○
324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
325 據文義似上章承「為下不倍」,此章承「居上不驕」而言。然過尊王天下者,於尊仲尼又不涉,其意難曉。卷八九,頁三○
326 闢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闢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URN: ctp:ws689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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