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語下: |
昭王問于觀射父,曰:「《》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無然,民將能登天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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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曰:「非此之謂也。古者民神不雜。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牲器時服,而後使先聖之後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號、高祖之主、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威儀之則、容貌之崇、忠信之質、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為之祝。使名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類物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禍災不至,求用不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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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少昊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無有要質。民匱于祀,而不知其福。蒸享無度,民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威。神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災薦臻,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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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堯復育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敘天地,而別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官守,而為司馬氏。寵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實上天,黎實下地。』遭世之亂,而莫之能御也。不然,夫天地成而不變,何比之有?」 |
| 楚語下: |
子期祀平王,祭以牛俎于王,王問與觀射父,曰:「祀牲何及?」對曰:「祀加于舉。天子舉以大牢,祀以會;諸侯舉以特牛,祀以太牢;卿舉以少牢,祀以特牛;大夫舉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魚炙,祀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魚。上下有序則民不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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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曰:「其小大何如?」對曰:「郊禘不過繭栗,蒸嘗不過把握。」王曰:「何其小也?」對曰:「夫神以精明臨民者也,故求備物,不求豐大。是以先王之祀也,以一純、二精、三牲、四時、五色、六律、七事、八種、九祭、十日、十二辰以致之,百姓、千品、萬官、億醜,兆民經入畡數以奉之,明德以昭之,和聲以聽之,以告邊至,則無不受休。毛以示物,血以告殺,接誠拔取以獻具,為齊敬也。敬不可久,民力不堪,故齊肅以承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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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曰:「芻豢幾何?」對曰:「遠不過三月,近不過浹日。」王曰:「祀不可以已乎?」對曰:「祀所以昭孝息民、撫國家、定百姓也,不可以已。夫民氣縱則底,底則滯,滯久而不振,生乃不殖。其用不從,其生不殖,不可以封。是以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時類、歲祀。諸侯舍日,卿大夫舍曰,士、庶人舍時。天子邊祀群神品物,諸侯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禮,士、庶人不過其祖。日月會于龍尾,土氣含收,天明昌作,百嘉備舍,群神頻行。國于是乎蒸嘗,家于是乎嘗祀,百姓夫婦擇其令辰,奉其犧牲,敬其粢盛,潔其糞除,慎其采服,禋其酒醴,帥其子姓,從其時享,虔其宗祝,道其順辭,以昭祀其先祖,肅肅濟濟,如或臨之。于是乎合其州鄉朋友婚姻,比爾兄弟親戚。于是乎弭其百苛,殄其讒慝,合其嘉好,結其親昵,億其上下,以申固其姓。上所以教民虔也,下所以昭事上也。天子禘郊之事,必自射其牲,王后必自舂其粢;諸侯宗廟之事,必自射牛,劌羊、擊豕,夫人必自舂其盛。況其下之人,其誰敢不戰戰兢兢,以事百神!天子親舂禘郊之盛,王后親繅其服,自公以下至于庶人,其誰敢不齊肅恭敬致力于神!民所以攝固者也,若之何其何之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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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曰:「所謂一純、二精、七事者,何也?」對曰:「聖王正端冕,以其不違心,帥其群臣精物以臨監享祀,無有苛慝于神者,謂之一純。玉帛為二精。天、地、民及四時之務為七事。」王曰:「三事者,何也?」對曰:「天事武,地事文,民事忠信。」王曰:「所謂百姓、千品、萬官、億醜、兆民經入畡數者,何也?」對曰:「民之徹官百。王公之子弟之質能言能聽徹其官者,而物賜之姓,以監其官,是為百姓。姓有徹品,十于王謂之千品。五物之官,陪屬萬為萬官。官有十醜,為億醜。天子之田九畡,以食兆民,王取經入焉,以食萬官。」 |
| 楚語下: |
斗且廷見令尹子常,子常與之語,問蓄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見令尹,令尹問蓄聚積實,如餓豺狼焉,殆必亡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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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古者聚貨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馬不害民之財用,國馬足以行軍,公馬足以稱賦,不是過也。公貨足以賓獻,家貨足以共用,不是過也。夫貨、馬郵則闕于民,民多闕則有離叛之心,將何以封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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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斗子文三舍令尹,無一日之積,恤民之故也。成王聞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于今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對曰:『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莊王之世,滅若敖氏,唯子文之後在,至于今處鄖,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後己之富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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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子常,先大夫之後也,而相楚君無令名于四方,民之羸餒,日已甚矣。四境盈壘,道饉相望,盜賊司目,民無所放。是之不恤,而蓄聚不厭,其速怨于民多矣。積貨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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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民心之慍也,若防大川焉,潰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賢于成、靈乎?成不禮于穆,愿食熊蹯,不獲而死。靈不顧于民,一國棄之,若遺跡焉。子常為政,而無禮不顧甚于成、靈,其獨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柏舉之戰,子常奔鄭,昭王奔隨。 |
| 楚語下: |
吳人入楚,昭王出奔,濟于成臼,見藍尹亹載其孥。王曰:「載予。」對曰:「自先王莫墜其國,當君而亡之,君之過也。」遂去王。王歸,又求見,王欲執之,子西曰:「請聽其辭,夫其有故。」王使謂之曰:「成臼之役,而棄不穀,今而敢來,何也?」對曰:「昔瓦唯長舊怨,以敗于柏舉,故君及此。今又效之,無乃不可乎?臣避于成臼,以儆君也,庶悛而更乎?今之敢見,觀君之德也,曰:庶意懼而鑒前惡乎?君若不鑒而長之,君實有國而不愛,臣何有于死,死在司敗矣!惟君圖之!」子西曰:「使復其位,以無忘前敗。」王乃見之。 |
| 楚語下: |
吳人入楚,昭王奔鄖,鄖公之弟懷將弒王,鄖公辛止之。懷曰:「平王殺吾父,在國則君,在外則讎也。見讎弗殺,非人也。」鄖公曰:「夫事君者,不我外內行,不為豐約舉,茍君之,尊卑一也。且夫自敵以下則有讎,非是不讎。下虐上為弒,上虐下為討,而況君乎!君而討臣,何讎之為?若皆讎君,則何上下之有乎?吾先人以善事君,成名十諸侯,自斗伯比以來,未之失也。今爾以是殃之,不可。」懷弗聽,曰:「吾思父,不能顧矣。」鄖公以王奔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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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歸而賞及鄖、懷,子西諫曰:「君有二臣,或可賞也,或可戮也。君王均之,群臣懼矣。」王曰:「夫子期之二子耶?吾知之矣。或禮于君,或禮于父,均之,不亦可乎!」 |
| 楚語下: |
子西嘆于朝,藍尹亹曰:「吾聞君子唯獨居思念前世之崇替,與哀殯喪,于是有嘆,其餘則否。君子臨政思義,飲食思禮,同宴思樂,在樂思善,無有嘆焉。今吾子臨政而嘆,何也?」子西曰:「闔廬能敗吾師。闔廬即世,吾聞其嗣又甚焉。吾是以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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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曰:「子患政德之不修,無患吳矣。夫闔廬口不貪嘉味,耳不樂逸聲,目不淫于色,升不懷于安,朝夕勤志,恤民之羸,聞一善若驚,得一士若賞,有過必悛,有不善必懼,是故得民以濟其志。今吾聞夫差好罷民力以成私好,縱過而翳諫,一夕之宿,臺榭陂池必成,六畜玩好必從。夫差先自敗也已,焉能百侮辱、在修德以待吳,吳將斃矣。」 |
| 楚語下: |
王孫圉聘于晉,定公饗之,趙簡子吳玉以相,問于王孫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對曰:「然。」簡子曰:「其為寶也,幾何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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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未嘗為寶。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能作訓比率,以行事于諸侯,使無以寡君為口實。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訓典,以敘百物,以朝夕獻善敗于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又能上下說于鬼神,順道其欲惡,使神無有怨痛于楚國。疣藪曰云連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龜珠齒皮革羽毛所以備賦,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幣帛,以賓享于諸侯者也。若諸侯之好幣具,而導之以訓辭,有不虞之備,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諸侯,而國民保焉。此楚國之寶也。若夫白珩,先王之望也,何寶之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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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圉聞國之寶六而已。明王聖人能制議百物,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蔭嘉穀,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龜足以憲臧否,則寶之;珠足以御火災,則寶之;金足以御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若夫話囂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
| 楚語下: |
惠王以梁與魯陽文子,文子辭,曰:「梁險而在境,懼子孫之有貳者也。夫事君無憾,憾則懼偪,偪則懼貳。夫盈而不偪,憾而不貳者,臣能自壽,不知其他。縱臣而得全其首領以沒,懼子孫之以梁之險,而乏臣之祀也。」王曰:「子之仁,不忘子孫,施及楚國,敢不從子。」與之魯陽。 |
| 楚語下: |
子西使人召王孫勝,沈諸梁聞之,見子西曰:「聞子召王孫勝,信乎?」曰:「然。」子高曰:「將焉用之?」曰:「吾聞之,勝直而剛,欲置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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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高曰:「不可。其為人也,展而不信,愛而不仁,詐而不智,毅而不勇,直而不衷,周而不淑。復言而不謀身,展也;愛而不謀長,不仁也;以辯蓋人,詐也;強忍犯義,毅也;直而不顧,不衷也;周言棄德,不淑也。是六德者,皆有其華而不實者也,將焉用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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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其父為戮于楚,其心又狷而不潔。若其狷也,不忘舊怨,而不以潔悛德,思報怨而已。則其愛也足以得人,其展也足以復之,其詐也足以謀之,其直也足以帥之,其周也足以蓋之,其不潔也足以行之,而加之以不仁,奉之以不義,蔑不克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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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造勝之怨者,皆不在矣。若來而無寵,速其怒也。若其寵之,毅貪無厭,既能得入,而耀之以大利,不仁以長之,思舊怨以修其心,茍國有釁,必不居矣。非子職之,其誰乎?彼將思舊怨而欲大寵,動而得人,怨而有術,若果用之,害可待也。余愛子與司馬,故不敢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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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西曰:「德其忘怨乎!余善之,夫乃其寧。」子高曰:「不然。吾聞之,唯仁者可好也,可惡也,可高也,可下也。好之不偪,惡之不怨,高之不驕,下之不懼。不仁者則不然。人好之則偪,惡之則怨,高之則驕,下之則懼。驕有欲焉,懼有惡焉,欲惡怨偪,所以生詐謀也。子將若何?若召而下之,將戚而懼;為之上者,將怒而怨。詐謀之新,無所靖矣。有一不義,猶敗國家,今壹五六,而必欲用之,不亦難乎?吾聞國家將敗,必用奸人,而嗜其疾味,其子之謂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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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誰無疾眚!能者早除之。舊怨滅宗,國之疾眚也,為之關籥藩籬而遠備閑之,猶恐其至也,是之為日惕。若召而近之,死無日矣。人有言曰:『狼子野心,怨賊之人也。』其又何善乎?若子不我信,盍求若敖氏與子干、子晰之族而近之?安用勝也,其能幾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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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齊騶馬繻以胡公入于具水,邴歜、閻職戧懿公于囿竹,晉長魚矯殺三郤于榭,魯圉人犖殺子般于次,夫是誰之故也,非唯舊怨乎?是皆子之所聞也。人求多聞善敗,以監戒也。今子聞而棄之,猶蒙耳也。吾語子何益,吾知逃也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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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西笑曰:「子之尚勝也。」不從,遂使為白公。子高以疾間居于蔡。及白公之亂,子西、子期死。葉公聞之,曰:「吾怨其棄吾言,而德其治楚國,楚國之能平均以復先王之業者,夫子也。以小怨置大德,吾不義也,將入殺之。」帥方城之外以入,殺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