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媒婆說... : |
話休饒舌。到二十四日,西門慶行了禮。到二十六日,請十二位素僧念經燒靈,都是他姑娘一力張主。張四到婦人將起身頭一日,請了幾位街坊眾鄰,來和婦人說話。此時薛嫂正引著西門慶家小廝伴當,並守備府里討的一二十名軍牢,正進來搬抬婦人床帳、嫁妝箱籠。被張四攔住說道:「保山且休抬!有話講。」一面同了街坊鄰舍進來見婦人。坐下,張四先開言說:「列位高鄰聽著:大娘子在這裡,不該我張龍說,你家男子漢楊宗錫與你這小叔楊宗保,都是我甥。今日不幸大外甥死了,空掙一場錢。有人主張著你,這也罷了。爭奈第二個外甥楊宗保年幼,一個業障都在我身上。他是你男子漢一母同胞所生,莫不家當沒他的份兒?今日對著列位高鄰在這裡,只把你箱籠打開,眼同眾人看一看,有東西沒東西,大家見個明白。」婦人聽言,一面哭起來,說道:「眾位聽著,你老人家差矣!奴不是歹意謀死了男子漢,今日添羞臉又嫁人。他手裡有錢沒錢,人所共知,就是積攢了幾兩銀子,都使在這房子上。房子我沒帶去,都留與小叔。家活等件,分毫不動。就是外邊有三四百兩銀子欠帳,文書合同已都交與你老人家,陸續討來家中盤纏。再有甚麼銀兩來?」張四道:「你沒銀兩也罷。如今只對著眾位打開箱籠看一看。就有,你還拿了去,我又不要你的。」婦人道:「莫不奴的鞋腳也要瞧不成?」正亂著,只見姑娘拄拐自後而出。眾人便道:「姑娘出來。」都齊聲唱喏。姑娘還了萬福,陪眾人坐下。姑娘開口道:「列位高鄰在上,我是他是親姑娘,又不隔從,莫不沒我說處?死了的也是侄兒,活著的也是侄兒,十個指頭咬著都疼。如今休說他男子漢手裡沒錢,他就有十萬兩銀子,你只好看他一眼罷了。他身邊又無出,少女嫩婦的,你攔著不教他嫁人做什麼?」眾街鄰高聲道:「姑娘見得有理!」婆子道:「難道他娘家陪的東西,也留下他的不成?他背地又不曾自與我什麼,說我護他,也要公道。不瞞列位說,我這侄兒媳婦平日有仁義,老身捨不得他,好溫克性兒。不然老身也不管著他。」那張四在旁把婆子瞅了一眼,說道:「你好公平心兒!鳳凰無寶處不落。」只這一句話道著婆子真病,登時怒起,紫漲了麵皮,指定張四大罵道:「張四,你休胡言亂語!我雖不能是楊家正頭香主,你這老油嘴,是楊家那膫子㒲的?」張四道:「我雖是異姓,兩個外甥是我姐姐養的,你這老咬蟲,女生外向,怎一頭放火,又一頭放水?」姑娘道:「賤沒廉恥老狗骨頭!他少女嫩婦的,你留他在屋裡,有何算計?既不是圖色慾,便欲起謀心,將錢肥己。」張四道:「我不是圖錢,只恐楊宗保後來大了,過不得日子。不似你這老殺才,搬著大引著小,黃貓兒黑尾。」姑娘道:「張四,你這老花根,老奴才,老粉嘴,你恁騙口張舌的好淡扯,到明日死了時,不使了繩子扛子。」張四道:「你這嚼舌頭老淫婦,掙將錢來焦尾靶,怪不得你無兒無女。」姑娘急了,罵道:「張四,賊老蒼根,老豬狗,我無兒無女,強似你家媽媽子穿寺院,養和尚,㒲道士,你還在睡夢裡。」當下兩個差些兒不曾打起來,多虧眾鄰舍勸住,說道:「老舅,你讓姑娘一句兒罷。」薛嫂兒見他二人嚷做一團,領西門慶家小廝伴當,併發來眾軍牢,趕人鬧里,七手八腳將婦人床帳、妝奩、箱籠,扛的扛,抬的抬,一陣風都搬去了。那張四氣的眼大睜著,半晌說不出話來。眾鄰舍見不是事,安撫了一回,各人都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