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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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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案書:
儒家之宗、孔子也,墨家之祖、墨翟也。且案儒道傳而墨法廢者,儒之道義可為,而墨之法議難從也。何以驗之?墨家薄葬、右鬼,道乖相反違其實,宜以難從也。乖違如何?使鬼非死人之精也,右之未可知。今墨家謂鬼審人之精也,厚其精而薄其屍,此於其神厚而於其體薄也。薄厚不相勝,華實不相副,則怒而降禍,雖有其鬼,終以死恨。人情欲厚惡薄,神心猶然。用墨子之法,事鬼求福,福罕至而禍常來也。以一況百,而墨家為法,皆若此類也。廢而不傳,蓋有以也。

2 案書:
《春秋左氏傳》者、蓋出孔子壁中。孝武皇帝時,魯共王壞孔子教授堂以為宮,得佚《春秋》三十篇,《左氏傳》也。公羊高、穀梁寘、胡母氏皆傳《春秋》,各門異戶,獨《左氏傳》為近得實。何以驗之?《禮記》造於孔子之堂,太史公、漢之通人也,左氏之言與二書合,公羊高、穀梁寘、胡母氏不相合。又諸家去孔子遠,遠不如近,聞不如見。劉子政玩弄《左氏》,童僕妻子皆呻吟之。光武皇帝之時,陳元、范叔上書連屬,條事是非,《左氏》遂立。范叔尋因罪罷。元、叔、天下極才,講論是非,有餘力矣。陳元言訥,范叔章詘,《左氏》得實,明矣。言多怪,頗與孔子不語怪力相違返也。《呂氏春秋》亦如此焉。《國語》,《左氏》之外傳也,左氏傳經,辭語尚略,故復選錄《國語》之辭以實。然則《左氏》、《國語》,世儒之實書也。

3 案書:
公孫龍著《堅白》之論,析言剖辭,務折曲之言,無道理之較,無益於治。齊有三鄒衍之書,瀇洋無涯,其文少驗,多驚耳之言。案大才之人,率多侈縱,無實是之驗;華虛誇誕,無審察之實。商鞅相秦,作《耕戰》之術。管仲相齊,造《輕重》之篇。富民豐國,彊主弱敵,公賞罰,與鄒衍之書並言,而太史公兩紀,世人疑惑,不知所從。案張儀與蘇秦同時,蘇秦之死,儀固知之。儀知各審,宜從儀言,以定其實,而說不明,兩傳其文。東海張商亦作列傳,豈《蘇秦》、商之所為邪?何文相違甚也?《三代世表》言五帝三王皆黃帝子孫,自黃帝轉相生,不更稟氣於天。作《殷本紀》,言契母簡狄浴於川,遇玄鳥墜卵,吞之,遂生契焉。及《周本紀》,言后稷之母姜嫄野出,見大人跡,履之,則妊身,生后稷焉。夫觀《世表》,則契與后稷、黃帝之子孫也;讀《殷》、《周本紀》,則玄鳥、大人之精氣也。二者不可兩傳,而太史公兼紀不別。案帝王之妃,不宜野出,浴於川水。今言浴於川,吞玄鳥之卵;出於野,履大人之跡,違尊貴之節,誤是非之言也。

4 案書:
《新語》、陸賈所造,蓋董仲舒相被服焉,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采行,事美足觀。鴻知所言,參貳《經》《傳》,雖古聖之言,不能過增。陸賈之言,未見遺闕;而仲舒之言雩祭可以應天,土龍可以致雨,頗難曉也。夫致旱者以雩祭,不夏郊之祀,豈晉侯之過邪?以政失道,陰陽不和也。晉廢夏郊之祀,晉侯寢疾,用鄭子產之言,祀夏郊而疾愈。如審雩不脩,龍不治,與晉同禍,為之再也。以政致旱,宜復以政。政虧,而復脩雩治龍,其何益哉?《春秋》公羊氏之說:「亢陽之節,足以復政。」陰陽相渾,旱湛相報,天道然也,何乃脩雩設龍乎?雩祀神喜哉?或雨至,亢陽不改,旱禍不除,變復之義,安所施哉?且夫寒溫與旱湛同,俱政所致,其咎在人。獨為亢旱求福,不為寒溫求祐,未曉其故。如當復報寒溫,宜為雩、龍之事。鴻材巨識,第兩疑焉。

5 案書:
董仲舒著書,不稱子者,意殆自謂過諸子也。漢作書者多,司馬子長、楊子雲,河、漢也,其餘,涇、渭也。然而子長少臆中之說,子雲無世俗之論。仲舒說道術奇矣,北方三家尚矣。讖書云:「董仲舒、亂我書。」蓋孔子言也。讀之者或為「亂我書」者,煩亂孔子之書也;或以為亂者、理也,理孔子之書也。共一「亂」字,理之與亂,相去甚遠。然而讀者用心不同,不省本實,故說誤也。夫言煩亂孔子之書,才高之語也;其言理孔子之書,亦知奇之言也。出入聖人之門,亂理孔子之書,子長、子雲無此言焉。世俗用心不實,省事失情,二語不定,轉側不安。案仲舒之書,不違儒家,不及孔子。其言煩亂孔子之書者,非也;孔子之書不亂,其言理孔子之書者,亦非也。孔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亂者、於孔子言也。孔子生周,始其本;仲舒在漢,終其末。盡也皮續《太史公書》,蓋其義也。賦頌篇下其有「亂曰」章,蓋其類也。孔子終論,定於仲舒之言,其修雩始龍,必將有義,未可怪也。

6 案書:
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五帝三王,顏淵獨慕舜者,知己步騶有同也。知德所慕,默識所追,同一實也。仲舒之言道德政治,可嘉美也;質定世事,論說世疑,桓君山莫上也。故仲舒之文可及,而君山之論難追也。驥與眾馬絕跡,或蹈驥哉?有馬於此?足行千里,終不名驥者,與驥毛色異也。有人於此,文偶仲舒,論次君山,終不同於二子者,姓名殊也。故馬效千里,不必驥騄;人期賢知,不必孔、墨。何以驗之?君山之論難追也。兩刃相割,利鈍乃知;二論相訂,是非乃見。是故韓非之《四難》、桓寬之《鹽鐵》,君山《新論》之類也。世人或疑,言非是偽,論者實之,故難為也。卿決疑訟,獄定嫌罪,是非不決,曲直不立,世人必謂卿獄之吏才不任職。至於論,不務全疑,兩《傳》并紀,不宜明處,孰與剖破渾沌,解決亂絲,言無不可知,文無不可曉哉?案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可褒,則義以明其行善;可貶,則明其惡以譏其操。《新論》之義,與《春秋》會一也。

7 案書:
夫俗好珍古不貴今,謂今之文不如古書。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論善惡而徒貴古,是謂古人賢今人也。案東番鄒伯奇、臨淮袁太伯、袁文術、會稽吳君高、周長生之輩,位雖不至公卿,誠能知之囊橐,文雅之英雄也。觀伯奇之《元思》,太伯之《易童句》,文術之《咸銘》,君高之《越紐錄》,長生之《洞歷》,劉子攻、揚子雲不能過也。善才有淺深,無有古今;文有偽真,無有故新。廣陵陳子迴、顏方,今尚書郎班固、蘭臺令楊終、傅毅之徒,雖無篇章,賦頌記奏,文辭斐炳,賦象屈原、賈生,奏象唐林、谷永,並比以觀好,其美一也。當今未顯,使在百世之後,則子政、子雲之黨也。韓非著書,李斯采以言事;楊子雲作《太玄》,侯鋪子隨而宣之。非、私同門,雲、鋪共朝,覩奇見益,不為古今變心易意;實事貪善,不遠為術併肩以迹相輕,好奇無已,故奇名無窮。楊子雲反《離騷》之經。非能盡反,一篇文往往見非,反而奪之。

8 案書:
《六略》之錄,萬三千篇,雖不盡見,指趣可知,略借不合義者,案而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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