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孔: |
世儒學者,好信師而是古,以為賢聖所言皆無非,專精講習,不知難問。夫賢聖下筆造文,用意詳審,尚未可謂盡得實,況倉卒吐言,安能皆是?不能皆是,時人不知難;或是,而意沉難見,時人不知問。案賢聖之言,上下多相違;其文,前後多相伐者,世之學者,不能知也。 |
| 問孔: |
論者皆云:「孔門之徒,七十子之才,勝今之儒。」此言妄也。彼見孔子為師,聖人傳道,必授異才,故謂之殊。夫古人之才,今人之才也,今謂之英、傑,古以為聖、神,故謂七十子歷世希有。使當今有孔子之師,則斯世學者,皆顏、閔之徒也;使無孔子,則七十子之徒,今之儒生也。何以驗之?以學於孔子,不能極問也。聖人之言,不能盡解;說道陳義,不能輒形。不能輒形,宜問以發之;不能盡解,宜難以極之。皋陶陳道帝舜之前,淺略未極,禹問難之,淺言復深,略指復分。蓋起問難此說,激而深切,觸而著明也。 |
| 問孔: |
孔子笑子游之絃歌,子游引前言以距孔子。自今案《論語》之文,孔子之言,多若笑弦歌之辭,弟子寡若子游之難,故孔子之言遂結不解。以七十子不能難,世之儒生,不能實道是非也。 |
| 問孔: |
凡學問之法,不為無才,難於距師,核道實義,證定是非也。問難之道,非必對聖人及生時也。世人解說說人者,非必須聖人教告乃敢言也。苟有不曉解之問,迢難孔子,何傷於義?誠有傳聖業之知,伐孔子之說,何逆於理?謂問孔子之言,難其不解之文,世間弘才大知生,能荅問、解難之人,必將賢吾世間難問之言是非。 |
| 問孔: |
孟懿子問孝,子曰:「毋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毋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 |
| 問孔: |
問曰:孔子之言「毋違」,毋違者禮也。孝子亦當先意承志,不當違親之欲。孔子言「毋違」,不言「違禮」,懿子聽孔子之言,獨不為嫌於無違志乎?樊遲問何謂,孔子乃言「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使樊遲不問,毋違之說,遂不可知也。懿子之才,不過樊遲,故《論語》篇中,不見言行,樊遲不曉,懿子必能曉哉? |
| 問孔: |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武伯善憂父母,故曰「唯其疾之憂」。武伯憂親,懿子違禮。攻其短,荅武伯云「父母唯其疾之憂」,對懿子亦宜言「唯水火之變乃違禮」。周公告小才勑,大材略。子游之、大材也,孔子告之勑;懿子、小才也,告之反略,違周公之志。攻懿子之短,失道理之宜,弟子不難,何哉! |
| 問孔: |
如以懿子權尊,不敢極言,則其對武伯,亦宜但言「毋憂」而已。但孟氏子也,權尊鈞同,形武伯而略懿子,未曉其故也。使孔子對懿子極言毋違禮,何害之有?專魯莫過季氏,譏八佾之舞庭,刺太山之旅祭,不懼季氏增邑不隱諱之害,獨畏荅懿子極言之罪,何哉?且問孝者非一,皆有御者,對懿子言,不但心服臆肯,故告樊遲。 |
| 問孔: |
孔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言人當由道義得,不當苟取也;當守節安貧,不當妄去也。 |
| 問孔: |
夫言不以其道得富貴,不居,可也;不以其道得貧賤,如何?富貴顧可去,去貧賤何之?去貧賤,得富貴也;不得富貴,不去貧賤。如謂得富貴不以其道,則不去貧賤邪?則所得富貴,不得貧賤也。貧賤何故當言「得之」?顧當言「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去之,則不去也。」當言「去」,不當言「得」。「得」者、施於得之也。今去之,安得言「得」乎?獨富貴當言「得」耳。何者?得富貴,乃去貧賤也。 |
| 問孔: |
是則以道「去」貧賤如何?脩身行道,仕得爵祿富貴,得爵祿富貴,則去貧賤矣。不以其道「去」貧賤如何?毒苦貧賤,起為姦盜,積聚貨財,擅相官秩,是為不以其道。 |
| 問孔: |
七十子既不問,世之學者亦不知難,使此言意不解,而文不分,是謂孔子不能吐辭也;使此言意結,文又不解,是孔子相示未形悉也。弟子不問,世俗不難,何哉? |
| 問孔: |
孔子曰:「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
| 問孔: |
問曰:孔子妻公冶長者,何據見哉?據年三十可妻邪?見其行賢可妻也?如據其年三十,不宜稱在縲紲;如見其行賢,亦不宜稱在縲紲。何則?諸入孔子門者,皆有善行,故稱備徒役。徒役之中,無妻則妻之耳,不須稱也。如徒役之中多無妻,公冶長尤賢,故獨妻之,則其稱之,宜列其行,不宜言其在縲紲也。何則?世間彊受非辜者多,未必盡賢人也。恆人見枉,眾多非一。必以非辜為孔子所妻,則是孔子不妻賢,妻冤也。案孔子之稱公冶長,有非辜之言,無行能之文。實不賢,孔子妻之,非也;實賢,孔子稱之不具,亦非也。誠似妻南容云:「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具稱之矣。 |
| 問孔: |
子謂子貢曰:「汝與回也孰愈?」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汝俱不如也。」是賢顏淵,試以問子貢也。 |
| 問孔: |
問曰:孔子所以教者,禮讓也。子路為國以禮,其言不讓,孔子非之。使子貢實愈顏淵,孔子問之,猶曰不如;使實不及,亦曰不如。非失對欺師,禮讓之言,宜謙卑也。今孔子出言,欲何趣哉?使孔子知顏淵愈子貢,則不須問子貢;使孔子實不知,以問子貢,子貢謙讓,亦不能知。使孔子徒欲表善顏淵,稱顏淵賢,門人莫及,於名多矣,何須問於子貢?子曰:「賢哉回也!」又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三章皆直稱,不以他人激,至是一章,獨以子貢激之,何哉? |
| 問孔: |
或曰:「欲抑子貢也。當此之時,子貢之名,凌顏淵之上,孔子恐子貢志驕意溢,故抑之也。」夫名在顏淵之上,當時所為,非子貢求勝之也。實子貢之知何如哉?使顏淵才在己上,己自服之,不須抑也;使子貢不能自知,孔子雖言,將謂孔子徒欲抑己。由此言之,問與不問,無能抑揚。 |
| 問孔: |
宰我晝寢,子曰:「朽木不可彫也,糞土之墻不可杇也。於予,予何誅?」是惡宰予之晝寢。 |
| 問孔: |
問曰:晝寢之惡也,小惡也;朽木、糞土,敗毀不可復成之物,大惡也。責小過以大惡,安能服人?使宰我性不善,如朽木、糞土,不宜得入孔子之門,序在四科之列;使性善,孔子惡之,惡之太甚,過也。「人之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孔子疾宰予,可謂甚矣。 |
| 問孔: |
使下愚之人,涉耐罪之獄,吏令以大辟之罪,必冤而怨邪?將服而自咎也?使宰我愚,則與涉耐罪之人同志;使宰我賢,知孔子責人,幾微自改矣。明文以識之,流言以過之,以其言示端而己自改。自改不在言之輕重,在宰予能更與否。 |
| 問孔: |
《春秋》之義,采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襃毫毛以巨大,以巨大貶纖介,觀《春秋》之義,肯是之乎?不是,則宰我不受;不受,則孔子之言棄矣。聖人之言,與文相副,言出於口,文立於策,俱發於心,其實一也。孔子作《春秋》,不貶小以大,其非宰予也,以大惡細,文語相違,服人如何? |
| 問孔: |
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予改是。」蓋起宰予晝寢,更知人之術也。 |
| 問孔: |
問曰:人之晝寢,安足以毀行?毀行之人,晝夜不臥,安足以成善?以晝寢而觀人善惡,能得其實乎?案宰予在孔子之門,序於四科,列在賜上。如性情怠,不可彫琢,何以致此?使宰我以晝寢自致此,才復過人遠矣。如未成就,自謂已足,不能自知,知不明耳,非行惡也。曉勑而已,無為改術也。如自知未足,倦極晝寢,是精神索也。精神索,至於死亡,豈徒寢哉? |
| 問孔: |
且論人之法,取其行則棄其言,取其言則棄其行。今宰予雖無力行,有言語。用言,令行缺,有一概矣。今孔子起宰予晝寢,聽其言,觀其行,言行相應,則謂之賢,是孔子備取人也。「毋求備於一人」之義何所施? |
| 問孔: |
子張問:「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子文曾舉楚子玉代己位而伐宋,以百乘敗而喪其眾,不知如此,安得為仁? |
| 問孔: |
問曰:子文舉子玉,不知人也。智與仁,不相干也。有不知之性,何妨為仁之行?五常之道,仁、義、禮、智、信也。五者各別,不相須而成,故有智人,有仁人者;有禮人,有義人者。人有信者未必智,智者未必仁,仁者未必禮,禮者未必義。子文智蔽於子玉,其仁何毀?謂仁,焉得不可? |
| 問孔: |
且忠者、厚也,厚人、仁矣。孔子曰:「觀過,斯知仁矣。」子文有仁之實矣。孔子謂忠非仁,是謂父母非二親,配疋非夫婦也。 |
| 問孔: |
哀公問:「弟子孰謂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
| 問孔: |
夫顏淵所以死者,審何用哉?令自以短命,猶伯牛之有疾也。人生受命,皆全當潔,今有惡疾,故曰「無命」。人生皆當受天長命,今得「短命」,亦宜曰「無命」。如天有短長,則亦有善惡矣。言顏淵「短命」,則宜言伯牛「惡命」;言伯牛「無命」,則宜言顏淵「無命」。一死一病,皆痛云命,所稟不異,文語不同,未曉其故也。 |
| 問孔: |
哀公問孔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今也則亡。不遷怒,不貳過。」何也?曰:「并攻哀公之性遷怒、貳過故也。因其問,則并以對之,兼以攻上之短,不犯其罰。」 |
| 問孔: |
問曰:康子亦問好學,孔子亦對之以顏淵。康子亦有短,何不并對以攻康子?康子非聖人也,操行猶有所失。成事:康子患盜,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由此言之,康子以欲為短也,不攻,何哉? |
| 問孔: |
孔子見南子,子路不悅。子曰:「予所鄙者,天厭之!天厭之!」南子、衛靈公夫人也,聘孔子,子路不說,謂孔子淫亂也。孔子解之曰:「我所為鄙陋者,天厭殺我!」至誠自誓,不負子路也。 |
| 問孔: |
問曰:孔子自解,安能解乎?使世人有鄙陋之行,天曾厭殺之,可引以誓。子路聞之,可信以解。今未曾有為天所厭者也,曰「天厭之」,子路肯信之乎?行事:雷擊殺人,水火燒溺人,墻屋壓填人。如曰:「雷擊殺我,水火燒溺我,墻屋壓填我。」子路頗信之。今引未曾有之禍,以自誓於子路,子路安肯曉解而信之?行事:適有臥厭不悟者,謂此為天所厭邪?案諸臥厭不悟者,未皆為鄙陋也。子路入道雖淺,猶知事之實。事非實,孔子以誓,子路必不解矣。 |
| 問孔: |
孔子稱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若此者,人之死生,自有長短,不在操行善惡也。成事:顏淵蚤死,孔子謂之短命,由此知短命夭死之人,必有邪行也。子路入道雖淺,聞孔子之言,知死生之實。孔子誓以「予所鄙者、天厭之」,獨不為子路言:「夫子惟命未當死,天安得厭殺之乎?」若此,誓子路以「天厭之」,終不見信。不見信,則孔子自解,終不解也。 |
| 問孔: |
《尚書》曰:「毋若丹朱敖,惟慢游是好。」謂帝舜勑禹毋子不肖子也。重天命,恐禹私其子,故引丹朱以勑戒之。禹曰:「予娶,若時辛壬;癸甲開呱呱而泣,予弗子。」陳己行事,以往推來,以見卜隱,效己不敢私不肖子也。不曰「天厭之」者,知俗人誓,好引天也。孔子為子路行所疑,不引行事,效己不鄙,而云「天厭之」,是與俗人解嫌,引天祝詛,何以異乎? |
| 問孔: |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夫子自傷不王也。己王致太平,太平則鳳鳥至,河出圖矣。今不得王,故瑞應不至,悲心自傷,故曰「吾已矣夫。」 |
| 問孔: |
問曰:鳳鳥河圖審何據?始起?始起之時,鳥圖未至。如據太平,太平之帝,未必常致鳳鳥與河圖也。五帝三王,皆致太平,案其瑞應,不皆鳳皇為必然之瑞。於太平,鳳皇為未必然之應,孔子、聖人也,思未必然以自傷,終不應矣。 |
| 問孔: |
或曰:「孔子不自傷不得王也,傷時無明王,故己不用也。鳳鳥河圖,明王之瑞也。瑞應不至,時無明王;明王不存,己遂不用矣。」夫致瑞應,何以致之?任賢使能,治定功成。治定功成,則瑞應至矣。瑞應至後,亦不須孔子。孔子所望,何其末也?不思其本,而望其末也;不相其主,而名其物。治有未定,物有不至,以至而效明王,必失之矣。孝文皇帝可謂明矣,案其《本紀》,不見鳳鳥與河圖。使孔子在孝文之世,猶曰「吾已矣夫」。 |
| 問孔: |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孔子疾道不行於中國,志恨失意,故欲之九夷也。或人難之曰:「夷狄之鄙陋無禮義,如之何?」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言以君子之道,居而教之,何為陋乎? |
| 問孔: |
問之曰:孔子欲之九夷者,何起乎?起道不行於中國,故欲之九夷。夫中國且不行,安能行於夷狄?「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言夷狄之難、諸夏之易也。不能行於易,能行於難乎? |
| 問孔: |
且孔子云:「以君子居之者,何謂陋邪?」謂脩君子之道自容乎?謂以君子之道教之也?如脩君子之道苟自容,中國亦可,何必之夷狄?如以君子之道教之,夷狄安可教乎?禹入躶國,躶入衣出,衣服之制不通於夷狄也。禹不能教躶國衣服,孔子何能使九夷為君子? |
| 問孔: |
或:「孔子實不欲往,患道不行,動發此言。或人難之,孔子知其陋,然而猶曰:『何陋之有』者,欲遂已然,距或人之諫也。」實不欲往,志動發言,是偽言也。君子於言,無所苟矣。如知其陋,苟欲自遂,此子路對孔子以子羔也。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社稷焉,有民人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子路知其不可,苟對自遂,孔子惡之,比夫佞者。孔子亦知其不可,苟應或人,孔子、子路皆以佞也。 |
| 問孔: |
孔子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何謂不受命乎?說曰:「受當富之命,自以術知,數億中時也。」 |
| 問孔: |
夫人富貴,在天命乎?在人知也?如在天命,知術求之不能得;如在人,孔子何為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夫謂富不受命,而自知術得之,貴亦可不受命,而自以努力求之。世無不受貴命而自得貴,亦知無不受富命而自得富者。成事:孔子不得富貴矣,周流應聘,行說諸侯,智窮策困,還定《詩》、《書》,望絕無冀,稱「已矣夫」。自知無貴命,周流無補益也。孔子知己不受貴命,周流求之不能得,而謂賜不受富命,而以術知得富,言行相違,未曉其故。 |
| 問孔: |
或曰:「欲攻子貢之短也。子貢不好道德,而徒好貨殖,故攻其短,欲令窮服而更其行節。」夫攻子貢之短,可言「賜不好道德,而貨殖焉。」何必立「不受命」,與前言「富貴在天」相違反也? |
| 問孔: |
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此言人將起,天與之輔;人將廢,天奪其佑。孔子有四友,欲因而起。顏淵早夭,故曰「天喪予」。 |
| 問孔: |
問曰:顏淵之死,孔子不王,天奪之邪?不幸短命,自為死也?如短命不幸,不得不死,孔子雖王,猶不得生。輔之於人,猶杖之扶疾也。人有病,須杖而行,如斬杖本得短,可謂天使病人不得行乎?如能起行,杖短,能使之長乎?夫顏淵之短命,猶杖之短度也。 |
| 問孔: |
且孔子言「天喪予」者,以顏淵賢也。案賢者在世,未必為輔也。夫賢者未必為輔,猶聖人未必受命也。為帝有不聖,為輔有不賢。何則?祿命骨法,與才異也。由此言之,顏淵生未必為輔,其死未必有喪,孔子云「天喪予」,何據見哉? |
| 問孔: |
且天不使孔子王者,本意如何?本稟性命之時,不使之王邪?將使之王,復中悔之也?如本不使之王,顏淵死,何喪?如本使之王,復中悔之,此王無骨法,便宜自在天也。且本何善所見,而使之王?後何惡所聞,中悔不命?天神論議,誤不諦也? |
| 問孔: |
孔子之衛,遇舊館人之喪,入而哭之。出,使子貢脫驂而賻之。子貢曰:「於門人之喪,未有所脫驂;脫驂於舊館,毋乃已重乎?」 |
| 問孔: |
孔子曰:「予鄉者入而哭之,遇於一哀而出涕。予惡夫涕之無從也,小子行之!」孔子脫驂以賻舊館者,惡情不副禮也。副情而行禮,情起而恩動。禮情相應,君子行之。 |
| 問孔: |
顏淵死,子哭之慟。門人曰:「子慟矣!」「吾非斯人之慟而誰為?」夫慟、哀之至也。哭顏淵慟者,殊之眾徒,哀痛之甚也。死有棺無槨,顏路請車以為之槨,孔子不予,為大夫不可以徒行也。 |
| 問孔: |
弔舊館,脫驂以賻,惡涕無從;哭顏淵慟,請車不與,使慟無副。豈涕與慟殊,馬與車異邪?於彼則禮情相副,於此則恩義不稱,未曉孔子為禮之意。 |
| 問孔: |
孔子曰:「鯉也死,有棺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鯉之恩深於顏淵,鯉死無槨,大夫之儀,不可徒行也。鯉、子也,顏淵、他姓也。子死且不禮,況其禮他姓之人乎? |
| 問孔: |
曰:「是蓋孔子實恩之效也。」副情於舊館,不稱恩於子,豈以前為士,後為大夫哉?如前為士,士乘二馬;如為大夫,大夫乘三馬。大夫不可去車徒行,何不截賣兩馬以為槨,乘其一乎?為士時,乘二馬,截一以賻舊館,今亦何不截其二以副恩,乘一以解不徒行乎?不脫馬以賻舊館,未必亂制;葬子有棺無槨,廢禮傷法。孔子重賻舊人之恩,輕廢葬子之禮,此禮得於他人,制失親子也。然則孔子不粥車以為鯉槨,何以解於貪官好仕恐無車?而自云「君子殺身以成仁」,何難退位以成禮? |
| 問孔: |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信最重也。 |
| 問孔: |
問:使治國無食,民餓,棄禮義。禮義棄,信安所立?《傳》曰:「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讓生於有餘,爭生於不足。今言去食,信安得成?春秋之時,戰國饑餓,易子而食,㭊骸而炊。口饑不食,不暇顧恩義也。夫父子之恩,信矣,饑餓棄信,以子為食。孔子教子貢去食存信,如何?夫去信存食,雖不欲信,信自生矣;去食存信,雖欲為信,信不立矣。 |
| 問孔: |
子適衛,冉子僕。子曰:「庶矣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語冉子先富而后教之,教子貢去食而存信,食與富何別?信與教何異?二子殊教,所尚不同,孔子為國,意何定哉? |
| 問孔: |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曰:「夫子何為乎?」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非之也。說《論語》者曰:「非之者,非其代人謙也。」 |
| 問孔: |
夫孔子之問使者曰:「夫子何為?」問所治為,非問操行也。如孔子之問也,使者宜對曰:「夫子為某事,治某政」,今反言「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何以知其對不失指,孔子非之也? |
| 問孔: |
且實孔子何以非使者?非其代人謙之乎?其非乎對失指也?所非猶有一實,不明其過,而徒云「使乎使乎」!後世疑惑,不知使者所以為過。韓子曰:「書約則弟子辨。」孔子之言「使乎」,何其約也? |
| 問孔: |
或曰:「《春秋》之義也,為賢者諱。蘧伯玉賢,故諱其使者。」夫欲知其子,視其友;欲知其君,視其所使。伯玉不賢,故所使過也。《春秋》之義,為賢者諱,亦貶纖介之惡。今不非而諱,貶纖介安所施哉?使孔子為伯玉諱,宜默而已。揚言曰:「使乎!使乎!」時人皆知孔子之非也。出言如此,何益於諱? |
| 問孔: |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有是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也?」子路引孔子往時所言以非孔子也。 |
| 問孔: |
往前孔子出此言,欲令弟子法而行之。子路引之以諫,孔子曉之,不曰「前言戲」,若「非」而「不可行」,而曰「有是言」者,審有,當行之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孔子言此言者,能解子路難乎?「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解之宜:「佛肸未為不善,尚猶可入。」而曰:「堅、磨而不磷;白、涅而不淄。」如孔子之言,有堅白之行者,可以入之。「君子」之行,軟而易汙邪?何以獨「不入」也? |
| 問孔: |
孔子不飲盜泉之水,曾子不入勝母之閭,避惡去汙,不以義,恥辱名也。盜泉、勝母有空名,而孔、曾恥之;佛肸有惡實,而子欲往。不飲盜泉是,則欲對佛肸非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枉道食篡畔之祿,所謂浮雲者,非也。 |
| 問孔: |
或:「權時欲行道也。」即權時行道。子路難之,當云「行道」,不言「食」。有權時以行道,無權時以求食。「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自比以匏瓜者,言人當仕而食祿。我非匏瓜繫而不食,非子路也。孔子之言,不解子路之難。子路難孔子,豈孔子不當仕也哉?當擇善國而入之也。孔子自比匏瓜,孔子欲安食也。且孔子之言,何其鄙也!何彼仕為食哉?君子不宜言也。匏瓜繫而不食,亦繫而不仕等也。距子路可云:「吾豈匏瓜也哉,繫而不仕也?」今吾「擊而不食」,孔子之仕,不為行道,徒求食也。 |
| 問孔: |
人之仕也,主貪祿也,禮義之言,為行道也。猶人之娶也,主為欲也,禮義之言,為供親也。仕而直言食,娶可直言欲乎?孔子之言,解情而無依違之意,不假義理之名,是則俗人,非君子也。儒者說孔子周流應聘不濟,閔道不行,失孔子情矣。 |
| 問孔: |
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曰:「末如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用我,吾其為東周乎?」「為東周」、欲行道也。公山、佛肸俱畔者,行道於公山,求食於佛肸,孔子之言,無定趨也。言無定趨,則行無常務矣。周流不用,豈獨有以乎? |
| 問孔: |
陽貨欲見之,不見;呼之仕,不仕,何其清也?公山、佛肸召之,欲往,何其濁也?公山不擾與陽虎俱畔,執季桓子,二人同惡,呼召禮等,獨對公山,不見陽虎,豈公山尚可,陽虎不可乎? |
| 問孔: |
子路難公山之名,孔子宜解以尚及佛肸未甚惡之狀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