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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攻下 - Condemnation of Offensive War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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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非攻下: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所誉善者,其说将何
1?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意亡非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虽使下愚之人,必曰:‘将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今天下之所同义者,圣王之法也。今天下之诸侯将犹多皆免攻伐并兼,则是有誉义之名,而不察其实也。此譬犹盲者之与人,同命白黑之名,而不能分其物也,则岂谓有别哉?是故古之知者之为天下度也,必顺虑其义,而后为之行,是以动则不疑,速通成得其所欲,而顺天鬼百姓之利,则知者之道也。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国之说,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焉率天下之百姓,以农臣事上帝山川鬼神。利人多,功故又大,是以天赏之,鬼富之,人誉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参乎天地,至今不废。此则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
非攻下:
墨子说道:当今天下所赞美的人,该是怎样一种说法呢?是他在上能符合上天的利益,于中能符合鬼神的利益,在下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大家才赞誉他呢?还是他在上不能符合上天的利益,于中不能符合鬼神的利益,在下不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大家才赞誉他呢?即使是最愚蠢的人,也必定会说:“是他在上能符合上天的利益,于中能符合鬼神的利益,在下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人们才赞誉他。”现在天下所共同认为是义的,是圣王的法则。但现在天下的诸侯大概还有许多在尽力于攻战兼并,那就只是仅有誉义的虚名,而不考察其实际。这就象瞎子与常人一同能叫出白黑的名称,却不能辨别那个物体一样,这难道能说会辨别吗?所以古时的智者为天下谋划,必先考虑此事是否合乎义,然后去做它。行为依义而动,则号令不疑而速通于天下。确乎得到了自己的愿望而又顺乎上天、鬼神、百姓的利益,这就是智者之道。所以古时享有天下的仁人,必然反对大国攻伐的说法,使天下的人和睦一致,总领四海之内,于是率领天下百姓务农,以臣礼事奉上鬼、山川、鬼神。利人之处多,功劳又大,所以上天赏赐他们,鬼神富裕他们,人们赞誉他们,使他们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声与天地并列,至今不废。这就是智者之道,先王所获得天下的缘故。

1. 哉 : Inserted. 孙诒让《墨子闲诂》

2 非攻下:
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诸侯则不然,将必皆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卒伍,于此为坚甲利兵,以往攻伐无罪之国。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攘杀其牲牷,燔溃其祖庙,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卒进而柱乎斗,曰‘死命为上,多杀次之,身伤者为下,又况失列北桡乎哉,罪死无赦’,以譂其众。夫无兼国覆军,贼虐万民,以乱圣人之绪。意将以为利天乎?夫取天之人,以攻天之邑,此刺杀天民,剥振神之位,倾覆社稷,攘杀其牺牲,则此上不中天之利矣。意将以为利鬼乎?夫杀之人,灭鬼神之主,废灭先王,贼虐万民,百姓离散,则此中不中鬼之利矣。意将以为利人乎?夫杀之人,为利人也博矣。又计其费此,为周生之本,竭天下百姓之财用,不可胜数也,则此下不中人之利矣。
非攻下:
现在的王公大人、天下的诸侯则不是这样。他们必定要指使他们的谋臣战将,都排列其兵船战车的队伍,在这个时候准备用坚固的铠甲和锐利的兵器,去攻打无罪的国家,侵入那些国家的边境,割掉其庄稼,斩伐其树木,摧毁其城郭,填塞其沟池,夺杀其牲畜,烧毁其祖庙,屠杀其人民,灭杀其老弱,搬走其宝器,终至进而支持战斗,(对士卒)说:“死于君命的为上,多杀敌人的次之,身体受伤的为下。至于落伍败退的呢?罪乃杀无赦!”用这些话使他的士卒畏惧。兼并他国覆灭敌军;残杀虐待民众,以破坏圣人的功业。还将认为这是利于上天吗?取用上天的人民,去攻占上天的城邑,这乃是刺杀上天的人民,毁坏神的神位,倾覆宗庙社稷,夺杀其牲口,那么这就对上下符合上天的利益了。还将认为这样利于鬼神吗?屠杀了这些人民,就灭掉了鬼神的祭主,废灭了先王(的祭祀),残害虐待万民,使百姓分散,那么这就于中不符合鬼神的利益了。还将认为这样利于人民吗?认为杀他们的人民是利人,这就也微薄了。又计算那些费用,原都是人民的衣食之本,所竭尽天下百姓的财用,就不可胜数了,那么,这就对下不符合人民的利益了。

3 非攻下:
今夫师者之相为不利者也,曰:将不勇,士不分,兵不利,教不习,师不众,率不利和,威不圉,害之不久,争之不疾,孙之不强。植心不坚,与国诸侯疑,与国诸侯疑,则敌生虑,而意羸矣。偏具此物,而致从事焉,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今不尝观其说好攻伐之国?若使中兴师,君子庶人也,必且数千,徒倍十万,然后足以师而动矣。久者数岁,速者数月,是上不暇听治,士不暇治其官府,农夫不暇稼穑,妇人不暇纺绩织紝,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然而又与其车马之罢弊也,幔幕帷盖,三军之用,甲兵之备,五分而得其一,则犹为序疏矣。然而又与其散亡道路,道路辽远,粮食下继傺,食饮之时,厕役以此饥寒冻馁疾病,而转死沟壑中者,不可胜计也。此其为不利于人也,天下之害厚矣。而王公大人,乐而行之。则此乐贼灭天下之万民也,岂不悖哉!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若使此四国者得意于天下,此皆十倍其国之众,而未能食其地也。是人不足而地有馀也。今又以争地之故,而反相贼也,然则是亏不足,而重有馀也”。
非攻下:
现在率领军队的人相互认为不利的事情,即是:“将领不勇敢,兵士不奋厉,武器不锐利,训练不习战,军队不多,士卒不和,受到威胁而不能抵御,遏止敌人而不能久长,争斗而不能迅疾,转拢来又不强大,树立的决心不坚定,结交的诸侯内心生疑。结交的诸侯内心生疑,那么敌对之心就会产生而共同对敌的意志就减弱了。”假若完全具备了这些不利条件而竭力从事战争,那么国家就会失去法度,百姓也就要改业了。现在何不试著看看那些喜欢攻伐的国家?假使国中出兵发动战争,君子身分的人(数以百计),普通人士数以千计,负担劳役的人数十万,然后才足以成军而出动。(战争时间)久的数年,快的数月,这使在上位的人无暇听政,官员无暇治理他的官府之事,农夫无暇耕种,妇女无暇纺织,那么国家就会失去法度,而百姓则要改业了。然而如那种兵车战马的损失,帐幕帷盖,三军的用度,兵甲的设备,如果能够收回五分之一,这还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然而又如那种士卒在道路上散亡,由于道路遥远,粮食不继,饮食不时,厮役们因之辗转死于沟壑中的,又多得不可胜数。像这样不利于人、为害天下之处就够严重了。但王公大人却乐于实行,那么这实即是乐于残害天下的百姓,难道不是荒唐吗?现在天下好战的国家为齐、晋、楚、越,如果让这四国得意于天下,那么,使他们的人口增加十倍,也不能全部耕种土地。这是人口不足而土地有余呀!现在又因争夺土地的缘故而互相残杀,既然这样,那么这就是亏损不足而增加有余了。

4 非攻下:
今遝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谓攻,谓诛也。昔者三苗大乱,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龙生于庙,犬哭乎巿,夏冰,地坼及泉,五谷变化,民乃大振。高阳乃命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四电诱袛,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扼矢有苗之祥,苗师大乱,后乃遂几。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卿制大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则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遝至乎夏王桀,天有酷命,日月不时,寒暑杂至,五谷焦死,鬼呼国,鹤鸣十夕馀。
1乃命汤于镳宫,用受夏之大命,夏德大乱,予既卒其命于天矣,往而诛之,必使汝堪之。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有夏之境,帝乃使阴暴毁有夏之城。少少有神来告曰:‘夏德大乱,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闲西北之隅。汤奉桀众以克有,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通于四方,而天下诸侯莫敢不宾服。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遝至乎商王纣天不序其德,祀用失时。兼夜中,十日雨土于薄,九鼎迁止,妇妖宵出,有鬼宵吟,有女为男,天雨肉,棘生乎国道,王兄自纵也。赤鸟衔圭,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泰颠来宾,河出绿图,地出乘黄。武王践功,梦见三神
2:予既沈渍殷纣于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武王乃攻狂夫,反商之周,天赐武王黄鸟之旗。王既已克殷,成帝之来,分主诸神,祀纣先王,通维四夷,而天下莫不宾,焉袭汤之绪,此即武王之所以诛纣也。若以此三圣王者观之,则非所谓攻也,所谓诛也”。
非攻下:
现在一般喜好攻伐的国君,又辩饰其说,用以非难墨子说:“ (你)认为攻战为不义,难道不是有利的事情吗?从前大禹征讨有苗氏,汤讨伐桀,周武王讨伐纣,这些人都立为圣王,这是什么缘故呢?”墨子说:“您没有搞清我说法的类别,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他们的讨伐不叫作‘攻’,而叫作‘诛’。从前三苗大乱,上天下命诛杀他。太阳为妖在晚上出来,下了三天血雨,龙在祖庙出现,狗在市上哭叫,夏天水结冰,土地开裂而下及泉水,五谷不能成熟,百姓于是大为震惊。古帝高阳于是在玄宫向禹授命,大禹亲自拿著天赐的玉符,去征讨有苗。这时雷电大震,有一位人面鸟身的神,恭谨地侍立,用箭射死有苗的将领,苗军大乱,后来就衰微了。大禹既已战胜三苗,于是就划分山川,区分了事物的上下,节制四方,神民和顺,天下安定。这就是大禹征讨有苗。等到夏王桀的时候,上天降下严命,日月失时,寒暑无节,五谷枯死,国都有鬼叫,鹤鸣十余个晚上。天就在镳宫命令汤:‘去接替夏朝的天命,夏德大乱,我已在天上把他的命运终断,你前去诛灭他,一定使你戡定他。’汤于是敢奉命率领他的部队,向夏边境进军。天帝派神暗中毁掉夏的城池。少顷,有神来通告说:‘夏德大乱,去攻打他,我一定让你彻底戡定他。我既已受命于上天,上天命令火神祝融降火在夏都西北角。’汤接受夏的民众而战胜了夏,在薄地会合诸侯,表明天命,并向四面八方通告,而天下诸侯没有敢不归附的。这就是汤诛灭夏。等到商王纣,上天不愿享用其德,祭祀失时。夜中出了十个太阳,在薄地下了泥土雨,九鼎迁移位置,女妖夜晚出现,有鬼晚上叹喟,有女子变为男人,天下了一场肉雨,国都大道上生了荆棘,而纣王更加放纵自己了。有只赤鸟口中衔圭,降落在周的岐山社庙上,圭上写道:‘上天授命周文王,讨伐殷邦。’贤臣泰颠来投奔帮助,黄河中浮出图箓地下冒出乘黄神马。周武王即位,梦见三位神人说:‘我已经使殷纣沉湎在酒乐之中,(你)去攻打他,我一定使你彻底戡定他。’武王于是去进攻纣这个疯子,灭商兴周。上天赐给武王黄鸟之旗。武王既已战胜殷商,承受上天的赏赐,命令诸侯分祭诸神,并祭祀纣的祖先,政教通达四方,而天下没有不归附的,于是继承了汤的功业。这即是武王诛纣。如果从这三位圣王来看,则(他们)并非‘攻’,而叫作‘诛’。”

1. 天 : Inserted. 孙诒让《墨子闲诂》
2. 曰 : Inserted. 孙诒让《墨子闲诂》

5 非攻下: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子以攻伐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楚熊丽始讨此睢山之闲,越王繄亏”,出自有遽,始邦于越,唐叔与吕尚邦齐晋。此皆地方数百里,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是故何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古者天子之始封诸侯也,万有馀,今以并国之故,万国有馀皆灭,而四国独立。此譬犹医之药万有馀人,而四人愈也,则不可谓良医矣。”
非攻下:
但是那些喜好攻伐的国君又辨饰其说,用来非难墨子道:“您以攻战为不义,它难道不是很有利吗?从前楚世子熊丽,最初封于睢山之间;越王繄亏出自有遽,始在越地建国;唐叔和吕尚分别建邦于晋国、齐国。(他们)这时的地方都不过方圆数百里,现在因为兼并别国的缘故,(这些国家)四分天下而占有之,这是什么缘故呢?”墨子说:“您没有搞清我说法的类别,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从前天下最初分封的诸侯,万有余国;现在因为并国的缘故,万多国家都已覆灭,惟有这四个国家独自存在。这譬如医生给万余人开药方,而其中仅四个人治好了,那么就不能说是良医了。”

6 非攻下: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曰:“我非以金玉、子女、壤地为不足也,我欲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也。”子墨子曰:“今若有能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夫天下处攻伐久矣,譬若傅子之为马然。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诸侯者,大国之不义也,则同忧之;大国之攻小国也,则同救之;小国城郭之不全也,必使修之;布粟之绝,则委之;币帛不足,则共之。以此效大国,则小国之君说,人劳我逸,则我甲兵强。宽以惠,缓易急,民必移。易攻伐以治我国,攻必倍。量我师举之费,以争诸侯之毙,则必可得而序利焉。督以正,义其名,必务宽吾众,信吾师,以此授诸侯之师,则天下无敌矣。其为下不可胜数也。此天下之利,而王公大人不知而用,则此可谓不知利天下之巨务矣。”是故子墨子曰:“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居子,中情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今欲为仁义,求为上士,尚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
非攻下:
但是喜好攻伐的国君又辩饰其说,说道:“我并不是以为金玉、子女、土地不够(而攻战),我要在天下以义立名,以德行收服诸侯。”墨子说:“现在如果真有以义在天下立名,以德收服诸侯的,那么天下的归附就可以立等了。”天下处于攻伐时代已很久了,就像把童子当作马骑一样。今天如果有能先以信义相交而利于天下诸侯的,对大国的不义,就一道考虑对付它;对大国攻打小国,就一道前去解救;小国的城郭不完整,必定使他修理好;布匹粮食乏绝,就输送给他;货币不足,就供给他。以此与大量较量,小国之君就会高兴。别人劳顿而我安逸,则我的兵力就会加强。宽厚而恩惠,以从容取代急迫,民心必定归附。改变攻伐政策来治理我们的国家,功效必定加倍。计算我们兴师的费用,以安抚诸侯的疲敝,那么一定能获得厚利了。以公正督察别人,以义为名,务必宽待我们的民众,取信于我们的军队,以此援助诸侯的军队,那么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这样做对天下产生的好处也就数不清了。这是天下之利,但王公大人不懂得去应用,则这可以说是不懂得有利于天下的最大要务了。所以墨子说:“现在天下的王公大人士君子,如果内心确实想求得兴起天下的利益,除去天下的祸害,那么,假若频繁地进行攻伐,这实际就是天下巨大的祸害。现在若想行仁义,求做上等的士人,上要符合圣王之道,下要符合国家百姓之利,因而对于象‘非攻’这样的主张,将不可不审察的原因,即在于此。”

URN: ctp:mozi/condemnation-of-offensive-war-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