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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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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弇州四部稿》卷六十 |
| 3 | 明王世貞撰。 |
| 4 | ○文部 |
| 5 | △序十一首 |
| 6 | 夀馬先生。序 |
| 7 | 比予始為刑部郎郎，之長王、杜數君子，時時為予言身幸沐，天子大恩列曹署，諸父幸無他，得以其官迎養，餘奉賜輒治具，為諸老人，會年各且七八十，出則相後，先委蛇眉鬢皓白，冠劍都雅，青紫相暎，照都人士，望之如神仙云，而會最少者為馬先生，然亦且六十矣，狀甚麗，其言論慷慨，纚纚可聽，諸老人固俱長，然獨嚴馬先生而內推，遜以為不可，及予既已奇其事，私識之，而亡何文學盧生來謀，所以為馬先生夀，問所以夀先生狀，則嘗友其子，今太史思參思參，又余友也。蓋盧生能言先生少時事，云先生湖人，徙於杭，遂為杭人，而少孤家，四壁立杭，故大都會也，其民亡，不吹竽走狗，鳴瑟跕屣而先生，獨甘苦不好，與浮俠交，往即之忠信斤斤，然而時有所負挾，不肯輕屈下人，諸從昆季俱讀書服，誼為一時，東南名雋其著者稱先生，然先生數以儒乾，有司不利，遂棄去，而恒惄焉，撫太史曰：嗟夫！吾安能竟老校官也？吾乃愧諸游俠？彼以我為非夫也！爾勉之哉？於是太史受先生經，日夜淬勵不輟，竟以進士上第，選讀中秘書，日貴矣，走使迎先生，欣然來就養曰：快哉！使我身自貴，毋若使爾貴我也！而王、杜之老，聞先生至招入會先生，亦遂欣然往，太史恐無以當先生意者，益日夜具買雞糈膾脯，陰飭侍人，唯先生所向亡問，而諸老人得先生益歡，為具相過從不厭也。吾少則聞日者言夀星在斗女分，以故吳越間多耆俊黃耉，而主上仁聖煦育長養之陶陶，然無厲札其天年，咸躋於上夀，然究其所著見與為之後者，如先生蓋寡哉？今年夏六月，某日為先生，誕諸老人當盛衣冠，過先生，如吾向所聞同舍郎語，而太史侍左右，捧觴上為夀，能無少餘言也！先生不聞香山洛中耆英社乎？一時薦紳大夫，爭好談侈偉其事，至傳誦而史繪之，而五代時王漙、柴氏諸父，席貴勢日，縱博狎飲，雖天子亦無敢問以為盛哉？其甚者，或摧謝病棄之，餘不能無千里之感，姑托於此，以逃而席貴勢，食膏腴又末也，則何足為先生辱？盧生曰：信乎先生與諸老人異是矣！ |
| 8 | 贈盧翁序 |
| 9 | 盧翁少讀書，羅璧、秦望諸山，既業成，廼自顧問曰：「士冠履踐，先王之跡，齷齪抱虛求進，即為吏務。選耎滑，稽乾時好能之乎？」曰：「不能能謝棄，有生累而衣食草木、擾鹿豕乎？」曰：「不能」。於是罷不復應。有司辟耕輒饑，竟廢著捐業，而游於杭。睹杭之山川，土風多賢薦，紳大夫，其賤者能樹敦，而又據津要，通四方，財器伎作，嘅然曰：「士何常之有哉？使行販逐什一餘息，聖王固抑之。吾以避名而藏，身博出而微斂，假饒以通匱，亦士道旁施致之爾」。繇是稍稍持篋資貿，無有平直，相時而間取贏焉。居數歲，贏入羨益饒，益為平，不二直至，閭黨困就貸不大責其複而甚困者，或竟徒手丐可得。久之，翁忠信行誼，卓犖信於閭黨間，行旅若歸闤闠，若政府得一語，若質宗戚，視若囷廩若哺母。更久之，大信於賢，薦紳大夫爭納履委贄，希識面幸甚。始，盧姓於越著也，翁遷杭，遂為杭著姓云。而翁暇不懌，屬其子濟之曰：「我蓄德未竟，而小道為術，政不逮宗，懌不逮。閭孜孜皇皇，徒自苦為小子，盍以儒進耶？」濟之退感奮，湛匿於丹鉛之思，蓋不下帷者三年而盡熟。其父書譽赫然起，博士弟子就受易，常數十百人濟之。既以易顯領薦浙，褒然。士林望之，而諸子復次授食學官餼，歲時伏臘，具衣冠上二親。夀翁逡巡卻不懌，曰：「吾幸以末富，柰何令諸子複儒衣冠，據庶人表乎？」未幾，濟之偕計吏上南省報罷還，又坐他弟子事詿誤，幾弗免。又火去積十之八，諸薦紳大夫來唁相屬，翁笑曰：「吾向固憂之，吾且復故奚唁也？」於是衆人人稱愧服。翁古所謂「好行其德者，非耶於乎？始晦跡履素，仁義附焉，既愓然早見，思抑不懌為盛，終又夷然順拂，不憂為窮，庶幾哉！古逸民者流矣。濟之誣，旋白為文章，益奇而翁且倦，聽子孫脩業而息之，業當復如故翁，殆未可量也。翁其率初志用克箴，於耄老之戒，亦願濟之，砥節巽道，使天下稱賢者親，為翁重焉，不亦愉快哉！ |
| 10 | 夀長兄藩，幕靜庵先生。偕龔夫人七十序代家君。 |
| 11 | 靜庵先生自山東幕歸十有四載，為嘉靖庚戌偕龔夫人並七十云。先生少壯時，則嘗以先司馬游宦，故留應家中外事不複從。有司辟晩，仕不大顯，而其中實停蓄博浹，凡天官地志、醫卜、樂章、技藝，備曉究大要，既負奇鮮所寄，乃稍稍放山水絲竹間。而某幼朴無他長，則日取博士家言讀之，多辭疾不能預家宴。先生既已宴，夜分耳屬某書，聲則大喜。說曰：爾未憊耶？吾乃復見吾先司馬矣。夫有薄田足以具饘粥，敝廬足以覆爾，可絕內顧而併日夜藝文之力焉。予蓬累而尾曳，逍遙乎游，足矣。久之，某遂以易。舉進士，累官御史先生。使使書來，指若曰：「先司馬廢，著捐舍而游學，晨徒步學宮，足胼胝家乏書書從貸里人手抄習之，龜裂不便，能屈信爾。然乎？偕計吏報上，從其兄朝列，公更負為僕，或併日僅舉火爾。然乎？三令邑邑各數年，陸沉簿牘期會，又間親兵事山谷間，衣面裂髪，垂垂白，始高第入南牀爾然乎？某受敎自度，無有愓然。若負刺漸知警於官，而先生益暇任適所嗜，不復問生產客，常滿坐坐，必竟夜漏去。蓋某與先生岐跡而並趨仄，好以相成如此也。日某按山西，謝病請急得鴈行，過閭黨，伏臘拊背，問暄冷垂二載，病良已眷眷不忍出，先生正色而督促。某曰：身爾有耶？丈夫幸未衰，為官奉職，勤力小稱，亦何必重去其鄉？若以為予，則健善飯期後尚未爽也。龔夫人從旁臾甚力，某黽而別。又三載而某。按楚還，復按司隸行部，通敵大入犯通幸，藉天子威靈不下。天子以為習之，擢佐臺事，置鎮先生已聞，大喜，又戚然曰：得無浮哉？又書來示某國恩澤厚，洗心冀有以報，毋念家及而兄夫婦為於乎？某自起家承，乏備南北疆圉之役，心乃無日，不在先生先生，其忍棄遠某哉？良所見者大也。先生為人子，易溫厚，寡他腸，雖接見後輩及氓隸，亦諄諄語可聽。聞人一善事，輒喜著眉宇。道之朝夕燕見，龔夫人衣冠偶坐亡褻。夫人能以禮佐先生，以嚴一媵。豎以勤儉補施費者五十年，如一日，德亦稱是哉？先生多丈夫子及諸孫，咸脩頎嚮庸補胄監譯書學官，弟子彬彬然相望，人以為厚德報其所手，創構第舍，圃沼臚接，鳴笳吹游行其間，所手植木喬而卉繁。諸奉觴上夀，足樂也，某獨不得與，而姑述其所以暌違遙祝之意，且謂他日得告，率子弟陪杖屨，歲歲無斁。則此實張本云。 |
| 12 | 贈樂葵封君七十序 |
| 13 | 為計然白圭者無與於養生家，言其術不過攻苦去甘，與物低昂，而時藉其贏，墨氏稍精微。其說曰：堯、舜聖者，堂堦三尺，茅茨不剪，采椽不琢，啜土硎礪藿之羹，夏葛而冬裘。太史氏僅稱其強本節用，家給人足之道盡矣，老氏乃極其說曰，不足以取餘也，不大以成大也。清浄澹泊，與世無涉，因循為用，其術若過約苦，無所當而其資竟，以不接天下之用而無匱，其微之至能，使天地之真氣不費而常盈，雖後世所述養生家，言要無出此者，粗跡足以蓋計，然白圭而下不論也。夫鑄冶椎販逐什五奇勝之廁者，得其謀於家之似也。導引經，伸剽精而服氣者，得其謀於身之似也。均非所以致要也。吾今乃識之樂葵翁翁，以其賢其夀，望於吾之族第，聞其少時，則壁立矣，嘗廢著而依其外家，受諸生經，經明無害，已不樂吏治去，而業家人耕耕。吳之墟瘠，三分其入，一以歸公，一者待歲翁特為籌，入而出之，毋使浮羨及輿從服食，尠鳴瑟跕屣陸博之嗜，然非有鑄冶椎販，逐什五奇勝者，用稍稍贏，初年畝不及頃，季年乃過十頃餘。陸產牸畜，水居魚陂山，居千章之材無弗具，耳目口體咸節其汰。世不吾接，嗜欲簡少，精氣完固，膚革充盈。翁今七十，何異少壯？比翁之居，自稚頒白且三輩矣。居不聆翁厲聲出肩，比狎若倪孺然，靡不謂翁恂恂篤行君子也，豈非所云契於老氏之精者耶？翁諸子咸秀，而文伯為岳牧，自罷旦夕。承志仲繇澄江守遷，轉運河東道，出里轉運，秩中二千石，被金紫，望里門下而趨，伯率以見孫枝，翼庭廡間，守相前奉觴為夀，甚都翁無樂乎？或過憂以盛哉？夫造物厚奉翁而翁亷取之翁，亷其取而造物益厚之，此固恆也。夫翁則何盛之有？老氏之語曰：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蔽不新，成亦願翁長留意焉。 |
| 14 | 夀封君凌翁七十序。 |
| 15 | 世貞奉使東過里，無幾，謁石林公。於是石林公年七十，時時嚴衣冠，從社中會社中，客已稍狎，公乃野服，竟日莫返于於然得也。石林翁多髯髯，盡白而顏頎而握丹里。士民目指曰：「石林、公顯者耶？」何以儼然銀緋而臨之？」則又疑曰：「公顯無改素，覸於公之廬齊民等也」。少者曰：「公殆老據」。上坐髯白矣。至耆宿，詫曰：「不然，公殆少夫，與予輩角坐坐，予輩先怠也。予飲公，公醉獨後也」。石林公迎世貞而笑，且謝閭里愛，僅稱其外矣。世貞晩不及親公之壯，時事第聞於人人。公起家儒，繇孝弟力田業，教授諸生，恒下帷數十人。故陸太宰寔重之，延敎賓塾，使弟子拜受公詩，而弟子汰不能盡受，公公抗顏，坐上坐無撓，時時引古大臣家成敗，相勉而。無何，太宰果坐法，適太宰之適中。奸人起大獄，相窘，下郡國捕家人傳詣京師。諸夙稱厚善者悉自引。晦匿鳥獸散，公獨為殷勤，傳視弟子無苦。後事白，太宰，乃謝絕厚善人，獨益親。公公三子，俱以茂才異等補博士諸生，然無為治計，然什一之策，以故恒旦夕謀饘粥，公意殊懌。第謂黃卷：「吾家物無廢，吾不竟窮謀，饘粥也。而公二子俱第，進士赫然貴矣。後世貞乃稍稍習公，其騶從率素簡易自如。公善言笑，雖家屬旦夕處，不聞厲色。其好客毋論，晩至豐饁，珍醖下氣而進之，率極意去。伯子雲鵠宜春令高第入諫垣，嘗持法忤旨，逮尋釋，公怡然謂：「逮、釋皆上厚恩，即法不墮甘矣。宜春大夫士感令賢歲時裁狀問起居，得公安則動色，喜相賀。而季子汝成持浙、臬島寇入境，汝成冒矢石而行，圍公書戒之曰：「若自奮報天子，毋念我老人老人恬仲養」。蓋是時，仲汝立，任服勞之責，云：吾視公夀，考茀祿，亞萬石君。然萬石君嚴脩吏治，治家嗃嗃，幾不內通。入公室，無論諸從長者，雖稚子各相喣沫，陶然洽也，類於記所稱羲皇上人。時公恒詫予善彭老，術間一行則精氣上遡及腦，若醉醇酎。衆亦以公筋力健敓，少年為得之餘，不佞無窺於術，亦信公之無疆哉！ |
| 16 | 贈東臯翁序 |
| 17 | 徐生間過世貞，談其尊人東臯翁，世貞未嘗不心語屈也。即古商山之稱，綺季者流，事行無所考見，一出而用其餘，奪天子尊此，其素必有大過人者。予登吳台，南望天目諸峰，鬰鬰蔥蔥，多奇氣焉。慨然念其時，豈鮮特逹磊異之士，如古所稱述哉？乃今意翁當之，否歟？然耶？蓋徵翁於徐生，則少時事類任俠云：翁貧，故力作，頗具一二中人產，而屬歲侵，諸昆季僂行也。翁憐之，悉推其貲，獨身與許夫人耕霅中，不給，則恒依外家游。其外家者，素里稱善柔也。大猾創起獄，相中利，以破其貲為己翁。行刺得大猾，陰擬之厄，乃持數十金，因所厚謝。過翁坐上坐，徧集里中，子弟數大猾，蒲伏摶■。已，徐揮其金，使盡為酒，竟數十年，亡敢跡翁外家者。而翁又間過，窘若瞷氏。豪還袖大錘直往，欲遂碎豪首豪。恐陽驚不識，曰：吾嚮爾忽之為徐君耶？願得自罰，持牛酒請，遂交懽，徐君乃止。然翁業已折節讀古人書，揣摩成敗。多中教授諸生，下帷恒數十百人，邑令課孝弟力田，首延禮翁翁緩頰為令計。邑田數千頃枕諸山，即春水下，苕不及受無浸耶？分苕二殺之，就窪坎為池，待澇涸，可魚千石堤可桑萬株，佐歲矣，令善之。未果，則人人笑翁為縣官，廁不下計，然柰何家四壁立也？翁曰：吾所謂與計然。異者竟不為家。而徐生長從有司薦，居前列，稍無慮饘粥矣。翁之一再過，鄉人飲酣甚，已出叵羅酌，遂以為夀。翁恠之，鄉人跽屬耳曰：令方事困我。度非翁無為解者。翁連唾拂袖出不顧，然翁亦數為令，明其無辜，不使知也。春時游花間肩榼從二鹿酒之，咸馴伏若家畜，然多手種橘柚為圃而過者即亡。論雅，俗固田父酬酢，竟莫去，不復記姓名矣。始，徐生之與世貞以聲通，未有識也，既衆中目相異，問知為生，乃懽然自恨。晩海內能文章家無稱及世貞者，徐生則已高有名，而一旦慨相謂曰：足下固泯泯，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足下。是時，濟南李攀龍文奇甚，吾三人鼎足立矣。徐生竟以遠翁上書乞分司就迎養，不報。夫徐生豈輕於棄吾二人哉？此其意乃甚可念。而翁遺書輒誚責曰：兒驕須乳耶？若日食，大官廩，列郎署不一，志媚上而柰何？戚戚計其私為也。吾年八十，蠟屐登天目，山飲不人，後醉不人先，擾鹿無恙。木奴指漸繁，於計且足耳。慎無求分司求分司，吾且不食汝。於是徐生受書，分不得違君親指矣。過世貞內惄如也，欲得一言為翁慰心夫，翁奚假世貞言哉？第於所傳翁非僅為俠者，用足以周一世而不試。彼其丘壑之所斂行，日月弄雲霞時，有不能秘，以此寄耳，而其天竟以不試而自全。夫於其所傳者，非其天也。此視嚮所稱綺季者流，則何間焉？蓋徐生少為詩一二篇，出翁持視，輒私嘆風雅，當吾後父子間更自為知已。若此世貞則又奚無言哉？ |
| 18 | 贈玉川周翁序 |
| 19 | 餘嚮則聞學士大夫類多慕說。憲、孝時云：吏不脩刻核之政，民不熟吏閭，井阡陌間，揖讓彬彬焉。故中多躬行長者，朴茂純嗇，亡所仿麗，以自就其質而已。餘所慕說，以為長者即比戶，曷稱哉！歲可一甲，子上神聖靡損於舊，乃今則何寥寥也？余既無所及於其時，而冀一二其時之人庶有以風焉。晩而得周翁固生長二帝者，大要稱是矣。始周翁微業，儒不遂去而就南畝，謀什一之息以佐耕，鬻力而入，程口而出，猶以為非道而去之。教授里中諸生下，惟恒數十百人。室子■〈糸闢〉纑代相給。周翁之名不出於闤闠之外，而內行默報不在翁而在翁之子。濟叔既益習翁教，取進士翁，亦當從貴諸吳。中貴人父驟起將聲勢，召號刀氏之徒，出則朱丹，其轂冠危佩。華相爭勝侈大，以明得意，獨周翁褐而步也。從一赤足豎過社中，父老飲，皤皤，然竟踉蹌歸，而薦紳先生。故雅善濟叔，或持通家刺謁周翁。翁巽謝已匿不復見。監司歲時行部過問，不知濟叔之有周翁間者。知周翁不知周翁何名作何狀？其黨善周翁者，更不知周翁之有濟。叔濟叔起書生，為進賢令，進賢稱。巖邑善渝而令以翁志，務脩潔亷而治翁。故所受。屋一廛，土百畮，家貴賤，百指褐而步自如。吳裏貧不安，驟起貴人，父獨安周翁也。今年秋，翁廼如京師，來就濟叔養。俄濟叔滿比部郎上計，太宰以最請具封翁如濟、叔官翁叩頭詣闕下，謝天子大恩還，稍出冠而見客云：坐未幾，翁起行酒，敬勞客。諸君亡，恠老人，不任冠美，取吾舊時幘來，吾襲純繡。不若毳綌之適寒燠也，鼎烹而養不若藜，糗之便饑也。騶呵而輪雕，不若緩步之愉逸也。與諸君盤辟而折旋，不若野人之爭席也。何者？此吾素也。周翁則又言：憲孝時亡。論卑小者，即受股肱，寄總方岳。不則雖二千石以上，或其人貧不能具驪駟。一棄職雜田野人而耕漁弋牧販豎子，游女狎而忘其敬。日乳臭兒入貲與挾下藝，待詔以計請急，輒車而馳里門，袖金紫，置介賓位，有所謝絕矣。矧如諸君，矧如長安大貴人，王子曰：嘻！餘知之，餘知之，先王之所以樹敦於士風者有繇哉！漢文、景之際，朱、郭以俠聞辭掞。鼂賈、程卓末富條，魏窮爵奔足耳目，景傅響接，而萬石君特一椎無能人，且與數君子爭旦夕之長，則何可得，乃至勞人主尊顯為也。於乎此其意，寧可與剽輕好進者道哉？然其子孫雖日貴，漸以不如而流。至於輿馬之飾，以王陽貢公之亷有所不免，乃知俗之流而漓也勢也。老子云：大道廢，有仁義跡。周翁所持行少儷見者，其時又奚擇矣。雖然，餘幸而得接周翁，如親於憲孝時者，諸君歌而觴周翁，其更觴我。 |
| 20 | 贈水亭王。公六十序 |
| 21 | 餘守刑部尚書郎，而太原王君以進士來從事，是時王君業逾冠也，而動止尺寸有度餘，固不敢少之。亡何，王君出守，鄧數薦以治行高第，為大名郡丞，會守闕丞攝郡，而餘稱使者，東行按大名，比至，則獄無滯囚矣，間一二引對者，人人稱王君明，不寃也，王君又不當三輔高第耶？是少年胡老於丞乃爾？處士盧楠則間為餘言使者見王君獨不見王君父，水亭公，其人所謂夷門、關尹之流哉？蓋水亭公當起家為驛令，又為安慶賊曹，其職世所卑薄，瑣瑣不仕也，獨水亭公亷而勤於職間，有所不懌，起歌曰：山居耕田，苦難以得食，起而為吏恐受賕，枉法貪吏安可為也？念而亷吏而楚相之，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為也。且欲以吾之所可得為者而後盡吾難乎？當矣，吾乃教吾子爾。於是益延諸明經師，為王君，受經業，成舉于鄉，王君以晨舉報，而公夕挂冠，度其槖財二金。始公少時好讀書，而伯氏善行賈賈，十輒二三而讀書，或無歲憂饘粥，鄉人竊非笑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子不習范蠡計，然耶？胡齪齪季次原憲為也，然公益讀不顧，又令王君讀其父書，既貴而伯氏以賈沒公，日夜撫其遺孤而食之，鄉人人乃愧季所得多矣。盧又言鄧及大名之政之美也，數從中跪請公教云。餘因以知王君之所以老於丞，故蓋餘嘗讀班氏書，紀于公為小吏，多陰德，高其門，曰吾門度可以駟馬者，而其後人定國治廷尉民，自稱不寃，竟拜丞相，封侯一吏，所脫人難，暴雪枉滯，有幾而報若是，不知定國之所以無寃民，固於公遺教也，所謂陰德，蓋不獨其身，然然，於公與定國不相及，而王君今日夜受公成誨，袵席吏民，而大惠之天所以報公，何如哉？公長身豐下而髯飲酒至斗，慷慨論說，可聽度如四十許人，然已六十矣，亦盧楠云。 |
| 22 | 夀金令君七十。序代家君。 |
| 23 | 吾少為諸生時讀漢史，陳太丘、仇蒲亭之長尉邑也，則慨然撫掌曰：士豈其公卿顯哉！即一旦數百社之寄，庶乎尸祝而人頌之足矣。既宦逹數遷，為天子制萬里命而夢寐，乃未嘗不在吳閶闔間也。仲長公理之書，所稱良甽廣舍，背山枕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易圃築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使令足以息體。弋高鴻釣，游鯉風於舞雩，詠歸高堂，安神閨闥，呼吸精和。此誠凌霄漢出宇宙之至貴也，而吾徒托之於夢寐之似而已。且吾之所願於進者既不果，而吾之所恃於退者又未得，則遂意以為造物能偏予人以大而不欲，兼予人以細，此固然哉？然不出闤闠閭黨之外而得之者，蓋東涯、金君之始釋褐也，為烏程尉已稍遷餘姚丞，則無以異乎陳仇也。明法為諸格東下吏而君獨奮然越格而自顯。其所規畫操切精神之藴，雖不得盡聞，然吾獨見其尉之邑吏，人不言丞而言尉，其丞之邑不言令而言丞。士有頌，民有謡，訖於君之後數十年而不絕耳。而君遷為長汀令，益尊乃遂棄官歸君業。饒以官，故稍旁落，乃任子孫而息之陂池、圃澤、竹木果萊之入埒素封，優游自奉，即無以異於公理所稱者。然君伯子理問仲子蒲圻丞叔季，太學生諸孫，中外且十餘人，彬彬砥行自愛，瀡滫之共口與左右之娛，志足以使君欣然而忘老者，公理或未之道也。嗟夫！士君子之於世，進而有以自見，退而有以自樂可矣。今年秋君七十，理問書來，要吾文為夀。夫君吾所羨而不得為者，乃亦羨吾言哉？今為君約他日兵事小定，天子以骸骨，賜老臣監湖之曲，而君尚健，杖履無恙，歲時伏臘，擊鮮釀醇，庶乎君之分，公理一二而波我也，吾為日以待矣。 |
| 24 | 奉贈益齋翁趙大夫序 |
| 25 | 王子嘗有云：江左自晉而後，秀始洩矣，然其人氣往往不配事，不免強役其所不及，而濟之以巧，庶幾苟幸於成，以故其氣恒先事而竭，唯於文章亦然。間有二三渾龎而博大者，得之未漓之天，而出於鮮琢之地，其氣恆若有餘，而其巧恒若有所不足，天下幸而得之，則以其氣充而遺險投重運旋轉磅礡之業，天下不幸而不得之，則尚能以其氣斂而之身。華者言實者，行享者為夀，考而衍者為賢子弟，蓋在齊、魯、三晉間，且或難之，是何況江左哉？餘守尚書刑部郎。時益齋趙大夫以南勳部郎考績，至餘，與大夫俱稱為江左人，南北曹署相望，然大夫實倍餘，以長班行中見而知其為渾龎博大者，大夫不折節而自恭，不為訥而自謹，不務訐而自直，不厭文而自朴，即後進少年好以巧濟所不及者，意有所軒輊於大夫大夫怡然不屑也。獨故尚書歐陽文、莊公時時口大夫賢曰：諸少年柰何以巧少大夫哉？蓋大夫嘗為贑司理，破猾吏巨豪有聲，又佐其御史所平亭疑獄以百數，連攝郡郡事，斧斷理解，而其為南選部至司勳，一切治辦，又能發羨槖為公邸四，前太宰張文隱公寔器之，數稱於歐陽公。公又贑旁郡人也，以故悉大夫而亟稱之若此，餘既持餘說以稽歐陽公言，而竊窺大夫之後，亡何大夫出為廣東參議，則自廣來者，頗能言大夫、平徭役、寛積逋、掃宿盜諸狀甚悉，然竟以不善骫骳，上官自劾去，而同時少年沾沾負操切之術，先後巧於宦有聲，雖餘亦不能無疑，而稍悔其說。及餘罷青州還，久之，謁大夫虞山里，第大夫業已八十強項，而渥顏白，須飄然與之語，能聰明于視聽，時進食飲，不減壯夫，顧謂餘向沾沾少年安在？余因獲以燕見大夫子進士，君其清蔚韶令之度袖，然無隤其家聲餘，然後重慨大夫之有餘於氣而能不盡也。彼其所以不盡其巧者，乃所以善用餘也。大夫其專精神輔醫藥，益壯其思慮，以躋百年國家，將有脩問政之禮，以干大夫之餘者，大夫毋終閟之哉？ |
| 26 | 贈張聽泉七十序。 |
| 27 | 世之人所同欲得者，最莫如夀夀之所欲，得於人者，最莫如四民之不失職，而偕其願以老，然士急，其願於名，而農工賈急，其願於利，小者朝而為暮計，大者春而為卒歲計拘拘乎？役役乎？濡首於課最，程息之間，了不知其隙，日之去我而非我有也，一旦所之，既惓稍思息焉，而將來之日，我不得而竟有之矣！況夫失得之念，廹則疲思，耗神於所非覬之地，往往陰損其所受之資，較失得之機成，則挨擋■〈手，必〉抌引繩批根之用出，而陰損其所待之隲，然則其所謂不失職者，固自不能盡與夀合也。吾友于張君鼎之，而因識其尊人聽泉先生先生，少嘗讀書，脩士業，未遂而厭之，隱而耕於婁江之野，又以不善于耜棄去，雖家闤闠間，絕不從人，匄子母逐什一，其於四民之職，似若有所未能舉者，然先生以為遺書，苟足讀以自愉，志而已而不必名遺業，苟足饘粥以周身而已，而不必利其安靜詳雅，卒然而睹之，而知其為君子長者，其含容退讓，卒然而迫之而不能使之怒，其蕭散衝默，即突煙之欲，寒而不能使之憂，蓋先生之所願，不在四民之不失職，而所得之日，已實為先生有矣，先生今年七十，五官之用，矍鑠如少壯有子，既貴而賢，其於名利亦稍不期而集，固不為疲思耗神以損其資，而又不為挨擋■〈手，必〉抌，引繩批根，以損其隲，天之所以報先生未可量哉？余因鼎之之請，而竊喜先生之能，實有其夀也，不辭而為之序。 |
| 28 | 《弇州四部稿》卷六十 |
URN: ctp:ws1687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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