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群經平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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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目》 |
1  | 《羣經平議》三十五卷,德淸俞樾𧩿。樾自為序錄曰:道光之元樾始生焉,生六歲而母氏姚太𢚈人授之《論語》《孟子》及《禮記》《大學》《中庸》二篇,十歲受業於戴貽仲先生,始習為時文,十五歲從先朝議君讀書常州,粗通羣經大義,其明年入縣學、及明年應鄕試,厠名副榜,於是嫥力為科舉之文,越七年而舉於鄕,又六年而成進士、入翰林,則年已三十矣。自以家世單寒獲在華𨕖惴惴惟不稱職是懼不皇它也。咸豐七年自河南學政免官歸,因故里無家,僑庽吳下石琢堂前輩五柳園中,當是時粵賊據金陵已五年,東南數千里幾無完城朝廷命重臣督師四出討賊,才智之士爭起言兵,余自顧無所能,閉戸發匧,取童時所讀諸經復誦習之,於是始竊有𧩿述之志矣。家貧不能具書,假於人而讀焉,有所得必錄之,治經之外旁及諸子,妄有訂正,兩《平議》之作葢始此矣。其後江浙皆陷于賊,流離遷徙靡有定居,《平議》兩書卒未忍棄。同治建元之歲,由海道至天津,寓於津者三載、而《羣經平議》三十五卷乃始告成。念少年精力為舉業所耗,通籍後又居館職習詩賦,至中歲以後始退而揅經,所謂困而學之者非歟,庸足以知聖人之微言大義乎。雖然,本朝經學之盛,自漢以來未之有也。余幸生諸老先生之後與聞緒論,粗識門戸,嘗試以為治經之道,大要有三:正句讀、審字義、通古文假借,得此三者以治經,則思過半矣。《詩》曰:昔我有先正,其言明且淸,聖人之言豈有不明且淸者哉。其詰𥷤為病,由學者不達此三者故也。三者之中通假借為尤要,諸老先生惟高郵王氏父子發明故訓、是正文字,至為精審,所著《經義述聞》用漢儒「讀為、讀曰」之例者居半焉,或者病其攺易經文,所謂焦明已翔乎寥廓,羅者猶視乎藪澤矣。余之此書竊附王氏《經義述聞》之後,難學術淺薄,儻亦有一二言之幸中者乎。以其書成最先,故列所著書弟一。今錄其目于左方: |
2  | 第一卷 《周易》一 第二卷 《周易》二 第三卷 《尚書》一 第四卷 《尚書》二 |
3  | 第五卷 《尚書》三 第六卷 《尚書》四 第七卷 《周書》 第八卷 《毛詩》一 第九卷 《毛詩》二 第十卷 《毛詩》三 第十一卷 《毛詩》四 第十二卷 《周禮》一 第十三卷 《周禮》二 第十四卷 〈考工記〉世室重屋明堂考 |
4  | 第十五卷 《儀禮》一 第十六卷 《儀禮》二 第十七卷 《大戴禮記》一 第十八卷 《大戴禮記》二 第十九卷 《小戴禮記》一 |
5  | 第二十卷 《小戴禮記》二 第二十一卷 《小戴禮記》三 第二十二卷 《小戴禮記》四 第二十三卷 《春秋公羊傳》 第二十四卷 《春秋穀梁傳》 |
6  | 第二十五卷 《春秋左傳》一 第二十六卷 《春秋左傳》二 第二十七卷 《春秋左傳》三 第二十八卷 《春秋外傳國語》一 第二十九卷 《春秋外傳國語》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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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第三十卷 《論語》一 第三十一卷 《論語》二 第三十二卷 《孟子》一 第三十三卷 《孟子》二 第三十四卷 《爾雅》一 |
9  | 第三十五卷 《爾雅》二 |
10  | 是書也成,藏之匧中未出也。同治四年春,天津有張少巖汝霖者,取其書第十四卷刻之,以此卷專論〈考工記〉世室重屋明堂制度,可單行也。壽陽相國見而好之,寓書曰:歴代明堂之制見于秦氏《五禮通考》其中辨正舊注者不為無功,要亦互有出入,未足以難鄭也。陳氏《五經異義疏證》采輯近儒新說,又案而不斷,鮮所折衷,吾子據《隋書·宇文愷傳》訂正〈考工記〉一字之衍,遂使《記》文八十一字略無齟齬,且於鄭《注》之誤駁正無遺,三代世室重屋明堂相因之制燦然在目,而秦漢以來規模亦略具於斯,誠覃思精義,有功經傳者也。閻夢巖農部汝𢐀亦好之,介相國而求焉,於是人始稍稍知有此書矣。是年夏宋雪帆侍郞以使事至津索觀《三禮平議》謂余曰:高郵王氏之學固極精審,然多考訂于一字一句之閒,若子之書則有見其大者,殆將駕而上之乎。因謀以《儀禮平議》二卷刻之京師,余旋南歸,未果也。余旣南歸蔣薌泉撫部時為吾浙方伯,雄才英略獨冠當代,旣已夷險癹荒胥兩浙之民而袵席之,又將興起人文作養士類,以副朝廷求治之意,知余有此書,力以𣓁刻自任,杭州劉笏堂太守以余書尚無定本,宐以時寫定,贈洋泉四十為寫書費,太守故淸貧,問其所自來,乃得之假貸者,余笑曰:此亦君循吏傳中一事矣。五年春,方伯出巨貲鳩眾工登全書於版,未竟厥功,遷廣東巡撫去笏堂承公命始終之開雕於夏四月越八月而書成,經理其事者為丁松生丙,任校讎者為高伯平均儒皆與有力焉。嗟乎本朝經術昌明,諸老先生說經之書浩如煙海,余此書又何足道、而諸巨公必欲刻而行之世,豈以其中固有一二言之幸中者乎,抑或以數十年來兹道衰息,將振而起之,而姑以余此書為嚆矢乎。後之君子必有以辨之。 |
《羣經平議卷一》 |
1  | 德淸俞樾 |
《周易一》 |
《初九》 |
1  | 《正義》曰:陽爻稱九,陰爻稱六,其說有二。一者乾體有三畫,坤體有六畫,陽得兼陰,故其數九,陰不得兼陽,故其數六。二者老陽數九,老陰數六,老陰、老陽皆變《周易》以變者為占,所以老陽數九、老陰數六者,以揲蓍之數九遇揲則得老陽六遇揲則得老陰,其少陽稱七、少陰稱八,義亦準此 |
2  | 樾謹按八卦成列本皆三畫之卦,因而重之,則皆六畫之卦。〈乾〉以一為一畫,坤以一為一畫,不得以乾為三畫,坤為六畫也。如其說將震、坎、艮為五畫卦,㢲、離、兌為四畫卦乎?然則前一說不可通矣。其後一說以老陰老陽為說,自不可易,而究其所以為老陽老陰者,則徒執揲蓍之數以求之。夫揲蓍之數人之所定非天之所為也,聖人何為必以九為老陽、七為少陽、六為老陰、八為少陰乎?是必有一定之理,先儒未有能見及者。今按:陽之數以三而奇,陰之數以二而偶,《周書·武順篇》曰:男生而成三,女生而成兩,是其義也。〈說卦傳〉曰:參天兩地而倚數,《正義》引鄭《注》曰:三之以天,兩之以地,竊謂九六之數起於此矣。〈乾卦〉三陽,陽之數三,三其三則為九,故九者乾之數也。〈坤卦〉三陰陰之數二,三其二則為六,故六者坤之數也。以是推之,震、坎、艮皆一陽二陰,其數七,㢲、離、兌皆一陰二陽其數八,《易》用九、六不用七、八者,用老不用少,統于尊也,於是聖人卽本此數以揲蓍。凡三少則所存者三十六四之得九是為老陽三多則所存者二十四四之得六是為老陰,一少兩多則所存者二十八,四之得七是為少陽一多兩少則所存者三十二四之得八是為少陰。夫九與六所以為老陽、老陰而七與八所以為少陽、少陰者卽本乎八卦之數,非以意為之也。明乎此而用九用六之義可無疑矣 |
3  | 夕惕若厲 |
4  | 樾謹按:近讀以夕惕若為句,武氏億《經讀攷異》謂漢唐舊讀竝連夕惕若厲為句,引《淮南子·人閒訓》《漢書·王莽傳》《說文》䯜字注《風俗通義》《後漢書·謝夷吾傳》為證。今按近讀固非,漢唐舊讀以夕惕若厲四字為句實亦未得此,當以夕惕二字為句。君子終日乾乾夕惕,猶言終日乾乾、終夕惕惕也。語有繁𥳑耳。若厲二字自為句,猶〈夬·九三〉言若濡〈萃·初六〉言若號也。〈文言〉曰:故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矣。雖危二字正解若厲之義。然則漢唐舊讀其亦未可從矣 |
5  | 坤 |
6  | 《釋文》曰:〈坤〉本又作巛,巛今字也 |
7  | 樾謹按:《說文·土部》「坤」下竝無作巛重文〈川部〉曰:巛貫穿通流水也。〈虞書〉曰:濬𡿨巜距巛是巛卽川字非坤字也。疑巛當讀為順,〈說卦傳〉乾健也,坤順也,而〈乾卦〉古卽謂之健,〈象傳〉天行健,卽天行乾也。〈乾卦〉謂之健故〈坤卦〉謂之順矣。此作巛者乃順之叚字,順從川聲古文以聲為主,故順或作川,《說文·臤部》曰:臤古文以為賢字,〈可部〉曰:哥古文以為歌字。然則以川為順,猶以臤為賢、以哥為歌矣。孔子贊《易》旣正其名曰坤,而古文流傳至漢世尚有存者,是以孟郁修堯廟碑作𫶧,孔廟置卒史碑作●,韓勑修孔廟後碑作●,史晨祠孔廟奏銘作巛,魏修孔子廟碑作●,皆是隸書川字,至陸德明作《釋文》時尚有作巛之本而皆莫識其為順之叚字,近世學者或謂巛六畫不連連者是川字,妄為區別更失之遠矣 |
8  | 履霜 |
9  | 《釋文》曰:鄭讀履為禮 |
10  | 樾謹按:履霜之義明白無疑,鄭讀為禮,義不可通,疑鄭氏所據本作禮霜,鄭《注》則曰禮讀為履,葢禮履聲近而義通。《禮記·祭義篇》禮者履此者也。《白虎通·禮樂篇》禮之為言履也。禮霜卽履霜。經文作禮,鄭破叚字而讀以本字,乃解經之恆例,後人用《注》說改經文,又以旣改之經文改注而陸氏承其誤耳。經典中如此者甚多,段氏玉裁《經韻樓集》舉《周禮》蒩讀為鉏,蜮讀為蟈數事可證 |
11  | 小貞吉大貞凶 |
12  | 《正義》曰:貞正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是小正為吉,若大人不能恢宏博施是大正為凶 |
13  | 樾謹按:《周官》太卜曰凡國大貞卜立君卜大封。鄭司農曰:貞問也,國有大疑問於蓍龜。據此則以大事問謂之大貞,以小事問謂之小貞。小貞吉大貞凶言可小事不可大事也《正義》訓貞為正,未得經意。《說文·卜部》曰:貞卜問也,從卜貝,以為贄。又曰占視兆問也。是貞與占可義。《周官》天府季冬陳玉以貞來歲之吉凶猶云占來歲之吉凶也。鄭司農訓貞為問,甚得古義。康成謂問於正者,必先正之,乃從問焉。其義轉迂矣。 |
14  | 利用刑人用說桎梏 |
15  | 王弻注曰:蒙發疑明刑說當也。 《正義》曰:以蒙旣發去,疑事顯明,刑人說桎梏皆得當 |
16  | 樾謹按:《爾雅·釋詁》刑常也,利川刑人,猶《尚書》立政所云其惟克用常人耳。常人者,有常之人。《周書·皇門篇》苟克有常。孔晁注曰:常謂常德。是其義也。此爻之義言發蒙者利用有常之人,又當寬之,故曰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也。〈釋詁〉刑訓常,又訓法,故〈象傳〉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若如王《注》以刑為刑罰之刑,則刑人與說桎梏義正相反,判然兩事,〈象傳〉不當偏舉一端矣。 |
17  | 師或輿尸凶 |
18  | 《集解》引盧氏曰:尸在車上故輿尸凶矣 |
19  | 樾謹按:以輿尸為尸在車上,則但云師輿尸足矣,如六四師左次,不必言師或左次也。程《傳》曰:輿衆也。尸主也。訓尸為主,本《爾雅·釋詁》文殊勝古義,但輿訓衆則六五曰弟子輿尸,豈可云弟子衆主乎?輿當讀為與,襄二年《左傳》使正輿子賂夙沙衞。又十年《傳》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又三十一年《傳》生去疾及展輿。又定五年《傳》囚闉輿罷《釋文》竝曰:輿本作與。《史記·孔子弟子傳》曾參字子輿,《家語》作子與,是輿、與古通用。師或輿尸者師或與尸也。言師或與為主,如後世有觀軍容使之類,故凶也。弟子輿尸者,弟子與尸也,言旣使長子帥師,又使弟子與為主,如晉河曲之戰有趙穿是也 |
20  | 原筮元永貞无咎 |
21  | 《集解》引干寶曰原卜也,周禮三卜一曰原兆又引蜀才曰原究筮道以求長正 |
22  | 樾謹按:《周官》太卜掌三兆之法,一曰玉兆,二曰瓦兆,三曰原兆。鄭《注》曰:原原田也。然則原兆特三兆之一以其象似原田,故名之曰原,豈可卽訓原為卜乎。干氏之說疏矣。蜀才謂原究筮道,此與《正義》所云原窮其情筮決其意竝為望文生訓。今按比之原筮猶蒙之初筮,《說文·灥部》●缺字:⿱原⿰泉泉水泉本也,重文原曰:篆文●缺字:⿱原⿰泉泉省。是原之本義水泉本也,今俗加水作「源」卽其字也。故引申之則有始義。《漢書·元帝紀》注引晉灼曰:原本也始祖之廟故曰本也。原筮之原當從此訓,正與後夫凶相對。《正義》解後夫凶曰親比貴速若及早而來人皆親附,故在先者吉,若在後而至者人或疏己親比不成,故後夫凶。此說極合經旨。原筮元永貞无咎卽所謂在先者吉也。孔穎達能得此旨而不得「原」字之解,故知詁經當先明字義矣。顧氏炎武《日知錄》曰:元者本也,後人以原字代之,不知何解原者再也,《易》原筮,《周禮》原蠶〈文王世子〉末有原漢、原廟皆作再字解。師古曰:原重也。與本來之義全不相同。按顧氏此說極為疏闊,原之訓本於經有徵,《禮記·孔子閒居篇》必達於禮樂之原。鄭《注》曰:原猶本也。且原廟之原,晉灼與師古異義,在《漢書》已有兩說矣,安得謂原止訓再乎 |
23  | 不甯方來 |
24  | 樾謹按:〈傳〉曰不甯方來,上下應也。王《注》曰:安則不安者託焉,故不甯方所以來上下應故也。據《注》是以不甯方三字連讀,甚為不辭,殆失之矣。〈考工記〉祭侯之辭曰惟若甯侯無或若女不甯侯不屬於王所。此「不甯」二字之義也。方之言竝也。《說文·方部》方,併船也,象兩舟省總頭形。是「方」之本義為兩舟相竝,故方卽訓竝。《儀禮·鄕射禮》曰:不方足。鄭注曰方猶併也。〈聘禮〉注曰:今文竝皆為併。是併、竝同字,方訓併、卽訓竝。《尚書·微子篇》小民方興,《史記·宋世家》作竝興,葢史公以詁訓字代之也。不甯方來,猶云不甯竝來,言不甯者無不來,故〈傳〉曰:上下應也 |
25  | 邑人不誡 |
26  | 《正義》曰:邑人不誡吉者,雖不能廣普親比於自己相親之處不妄加討罰,所以己邑之人不須防誡而有吉也 |
27  | 樾謹按:此承王用三驅而言,王者田獵所至,非敵人侵犯,何防誡之有?誡當讀為駭。《周官》太僕職曰始崩戒鼓。鄭《注》曰:故書戒為駭,是其例也。邑人不誡,言不驚駭也。孔氏以本字讀之,非是。 |
28  | 旣雨旣處 |
29  | 《注》曰:剛不能侵,故旣處也。 正義曰:三不能侵不憂危害故己得其處也 |
30  | 樾謹按:以旣處為己得其處,則與旣雨之意不倫矣。《說文·几部》処止也,得几而止,從几從夂,重文處曰処或從虍聲,是「處」之本義為止,故《詩·江有氾篇》其後也處,〈鳧鷖篇〉公尸來燕來處。《毛傳》竝曰處止也。旣兩旣處者,旣雨旣止也,止謂雨止,猶言旣雨旣霽也。《說文·雨部》霽雨止也,不曰旣止,而曰旣處,取於韻協耳 |
31  | 幽人貞吉 |
32  | 《注》曰:在幽而貞宜其吉。 《正義》曰:幽人貞吉者,旣无險難,故在幽隱之人守正得吉 |
33  | 樾謹按:正義以幽人為幽隱之人非古義也《集解》引虞翻曰:訟時〈二〉在坎獄中,故稱幽人。惠氏定宇《周易述》引《尸子》曰:文王幽於羑里,《荀子》曰:公侯失禮則幽證幽人為幽繫之人。今按虞說是矣,而未盡也。〈傳〉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又曰:《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邪!以此推之,則文、周之《易》自有微辭,必如干令升之注《易》援殷周之事一一比附,斯固失之,然竟謂無所寓意,則亦所謂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者也。太史公曰:文王囚而演《周易》,然則所稱幽人者,殆指文王而言乎。爻辭稱幽人者二:〈履·九二〉與〈歸妹·九二〉是也。虞氏謂〈履〉自〈訟〉來則〈歸妹〉當自〈解〉來。〈訟〉初爻變而成履,訟之九二曰不克訟歸而逋其邑人三百戶无眚,此寓文王歸國之事也,故〈履·九二〉曰:幽人貞吉,〈解〉初爻變而成〈歸妹〉,〈解〉之九二曰:田獲三狐得黃矢貞吉,則幷收野之事而寓之。牧野之役,紂與二妻授首事見《周書·克殷篇》其卽所謂三狐歟。《左傳》曰:狐蠱乃其君也,或古《易》說固如此矣。故〈歸妹〉九二曰:利幽人之貞。自來言《易》者未見及此 |
34  | 視履考祥 |
35  | 《注》:曰:處履之極履道成矣,故可視履而考祥也。 《正義》曰:上九處履之極履道已成,故視其所履之行善惡得失考其禍福之徵祥 |
36  | 樾謹按:《爾雅·釋詁》曰:考成也,王《注》云:履道成矣故可視履而考祥,成字正釋「考」字,言視其所履以成其祥祥者善也。《正義》謂考其禍福之徵祥,則尚有禍有福〈傳〉何以言大有慶乎?非《經》意且非《注》意矣 |
37  | 拔茅茹以其彙 |
38  | 《注》曰:茅之為物拔其根而相牽引者也。茹相牽引之貌也。三陽同志俱志在外初為類首已舉則從若茅茹也。 |
39  | 樾謹按:《漢書·劉向傳》《易》曰:拔茅茹以其彙征吉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注》引鄭氏曰:茹牽引也,王《注》正用鄭義,惟以茅茹連讀則非也。〈傳〉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是中閒茹以其彙四字當為一句,茹以其彙者,牽引以其類也。《集解》引虞翻以茹為茅根則亦以茅茹連讀,竝與〈傳〉違矣 |
40  | 同人于宗 |
41  | 《注》曰:應在乎五唯同於主過主則否用心褊狹鄙吝之道。 《正義》曰:係應在五而和同於人在於宗族不能宏闊,是鄙吝之道也象曰:吝道也 |
42  | 樾謹按:《正義》所說非《注》意也。王氏葢訓宗為主,故曰唯同於主過,主則否也。《一切經音義》卷九引《字林》曰:宗尊也亦主也。《正義》不知王訓宗為主,而以宗族釋之,則與《注》義違矣。然王氏此注恐亦未得經旨。二、五本是正應,若臣之於君,妻之於夫,二之唯同于五乃其正也豈得以為吝道乎?《集解》引荀爽曰:宗者衆也上下衆陽皆欲與二為同陰道貞靜從一而終,今宗同之故吝也。此說視王《注》為長 |
43  | 匪其彭无咎 |
44  | 注曰:三雖至盛,五不可舍能辯斯數專心承五常匪其㫄則无咎也。㫄謂三也 《正義》曰:匪非也,彭㫄也,謂九三在九四之㫄 |
45  | 樾謹按:《釋文》其彭步郞反,子夏作㫄,王氏以彭為㫄與子夏傳合《注》中盛字正釋「彭」字之義。《廣雅·釋訓》彭彭㫄㫄盛也。王氏之意以彭與㫄皆有盛義,故經字作彭、而注從子夏傳作㫄㫄卽彭也,非謂㫄側也。《正義》誤會《注》意謂九三在九四之㫄,殊失其旨。惟王氏專以九三一爻為盛,似與經義有未盡合。今按大有內卦為乾初二三皆陽爻是陽之極盛者也,九四一爻雖與三陽同類,然近于六五之尊專心承五而不與下之三陽合,故曰匪其彭,匪之言分也,《周官》太宰職匪頒之式,司農曰:匪分也,廩人職:以待國之匪頒鄭注曰:匪讀為分,竝其證也。《說文·文部》斐分別文也斐與匪古亦通用,是匪有分別之義,匪其彭者言下之三陽雖盛而能分別之不與合也。〈傳〉曰:匪其彭明辯皙也,所謂明辯晢者,正以其能自分別矣。王氏專以九三一爻為盛,又不解匪字之義,故其所說不了也 |
46  | 厥孚交如 |
47  | 《正義》曰:交接也 |
48  | 樾謹按:凡言如者,若椉馬班如、泣血漣如之類,大率皆形容之詞,正義訓交為交接,殆非也。交當讀為皎六五一爻居外卦離體之中為明之主,故其信皎然皎之言明也。《詩·大車篇》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此卽厥孚皎如之義 |
49  | 鳴謙 |
50  | 樾謹按:謙上六鳴謙與六二同,然六二〈傳〉曰中心得也,上六傳曰志未得也,何傳義不同如是。疑上六鳴謙當作冥謙,猶〈豫·上六〉曰冥豫也。兩爻皆以陰柔居卦之終,故同為冥耳。〈升·上六〉曰冥升,正同此例。鄭康成讀冥豫之冥為鳴見《釋文》,葢不知〈謙·上六〉之鳴當作冥,而反疑〈豫·上六〉之冥當作鳴,失之矣 |
51  | 貞疾 |
52  | 樾謹按:貞之言當也。《尚書·洛誥篇》我二人共貞。《釋文》引馬注曰:貞當也。六五當九四一陽之上,故有貞疾之象。〈傳〉曰:六五貞疾,乘剛也,以乘剛釋貞疾,可知貞字之義。《正義》曰:正得其疾,失之迂矣。 |
53  | 先甲三日後甲三日 |
54  | 樾謹按:此與〈㢲·九五〉之先庚三日、後庚三日先儒所說義皆未安。蠱之先後甲以春之日言也,〈月令〉所謂其日甲乙也。〈㢲〉之先後庚似秋之日言也,〈月令〉所謂其日庚辛也。蠱為有事之卦,故以春之日言見始事之義,〈㢲〉為申命行事之卦,故以秋之日言見繼事之義,言甲不言乙、言庚不言辛,舉甲、庚以包乙、辛也。古人行事每以先後三日為節,如冠禮前期三日筮賓此先三日之例也,子生三日卜士負之,此後三日之例也。蠱之先甲、後甲,㢲之先庚、後庚皆以示行事之節,見方春而有事,則宜先甲三日後甲三日,方秋而有事則宜先庚三日後庚三日也。說者或牽合五行方位、或附會丁辛癸之字義,胥失之矣 |
55  | 幹父之蠱 |
56  | 《集解》引虞翻曰:幹正,蠱事也 |
57  | 樾謹按:蠱卦諸「幹」字竝當作斡。《說文·斗部》斡蠡柄也柄則有秉執之義,故引申之得訓為主字亦通作管《漢書·食貨志》欲擅斡山海之貨。師古注曰:斡讀與管同謂主領也。又〈車千秋傳〉自以為國家興榷筦之利注曰:筦卽管字,義與斡同,皆為主也。葢古音斡與管相近,《匡俗正謬》引《字林》曰:斡音管,故其義亦通用斡父之蠱斡母之蠱,竝言主領其事也。漢隸或以幹為斡,執金吾丞武榮碑內幹三事,幹卽斡也。《漢書·竇憲傳》內幹機密,〈劉向傳〉幹尚書事,其字竝作「幹」,葢皆沿漢隸之譌。此卦諸「幹」字猶是矣。虞氏訓幹為正,然則九二曰幹母之蠱不可貞是為正母之事不可正也,豈可通乎?〈文言〉曰:貞者事之幹也,貞固足以幹事,兩幹字亦當為斡事之斡也,猶云事之主也。足以斡事猶云足以主事。《正義》引莊氏之說以幹為幹濟,非是。 |
58  | 咸臨 |
59  | 注曰:咸感也,感應也 |
60  | 樾謹按:〈襍卦傳〉曰:咸速也。臨卦二陽旣長,則有沛然莫禦之勢,故初九、九二兩爻竝曰:咸臨言臨之速也。《荀子·議兵篇》曰:善用兵者感忽悠闇莫知其所從也。楊倞注曰:感忽悠闇皆謂倏忽之頃也。學者但知咸之訓感,感之訓應,而不知感有感忽之義,故失其旨矣 |
61  | 甘臨 |
62  | 注曰:甘者佞邪說媚不正之名 |
63  | 樾謹按:此爻之義與〈復·六二〉休復同。休美也,甘亦美也。一陽生為復二陽生為臨,復六二一陰與初九一陽相比,故曰休復,言以其復為美也。臨六三一陰與初二兩陽相比,故曰甘臨,言以其臨為美也。〈傳〉曰甘臨位不當也,然則所以无攸利者,以位不當之故,而非以甘臨之故,《注》乃曲坐以不正之名,失《經》意矣 |
64  | 知臨 |
65  | 注曰處於尊位履得其中,能納剛以禮用建其正不忌剛長而能任之委物以能而不犯焉,則聰明者竭其視聽知力者盡其謀能,不為而成,不行而至矣。大君之宜如此而已,故曰知臨大君之宜吉也 《釋文》曰知音智,注同,又如字 |
66  | 樾謹按:《注》中惟知力之知當音智然云聰明者竭其視聽知力者盡其謀能,則是泛論事理,非以知力字解經文知字也。經文知字王氏葢讀如本字,《正義》曰是知為臨之道,此說與王氏合,《釋文》依王《注》作音乃首云音智,失之矣 |
67  | 觀其生君子无咎 |
68  | 注曰觀我生自觀其道也,觀其生為民所觀者也。生猶動出也 |
69  | 樾謹按:王《注》以觀我生為觀其道,又訓生為動出,《正義》因謂道是開通生利萬物,故道得名生。其義殊為迂曲。「生」當讀為「性」。《周官》大司徒職辨五地之物生,杜子春讀生為性,是其例也。觀我生卽觀我性也。觀其生卽觀其性也。率性之為道,故〈傳〉曰觀我生進退未失道也。京房說此經曰:言大臣之義當觀賢人知其性行,然則以觀其生為觀其性,漢人固有此解矣 |
70  | 屨校滅趾 |
71  | 《正義》曰:屨謂著而踐履也 |
72  | 樾謹按:《說文·履部》屨履也,然屨履二字義自有別,《詩》云:糾糾葛屨可以履霜不得易之曰糾糾葛履可以屨霜。葢屨舄字可作履踐,履字必不可作屨也。《周易》履霜、履虎尾字皆作履,此文不云履校而云屨校義殊可疑。凡校之為物雖施於足然非著而踐履之也。《集解》引虞翻曰:屨貫趾足也,訓屨為貫,疑其字未必作屨。《說文·女部》婁空也,《史記·律書》曰:婁者呼萬物且內之也。以物內空中則有貫義,或虞本固作婁歟?婁校者,內其足於校中也,後人因下有滅趾之文,改其字作屨,似是而實非矣 |
73  | 白馬翰如 |
74  | 注曰:鮮絜其馬翰如以待 《正義》曰:白馬翰如者但鮮絜其馬,其色翰如,徘徊待之,未敢輒進也 |
75  | 樾謹按:《注》言翰如以待則王氏之意不以翰如為馬色也。《禮記·檀弓篇》《正義》引鄭《注》曰:翰猶幹也,見六四適初未定欲幹而有之,是鄭君讀「翰」為「幹」,王氏此注葢陰從鄭讀,但不用其幹而有之之義,《廣雅·釋詁》幹安也,王氏之意讀翰為幹而訓幹為安,翰如猶安然也,故曰翰如以待。《正義》以翰如為馬色則待字無著矣,乃又增出徘徊字,豈《注》意乎 |
76  | 剝牀以辨 |
77  | 注曰:辨者足之上也 《正義》曰:辨謂牀身之下牀足之上足與牀身分辨之處也 |
78  | 樾謹按:王氏解剝牀以足為猶剝牀之足足屬牀故辨亦屬牀,然其解剝牀以膚曰牀旣剝盡以及人身則膚又屬人而不屬牀三句之義不一律矣,且牀足與牀身分辨之處果何物乎?王氏此《注》殊不可從。《集解》引鄭《注》曰:足上稱辨,虞《注》曰:指閒稱辨,竝以人身言其義雖較安,而亦無塙據。今按「辨」當作「胖」脅肉也,《禮記·內則篇》鵠鴞胖,鄭《注》曰:胖謂脅側薄肉是也。人卧則脅與牀最近,故初爻曰以足,二爻曰以胖,以者及也。〈小畜·九五〉富以其鄰《集解》引虞《注》曰以及也,然則剝牀以足,謂剝牀而及足;剝牀以胖,謂剝牀而及胖;剝牀以膚謂剝牀而及膚。三句一律,胖作辨者古字通也。《儀禮·士虞禮》以其班祔《注》云:古文班或為辨今文為胖,葢辨胖音近,故今文為胖者、古文或為辨也,〈少牢饋食禮〉司馬升羊右胖,《注》云:古文胖皆為辯,辯亦猶辨也 |
79  | 剝牀以膚 |
80  | 樾謹按:足與辨何莫非膚,此膚字必實有所指,與他處言膚者不同。《說文·肉部》臚皮也,從肉盧聲,重文膚曰籒文臚是臚膚一字也,《一切經音義》卷二十二引《釋名》曰:腹前曰臚,剝牀以膚當從此義。葢六二曰以辨,辨者脅肉也,此曰以膚,由脅側而及腹前為害尤切故〈傳〉曰切近災也 |
81  | 有厲利已 |
82  | 注曰四乃畜已未可犯也故進則有厲已則利也 |
83  | 《釋文》曰利已夷止反,下及《注》已則能已同,或音紀,姚同 |
84  | 樾謹按:《釋文》依王《注》讀已為已止之已,故音夷止反,已則之文卽見此注能已之文於注不見。下文傳曰有厲利已不犯災也,《注》曰處健之始未果其健者,故能利已。陸德明所見本葢作故能已,與今不同也。然王氏經注亦有異同,《集解》載王弻曰:四乃畜已未可犯也,進則災危有厲則止故能利已,是李鼎祚所見王《注》與陸德明所見王《注》其文不同,若從李本,則王氏讀經文已字正作人已之已,故有四乃畜己之文,又按六四注曰處艮之始,履得其位能止健初距不以角柔以止剛剛不敢犯抑銳之始以息强爭豈唯獨利乃將有喜也,曰初曰始,皆以初九一陽而言曰豈唯獨利,則兼利初九明矣。故自初九言之,卽謂之利已,葢抑銳息爭在初九與有利焉,其有厲也正所以利已也。若讀為已止之已,則全失其義矣。王氏此注疑後人竄改,當依《集解》訂正 |
85  | 老夫得其女妻 |
86  | 《集解》引虞翻曰:二體乾老故稱老夫女妻,謂上兌兌為少女故曰女妻 |
87  | 樾謹按:虞氏此注雖若極塙,然於九五老婦得其上夫又曰兌為少,故稱士夫,豈兌旣為女妻又為士夫乎?是不可通矣。此兩爻之義當以㫄通及二五升降之例求之,〈大過〉與〈頤〉㫄通,〈大過〉互體乾是為老夫,以大過二之〈頤·五〉則上體成㢲,是為老夫得其女妻。〈頤〉互體〈坤〉是為老婦,以〈頤·二〉之〈大過·五〉則上體成〈震〉,是為老婦得其士夫。大過二之頤五得正者也,故旡不利頤二之大過五則失正矣,故〈傳〉曰亦可醜也。兩爻之義如此,先儒徒以本卦求之,宐其不得耳 |
88  | 險且枕 |
89  | 注曰:枕者枕枝而不安之謂也 |
90  | 樾謹按:《注》中枝字乃枝柱之義,言枝柱之而不安也,然其義迂曲,殆非塙詁。鄭《易》作檢且枕,謂木在手曰檢,在首曰枕,說見《釋文》,然檢是何物,于古無徵,鄭說亦未足據。今按:枕當為沈,《釋文》謂古文作沈是也。《莊子·外物篇》慰睯沈屯《釋文》引司馬注曰沈深也險且沈者,險且深也。上文曰來之坎坎可謂險矣,下文曰入干坎窞可謂深矣,險且沈一語上承坎坎之文,下起坎窞之義,自沈誤作枕而其義全失矣。又按《釋文》曰:九家作玷玷字之義亦與沈近。《說文·水部》沈陵上滈水也一曰濁黕也。然則沈與黕通,《楚辭·九辨篇》或黕點而汙之。九家作玷者玷猶點也。若是枕字,則九家何以作玷乎 |
91  | 祇旣平 |
92  | 注曰:祇辭也。 |
93  | 樾謹按:經言祇旣平,則祇字必實有所指,非語辭也。《釋文》曰:祇,京作禔《說文》同安也。然禔訓安則與平義相近,當云禔且平,不當云禔旣平矣。又引鄭云當作坻小𠀉也,以文義而言鄭為得之,然祇從氏聲,坻從氐聲,兩聲絶遠古不相通,則亦非也。祇當作氏,《說文·氏部》曰:巴蜀名山岸脅之堆㫄箸欲落𡐦者曰氏,氏崩聲聞數百里,象形,乁聲,楊雄賦曰響若氏隤。今按響若氏隤出楊子雲〈解嘲〉文,《文𨕖》作坁隤,《漢書》作𨸝隤,從土從𨸏,皆後人所加耳。此經祇旣平卽氏隤之氏,氏隤則平矣。古本《周易》葢止作氏旣平,京房讀氏為禔,後人遂於氏㫄加示所謂說誤于前,文變于後也,而古字古義皆不可見矣 |
94  | 咸其股執其隨 |
95  | 注曰:股之為物隨足者也進不能制動,退不前靜處所感在股志在隨人者也。志在隨人所執亦以賤矣。用斯以往吝其宐也 |
96  | 樾謹按:此爻之辭與〈艮·六二〉云艮其腓不拯其隨文法相似,王氏彼注曰隨謂趾也,此注因〈象傳〉有志在隨人之語,故解隨字不以形體言,其見殊拘。孔子作傳以釋經,以志在隨人明周公所以取象於隨者,其義如此,至周公之辭旣曰執其隨,則隨字自必實有所指,經取其象,傳釋其義,豈可并為一談乎?惟艮注以隨為趾,亦無依據。《正義》曰:「腓動則足隨之,故謂足為隨。」此亦曲說也。王氏旣以股為髓足之物,豈又以足為隨腓之物乎?轉展遷就以成其說,遂使字無定詁、經無定義,殊非注經之體矣!竊疑「隨」乃「骽」之叚字,古無「骽」字,故以「隨」為之。「執其隨」者,執其骽也。「不振其隨」者,不振其骽也。隨從隋聲,與妥聲相近。《儀禮·士虞禮》注曰:今文「墮」為「綏」;《特牲饋食禮》注曰:「『墮』與『挼』讀同。是隋聲、妥聲之字,古每通用也。「骽」雖後出之字,然從骨、妥聲,亦必有本;葢因古叚「隨」為之,故依其聲而製此字耳。 |
97  | 羸其角 |
98  | 注曰:貞厲以壯雖復羝羊以之觸藩能無羸乎 |
99  | 樾謹按《釋文》曰:羸,律悲反,又力追反,下同。馬云大索也,徐力皮反,王肅作縲,音螺,鄭、虞作纍,蜀才作累,張作虆,是此字諸家各異,其為叚借字明矣。竊謂《周易》羸字皆以作纍者為正,《說文·糸部》纍綴得理也。一曰大索也。故凡以索係物卽謂之纍。成三年《左傳》兩釋纍囚,杜《注》曰:纍係也。然則纍其角卽係其角也。《集解》引侯果曰:用壯觸藩求應於上,故角被拘羸矣。此古義也。拘羸猶言拘係也。〈姤·初六〉羸豕孚蹢躅《集解》引虞翻曰:㢲繩操之故稱羸也。〈井·彖辭〉羸其瓶,《集解》引荀爽曰:初欲應五,今為二所拘羸故凶也。荀、虞之說皆同,可徵古義矣。王氏於此羸字無所發明,至羸豕則臆解為牝豕,羸其瓶則解為幾至而覆,望文生訓前後異義,殊不可從。《正義》於此云:拘羸纏繞也,葢用古義為說,於羸其瓶云:拘羸其瓶而覆之,覆之之說雖徇王《注》,拘羸之說仍古義也。惟羸豕不言拘羸則以王《注》與古義絶遠不能比而同之耳 |
100  | 喪羊于易 |
101  | 樾謹按《釋文》易,陸作埸,謂疆埸也,《朱子語類》曰喪羊于易不若解作疆埸之埸《漢·食貨志》疆埸之埸正作易,後有喪牛于易,亦同此義。今按埸、易古通用,易卽埸也,然旣曰喪羊于易則自從易字取義,〈傳〉曰:喪羊于易位不當也,竊謂此爻與〈旅·上九〉喪牛于易其義正同。羊者兌象也,牛者離象也,離之為牛不見于〈說卦傳〉故虞仲翔斥為俗說,然《左傳》載叔孫莊叔之言已有純離為牛之文,則其說占矣大壯自三至五互兌故有羊象,六五不當位易而為九五斯當位矣,然而喪羊矣,是謂喪羊于易。〈旅〉上體為離,故有牛象,上九不當位,易而為上六,斯當位矣,然而喪牛矣,是謂喪牛于易,葢疆易也,變易也,古本無二字於文則為疆易之易,於義則為變易之易,凡易之辭皆當以是求之,乃喪羊于易无悔而喪牛于易則凶者,葢〈大壯·六五〉變則為〈夬〉〈夬〉之〈九五〉曰:莧陸夬夬中行无咎此大壯六五喪羊所以无悔也。〈旅·上九〉變則為〈小過〉〈小過〉之〈上六〉曰:弗遇過之飛鳥離之凶此〈旅·上九〉喪牛所以凶也。辭也者,各指其所之,故同而異矣 |
102  | 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 |
103  | 《集解》引《九家易》曰:暗昧道終三可升上,而獵於五,得據大陽首位,故曰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 |
104  | 樾謹按:大陽首位而曰大首不辭甚矣,首當讀為道古首道字通用,《周書·芮良夫篇》予小臣良夫稽道《羣書治要》作稽首,《史記·秦始皇紀》追首高明,《索隱》曰會稽刻石文首作道竝其證也。得其大首猶云得其大道,葢自三至五互震〈說卦傳〉震為大塗,故有得其大道之象,大道卽大塗也 |
105  | 其人天且劓 |
106  | 《釋文》引馬云:剠鑿其額曰天 《集解》引虞翻曰黥額為天 |
107  | 樾謹按:《易》凡言天者大率為乾為陽,此乃以為剠額之名不亦異乎?馬、虞之說皆非也。天疑兀字之誤,說文·足部:跀斷足也。重文𧿁曰跀或從兀。《莊子·德充符篇》魯有兀者,《釋文》曰李云刖足曰兀,葢卽𧿁之省也。其人兀且劓,猶〈困·九五〉曰劓刖也,古文天作𠀘見《玉篇》故兀誤為天矣 |
108  | 損有孚元吉无咎可貞 |
109  | 《正義》曰:先儒皆以无咎可貞各自為義,準下王《注》曰損下而不為邪、益上而不為諂,則何咎而可正,則王《注》以无咎可貞共成一義 |
110  | 樾謹按:此非經旨也。《易》有言不可貞者,如〈節·彖辭〉苦節不可貞,蠱九二爻辭幹母之蠱不可貞是也。亦有言可貞者,如坤六三爻辭含章可貞是也。无咎可貞自各為義,且如〈无妄·九四〉曰可貞无咎,又豈共成一義乎? |
111  | 往不勝為咎 |
112  | 樾謹按:『為咎』猶『有咎』也。《孟子·滕文公篇》『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趙注曰:『為,有也。』又〈盡心篇〉:『為閒不用』注曰:『為閒,有閒也。』然則『為』可訓『有』,『有咎』而曰『為咎』,亦猶『有閒』而曰『為閒』也。《莊子·大宗師篇》:『莫然有閒』,《釋文》曰:『本亦作「為閒」』。可證古字之通。 |
113  | 羸豕孚蹢躅 |
114  | 注曰:孚猶務,躁也。 |
115  | 樾謹按:此「孚」字與他言「孚」者不同,故王《注》以務躁釋之。葢讀孕為浮,然以義求之,不當如王氏所讀。孚之言孚乳也《禮記·月令篇》元鳥至,鄭《注》曰:燕以施生時來巢人堂字而孚乳又田獵𦊨罘羅綱畢翳餧獸之藥毋出九門注曰:為鳥獸方孚乳傷之逆天時也,是孚、乳得兼鳥獸言,羸豕孚蹢躅,言拘羸之豕方孚乳而蹢躅也。姤之初一陰始生,故有豕孚乳之象。《說文·爪部》孚卵孚也。一曰信也。徐鍇曰:鳥之乳卵皆如其期不失信也。此經「孚」字訓為孚乳,與全經孚字訓信者義不相背,若如王《注》訓為務躁,則與全經孚字絶異矣 |
116  | 舊井无禽 |
117  | 注曰:久井不見渫治,禽所不嚮而況人乎 |
118  | 樾謹按:井水至深非瓶綆不能汲,禽無從取而飲之,雖非舊井禽亦不嚮也。王《注》殆不可從。古者羽毛鱗介通名為禽,《白虎通·田獵篇》曰禽者何?鳥獸之總名此其所說猶有未盡。《國語·魯語》登川禽,韋昭注曰:川禽鼈蜃之屬。然則禽之名并通乎水族矣。下文井谷射鮒《釋文》曰:鮒魚名也。子夏傳謂蝦蟇魚與蝦蟇皆可調之禽,舊井無水則此屬皆無從生矣。故曰舊井无禽。〈傳〉曰:舊井无禽,時舍也。《集解》引干寶曰:舊井謂殷之未喪師也,亦皆淸絜无水禽之穢,此與〈傳〉義不合,而以水禽釋經文禽字則其義甚塙。水禽卽《國語》所調川禽也。學者但知二足而羽謂之禽,於是此爻之義不可通矣 |
119  | 己日乃孚 |
120  | 注曰:卽日不孚己日乃孚也。 《集解》引干寶曰:天命已至之日也 |
121  | 樾謹按:己日二字甚為不辭,顧氏《日知錄》引朱子發之說以此己字為戊已之己,當從之。《禮記·月令篇》中央土其日戊巳蠱之先甲後甲以春之日言也,㢲之先庚後庚以秋之日言也,其說見前矣。革之己日則以中央土之日言之,春日言甲,秋日言庚,而中央土之日不言戊者,戊日不孚,己日乃孚,正見其過中而當變革也。「改」字從「己」,或以此歟。故自己日之義明而蠱之甲、㢲之庚亦不必曲為之說矣 |
122  | 億喪貝 |
123  | 注曰:億辭也 |
124  | 樾謹按:《集解》引虞翻曰億惜辭干寶曰億歎辭王氏之義殆亦同此,然歎惜之辭施于喪貝則得矣,六五曰億无喪,恐不可通也。《釋文》引鄭《注》曰:十萬曰億,然在此爻尚可以為所喪之貝數,六五億无喪亦不可通。今按:襄二十五年《左傳》不可億逞,杜《注》曰:億度也《荀子·賦篇》暴至殺傷而不億忌者與。楊《注》曰:億謂以意度之也。古字「億」與「意」通,《論語》億則屢中《漢書·貨殖傳》作意則屢中,此經兩言億,蓋以意揣度而決勝負,如《後漢書·梁冀傳》所謂意錢之戲者,有勝負則有得喪,故六二曰億喪貝,六五曰億无喪也。 |
125  | 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 |
126  | 注曰:袂衣袖所以為禮容者也 《集解》引虞翻曰:兌為口乾為衣故稱袂 |
127  | 樾謹按:此皆拘文牽義,未足以說《易》也·〈說卦傳〉曰:震為溪躁,又曰兌為附決,此兩決字卽〈歸妹〉爻辭兩袂字,因其君之決其娣之決文不成義,故變而稱袂;聲近而義通也。《說文·水部》決,行流也,是決有行義。〈傳〉曰:以貴行也。此「行」字正解《經》文「袂」字,可知「袂」之當為「決」矣。君者震也,君固乾象而震得乾之初爻是謂帝出乎震,故亦得稱君。君之袂猶言震之袂也。娣者兌也兌為少女故稱娣,娣之袂猶言兌之決也。震二之兌五成歸妹,是歸妹六五卽震六二,所謂其君之袂也,兌五之震二亦成歸妹,是歸妹九二卽兌九五,所謂其娣之袂也,然以震二之兌五則不當位矣,故曰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猶言以〈震·二〉行而之〈兌·五〉而成〈歸妹〉,不如以〈兌·五〉行而之〈震·二〉而成〈歸妹〉也。袂猶決也。決者行也。凡《易》之詞大率如此,善學者從聲音訓詁以求《易》則思過半矣 |
128  | 斯其所取災 |
129  | 注曰:最處下極寄旅不得所安而為斯賤之役所取致災志窮且凶 |
130  | 樾謹按:王氏葢讀斯為廝,故云斯賤之役,然於文義殊為未安。此當以斯其所為句,《說文·斤部》斯析也析之則離,故斯亦訓離。《爾雅·釋言》斯離也,《列子·黃帝篇》不知斯齊國幾千萬里。張椹注曰斯離也。然則斯其所者,離其所也,斯其所取災,言離其所,乃取災害也。此爻「斯其所」,與〈六二〉「旅卽次」,義正相反 |
131  | 渙奔其机 |
132  | 注曰机承物者也謂初也,二俱无應與初相得而初得散道離散而奔得其所安故悔亾也 |
133  | 樾謹按:經無「得」字增字釋經非經旨也《說文·夭部》奔走也,從夭賁省聲,故賁與奔古通用。《詩》鶉之奔奔《禮記·表記》引作鶉之賁賁是也。奔其机當作賁其机,〈射義〉賁軍之將,鄭《注》曰:賁讀為僨,僨猶覆敗也。〈大學〉此謂一言賁事,《釋文》曰賁本又作僨,猶覆敗也。然則賁其机者,猶言敗其机也。當渙之時敗其所依者而轉得獨行其志,故〈傳〉曰得願也 |
134  | 渙其血去逖出无咎 |
135  | 樾謹按:〈傳〉曰:渙其血遠害也,則當以渙其血三字為句,疑血下古更有血字,當作渙其血,血去逖出无咎古人遇重文多省不書,但于字下加二畫以識之,傳寫因奪去耳,血去逖出无咎猶〈小畜·六四〉曰血去惕出无咎也,上血字乃本字,下血字乃恤之叚字,〈小畜〉《釋文》曰:血,馬云當作恤憂也,得其義矣。彼作惕出,此作逖出者,《說文·心部》惕或從狄作悐,故此叚逖為之耳。易聲、狄聲之字古往往相通,《詩·泮水篇》狄彼東南《箋》云:狄當作剔。《釋文》云:韓作鬄。又𥳑狄《漢書·古今人表》作簡逷,竝可為證。 |
136  | 享小利貞 |
137  | 《集解》引虞翻曰:泰五之二小謂二也柔得中故亨小 |
138  | 樾謹按:〈傳〉曰旣濟亨小者亨也利貞剛柔正而位當也。是彖辭本無小字,止云旣濟亨利貞,故傳以小者亨釋亨字,以剛柔正而位當釋「利貞」二字也。其作亨小者,涉〈未濟〉亨小狐汔濟之文而衍耳。虞氏以亨小絶句,甚為不辭朱子《本義》倒其文曰小亨,并謂〈傳〉文亨上當有小字,胥失之矣。 |
139  | 高宗伐鬼方 |
140  | 《集解》引虞翻曰:鬼方國名,乾為高宗,坤為鬼方。 |
141  | 樾謹按:〈繫辭傳〉曰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虞氏有乾神坤鬼之說,凡經傳言鬼者率以坤為鬼釋之此未得也傳本泛論不必專指乾坤竊謂鬼神猶陰陽也,乾神坤鬼必古有是說,故〈觀·彖傳〉曰:聖人以神道設教,葢〈否·九四〉變而成〈觀〉上體之〈乾〉一陽又失是有鬼道焉,鬼道不可以為教,則聖人仍以神道設教,其義在〈六四〉曰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虞氏說《易》以坤為國乾為王,夫觀下有〈坤〉則有國,上無乾則無王也,而曰利用賓于王,此卽聖人之以神道設教也,以乾坤坤、坎離,坎得乾中爻神也,離得坤中爻鬼也,〈旣濟〉離下坎上,以上體之坎視下體之離是謂鬼方,故于九三曰高宗伐鬼方;〈未濟〉坎下離上以下體之坎視上體之離,是謂鬼方,故于九四曰震用伐鬼方推之〈睽·上九〉曰載鬼一車;〈睽〉上體為離自三至五互體為坎,坎有輿象,見〈說卦傳〉上九離爻而在互體坎上以坎車載離鬼,故曰載鬼一車也。徒以坤為鬼,未得厥旨 |
142  | 又按《集解》引干寶曰:鬼方北方國也,坎當北方故稱鬼,然汲冢古文云:武丁三十二年伐鬼方,次于荊,惠氏棟《九經古義》據此謂荊楚古稱鬼方,其說甚塙,離為南方之卦,鬼方亦南方之國,足見聖人取象之精。自說《易》者不得其解,并鬼方之國而失之矣 |
143  | 繻有衣袽 |
144  | 注曰:繻宐曰濡,衣袽所以塞舟漏也 |
145  | 樾謹按:經無舟漏之文,王《注》非也。《集解》引虞翻曰:乾為衣,故稱繻;袽,敗衣也。乾二之五衣象裂壞,故繻有衣袽。若然,則但云繻有袽足矣,何必更言衣乎?虞說亦非也。又引盧氏曰:繻者布帛端末之識也,袽者殘弊帛可拂拭器物也,繻有為衣袽之道也:四處明闇之際,貴賤无恆,猶或為衣、或為袽也。若然,則是繻有可衣可袽之道,不得但云繻有衣袽也。且布則曰布,帛則曰帛,何以止舉其端末之識而曰襦乎?盧說亦非也。今按:《漢書·終軍傳》關吏予軍繻,張晏曰繻,符也。書帛裂而分之,若券契矣。蘇林曰:繻帛邊也,舊關出入皆以傳傳煩因裂繻頭以為符信也。竊以漢制多因古,春秋時紀子帛,名裂繻,然則裂帛為符,亦古制所有,殆猶上古結繩之遺意矣。此爻繻字卽終軍棄繻之繻,《說文·糸部》䋈絜縕也一曰敝絮,從糸奴聲,《易》曰需有衣䋈。是經文袽字古作䋈,敝絮之說疑本古《易》說,故京房卽作絮也。繻有衣䋈者,言以繻為符而所裂之處乃有衣中之敝絮,則不足以取信,故至終日之久,猶有戒心,而〈傳〉則申其義曰:有所疑也。〈傳〉曰有疑,則繻是所以為信之物明矣 |
146  | 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 |
147  | 《集解》引虞翻曰:泰、震為東,兌為西,坤為牛,震動五殺坤,故東鄰殺牛在坎多眚為陰所乘,故不如西鄰之禴祭。禴,夏祭也。離為夏,兌動二體離明得正承五順三故實受其福吉大來也 |
148  | 樾謹按:虞《注》以旣濟為泰五之二,故其說如此,實則此爻之象卽在本卦,不必遠求之泰卦也。《集解》引崔憬曰:居中當位於〈旣濟〉之時則當是周受命之日也。五坎為月,月出西方,西鄰之謂也。二應在離,離為日日出東方,取東之謂也。離又為牛,坎水克離火東鄰殺牛之象。禴,殷春祭之名,按《尚書》克殷之歲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于豐,丁未祀于周廟,四月殷之三月春也,則明西鄰之禴祭得其時而受祉福也。今按崔氏此說以下體離為東鄰,上體坎為西鄰,又以牛為離象皆得之矣,惟必牽合殷周時事而以禴為殷春祭之名則非也,旣言周事,何不從周制而必從殷制乎?《漢書·郊祀志》引此文作瀹祭,《一切經音義》二十五引《通俗文》曰:以湯煮物曰瀹。然則瀹祭者,坎象也;謂以坎水瀹而祭也。東鄰以離言,牛亦以離言,西鄰以坎言,瀹亦以坎言,因其字變作禴、不從水而從示,故其義不顯矣。〈萃·六二〉〈升·九二〉竝曰孚乃利用禴禴亦當作瀹,虞《注》於〈升·九二〉曰:禴夏祭也孚謂二之五成坎為孚離為夏,故乃利用禴。夫二之五成坎則禴是坎象明矣,必取互體之離為說,何為乎推之萃六二孚乃利用禴亦以二動之五言,二動之五則五動之二,而下體成坎矣,惟升二之五當位,萃二之五不當位,故升九二曰:孚乃利用禴无咎,而萃六二曰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无咎之文在孚乃利用禴之上明所以无咎者以引吉不以用禴也,此兩爻之文所以同而異也 |
149  | 《羣經平議》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