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明儒學案發凡 |
2 | 從來理學之書,前有周海門聖學宗傳,近有孫鍾元《理學宗傳》,諸儒之說頗備。然陶石簣與焦弱侯書云:「海門意謂身居山澤,見聞狹陋,嘗願博求文獻,廣所未備,非敢便稱定本也。且各家自有宗㫖,而海門主張禪學擾金銀、銅鐵為一器,是海門一人之宗㫖,非各家之宗㫖也。鍾元襍収不復甄別,其批註所及,未必得其要領,而其聞見亦猶之海門也。學者觀羲是書,而後知兩家之疎略。 |
3 | 大凡學有宗㫖,是其人之得力處,亦是學者之入門處,天下之義理無窮,苟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約之使其在我,故講學而無宗㫖,即有嘉言,是無頭緒之亂絲也!學者而不能得其人之宗㫖,即讀其書,亦猶張騫初至大夏不能得月氐要領也。是編分别宗㫖,如燈取影,杜牧之曰:丸之走盤,橫斜圓直,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於盤也。夫宗㫖亦若是而已矣,嘗謂有明文章事功,皆不及前代,獨於理學前代之所不及也。牛毛蠒絲,無不辨晰,眞能發先儒之所未發。程朱之闢釋氏,其說雖繁,總是只在迹上,其彌近理而亂眞者,終是指他不出明儒於毫釐之際,使無遁影。《陶石簣亦曰:「若以見解論當代諸公儘有高過者,與羲言不期而合」。 |
4 | 毎見鈔先儒語錄者,薈撮數條,不知去取之意謂何其人一生之精神,未嘗透露,如何見其學術?是編皆從全集《纂要》,鈎元未嘗襲前人之舊本也。 |
5 | 儒者之學不同,釋氏之五宗,必要貫串到青源、南嶽夫子既焉不學濂溪無待而興象山不聞所受,然其間程子之至何王,金許數百年之後,猶用高、曾之規矩,非如釋氏之附會源流而已,故此編以有所授受者分為各案,其特起者,後之學者不甚著名,總列諸儒之案、學問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為眞。凡倚門傍户依様葫蘆者,非流俗之士,則經生之業也。此編所列有一偏之見,有相反之論,學者於其不同處,正宜著眼理㑹,所謂一本而萬殊也。以水濟水,豈是學問胡季隨從學晦翁晦翁使讀《孟子》,他日問季隨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季隨以所見解,晦翁以為非,且謂其讀書鹵莽,不思季隨思之既苦,因以致疾,晦翁始言之,古人之於學者,其不輕授如此,葢欲其自得之也。即釋氏亦最忌道破人,便作光影玩弄耳。此書未免風光狼籍,學者徒增見解,不作切實工夫,則羲反以此書得罪於天下矣。 |
6 | 是書搜羅頗廣,然一人之聞見有限,尚容陸續訪求,即羲所見而復失去者,如朱布《衣語錄》、韓苑《洛南瑞泉穆𤣥菴范栗齊諸公集》,皆不曾採入海內。有斯文之責者。其不吝教我,此非末學一人之事也。 |
7 | 師說 |
8 | 方正學孝孺 |
9 | 神聖既逺,禍亂相尋,學士大夫有以生民為慮,王道為心者,絶少宋沒,益不可問,先生稟絶世之資,慨焉以斯文自任,會有明啓運,千載一時,深維上天,所以生我之意,與古聖賢之所講求,直欲排洪荒而開二帝,去雜霸而見三王,又推其餘以淑來禩、伊、周、孔、孟,合為一人,將旦暮遇之,此非學而有以見性分之大,全不能也。既而時命不偶,遂以九死成就一個,是完天下萬世之責,其扶持世教,信乎不愧千秋正學者也。考先生在當時,已稱程、朱復出,後之人反以一死抹過先生,一生苦心,謂節義與理學是兩事出此者入彼,至不得與揚雄、呉草廬論次並稱,於是成仁取義之訓為世大禁,而亂臣賊子將接踵於天下矣。悲夫!或言先生之忠至矣,而十族與殉,無乃傷於激乎!余曰:先生只自辦,一死其激而及十族十族各辦其一死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十族衆乎?而不當死乎?惟先生平日學問斷斷乎臣盡忠子盡孝,一本於良心之所固有者,率天下而趨之,至數十年之久,幾於風移,世變一日,乃得透此一段,精光不可掩遏。葢至誠形著動變之理宜然,而非人力之所幾及也,雖謂先生為中庸之道可也。 |
10 | 曹月川端 |
11 | 先生之學,不由師𫝊,特從古冊中翻出古人公案,深有悟於造化之理,而以月川體其撰,反而求之,吾心即心,是極即心之動靜,是隂陽即心之日用酬酢,是五行變合,而一以事心為入道之路。故其見雖徹而不𤣥,學愈精而不襍。雖謂先生為今之濂溪可也,乃先生自譜其於斯,道至四十而猶不勝其渺茫浩瀚之苦。又十年怳然一悟,始知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焉。所謂太極之理,即此而是。葢見道之難如此,學者愼毋輕言悟也哉! 按:先生門人彭大司馬澤,嘗稱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於劉誠意。宋學士至道統之傳,則斷自澠池曹先生始,上章請從祀孔子廟庭。愚謂方正學而後斯道之絶而復續者,實賴有先生一人。薛文清亦聞先生之風而起者。 |
12 | 薛敬軒瑄 |
13 | 愚按前輩論一代理學之儒,惟先生無間言,非以實踐之儒歟?然先生為御史,在宣、正兩朝未嘗錚錚。一論事景皇易儲,先生時為大理,亦無言。或云先生方轉餉貴州,及于肅、愍之獄,係當朝第一案功罪是非,而先生僅請從末減坐,視忠良之死而不之救,則將焉用彼相矣?就事相提,前日之不諫,是則今日之諫,非兩者必居一於此,而先生亦已憴不自得,乞身去矣。然先生於道,於古人全體大用,儘多缺陷,特其始終進退之節,有足稱者,則亦成其為文,清而已閲。先生讀書錄,多兢兢檢㸃,言行間所謂學貴踐履,意葢如此,或曰七十六年無一事,此心惟覺性天通,先生晚年聞道,未可量也。呉康齋與弼? |
14 | 愚按:先生所不滿於當時者,大抵在訟弟一事,及為石亨《跋族譜》,稱門士而已。張東白聞之,有上告素王正名討罪,無得久竊虛名之語。一時名流盡譁,恐未免為羽毛起見者。予則謂先生之過,不特在訟弟之時,而尤在不能喻弟於道之日。特其不能喻弟於道而遂至於官,且不難以囚服見有司絶無矯飾,此則先生之過,所謂揭日月而共見者也。若族譜之跋,自署門下,士亦或宜。然徐孺子於諸公推轂,雖不應命及䘚,必千里赴吊先生之意,其猶行古之道乎?後人以成敗論人見亨,他日以反誅,便謂先生不當與作緣。豈知先生之不與作緣,已在應聘辭官之日矣。不此之求,而屑屑於稱謂語言文字之間甚矣,責人之無已也。 先生之學,刻苦奮勵,多從五更,枕上汗流,淚下得來,及夫得之而有以自樂,則又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葢七十年如一日,憤樂相生,可謂獨得聖人之心精者。至於學之之道,大要在涵養性情,而以克已安貧為實地,此正孔顔尋向上工夫,故不事著述,而契道眞言動之間,悉歸平澹,晚年出處一節,卓然世道羽儀而處之,恬然圭角不露,非有得於道,其能如是,記云:澹如秋水,貧中味和,似春風靜,後功可為,先生冩照,充其所詣,庶幾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氣象。余嘗僭評,一時諸公,薛文清多困於流俗,陳白沙猶激於聲名,惟先生醇乎?醇云:陳剰夫眞晟。 |
15 | 先生學方胡敬齋,而涵養不逮,氣質用事。晚年靜坐一機,疑是進步,惜未窺先生全書。 |
16 | 周小泉蕙 |
17 | 愚按「非聖勿學」,「惟聖斯學」二語,可謂直指心源,而兩人亦獨超語言問答之外,其學至乎聖人一日千里無疑也。夫聖人之道,反身而具足焉,不假外求學之即是,故先生亦止言學聖段先生云:何為有大如天地?湏信無窮,自古今意。先生已信及此,非阿所好者」。是時關中之學,皆自河東派來而一變,至道陳白沙獻章。 |
18 | 愚按前輩之論,先生備矣,今請再訂之,學術疑似之際,先生學宗,自然而要歸於自得,自得故資,深逢源與鳶魚同一活潑,而還以握造,化之樞機,可謂獨開,門户超然不凡,至問所謂得,則曰靜中養出端倪,向求之典冊,累年無所得,而一朝以靜坐得之,似與古人之言自得異。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不聞其以自然得也,靜坐一機,無乃淺嘗而捷取之乎?自然而得者,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聖人也,不聞其以靜坐得也,先生葢亦得其所得而已矣,道本自然,人不可以智力與纔欲自然便不自然,故曰會得的活潑潑地,不㑹得的,只是弄精魂靜中,養出端倪,不知果是何物?端倪云:者心可得而擬,口不可得而言,畢竟不離精魄者,近是。今考先生証學諸語,大都說一段,自然工夫髙妙處,不容湊泊,終是精魂作弄處,葢先生設趣近濂溪,而窮理不逮,學術𩔖康節,而受用太早,質之聖門,難免欲速,見小之病者也,似禪非禪,不必論矣。陳克菴選。 |
19 | 愚按先生躬行粹潔,卓然聖人之徒無疑其平生,學力盡見於張聚一疏,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通紀評理,學未必盡當,而推許先生也至矣。文肅好古信道,眞不愧先生友者,羅一峯倫。 |
20 | 愚按一峯嘗自言:予性剛見剛者好之,若饑渴之於飲食,不能自喻於口者也。求之不可得,則尚友其人。於古相與論其世,如侍几杖而聆謦欬也,而欷嘘企羨,至為泣下。予之好剛,葢天性然也。孔子曰:吾未見剛者,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以塞乎天地之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眞至剛至大丈夫哉!孔、孟之所謂剛,予之所好者也,此可為先生實錄。先生之學剛而正,或擬之孔融,非是。又傳先生既謫官,過崇仁求謁康齋,康齋不見意,待再三而後見之。先生怒投一詩,去康齋之不見所以進先生之意深矣,惜先生不悟也。又當時張廷祥獨不喜康齋,故先生亦不喜之,然康齋終不可及也。 |
21 | 蔡虛齋清 |
22 | 先生闇修篤行,不聚徒,不講學,不由師承崛起希曠之後,一以《六經》為入門,四子為標準,而反身用力,本之靜虛之地,所謂眞道徳性,命端向此中有得焉,久之,涵養深至,日改而月以化,庶幾慥、慥、君子前輩,稱月湖過先生,殊未然,月湖之視先生,猶子夏之於曾子玉。夫清修勁力,差可伯仲,惜未底於成。又先生嘗友林見素,考見素立朝,卓然名徳,又累疏薦羅整菴、王陽明、呂涇、野陳、白沙,則其聲氣所感通可知,俟再考以入、王陽明、守仁。 |
23 | 先生承絶學於詞章訓詁之後,一反求諸心而得其所性之覺,曰良知因示人以求端,用力之要曰致良知良知為知見,知不囿於聞見,致良知為行見,行不滯於方隅。即知即行即心,即物即動,即靜即體,即用即工夫,即本體即下,即上無之不一以救學者支離眩騖,務華而絶根之病,可謂震霆啓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來,未有若此之深切著明者也。特其與朱子之說不無牴牾,而所極力表章者,乃在陸象山,遂疑其或出於禪禪,則先生固嘗迯之後,乃覓其非而去之矣。夫一者,誠也,天之道也,誠之者明也,人之道也,致良知是也。因明至誠,以人合天之謂聖,禪有乎哉?即象山本心之說,疑其為良知之所自來,而求本心於良知指㸃,更為親切,合致知於格物工夫,確有循持,較之象山,混人道一心,即本心而求悟者,不猶有毫釐之辨乎?先生之言曰良知只是獨知時本非元妙,後人強作元妙觀,故近禪,殊非先生本㫖。至其與朱子牴牾處,總在大學一書,朱子之解大學也,先格致而後授之以誠意,先生之解大學也,即格致為誠意,其於工夫似有分合之不同,然詳二先生所最喫𦂳處,皆不越,慎獨一關,則所謂因明至誠,以進於聖人之道一也。故先生又有朱子晚年定論之說,夫大學之教,一先一後,階級較然,而實無先後之可言,故八目總是一事,先生命世人豪龍塲一悟得之,天啓亦自謂從五經印證過來,其為廓然聖路無疑,特其急於明道,往往將向上一幾輕於指㸃啓後學獵等之弊有之,天假之年,盡融其高明踔絶之見,而底於實地,安知不更有晚年定論出於其間?而先生且遂以優入聖域,則範圍朱陸而進,退之,又不待言矣。先生屬纊時,嘗自言曰:我平生學問纔做得數分,惜不得與吾黨共成之。此數分者,當是善信以上人明道而後未見其比。先生門人徧天下,自東廓先生而外,諸君子其最著與?然而源淵分合之故,亦略可覩云。 |
24 | 鄒東廓守益 |
25 | 按:鄧文潔公稱陽明必為聖學無疑及門之士,概多矛盾其說,而獨有取於念菴,然何獨近遺東廓耶?東廓以獨知為良知,以戒懼謹,獨為致良知之功,此是師門本㫖,而學焉者失之,浸流入猖狂一路,惟東廓斤斤以自體之便,將此意做,實落工夫,卓然守聖矩,無少畔援,諸所論著,皆不落他人訓詁,良知窠臼先生之教,率賴以不敝,可謂有功師門矣!後來念菴収攝保聚之說,實遡諸此。 |
26 | 王龍溪,畿。 |
27 | 愚按《四句教法考》之陽明集中,並不經見,其說乃出於龍溪,則陽明未定之見,平日間嘗有是言而未敢筆之於書,以滋學者之惑。至龍溪先生始云四有之說,猥犯支離,勢必進之,四無而後快,既無善惡,又何有心意知物,終必進之無心,無意無知,無物而後𤣥,如此則致良知三字著在何處?先生獨悟其所謂無者,以為教外之別傳,而實亦併無是無,有無不立,善惡雙冺任一㸃虚靈知覺之氣,從橫自在頭頭,明顯不離著於一處幾何,而不蹈佛氏之坑塹也哉?夫佛氏遺世,累專理會,生死一事,無惡可去,并無善可為止,餘真空性地以顯真覺,從此悟入,是為宗門。若吾儒日在世,法中求性命,吾慾薰染頭出,頭沒,於是而言無善惡,適為濟惡之津。梁耳先生孜孜學道八十年,猶未討歸宿,不免沿門持缽,習心習境,密制其命,此時是善是惡,只口中勞勞行腳,仍不脫在家窠臼,孤負一生,無處根基,惜哉!王門有心齋、龍溪學,皆尊悟,世稱二王心齋,言悟雖超曠,不離師門,宗㫖至龍溪直把良知作佛性,看懸空,期個悟,終成玩弄,光景雖謂之操戈入室可也。 |
28 | 羅整菴欽順 |
29 | 愚按先生之學,始由禪入從庭,前柏樹子話頭得悟,一夕披衣,通身汗下,自怪其所得之易,反而求之,儒不合也,始知佛氏以覺為性,以心為本,非吾儒窮理盡性至命之㫖,乃本程朱格致之說而求之,積二十年,久始有見,於所謂性與天道之端,一口打并,則曰性命之妙,理一分殊而已矣,又申言之曰:此理在心目間,由本而知末,萬象紛紜而不亂,自末而歸本,一眞湛寂而無餘,因以自附於卓如之見如此,亦可謂苦且難矣!竊思先生所謂心目之間者,不知實在處,而其本之末末,歸本者,又孰從而之之?歸之乎理之分,殊即孔子一貫之㫖,其要不離忠恕者,是則道之不逺,於人心亦從可決矣!乃先生方斷斷以心性,辨儒釋直以求心,一路歸之禪門,故寜舍置其心以言性,而判然二之處,理於不外不內之間,另呈一心目之象,終是泛觀物理如此,而所云之之歸之者,亦是聴其自知之,而自歸之於我無與焉,則亦不自覺其墮於怳惚之見矣!考先生所最得力處乃在,以道心為性指,未發而言人心為情指,已發而言,自謂獨異於宋儒之見,且云於此見得分明,則無往而不合,試以先生之言,思之,心與性情原,只是一人不應危是心而微者非心,止緣先生認定佛氏,以覺為性,謂覺屬已發是情,不是性即本之心,亦只是惟危之心,而無惟微之心,遂以其微者拒之於心外,而求之天地萬物之表,謂天下無性外之物格物致知本末一貫而後授之,誠正以立天下之大本,若是則幾以性為外矣,我故曰先生未嘗見性以其外之也,夫性果在外乎心,果在內乎?心性之名,其不可混者猶之理與氣,而其終不可得而分者,亦猶之乎理與氣也?先生既不與宋儒天命氣質之說,而蔽以理一分,殊之一言,謂理即是氣之理是矣,獨不曰性即是心之性乎?心即氣之聚於人者而性即理之聚於人者,理氣是一,則心性不得是二心,性是一性情,又不得是二使,三者於一分一合之間,終有二焉,則理氣是何?物心與性情,又是何物,天地間既有箇合氣之理,又有箇離氣之理,既有箇離心之性,又有箇離性之情,又烏在其為一本也乎?吾儒本天釋氏本心,自是古人鐵案先生娓娓之言,可為大有功於聖門,要之善言天者,正不妨其合於人善言心者,自不至流而為釋先生,不免操因噎廢食之見,截得界限分明,雖足以洞彼家之弊,而實不免拋自身之藏,考先生於格物一節,幾用卻二三十年工夫,迨其後,即說心說性說理氣,一字不錯,亦只是說得是形,容得著於坐下,毫無受用,若先生莊一,静正徳行,如渾金璞玉,不愧聖人之徒,自是生質之美,非關學力先生。嘗與陽明先生書云:如必以學不資於外求,但當反觀內省以為務,則誠意正心四字,亦何不盡之有,何必於入門之際,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嗚呼!如先生者,眞所謂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不特在入門,且在終身者也。不然,以先生之質,早尋向上而進之,宜其優入聖域而惜也,僅止於是,雖其始之易悟者,不免有毫釐之差,而終之苦難一生擾擾到底者,幾乎千里之謬,葢至是而程朱之學亦弊矣!由其說將使學者終其身,無入道之日,困之以二三十年工夫而後得而得已無幾,視聖學幾為絶徳,此陽明氏所以作也。 |
30 | 呂涇野柟 |
31 | 愚按關學,世有淵源,皆以躬行禮教為本,而涇野先生實集其大成。觀其出處言動,無一不規於道極之心術隠微,無毫髪可疑,卓然閔、冉之徒無疑也。異時陽明先生講良知之學,本以重躬行而學者誤之,反遺行而言知,得先生尚行之㫖以救之,可謂一髪千鈞。時先生講席,幾與陽明氏中分其盛,一時篤行自好之士,多出先生之門。 |
32 | 孟雲浦化鯉 孟我彊秋。 張陽和元忭愚按:二先生如冰壺秋水,兩相輝映,以紹家傳於不墜,可稱北地聨璧,吾鄉文恭、張先生,則所謂附驥尾而名益彰者乎?讀二孟行,張文恭作可信也,文恭又嘗有壯哉!行贈鄒進士遣戍貴陽,其為臭味如此,君子哉!若人於今,吾不得而見之矣!文恭與同鄉羅文懿為筆硯友,其後文懿為㑹試,舉主文恭自追友誼如昔,亦不署門生,文懿每憾之。文恭不顧廷,對係髙中元,讀卷後相見,亦不署門生,其矯矯自立如此。文恭又與鄧文潔交莫逆,及其沒也,文潔祭以文,稱其好善若渴,以天下為已任云。 |
33 | 羅念菴洪先 趙大洲貞吉。 王塘南時槐 鄧定宇以讚 |
34 | 按:王門惟心齋氏盛傳,其說從不學不慮之㫖,轉而標之,曰自然曰學樂末流衍蔓浸,為小人之無忌憚,羅先生後起,有憂之,特拈収攝保聚四字為致,良知符決,故其學專求之未發一機,以主靜無欲為宗㫖,可為衛道苦心矣!或曰:先生之主,靜不疑禪歟?曰:古人主教,皆權法王先生之後,不可無先生,吾取其足以扶持,斯道於不墜而已。況先生已洞其似是,而出入之逃楊歸儒,視無忌憚者,不猶近乎趙王、鄧三先生,其猶先生之意歟?鄧先生精密尤甚,其人品可伯仲先生羅近、溪汝芳。 |
35 | 鄧先生當土苴六經》之後,獨發好古精心,考先聖人之遺經,稍稍補綴之端,委纚然挽學者師心誣古之弊,其功可謂大矣。乃其學實本之東廓,獨聞戒懼謹獨之㫖,則雖謂先生為王門嫡傳可也。余嘗聞江西諸名,宿言先生學本修羅先生本,悟兩人齗齗争可否,及晚年,先生竟大服,羅先生不覺席之前也。考其祭羅先生文略,見一班則羅先生之所養,葢亦有大過人者。余故擇其喫𦂳眞切者載於篇令,後之學莽蕩者,無得藉口羅先生也。 |
36 | 李見羅材 |
37 | 文成而後,李先生又自出手眼,諄諄以「止修」二字壓倒,良知亦自謂:「考孔曾,俟後聖,抗顔師席,率天下而從之,與文成同,昔人謂良知醒而蕩,似不若止修二字有根據實也,然亦只是尋將好題目做文章,與坐下無與,吾人若理會,坐下更何良知,止修分別之有?先生氣魄,大以經世為學,酷意學文成,故所至以功名自喜,微叩其歸宿,往往落求,可求成一路,何敢望文成後塵,大學》一書,程、朱說誠正陽明說,致知心齊說格物,盱江說明明,徳釗江說,修身至此,其無餘藴乎? |
38 | 許敬菴,孚逺。 |
39 | 余嘗親受業許師,見師端凝敦大,言動兢兢,儼然儒矩,其密繕身心纖悉,不肯放過於天理人欲之辨,三致意焉。嘗深夜與門人子弟輩窅然靜坐,輒追數平生酒色財氣分數消長以自證,其所學篤實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