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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四十五

《卷四十五》[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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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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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卷四十五餘姚 黄宗羲 撰諸儒學案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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僉憲黃南山先生潤玉黃潤玉,字孟清,號南山,浙之鄞縣人。幼而端方,不拾遺金。郡守行鄉飲酒禮,先生觀之,歸而書之,於册習禮者不能過也。詔徙江南富民實北京,其父當行先生,年十三,請代父往有司,少之。對曰:「父去,日益老,兒去日益長,有司不能奪而從之」。至則築室城外賣菜以為生。作勞之餘,讀書不輟。有富翁招之同寓,先生謝不往。或問之,曰:「渠有一女,當避嫌也」。尋舉京闈鄉試,授江西訓導。用薦召為交趾道御史,出按湖廣,劾藩、臬郡縣之不職者至百有二十人,風采凜然。景泰初,改廣西提學僉事。時冦起軍興,先生核軍中所掠子女歸者萬餘口,副使李立故入死罪且數百人,亦辨而出之。南丹衛在萬山中,歳苦瘴癘,先生奏徙平原戍卒,因之更生丁憂,起復移湖廣。與廵撫李實不合,左遷含山知縣致仕。成化丁酉五月卒,年八十九。先生之學,以知行為兩輪,嘗曰:「學聖人一分,便是一分好人」。又曰:「明理務在讀書,制行要當謹獨,蓋守先儒之矩矱而不失者也。其所友為李文毅時勉、薛文清,故操行亦相似。海涵《萬象録》:天只氣地,只質天地之生。萬物如人,身生毛髪,任其氣化自然也。而人獨有心中一窩氣,寓得理而靈,故曰心神。然太虛中,亦有一團氣靈如人心者,則曰天神。 汴為天下之中,不如金陵、江夏漕運之易集也。 道有體用,體即理用,即事人得是理於心曰徳服是事,於身曰行。何謂徳知仁?聖義中、和是也。何謂行?孝、友、睦、姻、任、恤是也。 道無𤣥妙,只在日用間著,實循理行。 在天為理,與天常存。在人為性,氣散則亡。 告子若曰:生理之謂性便,不起人爭端。天地間只是生氣中,有此生理,在人亦然,故名曰性而總謂之仁。是仁即係天地生物之心,又只是生生之理」。又曰:「氣質之性,即告子生之謂也。故張子曰:君子弗性也」。 有一人之命,有一家之命,有一國之命,若長平坑卒,一國之命也,氣數也。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則心自不放。 心之量宇、宙間事,皆能推其理而知。但天下形勢,古今制度,必須考視而知難意度也。 程、張所謂心皆指其虛靈之氣,而言氣本寓理為性理,從氣發為情,而心能主宰者亦氣也。 天地間生生,不息為仁,此天理流行也。人心只天理,流行便是仁。私欲間斷,便是不仁。 孔門所教,所學,皆於用處發明,而體在其中,葢理是道之體事,是道之用孝弟,見於日用,只從仁上,發出來仁,是孝弟之理,孝弟是仁之用,學者騖於髙逺,不盡孝弟之事,只是去探髙妙,論心論性,卻全不識道。 教學者於自己體認性情,發見處便能知道。 古者士農工商各一其業,子孫世守而民志定,今也農工商之貪黠者,皆奔競仕途,而謀吏胥出身,徃徃恣其貪黠,卒獲仕途,以終其身,所以濫溢銓曹,汙蠧民社者,多此途也。為今之計,莫若自民間俊秀取入庠校者,三年大比,約計藩臬郡縣司吏額,分上中下,取士之中式者,上等命為藩臬閫司之吏,中等為各郡吏,下等為縣司吏,三年考滿,送禮部,㑹試,亦依上法取送在京衙門,厯役三年,都試出身,則使儒法兼通,寄之民社,而去貪黠之風矣。 大學》之道,問學之宏規,《論語》之言踐履之實理,《孟子》七篇,擴充之全功,《中庸》一書,感化之大義。 《大學》一書,《六經》之名例也。《中庸》一書,《六經》之淵源也。 窮理者道之體斯明,盡性者道之體斯行,至命者道之原斯逹。故邵子曰:非道而何?經書補註,格物格字,當訓合格之格。凡物之要者,莫切乎身心。物之大者,莫過乎家國。天下,人之所學,莫非身心家國天下之事。然事物莫不有理,而萬物皆備於我,則物理具於吾心。學者以吾心之理,格合事物之理,是曰格物若訓為至,則為物至而後知至,不成文義也大學此說已在新建伯之前。 告曾子以道言一理貫萬,事理即體,事即用告,子貢以學,言一心貫萬理。心者氣之靈,理者心之徳。以下《論語》。 一日克已復禮,以一日成功之大綱,言四,勿以日日用功之節目,言譬之一好,地方有冦生發日日,要當克勝,他及至一日,盡克勝了而復卻好地方,則天下皆知其地方好了。朱子補傳,「一旦豁然貫通」。即此一日義同。 天理寓於人曰性,猶源泉,入於川曰流。然理無不善,而人之氣稟有清濁,泉無不潔,而川之泥質有沙淤,故人之始生。氣之清濁未甚見,及其長而習於善,則清者愈清,習於惡則濁者愈濁,如川之始逹,泥之澄渾未甚分,及其逺也,積於沙者,則澄者愈澄,泊於泥者,則渾者愈渾矣,故性近習逺。 浩氣是心,窩中一㸃,虛靈之氣,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人能事事合宜,則心無愧怍,而天理純全,斯可識浩然之氣象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此浩氣塞於天地之間也。義者人心之裁,制氣之主也,即所謂志帥也。道者,事理之當然,氣之行也,即所謂道路也。以下孟子。 萬物皆備於我,物理具於吾心也,以吾心之理,處物合宜即義也,此之謂體用堯典,以親九族,即齊家也。止謂本宗九世,上至髙,下至𤣥,自三而五,自五而九,上殺下殺,旁殺而人道竭矣,豈有外姓謂之族乎?故爾雅別外姻,曰:母黨妻黨天生烝民,有物有則,言天之生。人有是事,則有是理,如視必明,聽必聰,色必溫,貌必恭,言必忠而有即必也。民之秉彛,好是懿徳,言人之有已,行此常事,故思此常理,如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而好,即思也。葢事者道之用,理者道之體,故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 古者諸侯之別,子之子孫嫡派,如大宗其庶子為小宗,若小宗絶不為立後,惟大宗絶則以支子立後,葢大宗是尊者之統,不可絶也。今制大宗絶立後,小宗絶不立,後奈庶民不知朝廷之制,凡庶子絶,皆令過繼,只是争取財産爾。儀禮下同。 古者吉服殺縫向外以便體,後王致飾,殺縫向內為吉服,以外削外緝者為凶服。苴,束茅也,所以代神置於神席几東,祭時佐食取黍稷,祝取觶,祭於苴而祭畢棄之,即老氏所云芻狗也。今家禮》乃束茅置沙於饌食前,酬酒似與古禮,命祝祭酒意同。周公祭泰山,召公為尸。今之神有土木偶及遺像,皆古人立尸之遺意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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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毅羅一峯先生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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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倫,字彛正,學者稱一峯先生,吉之永豐人,舉成化丙戍進士,對䇿大廷,引程正公語人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妾之時少,執政欲節其下句,先生不從,奏名第一,授翰林修撰,會李文逹奪情,先生詣其私第,告以不可,待之數日,始上疏厯陳起復之非,為君者當以先王之禮教其臣,為臣者當據先王之禮事,其君疏奏,遂落職提舉泉州市舶司。明年召還,復修撰,改南京,尋以疾辭歸,隱於金牛山,注意經學周易多修傳註,間補已意,禮記彚集儒先之見,而分章記禮,則先生獨裁,春秋則不取褒貶凡例之說,以為:春秋縁人以立法,因時以措宜,猶化工焉,因物而賦物也,以凡例求春秋》者,猶以畫筆摹化,工其能肖乎?戊戌九月二十四日卒,年四十八。正徳十六年,贈左諭徳,諡文毅,先生剛介,絶俗生平,不作和同之語,不為輭巽之行,其論太剛則折,則引蘇氏之言曰:士患不能剛爾折不折天也,太剛乎?何尤為是?言者,鄙夫患失者也。家貧日中,不能舉火,而對客談學不倦,髙守贈以綈袍,遇道殣,輒解以瘞之,嘗欲倣古置義田以贍族人,呂令助之堂食之錢,先生曰:食以堂名,退食於公之需也,執事且不可取,何所用與?謝而弗受?凍餒㡬於死亡,而一無足以動於中?若先生庶㡬可謂之無欲矣!先生與白沙稱石交,白沙超悟,神知先生,守宋人之途轍,學非白沙之學也,而皭然塵垢之外,所見專而所守固耳。章楓山稱先生方可謂之正君善俗,如我輩只修政立事而已,其推重如此,要語子路論為國,而其言不讓,夫子哂之,況直居其位而不讓乎?登降作止,飲食不辭焉,人皆以為非也。榮以爵而不辭焉,人不以為非也,非其小而不非其大,何也?治已必先治心心者,舟之柁也,欲正其舟而不正其柁,可乎? 伯恭居䘮授徒,子靜極以為非今日使子靜在,恐亦不敢以為非也。 居䘮須避嫌疑,不可自信而已。古人之受汙者,多以此人或以是汙之,亦無路分說也。 進善無足處,有足便小了臧否人物,此是一件,不好勾當稱善,雖是美事,然必見得透,恐為偽人所罔,所以為聖賢,不必刪述定作,如孔子折衷羣聖,以垂憲萬世也,不過求之吾心,致敬於動靜語黙,衣服飲食,五倫日用,以至辭受取舎,仕止久速,無不合乎聖賢已行之成法而已。 君子視人,猶已以義處己,不以義處人,非君子之道也」。 流俗雖不美,而天下未嘗無正人,天下未嘗無正論,此固人心之所以不死,而天道之所以扶持斯世者也。 君子之學,持靜之本,以存其虛,防動之流以守其一,虚則內有主而不出,一則外有防而不入,則物不交於我矣。物不交於我,則我之所以為我者,非人也天也。 或曰:「剛折而柔存,此非知剛者也。天不剛乎?地不柔乎地,有陷而天未嘗墜,不剛者存而柔者墮乎?山,止也,水流也。山剛而水柔,不剛者存,而柔者去乎齒之折者,剛之無本者也。髪附於頭,顱頭顱存而毛髪去者,何也? 誠曷終乎?土可入,誠不可得而息也。入土斯已矣,誠曷不息也?所謂生也,守之以死死,則終誠不可得而息也。 所見專,則所守固。 與其以一善成名,寧學聖人而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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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懿章,楓山先生。懋章懋,字徳懋,金華蘭谿人。成化丙戍㑹試第一,選庶吉士,授編修,與同官黃仲昭、莊㫤諫上元煙火,杖闕下,謫知臨武。厯南大理評事、福建按察司僉事。考績赴吏部乞休,冢宰尹旻曰:「不罷軟,不貪酷,不老疾,何名而退?」先生曰:「古人正色立朝,某罷軟多矣,古人一介不取,視民如傷,某貪酷多矣,年雖未艾,鬚髪早白,亦可謂老疾矣」。遂致仕。林居二十年,弟子日進講學,楓木菴中,學者因曰:楓山先生𢎞治中起為南京祭酒,㑹父䘮,力辭,廷議必欲其出,添設司業虛位以待之,終制就官六館之士,人人自以為得師。正徳初致仕,轉南京太常、禮部侍郎,皆不起。嘉靖初,以南京禮部尚書致仕,是嵗辛巳,除夕卒,年八十六,贈太子太保,諡文懿。其學確守宋儒本之自得,非有傳授,故表裏洞徹,望之龎樸,即之和厚,聽其言,開心見誠,初若不甚深切,久之燭照數計,無不驗也。以方之涑水,雖功業不及其誠實,則無間然矣。金華自何王金許以後,先生承風而接之,其門人如黄傳、張大輪、陸震、唐龍應璋、董遵、凌瀚、程文徳、章極,皆不失其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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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事諸子皆親農事,邑令來見諸子輟耕跪迎先生官祭酒,其子徃省道,逢廵檢笞之,知而請罪,先生笑曰:「吾子垢衣敝履,宜爾不識,又何罪焉?」 太宰唐漁石出入徒歩,人以為言,漁石曰:「楓山先師致政歸,祇是歩行,自後朴菴、竹澗潘希曾兩侍郎,俱守此禮,吾安敢違耶?」楓山祖居渡,凟距城十五里,當事至蘭谿者,必出城訪之,至則一飯鷄黍數豆,力不能辦,多假借於族人,其後遷居城中,小樓二間卑甚,先生宴坐其間,毎作文時,繞行室中,其冠徃徃觸梁墊角,先生不知也。 先生田衹二十畆,而家人十口歲須米三十六石,所入不足,當其半,則以麥屑充之。 宅後為天福山,一日,勾人者過其門,其人奔入取道,至山而去,手力疑為先生家匿之,先生即令其遍索,不得,手力,亦從後門去,先生與夫人畧不動色。 毎歲宴,其門人二次清明、冬至祭祀之餕也,兩人共一席,有不至者,先生自專一席,若門人續至,專席已罄,則夫人自出益之。朴菴,先生之姪也,其質朴畧相似,先生聞其歸家,尚有贏俸,即為不樂,朴菴,亦有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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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要人形,天地之氣性,天地之理須,與天地之體同其廣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謂之人。 學者須大其心,胸葢心大,則萬物皆通,必有窮理,工夫心纔㑹大,又須心小心,小則萬物畢晰,必有涵養工夫,心纔㑹小,不至狂妄矣!」 或勸以著述,曰:「經自程、朱後,不必再註,只遵聞行知於其門人語録,芟繁去蕪可也」。 桃符曰正要鬼神司屋漏何須荼壘衛門庭。 毎講伯夷、叔齊餓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之語,便自警㧞。 格君心,收人才。固民心,然後庶事可舉。 惟唐、虞三代,皆聖人致中和而參贊下,此一泰一否,為氣運所推盪耳。 窮理自進退辭受之節分,明不茍始。 居敬於專一上見功,應璋問學先生曰:「勉齋真實心地,刻苦工夫八字盡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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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學人生而靜之,謂性得乎性而無累於欲焉之謂學,學在於人,而於性未嘗加,不學在於人而於性未嘗損,學有純正偏駁而於性未嘗雜性,本不學而能者也,而必假於學性之動於欲也,學以求完夫性者也,而顧戕夫性學之失其原也,葢人之性也,即天之命也,於穆不顯命之本體,而四時五行萬化出焉,至靜無感性之本體,而四端五常百行具焉,本體藏於寂妙,用通於感,運之於心為思慮,發之於身為貌言視聽,施之於家、為父子昆弟措之於國,與天下為君臣,上下禮樂刑政,以性為有內也。何性非物也?以性為有外也?何物非性也?得乎性之體,則意可,誠心可正,身可修,家可齊,國治而天下平也。據此之謂徳,履此之謂道,學此之謂學,勉之為賢,安之為聖,堯曰執中,明其體之無所偏耳。舜曰精一明其體之無所雜耳。孔子曰:仁子思曰誠。孟子曰:盡聖學相傳,千古一●,一性盡而天下無餘事,天下無餘學也!佛老之教,行於世久矣!後之儒者,非不倡言以排之,而卒不能勝之者,學之不明,性之未盡也。老氏以無名為天地之始,無欲觀人心之妙,無為為聖人之治,而佛家者流,則又生其心於無所住,四大不有五蘊,皆空其道以性為心之體,吾惟修吾心、煉吾性而已,明吾心,見吾性而已,不必屑屑於其外也,是以其學陷於自私自利之偏,至以天地萬物為芻狗為幻化,棄人倫遺物,理不可以治天下國家焉,今之學則又異於是矣,心性之教不明,而功利之私遂淪浹而不可解,傳訓詁以為名,誇記誦以為博侈,辭章以為靡,相矜以智,相軋以勢,相争以利,相髙以技能,相取以聲譽,身心性命,竟不知為何物,間有覺其謬妄,卓然自奮,欲以行能功實表見於世,則又致飾於外,無得於內,莫不以為吾可以修身也,可以齊家也,可以治國平天下也,又莫不以為吾不學佛老之夢幻,人世遺棄倫理也,然要其所為,不過為假仁襲義之事,終不足以勝其功利之心,其去聖學也逺矣,猶幸生於今之世,毋使佛老見之也,使佛老生今世而見,吾人所為,其不竊笑者㡬希,是求免於佛老之不我,闢不可得也,暇闢佛老乎哉?所幸真性之在,人心未嘗一息冺沒,而聖學昭然如日中天敏求之精察之篤行之一切,氣稟物欲俱不能累,必求真靜之體,以立吾心之極,懲忿懲此也。窒慾窒此也。改過改此也。遷善遷此也。不為佛老之虛,無不為俗學之卑瑣,斯為聖學也已。若曰是性也,吾有自然之體也,不能戒懼謹獨,以求必得,而欲以虛悟入,則意見之障,終非自得,縱使談說得盡,亦與訓詁記誦、詞章功利者等爾,而何以為學也?郎中莊定,山先生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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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㫤,字孔暘,號定山,江浦人也。成化丙戍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簡討。與同官章楓山、黃味軒諫鰲山杖闕下,謫判桂陽,改南京行人司副,遭䘮,服闋不起,垂二十年。𢎞治甲寅,特㫖起用。先是,瓊山丘濬疾先生不仕,嘗曰:「率天下士夫背朝廷者㫤也,彼不讀祖訓乎?葢祖訓有不仕之刑也。至是,濬為大學士,先生不得已入京,長揖冢宰,遂補原官。明年,陞南京吏部郎中,尋病,遷延不愈,又明年告歸。丁巳,考察尚書倪岳以老疾中之,士林為之駭然。己未九月二十九日卒,年六十三。先生以無言自得為宗,受用於浴沂之趣,山峙川流之妙,鳶飛魚躍之機,畧見源頭,打成一片,而於所謂文理宻察者,竟不加功,葢功未入細,而受用太早,慈湖之後,流傳多是此種學問,其時雖與白沙相合,而白沙一本萬殊之間,煞是仔細,故白沙言定山人品甚髙,恨不曾與我問學,遂不深講,不知其後問林緝熈何以告之?其不甚契可知矣。即如出處一節,業已二十年不出,乃為瓊山利害所怵,不能自遂,其志先生殊不喜孤峯峭壁之人,自處於寛厚遲鈍,不知此處卻用得孤峯峭壁著也。白沙云:定山事可怪,恐是久病昏了出處,平生大分,顧令兒女輩得専制,其可否耶?霍渭厓謂先生起時,瓊山已薨,是誣瓊山也。按先生以甲寅七月出門,九月入京,朝見瓊在乙卯二月卒官,安得謂起時已卒哉?況是時徐宜興言定山亦是出色人。瓊山語人,我不識所謂定山也,則其疾之至矣,安得謂誣哉?先生形容道理多見之,詩白沙所謂百鍊不如莊定山是也。唐人白樂天喜談禪,其見之詩者,以禪言禪,無不可厭。先生之談道,多在風雲月露傍花隨桞之間,而氣象曜如加於樂天一等。錢牧齋,反謂其多用道語,入詩不知定山,其自謂知白沙亦未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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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要聖人之道,貴無言而不貴。有言言則影響形迹而無言,則真靜圓融。若憤也而真見,若冥也而真趣,若虛寂也而真樂,彼以天得而此以天,與極其自得之真而出乎意象之外,是以聖人不貴有言。 吾之此身,受形父母,既有此形,則有此理。使吾身有一理不盡,吾於父母之形為徒受矣」。 浙人余中之過溪,雲以《皇極經世》之學授余,讀其書,至王天悦所謂推以某甲之年月,必得某甲之時日而後富夀,必先以某甲之年月而後貧賤,以至水陸舟車之所産、東西南北之所居,精麄巨細之事,無不皆然,而至所謂福善禍滛,畧無一二,余雖口唯其義,而心實不敢以為學也。 聖賢之學,惟以存心為本,心存故一,一故能通通,則瑩然澄徹,廣大光明而羣妄自然,退聽言動,一循乎禮,好惡用舎,各中乎節,屈原長於騷,董、賈長於䇿,揚雄、韓愈長於文,穆伯長、李挺之、邵堯夫長於數遷,固永、叔君實長於史,皆諸儒也。朱子以聖賢之學,有功於性命道徳,至凡四書、五經、綱目,以及天文、地志、律呂、厯數之學,又皆與張敬夫、呂東萊、蔡季通者,講明訂正,無一不至,所謂集諸儒之大成也,此豈濂溪二程子之大成哉? 六經莫大於易,而易有隂陽也。方其無言也,易具於心,渾然無為,及其有言,則孰為隂?孰為陽而隂陽之授受,皆傳之紙上,而易始散矣。易非散也,紙上而易自散也。四書莫精於中庸》。《中庸,言性道教也,方其無言也,中庸具於心,噩然無名,及其有名,則孰為性?孰為道?孰為教?而性道教?授受者,得之口耳,而中庸始亂矣,中庸,非亂也口耳,而中庸自亂也。《詩》、《書》、《禮》、《樂》、《春秋》、《論》、《孟》,莫不皆然。 心非靜,則無所斂。主乎靜者,斂此心而不放也。心非敬,則無所持。居乎敬者,持此心而不亂也。理非窮,則無所考。窮乎理者,考此心而不失也。 徃年白沙先生過余定山,論及心學先生不以余言為謬,亦不以余言為是,而謂余曰:此吾緝熈林光之在清湖者之所得也,而子亦有是哉?世之好事詆陳為禪者,見夫無言之說,謂無者無而無,然無極而太極,靜無而動有者,吾儒亦不能無無也。但吾之所謂無者,未嘗不有而不滯於有禪之所謂無者,未嘗有有而實滯於無禪,與吾相似而實不同矣。 道無不在一大渾淪者散在萬物,散在萬物者,俱可打成一片,而衆人則不知也。 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老之害,過於楊墨,科舉之學,其害甚於楊、墨、佛、老,為我兼愛,虛無寂滅,葢足闢矣。至於富貴利逹,患得患失,謀之終身而不知反者,則又楊、墨、佛老之所無也。屬聨比對,㸃綴紛華,某題立某新說,某題立某程文皮膚口耳媚合有司,五經、四書,擇題而出,變風變雅,學詩者不知䘮弔哭祭,學禮者不知崩薨葬卒,學春秋者不知。嗚呼!此何學也?富貴而已,利逹而已,覬覦剽竊而已。朱子謂:廬山周宜幹有言,朝廷若要恢復中原須罷三十年,科舉始得」。葢已深惡之矣。 天地萬物,總吾一體,牕草不除,皆吾生意,元㑹運世,皆我古今,伏羲周孔顔,曾思孟,皆吾人物,《易》、《書》、《詩》、《禮》、《春秋》,皆吾六經,帝力何有?太平無象,皆吾化育天之生,聖賢將為世道計也,或裁成以制其過,或輔相以補其不足,孔子之於《六經,朱子之於傳註,喚醒聾瞶,所以引其不及者至矣!今世降風移,學者執於見聞,入耳出口,至於沒溺而淪胥之者,非制其過可乎?侍郎張東白,先生元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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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禎,字廷祥,別號東白,南昌人。少為神童,以閩多書父攜之入閩,使縱觀焉。登天順庚辰進士第,入翰林為庶吉士。故事,教習唐詩,晉字韓、歐文,而先生不好也。日取濂、洛闗閩之書讀之,授編修。成化初,疏請行三年䘮,又言治道本原,在講學聽治,用人厚俗,與當國不合。移病歸,家居二十年,益潛心理學。𢎞治初,召修《憲宗實録》,進左贊善,上疏勸行。王道陞南京侍講學士終養。九年,召修《大明會典》,進翰林學士,侍經筵。上注甚,特遷卑座以聽其講。丁憂䘮畢,改太常卿,掌詹事府,以為治化根源,莫切於太極圖說》、《西銘、定性書》、《敬齋箴》,宜將此書進講。上因索觀之曰:「天生斯人,以開朕也」。武宗即位,進吏部右侍郎,未及上而卒,正徳元年十二月晦也。先生既得君,嘗以前言徃行,非時封進,不知者以為私言也。孝宗宴駕為人,指摘先生,亦不辨先生卓然以斯道自任,一稟前人成法。其言是心也,即天理也,已先發陽明心即理也之蘊。又言:「寂必有感而遂通者,在不隨寂而冺感,必有寂然不動者,存不隨感而紛已。先發陽明,未發時驚天動地已發時,寂天寞地之蘊,則於此時言學心理為二,動靜交致者,別出一頭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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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要斯道,在天地,不患踐之弗力,所患知之弗真。 蕭宜翀蚤遊聘君之門,友克貞公甫居仁諸子,不飾廉隅於泥坐蛇行,不詭冠服於呂縚,象偑不縱浮談於太極。此道自程、朱後所寄,不過語言文字。循習既久,只形諸文字,而言語殊不之及。形諸文字,纔能執筆,即於性命之奧,帝王之畧,極力描寫,不以為異。若言語間有及之聽者,雖面相隆重,退輒號笑之,曰「此道學」。又或公排擯之,曰:「此偽學士風,一至於是」。然實由言語者所談非所見,所見非所履故也。 吾人致力於大本,須灼見外教,同中有大不同處,此理在天地間,如今造版籍糧册,相似有總有撤徒,知囫圇一大塊而不知辨析於毫釐,畧窺影響,便爾呌噪,不復致詳致謹,反謂得人所未得之真樂,鄙禮法為土苴嗤簡䇿為糟粕,卒至顛瞀老死,大抵實有此者,氣象自別,語言動靜,何莫非此?若不養得深厚,皆是徒然,此本不蹺蹊不差異,不髙逺不麄,率不放肆,彼言動之蹺蹊差異,或務為髙逺麄率放肆者,則其人之能,有此與否可知已。 天池所以相播相盪,相軋相磨,晝夜不息者,其心無他,惟在生物而已。雖其雷霆之震擊,霜雪之凋殘,亦所以破其頑而禁其盛,非心乎殺之也。人即天理所生之物也,如花木之接,水泉之續,然實皆得,是生物之心以為心者也。茍非得是心,則是身無以生矣。是心也,即天理也。天理之在此心,日用之間本無不流通,但以既有此身,則不能無耳目口鼻、耳目、口鼻,既獨有諸,由是誘之以聲色之紛華,臭味之甘美,得之不得,而喜怒哀樂之發,遂不能無私焉。身既有私,則此心或為之蔽,而天理漸以冺矣。 寂必有感而遂通者,在不隨寂而冺感。必有寂然不動者,存不隨感而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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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陳克菴先生,選陳選,字士賢,號克菴,台之臨海人。天順庚辰試禮部丘文莊,得其文曰:「古君子也,寘第一,及相見而貌不揚,文莊曰:吾聞荀卿云:賢聖無相,將無是乎?授監察御史羅一峯論奪情被謫,先生抗疏直之,出按江西,藩臬以素服入見,先生曰:非也,人臣覲君服,視其品秩於御史何居不?事風裁而貪墨望風解。綬已督學南畿,一以徳行為主,試卷列諸生姓名不為,彌封曰:吾且不自信,何以信於人邪?毎按部就止學宮諸生分房誦讀,入夜,燈火熒然,先生以兩燭前導,周行學舍,課其勤惰,士風為之一變。成化初,改中州提學,倖奄汪直廵視郡國,都御史以下咸匍匐趨拜,先生獨長揖,直怒曰:爾何官敢爾!先生曰:提學愈怒,曰:提學寧大於都御史耶?先生曰:提學宗主。斯文為士子表率,不可與都御史比直,既懾其氣岸,又諸生集門外,知不可犯,改容謝曰:先生無公務相闗,自後不必來。先生徐歩而出,轉按察使,歸奔母,䘮䘮畢,除廣東布政使。肇慶大水,先生上災傷狀,不待報,輒發粟賑之,市舶奄韋眷橫甚,番禺知縣髙瑤發其賍鉅萬,都御史宋旻不敢詰,先生移文奨,瑤眷深憾之。番人貿貨,詭稱貢使,發其偽逐之,外使將市狻猊入貢,又上疏止之,皆眷之所不利者也,眷乃誣先生黨比屬官,上怒,遣刑部員外郎李行㑹廵按御史徐同愛共鞫,兩人欲文致之,謂吏張褧者,先生所黜,必恨先生使之為証。褧曰:「死即死耳,不敢以私恨陷正人也」。爰書入,詔錦衣官逮問,士民數萬人夾舟而哭,至南昌,疾作,卒於石亭寺,年五十八。友人張元禎殮以疏絡,或咎其薄,元禎曰:公平生清苦,殮以時服,公志也。張褧乃上言:「臣本小吏,以詿誤觸法為選,罷黜實臣,自取眷妄意,臣必恨選以厚賄㗖臣,令扶同陷選。臣雖胥徒,安敢欺昧心術,顛倒是非,眷知臣不可利,誘嗾行等逮臣於理,彌日拷掠,身無完膚,臣甘罪籲天,終無異口,行等乃依傍眷語,以欺天聽,選剛不受辱,旬日而殂,君門萬里,孰諒其寃?臣以罪人擯斥田野,百無所圖,敢冐死鼎鑊者,誠痛忠廉之士,銜屈抑之寃,長讒佞之奸,為聖明之累也。奏入,不報,第以他事罷眷鎮守。正徳中,追贈光祿寺卿,諡恭愍。先生嘗以易教授生徒,晚而居官,論《易》專主傳義,一無異同,以克已求仁為進修之要,故自號克菴讀書,不資為文辭手録格言為力行之助,毎上疏,必屏居齋沐,引使者於庭,再拜而遣子,劉子曰:由張東白之事觀之,非平日安貧守道之意徹乎表裏,安能使朋友信之如是?由張褧之事,觀之非在官,賞罰黜陟出乎至公,安能使黜吏化之如是?吾有以見先生存誠之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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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卷四十五
URN: ctp:ws562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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