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堯峯文鈔》 六 |
《堯峰文鈔卷二十一》 |
1 | 門人𠊱官林佶編 |
2 | 行狀 盧木齋 藏書清華 大學 圖書 館𡒉北平木齋 圖書 舘臧書 |
《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王公行狀》 |
1 | 曾祖龍皇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 祖鏜皇初贈通奉大夫內翰林國史院學士加一級再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 本生考爵明武德將軍錦衣衞正千戸皇初贈通奉大夫內翰林國史院學士加一級再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本生適妣張氏生母焦氏並贈一品夫人 考愛明中大夫陜西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皇初贈朝議大夫國子監祭酒再贈通奉大夫內翰林國史院學士加一級三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妣張氏累贈一品夫人 |
2 | 本貫直𨽻順天府宛平縣年七十七歲狀 |
3 | 公諱崇簡字敬哉其先家河間府之任丘自公曾祖光禄府君始來京師贅於晉故遂為宛平縣人家譜𢿱落不知其族望所自始凡再傳而家始大錦衣府君性孝友讀書知大義掌東厰太監陳矩賢之欲援府君為理刑力辭不就布政府君舉萬曆中進士初仕潞安府推官以清節著一府人稱之曰王青天但飲潞安水耳自後歷官皆有聲績殁而董文敏公其昌表其墓府君無子錦衣府君生公甫晬即以予府君為之子稍長善屬文㫄及詩歌古文辭皆優為之相繼受知於國子監司業張公鼐提學御史左公光斗二公素名知人每見公文輙歎曰此公輔器也年二十六舉於郷又十六年舉進士知公者欲引之入翰林公方請假營焦夫人葬未暇仕也而値流賊破京師遂挈其家播遷東南久之始歸順治三年世祖章皇帝愼簡文學之臣以儲後用公䝉首選即授內翰林國史院庶吉士特免教習與諸詞臣一體辦事與修明實録尋除祕書院檢討歷侍讀遷國子監祭酒入為弘文院侍讀學士遷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讀學士如故以疾請告十二年刑部右侍郎戴公明說薦公可大用吏部難之世祖素知公遂越部議而起公於家其明年以原官兼弘文院侍講學士遷國史院學士尋以太宗皇帝配天詔加一級進吏部右侍郎兼學士加級如故尋轉左不𰚆月遂拜禮部尚書又明年加太子太保公自為諸生即肆力於學日誦記𰚆千言自經史諸子百氏無不貫穿每考論古今治亂興廢之故輙慨然有志當世益務為經濟有用之術在弘文院詔察明季殉難諸臣始末公即疏言在內如東閣大學士范景文以下二十有三人在外如山西廵撫都御史蔡懋德等五人或以其身伏節死或父母兄弟婦子相隨死或家人𨵵門大小俱死其忠烈相同宜並賜褒揚以廣作忠之典疏既上時論悉以為允及在禮部感上知遇益盡心於職掌㑹御史乞更定帝王廟祀典公䟽言廟刱自前明迄於本朝曾經增定皆祀從來開刱帝王功業顯著者至於守成令主㮣不及與中間如商之中宗髙宗周之成王康王其行事具見詩書漢之文帝史稱其節用愛民方內安寧家給人足宋之仁宗恭儉仁恕明之孝宗亦與仁宗相𩔖憂勤愓厲終始不渝此七君者宜百世祀不當以守成見格又言宋臣潘美不當在從祀列張浚三命為將凡三致敗一敗於富平則𨵿陜遂陷再敗於淮西則酈瓊叛命三敗於符離則中原遂不可復且劾李綱殺曲端與岳飛議不合奏其積慮在於倂兵雖為南渡名臣而初無灼然可見之功亦當罷其從祀詔議祫祭禮公疏言宜奉肇興景顯四祖及太祖南向太宗東向又詔議大享殿合祀禮疏言本朝所封啓運山宜附中岳壇天柱隆業二山宜附北岳壇如前明附祀例有建議請祀周公於孔子廟者公獨以為不然疏言周公制作前代比諸帝王今既配享武王於廟禮𰚆隆重若復祀諸文廟之中於體為䙝非尊崇之得也議者謂北岳恒山立廟曲陽非是公以先儒言考之曰按曲陽有三地里志上曲陽屬常山郡在恒山北谷下曲陽屬鉅鹿郡鼓聚少陽𠅘晉荀吳滅鼓其處也今之曲陽既非鼓聚又不在北谷距恒山絶逺遂疏言宜從議者移祀渾源州為便是時天下大定朝野乂安天子銳意刱興禮樂公既鉅儒問學淹洽為上所委任而又身居禮官之長一切制度沼革必皆援古證今侃侃建白雖或廷議紏紛亦皆俟公一言而决上亦心從公言由是眷注日厚公有賢長子曰胥庭先生熙先與公同為學士至是亦以考績加禮部尚書父子後先同列海內榮之以為國家異𰚆王氏盛事晩近𰚆百年以來所無有也顧天子方嚮用公而公且以夙疾請告矣疏凡再上優詔皆不許㑹世祖皇帝奄棄羣臣公治大行之喪及議今天子登極禮儀日夜辦事左翼門疾大作又再疏請解任上不得已予告公雖里居士論益翕然推之康熙三年疾良巳人咸望公復用或私相告語曰天子且旦暮召公而公於是歲亦甫年六十有三動止康寧如少壯者故事當赴補公徑不𡧓起遽以老乞致仕自是迄公之殁凡十有五年終不復言出矣一時有識無不為公惋惜亦無不服公進退大節以為仕宦者所難公交游滿天下少時所親密者率多文章意氣之士既躋貴顯猶汲引不少怠雖单門後進輩行濶絶每到門投謁必相與握手款曲凡被公禮遇者人人色喜謂王先生親我也諸所奬借其後率皆成名性清愼不苟於財嘗貸前明中貴人何某金百兩何死於盗公無所歸金遂舍諸僧寺且設位為文以告曰吾用資故人𡨋福有同年生宋君某者寓赤金百兩白金千兩於公其家不之知也宋君殁公促其子至如𰚆與之金其子大驚願以其半奉公為壽公笑曰如是則與乾𣳚有異乎竟悉予之平居無聲色博弈之尚晩歲益嗜澹泊惟潛心先儒義理之說以躬行心得為主於諸儒論難不强為異同及其發之於文原原本本下筆輙𰚆千言而悉根柢乎六經其論詩風雅正變則謂論正變以體不若論之以聲葢體由聲而定也三代以上詩與樂出於一古人以聲詩奏之樂是故詩之本在聲孔子刪詩得其聲則存不得其聲則不存或謂詩有正變聲何以有正變不知宫商角徵羽正也變宫變徵皆變也後儒補六笙詩又補肆夏詩皆未逹乎聲之義者也論春王正月則謂《春秋》之作孔子尊王之作也因魯史之文遵周代之制㮣乎無可疑者使以夏時冠周月是倍王非尊王也是故孔子所書春者即周之春所書正月即周之正月也其說悉有禆於學者至其他碑銘之文尤見重當世子若孫欲榮其父祖者徃徃𰚆千里惟公之歸其辭皆典核有則今翰林侍讀學士葉君方藹序公集白色黝然而光味冲然而長葢實録也間召賓從子姓與之觴咏及媐遨山水間所賦詩清新整麗見者爭傳頌之有青箱堂詩十卷續詩十二卷文集十卷家譜年譜各一卷襍著述若干卷以某年月日遘疾卒於正寢以某年月日葬於西城𨵿外坊畏吾村之西原配一品夫人梁氏有賢行前公四十年殁詳具公所撰行狀中公之葬也穿夫人墓而合焉子男六人長熙順治丁亥進士累任經筵講官兵部《尚書》加三級梁夫人出即士大夫所稱胥庭先生也次槱國子監典簿次然山西靈丘知縣次照刑部江南司員外郎皆側室趙宜人出次燕𠊱補員外郎次黙𠊱補國子監正側室周氏出女子子六人長適太倉州同知陳承吉次適丁亥進士福建按察使張𪪺俊次許聘諸生朱持正天次適辛丑進士行取𠊱補主事米漢雯皆梁夫人出次適諸生張弘佐趙宜人出次適𠊱補兵馬司指揮孫道林側室田氏出孫男十人孫女十一人曾孫男一人於是胥庭先生衰絰踵門以公之官階與其學術勳業當得賜謚立傳不可不為之狀以俟太史氏之采擇且藉是乞銘於大人先生納諸幽竁登諸麗牲之碑以示來世而𡸁於無窮遂述公治命屬狀於琬琬辱於公為年家子又嘗辱公悞稱其文又嘗與校公全集雖才識駑下不足以窺公之深然竊願上附於知公者故敢攟摭公家譜年譜及胥庭先生所述行畧件繋如右 |
《前明大理寺左寺丞李公行狀》 |
1 | 髙祖某明太師建極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謚文定 曾祖某明太常寺少卿 祖某明太子少保禮部尚書 父某興化縣學生明累贈工科都給事中妣安人姜氏 |
2 | 本貫楊州府興化縣年八十 嵗狀 |
3 | 公諱清字心水别自號映碧先世自句容遷於興化少而頴慧太常有所籠雋鳥死於是太常卧病方諱言死問曰鳥無恙乎公適侍側家人急目公公即陽應曰然太常後知之喜曰是兒甚解人意年七歲贈公病革遺書戒公曰世父爾師也爾惟其言是聼公讀其書哀號如成人故終其身事世父如父年二十以諸生與世父同舉於郷越十年而舉崇禎辛未進士方考選庶吉士公心薄同籍之爭名相軋者遂不赴試釋褐寧波府推官居官勤敏日夜櫛垢爬痒興利除病務使吏畏法而民戴德至於發擿姦伏如神雖老猾宿蠧莫能秋毫欺也從廵按御史行部勾稽七郡求大辟可生者凡破械出四十餘人浙中士民驚服㫄府闕官爭乞公攝治之考既最愍帝召對稱旨特擢刑科給事中同日上兩疏其一言禦外敵當戰守兼治不當輕言款禦內敵當勦撫並用不當專言撫其一言治獄不宜置失入而獨罪失出又以刑部案牘積滯論尚書劉之鳳首鼠狀㑹之鳳得罪下獄公仍疏捄謂前日彈之鳳者臣也今日理之鳳者亦臣天子察其誠不之罪也大清兵破文安而去我總兵官不戢麾下公疏言我兵怯於禦敵勇於殺良老穉婦女滛掠無遺是尤敵人而效之也天大旱又疏言此用刑鍜鍊𠜇深所致因劾《尚書》甄淑引烹弘羊誅來俊臣二事為徵淑愠甚且恃有內援遂以把持劾公詔鐫二級調浙江布政使司照磨至家丁內艱無𭙌何而淑以賄敗人主始念公言即其家補吏科服闋入朝疏言治道在固民心其詞曰臣聞周設三征緩其二則饒秦有十失存其一則病徃臣為外吏見有司所急者京𫟪遼三餉耳自户部將襍項錢糧盡入考成不能為國家增毫毛之利而一時刑與賦並急民安得不窮民窮而為盗盜起而用兵兵冗而加𣲖𣲖溢而民益窮盜益熾自非陛下邇年蠲租省刑與諸臣更始天下事尚忍言㦲而或者以北兵入犯城墮黎殘無乃行仁義不効乎臣不敢謂然也周之宣王玁狁孔𣗥不得已興六月之師而究宣王所以致治則見之鴻鴈之《詩》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所為勞來安定若此其勤也漢之文帝匈奴苦𫟪烽火逹於甘泉不得已親勞軍霸上而究文帝所以致治則見之史臣所載蠲農租除肉刑以德化民未嘗一日倦也夫仁義患不行且行不力耳安冇行且力而効不臻者臣聞元氣彫於毒藥者必調以歲月益以參芩而後徐俟其復臣不勝大願願陛下堅持新令一切求賢納諫輕徭解網力行勿怠而更敕諸輔臣同心協力共守此仁義之本計也公又疾朝臣日競門户疏言國家門户有二北門之鎻鑰以三協為門户陪畿之扄鍵以兩淮為門户是也置此不問而閧堂𨷖穴長此安底疏上皆不報其秋遣冊封新昌王是歲崇禎十六年也明年春未返命而京師陷弘光主即位南京遷工科都給事中公見朝政日壞乃疏言君父之讎未雪如臣等輩乗國難以拜官者義將慙痛入地宜亟更前轍以圖光復中官有請御用器物者公恐開侈靡之漸疏言昔召公戒成王曰所寳惟賢則邇人安又鼂錯曰明君貴五榖而賤金玉明乎人君代天理物以用賢勸農為上而區區器物金玉不與焉國初建宫殿時或言瑞州出文石可𤥨以甃地髙皇帝曰作法於儉猶恐其奢若華美是好豈不過侈至㦲言乎陛下今自中州播邉櫛風沭雨備極艱難漢帝之不㤀麥飯豆粥唐宗之不忘質衣僦舍此其時也不則侈用必至於多藏多藏必至於厚歛厚歛必至於煩刑雖全盛猶虞不支况此江左一隅乎又憤朝政以偏安自足疏言昔宋高宗之南渡也僅有天下半耳而說者謂其病於意足若陛下於今日其何足之有以河洛為豐沛則恭皇之舊封也為恭皇所巳有而不有則不足以金陵為長安則髙帝之始基也為髙帝所全有而不有則不足臣竊有味乎伍胥之揣勾踐也曰為人能耐辛苦葢謂無𮎰於禽無荒於酒無荒於色無荒於瓊宫瑶室之觀與南金和寳之翫也今何時乎宫闕已燼矣陵寢半蕪矣登城北望慨然可涕故臣深望陛下無忘痛耻以此志為中外倡也倘陛下弛於上則諸臣必𨓜於下先帝之深讎將安得而復㦲抑臣更有慮者宋之南渡猶走李成擒楊么以靖內制外今則獻猺交熾兩川危於累卵且汀潮南贑皆以警聞北有既毁之室南無可怡之堂臣竊為陛下危之䟽上皆報聞而已有司始謚愍帝為思宗公疏言廟號同於漢後主禪謚請昜之又請補謚太子二王禮部奏從公請先是嘗請謚開國靖難及累朝死諌諸臣部閣不行至是復申言之章下所司或譏公迂緩公歎曰士大夫廉耻心喪衣冠道盡不急於此時顯微闡幽激發忠義之氣吾更何望耶公事兩朝凡三居諌職其御門及御平臺面陳者不論章奏後先𰚆十上觸一時之諱詆新下之令上則劘切人主下與貴臣權倖為敵反覆再四不顧死生利害㫄觀者咸為心悸股栗而公處之晏如也以是訖不得大位遷大理寺左寺丞加一級遣祀南鎭行甫及杭而南京已失守矣公諳練國家掌故尤長於料事崇禎中嘗力爭總理熊文燦撫張獻忠非是忤閣臣意其後獻忠竟叛京師之陷也南京諸大臣欲舍福藩立潞藩或以私問公公曰若然𥚽未艾也神宗德澤猶在人心今舍其孫而外求君將焉置此且宜立者不立又誰不可立者左良玊擁楚鄭芝龍擁益以令諸侯其誰禁之是動天下兵也其後潞藩竟不果立而門户報復之事遂起葢公之過人大都𩔖此難以一二記也公由杭間道趨隱松江之六保已渡江居髙郵之三垜久而始歸宫保公故園杜門不與人事蔡都御史士英開府淮揚將以遺𨓜薦力辭而止徐學士元文復以纂修《明史》薦亦謝病不行閑居惟著書自娛凡三十有五年而殁為人純厚不設町畦其忠義葢出天性當愍帝之及於難也適在揚州聞之號慟𭙌絶自是每遇諱辰必設位以哭曰畢臣此生如是矣晚歲䂊作遺令甚具且曰吾家自文定公以來世受先朝大恩吾一外吏荷先帝簡擢涓埃未報國亡後守其硜硜有死無二葢以此也先帝罹禍僅得柳木作梓宫且不𫉬御衮冕而吾用紗㡌錦衣以殮取沙木為櫬於心安乎今與汝曹約止貿一杉木棺副以幅巾深衣他物悉當稱是先是公㑹試卷已為本房所乙倪文正公元璐見而竒之始得録遂事文正公為師𰚆相從游論議益合及以吏科北上與文正公偕是時大清兵方破山東諸州縣兵火塞道文正公冐之而前有沮公者公叱曰吾忍倍師而獨生乎竟同日造朝京師既陷即慨然曰悲夫吾師必死吾君矣已而信至果然公號慟一如哭愍帝也其篤於君友如此於書無所不窺尤濳心諸史之學嘗為史論若干卷絶不蹈襲前人成說而是非好惡一𮜿於正其論秦檜最善畧曰丘文深之謂檜再有造於宋也其說傎矣夫不䆒其制和何術則梓宫之返鑾輿之復檜且居功不疑抑知和議之成葢成於岳成於劉成於吳楊諸將而檜無功焉檜特借戰之勝局以定和之成局者也嘗考紹興間劉錡楊沂中等有順昌拓臯之捷岳飛牛臯等有郾城朱仙鎭之捷吳璘楊政等有劉家灣之捷雖狡獪如兀术梟悍如撒离喝亦悚然於用兵之非䇿檜所為巧乗其機而迎之也何功之有雖然檜不獨無造於宋也且弊延於金而釁極於元夫金以和乞䝉古以戰應而金不競既而元踵其轍於是么麽之方谷珍倔彊之張士誠皆以招安為言招安者和之別名也一和而困於盗再和而亡於盗矣其弊金而釁元若彼顧獨再有造於宋乎公殆借檜事以發其憤悶至今讀之有餘味焉又刪宋齊梁陳及魏北齊周隋八書合南北二史而夾注其下為一書又合陸馬二《南唐書》為一書其他編次若南渡録三垣筆記諸忠紀畧等書又若干卷又集平生襍文二十卷安道先生陳公瑚公執友也嘗評之曰公行文飛動有今人歌者令人涕者令人喜解頤怒衝髮者唐宋稗史野乗莫逮也知者稱其篤論云元配陳安人前公若干年殁側室吳氏薛氏子三人吳之出居長曰稹某官薛之出居次曰蘭某官曰柟某科進士今官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編修孫男女若干人公自少丰姿朗秀見者歎為神仙中人居平御家嚴整閨門之內儼若官府教𩛙諸子姓咸有程度大清興四十年先代賢公卿凋落殆盡獨公巋然老壽海內以鉅人名德相推重所著書才脫稾即傳相繕冩以去雖遭逢非偶而其殁也斯不朽矣某年月日將葬公某郷某原中允先生屬琬狀公行琬不及登公之堂而辱從中允先生後載筆史舘故不敢固辭謹采安道先生所作公生傳及公自叙年譜為狀如右謹狀 |
4 | 康熙辛未八月七日謹録 |
5 | 《堯峯文鈔》卷二十一終 |
《堯峯文鈔卷二十二》 |
1 | 門人𠊱官林佶編 |
2 | 記一 |
《大通橋分司壁記》 |
1 | 順治十五年冬予既分司大通橋於是太子少保永昌王先生方以《尚書》為之長予徃辭先生先生為予言是司在部差最下然清靜無事於誦讀著述為宜明年春予至署逾一月漕運不至諸小吏兢兢奉法可以不用鞭笞其無事畧如先生言然予素多病病每發即苦煩懣不能多讀書邸舍所𢹂書甚少亦不能竟讀也雖時時有所作然皆應醻里俗之文不暇自奮勉以進於古人以是深媿先生云署故有軒曰飲氷前任主事錢君江所重葺也軒中蕭然惟具一几一榻予每晨乘馬入署恒居是軒諸小吏抱案牘竢几側予濡筆署𥿄尾訖即擁藥㼝茗具為苦吟狀諸小吏見之俱匿笑避去不復顧軒前有庭庭有石挺然如人立又有柏槐各一本小桃一株桃將吐華予暇則抱席徃坐花下有小鳥青黑色飛鳴其間馴狎不避人予樂之㤀疲常至日暮始返夫以予之䟽慵率直自分不任錢榖去年夏謁選不幸得户曹而分司於此以自葢其拙未嘗不欣然以喜也然為病所侵衣食湯藥俱不足以自周而京師親舊過從者亦益少署中自奉行文書之外亦無他材能可以自見於是撫歲月之如流而恥功名之不立又未嘗不黙然以思而悄然以恐也詩云俟河之清人壽𭙌何然則予去其故郷舍其朋友兄弟妻子之樂而來縻禄食於此復何為㦲復何為㦲 |
《嗜退軒記》 |
1 | 遷邸舍之逾月始理一軒為讀書之所名曰嗜退其語在《宋史》司馬池傳中予取以自志者也然予自受差以來簡書㫄午日夜奔走東便門外不暇恒居是軒先是病羸未瘉入夏益咯血不止予方懼户曹之未昜稱職也欲得改他部以去㑹有言事者亦條其䇿於朝下公卿聚議久之不決予復謀移疾還江南文稾已具矣而諸小吏力爭以為故事無有不果行秋八月運務將竣予始得還居軒中習養生家言以治病然亦不復能讀書矣軒前無他襍植惟丁香二樹青蒼可愛每至夜深人靜月明滿牆樹影辨駁如畫予𰚆𰚆行吟其間意欣然自得也因是又念海隅多事至尊方議南廵之典以埽除兇逆士大夫爭欲奮其才智取功名於𰚆千里外慨然有乗長風破巨浪之思而予獨僻居於此形影相對若不知其身之在長安者何也昔馬少游誡其兄曰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御下澤車乗欵叚馬郷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贏餘徒自苦耳仲長統亦曰凡游帝王者欲以立身揚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昜滅優游偃仰可以自娛於是遂為文以論之然則古人之所志葢亦有與予𩔖者予其能無慨於中邪作嗜退軒記 |
《兵馬司西閤記》 |
1 | 兵馬司號廵城使者屬吏雖其品秩故與部主事相當而所職猥襍士大夫仕宦中朝者皆得以公事檄使之所轄之地若窮邨委巷餠師酒媪牧豎販夫䣱酒誶語攘雞逐狗之屬無所不當問每朔望進謁廵城使者襍與胥吏徒隷為伍俛首傴僂若將拜於庭者使者不許乃止或出遇御史於道下馬走避望其訶殿逺去然後得行故雖同為京朝官而士大夫悉輕視之至以相譏嘲北城兵馬司舊有治所在宣武門內其地久廢不治輙僦民舍以居予既左遷今年秋始受事案牘之暇退休此閤閉户吟嘯自若也客或問子曰子亦有不快於中邪予曰否否昔漢張忠為御史大夫嘗署孫寳主簿寳徙入舍祭竈請比鄰衆以為怪寳謂髙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某為可一府不言非士安得獨自髙且不遭者可無不為况主簿乎然則予以不才幸䝉屛棄於此此亦予祭竈請比鄰之時也而又何不快之有客遂匿笑去 |
《容安軒記》 |
1 | 予既寓居太傅息齋先生之第其第踰堂而左得東廂三楹庳濕幽暗遇雨將圯於是稍葺治其一闢牗南向設几榻為燕休之所暇即坐卧其中自非理文書接賓客率不他徙遂名之曰容安軒容安云者葢出於陶靖節辭而蘇文忠取之以入《志林》者也古之逹人其飢而欲食寒而欲衣㫄皇無立錐之地而欲得居處未嘗稍異乎人也惟其中有自得雖復加之以死生利害是非得喪猶不足累其心邀其一哂而况起居日用之區區者乎是故藜藿之食亦可以飽毳褐之衣亦可以㬉衡門圭竇之室亦可以居豈有他㦲誠能安之而巳抑予思之方夫靖節之棄官也種秫采蘜悠然自得不幸為窮餓所驅徃徃賦詩乞食而未嘗有𭙌微悔恨之意文忠之在海上也蠻煙瘴氣極士大夫所不堪而能刈桂以釀酒儲藷芋以為糧摘蘆菔蔓菁以為羹日與黎子雲老符秀才之徒幅巾杖屨徜徉山市若忘遷謫之無憀者葢其安之也如此夫然後知死生得喪果不足以動逹人之心而為之累也今予左官司城逾一年所矣出處語黙之際雖與靖節異道及其退居此軒也有圖書以怡目有酒茗以適口從容俛仰以視文忠見逐有司不得已而偃息桄榔之下者相距豈不逺㦲此予所以自安而願附二君子之後者也 |
《讀書齋記》 |
1 | 編修葉子子吉在京師以好書著聞嘗積書𰚆千卷閉户讀之以自奮勉於學因命其所居室曰讀書齋而屬予為記嗟乎書豈昜言讀㦲士之少也困於科舉之業則書之凡無益於經生者悉廢而不暇以讀矣及壯而宦游四方又困於簿書文牒之猥𤨏倉庾陛豻城郭之周防上官僚友冠葢交游徃來醻酢之紛紜上下則書之凡無益於吏治者悉廢而不暇以讀矣當是之時来嘗無有志之士知書之可好而能自奮勉者也然其未遇也或見為迂踈而不足以迎合有司其既遇也或見為闒茸遲鈍而不足以鍊逹當世之務故士大夫無所事於書而爭以讀書為諱惟翰林先生則不然既已舍去科舉之舊而又無簿書文牒倉庾陛豻之可虞品秩雖稍卑下而率用簡貴相髙其於徃來醻酢之節亦僅僅耳此歐陽永叔所謂榮顯清閑得兼宰輔神仙人天之樂者也宜其遂有讀書之暇矣且夫翰林之為官也素以文章侍從為職業上之人優其廪賜而寛其程課使之從容緩歩於𬖂筆荷槖之列如此而復廢書以娭不𭙌曠官而喪職也與而葉子寓直之廬則又國史院也吾意必有前代金匱石室之藏與夫日曆起居注之屬人間所不昜購者咸充牣乎其中以俟葉子之讀然則葉子苟好書又何必惓惓於是齋也㦲抑予嘗考之於古若周之柱下所掌晉之伯黶氏所司漢之蘭臺天禄唐之麗正殿宋之崇文院之所校輯皆設有專官其書多者乃至八萬九千餘卷而近世固無是也葢三院所貯者自太祖太宗暨前明十三朝實録而外不聞有難購之書翰林先生自翻習滿字而外亦不聞有卓然留意於書者至於退而休沭亦皆飲酒諧笑之時為多然後知以讀書為諱者雖在翰林亦然而葉子顧獨不然方其用心於是齋也孜孜矻矻窮日盡夜𭙌不知異物之可以昜其好者儻益奮勉而不已則其學豈可量㦲故不辭而為之記 |
《緩齋記》 |
1 | 顔蠋曰晚食以當肉安歩以當車蘇子瞻評之曰蠋巧於居貧者也然而未聞道也子瞻於是手失言矣當戰國之時如蘇秦張儀犀首樗里子之屬莫不歷說萬乘爭攫其金玉錦繡以為榮使蠋少出才力以與之抗豈遂不如𰚆子㦲而顧退安於此謂蠋不聞道可乎今夫山林窮居之士無悲憂欣喜以廹之於中無是非毁譽得喪祻福以乗之於外曵履而行𠋣杖而息從容偃仰於泉石林麓之間故能識安歩之為樂使不幸游於朝市而馳騖於功名之途掎裳交祍犘趺而攘臂者連日夜不止此其𫝑若赴火之蛾聚羶之螘豈能與山林窮居者同㦲故孟東野反之曰長安無緩歩吾友吏部郎王子子底為人恬靜少欲不苟言笑殆𭙌於聞道者其自河南典試而還也又嘗反東野之詩名其燕休之室曰緩齋葢子底之視朝市也固無以異於山林窮居者也既而為磨勘者所攟拾詔下刑部遂不能安居是齋或則誚之以為此殆緩之效與汪子曰不然若獨不見夫馬與車乎方車之偏轅而奔也不𰚆里而覆者有矣馬之脫銜棄勒而走也不𰚆里而蹶者有矣彼其所以蹶且覆者何也吾故知疾行之未必皆得而安歩之不必皆失也今子底之所處特不幸耳而世之貪功而死名者顧欲以區區之禍福得喪為子底病是豈知子底之道者㦲昔〈離騷〉有言曾𭭔欷余鬱悒哀朕時之不當予於子底亦云故記之 |
《晳次齋記》 |
1 | 梁先生曰緝交於子有年矣其人內剛外和與之游處終日愛憎喜愠不見於色殆𩔖孔子之所謂中行者然而釋褐以來凡所至邸舍與其退休讀書之地必以晳次名其齋意若不敢自擬於曾晳而願居季次原憲之列何也予嘗思之昔孔子既並推狂狷而周衰之後若莊周列禦宼者出率皆以一死生齊得喪為賢降而祖其說者劉伶阮籍之徒飲酒任逹莫不自命為狂而訖不聞有以狷稱者即史傳所載獨行卓行之屬亦徃徃歷𰚆世而僅得一二人至於孔子論狂則又有古今肆蕩之不同葢若逆知莊列之流敝而䂊憂之者而於狷獨無譏焉得母狂猶可以貌為而狷者之孑然自守則雖好名之士亦不能竊其近似以相𠋣附與宜乎遂見尚於先生也顧或謂太上逹節其次守節狷者自守有餘而常不足於髙明廣大此季次原憲之所以不如曾晳也予竊以為不然傳曰有所不為又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古聖賢之為學也雖本乎中庸而亦未嘗無髙世絶俗之行非姑以示異也惟其不顧千駟故能進而為王者之佐惟其不受萬鍾之粟故能退而以其言語道德為儒者宗千金之子無故而縱於酒色則其保家者少矣况望其積累以致富㦲以是見不為者之果足尚也近世卿士大夫無不好言曠逹之識馳騁上下不可覊𮩸之才以視狷者之所守相距良已逺矣及從而微闚其隱雖至於敗名裂檢放廢繩墨之外亦間有之豈非髙明廣大求為曾晳而過者與當是之時苟得一人焉以其孑然之節髙自位置乎其間微獨可以勵世而警俗夫亦庶𭙌聖賢之學也此則先生之志然也 |
《計氏思子𠅘記》 |
1 | 計孺子準字念祖吾友甫草之冡子也年十五補吳江諸生及朞而殤甫草哭之慟遂集士大夫誄之既又為之謚既又刻其遺文逾四載甫草來言曰吾思孺子甚吾將構𠅘所居之㫄以思子命名子盍為我記之予遂正告之曰昔子夏之喪明此過乎情者也延陵季子之三號而行此不及乎情者也夫二者皆非也惟世之甚暱其子者徃徃牽於骨肉之私而不知裁之以禮是以過情者多而不及情者寡聖人惻然憂之則寧於季子有取焉此無他凡以訓天下之人父人母使皆知有禮以為之節也今者孺子之殁其歷歲月也固久且逺矣而甫草猶睠焉不忘起居寢食則有纒緜悽惻之聲歲時膢臘則有涕泣顦顇不能忍之色其殆近於無節矣吾方以越禮為虞而又樹之𠅘是亦不可以已乎甫草曰未也孺子也賢吾將以禮成人者禮之予應曰否否聞諸周人之葬諸殤也則用殷人之棺槨與虞夏之堲周瓦棺其既除喪也則服以祭其祭之也則不立尸不以特牲未有不與成人異者父母之視其子固無賢不肖之分也發於中者之有慘舒逹於外者之有隆殺也惟視其殤與非殤而已故曰先王制禮不敢過也此施諸父母且然而况所謂殤子者乎孺子雖賢然不得比於童汪錡之列明矣今既思之過甚而又益之以非禮則是委棄先王之制而甘蹈子夏之遺轍也甫草其愼之嗟乎吾之言此豈果能禁甫草使勿思㦲原本乎送殤之禮而折衷之以聖人之訓非薄待孺子而然也亦以效忠愛於吾友云爾孺子娟娟秀好未殤前一年適予罷官南歸嘗一識其面而甫草極言孺子故好學則其久而不忘也固宜作計氏思子𠅘記 |
《堯峯山莊記》 |
1 | 堯峯山莊在横山之麓距先大夫所卜墓道僅一里故為盧氏別業秋七月予介友人盧子定三評其屋直償以白金四十五兩而命子筠更新之凡鳩工一百五十有奇木以根計竹竿以个計瓦甓甎釘以枚計灰砂以斛計桼油以觔計者共一萬一千五百有奇閱四旬糜白金𭙌如屋直之𰚆而始訖工予從朋舊置酒羣游於此酒半輙仰屋而歎葢歎夫得之之難與葺而治之之尤難也後之子孫可不思所以善守之乎吾吳風俗衰惡父兄師友無詩書禮義之教其子弟𩔖皆輕獧巧詐不率於孝友而中間尤無良者又多移為服御飲食博弈歌舞之好於是士大夫之家昜興亦昜替𰚆傳而後匃貸不給有不虗其先人之壠而翦伐其所樹者殆亦鮮矣吾先大夫無他支屬吾父子不衰即病而筠又未抱子方相與手足拮据勉焉經營欲以遺所不知何人而又責其善守豈不愚乎雖然汪氏自太學公以來讀書修行積有歲月以及先大夫而猶不克盡食其報詩云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榖詒孫子蘇子瞻亦曰王晉公修德於身責報於天如持左契交手相付使其言可信則吾先大夫之澤固未可艾也姑識歲月以竢 |
《苕華書屋記》 |
1 | 康熙九年春予自金陵命兒筠徃卜居郡城之西郊老屋二十餘間堂寢庖湢畧具俗傳以為前明正德中《尚書》陸公完故居云夏五月予還自西新𨵿始掃除㫄舍一楹遷几榻其中而寢處焉地廣袤不越𰚆弓庭前後襍華藥三株老梅各二本前庭又有石植立陵苕始華其蔓循外垣而下羅絡石之四周葢與梅皆𰚆十年物也予頗樂之乃顔之曰苕華書屋今夫水萬折必柬焉鳥獸大者喪其羣匹越月逾時焉則必過其故郷翔囘焉鳴號焉蹢䠱踟蹰焉小者至於燕雀猶有啁噍之頃焉今予自仕宦以來無汙萊以供饘粥無室廬以䕃芘風雨寒暑袁宜人既殁於是寓其孥於昏黨委之而禄食京師者殆十有三年矣及其還也環顧耳目之前井市半已改昜親舊半已凋喪故時所藏琴尊圖籍翫弄愛好之物半巳零落不知所在而予亦遂老矣幸而有此一楹以為讀書咏歌之地自分可以少休顧猶馳驅奔走役役而不止不亦大可太息㦲然則予固困而思歸矣拂巾布袍從容偃息於陵苕之下必不久且逺矣故記之 |
《三衢文㑹記》 |
1 | 三衢文㑹葢元時江淛士子私課之文也其題為經疑二昜書詩禮《春秋》本經義各一賦䇿又各一所得凡二百十二卷所取自德興余闈而下共六十六人司紏者程國表等十三人司盟者劉文瑞而主評者鄭縣丞元善是歲則延祐六年八月也按元史仁宗本紀皇慶二年六月以宋諸儒及故中書左丞許衡從祀孔子廟廷十月詔天下以三年八月興其賢能充貢有司次年㑹試京師云云其後改三年為延祐元年又五年而斯編遂出是時方直尊崇儒術嚮用科目之際為有元極盛而江淛又文學淵藪也故科舉之詔既下而南方士子莫不聮祍交袂相與刮摩淬厲以俟有司之舉由斯編考之葢舉淛西建康淛東海右四道六路之人才皆彚焉抑何彬彬也鄭氏所評具在無讕詞無溢語采瑜擿瑕殆不失直諒之遺而諸䇿所答周正一說亦皆援据精核敷陳詳贍庶可以見其所存矣邇者吳㑹之間士子既耳剽目竊而凡江湖僑客借觚翰以求食者又徃徃撰為淺陋里俗骫骳不根之文盗取虗譽以相牢籠而後生不學者亦復靡然譟而從之此震川先生所謂妄庸人者也以視斯編作者之典贍如彼而評者之直諒如此能無赧顔泚顙也㦲按輟耕録元反宋金餘習初試論賦其後一以經義為本云云及考選舉志《春秋》兩試皆未嘗用論終元之世亦未嘗廢賦不用也或有司挍閱稍重經疑經義則有之耳先儒云經非文無以發明其旨趣而文不本於六經又不足謂之文顧後世乃有畔經而以文自命者何也 |
《伐楊柳記》 |
1 | 楊柳昜生而宜於水涯春夏之間徃徃多美䕃吾吳故澤國也人家瀕水率栽楊柳以取䕃焉然其木稍久則空中而昜朽不足備梁棟器物之用髠之惟可用以薪爾此莊周氏所謂不材者也而吾黨顧作詞以寵之傳相放效多至𰚆百首儻亦楊柳之幸耶刻詞甫竟而官中造火藥需其木為炭廵撫下令長洲吳兩縣命伐城內外楊柳民間騷然而無知者懼所由之擾復私自伐之公私所𢦤殆不啻十之六七或咎予詞若為之䜟然予曰非也吾聞福不可𡚶邀而名不可倖得楊柳以不材之木而橫被詩詞之寵則其致此災也宜矣然櫟社以不材全而楊柳獨以不材見伐此其不幸而非莊氏之言之不驗也於是復有客曰此二說皆過也夫楊柳無知之物寵之以詞不知榮阨之以斧斤不知辱者也今使士大夫處榮辱之㑹澹焉漠焉能如此木之無知則𭙌矣曾是不能而顧譊譊焉於楊柳不亦陋乎予異其言故記之 |
2 |
康熙辛未八月十一日樸學齋録 |
3 | 《尭峯文鈔》卷二十二終 |
《堯峯文鈔卷二十三》 |
1 | 門人𠊱官林佶編 |
2 | 記二 |
《寳翰堂記》 |
1 | 前禮部尚書臣王崇簡偕其子今工部尚書臣熙延臣琬過其私第第有堂三楹顔曰寳翰葢臣熙構之以敬匱世祖章皇帝所賜御札及書若畫之所也於是導臣琬俾與觀焉軸以𧰼犀襲以文錦發圅啓帙爛焉盈目琬既畢觀則臣崇簡又命之曰女其記之臣嘗逮事孝陵不敢用固陋辭謹拜手稽首為之記竊惟我世祖章皇帝以天縱之姿神武之烈受天成命西翦巨㓂南平小蠢十餘年之間薄海內外㒺不賓服天下既定然後躬屈至尊𰚆引見左右侍從通今好古之士講譯詩書修明禮樂舉郊祀之典考求籍田幸學之儀以肇興文治當此之時日不暇給矣及其萬𭙌稍閒則又能屛絶他好游戲翰墨之林揮灑淋漓渲染生動奇葩異薻間見層出訖於今日其藏弆天府者固不知凡𭙌而寸縑尺素流傳人間公卿大夫之家皆𧚌潢而寳惜之夫亦不為少矣臣熙起家禁苑既用文學才望受知於上於是出典制書入備顧問游獵廵幸未嘗不在交㦸扈蹕之次如此者凡十有四年而尤以恪恭勤愼獨為天子所親信故𰚆䝉書若畫之賜視他侍從所得殆有加焉然後知君臣相得葢自晚近𰚆百年以來未有及臣熙所遘之盛者《周書》君牙之誥曰惟予小子嗣守文武遺緒亦維先正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古王者所期望於大臣如此若我世祖之在御也功崇德懋亦既措天下於乂安而又愼擇一二腹心心膂之佐如臣熙輩者用輔毗我後人其知人不可謂不明詒謨不可謂不逺且大矣然則竭股肱之力奉揚嗣天子丕顯休命以無㤀先皇帝之知遇而侈寵錫於無窮是皆臣熙之責也書又曰世篤忠貞服勞王家臣於王氏父子見之矣 |
《御書閣記》 |
1 | 皇帝踐胙之二十有三年冬十月戊午東廵至蘇越二日庚申御舟還次無錫駐蹕惠山之麓召廵撫都御史臣斌諭曰編修汪琬久在翰院文名甚著近又聞其居郷不與聞外事是誠可嘉特賜御書一軸汝宜傳示不必令彼前來謝恩亦不必具䟽陳謝許其從私家祇受臣斌奉命即柬官役俾恭齎上諭及御書南下夜漏十餘刻臣琬聞知出具朝服跪迎於大門之外繼又九拜三叩首受書堂中既竣事然後敢啓重封敬覽𰚆四凡行楷三十有五行一百三十有一字乃臨故尚書其昌所録詩餘三闋也筆墨所到光采暉映如鳳之翥如龍之騰如日麗天如雲出岫横縱變化𭙌於化工雖云臨筆夫豈其昌輩流專以一藝名家者所能髣髴其㮣㦲其前有致中和小璽其末又有癸亥春御筆臨董其昌九楷字覆以康熙御筆之寳臣琬舒卷甫竟感愯有加葢臣在今世諸儒中學術才行最號踈拙向者承乏史舘幸免辠戾自請告以來姓名不挂朝籍者踰四載矣不虞蟣蝨小臣尚辱春注勞以温諭錫以宸翰受恩受奬髙厚無際蓬蓽之內爛然有餘燿焉在昔唐太宗之於其臣馬周也嘗賜飛向宋孝宗之於其臣范成大也嘗賜石湖之號此其人皆居腹心股肱之𭔃夙為至尊所親任宜其恩𰚆稠叠滋渥且深然而所得筆蹟多者不過十餘言少者僅兩言耳而史官備載之二臣列傳推為榮寵至於成大則又造作文章大書深𠜇登諸樂石庋諸華屋用是侈大君臣相得之義以誇示隣里留貽子孫况乎臣琬之所被過此什伯者乎顧惟犬馬之齒漸就揺落氣薾力疲圖報無所繼自今以徃其敢不夙夜戰戰栗栗益思勉自刻厲期無負皇帝不與外事之旨庶𭙌省身寡過或能對揚休命於萬一云 |
《草庭記》 |
1 | 平湖鮑生聲來有讀書之屋三楹額其前榮曰草庭而乞子記之予惟屈原作〈離騷〉嘗以香草喻君子如江蘺如薜芷如蒥𡗝如掲車如蕙𦶜如蘭如蘜之𩔖皆是也以惡草喻小人則如茅如薋如菉如葹如蕭艾如㝛莽是也而或謂蘭葢指令尹子蘭而言然則江蘺薜芷又何所指乎無論引物連𩔖立言本自有體不當直斥用事者之名且令尹素嫉原而讒諸王此小人之尤者也原顧欲滋之紉之佩之若與之最相親昵亦豈〈離騷〉本旨㦲予竊疑子蘭名氏乃後人縁騷辭附㑹者其說頗非是今鮑氏之庭所有者果香草乎抑惡草乎聲來從子游三年予觀其人篤信好古之君子也使遇惡草必非其臭味必將斬伐芟刈之不暇而奚暇借此以名其庭此其所託殆為蘭蘜蕙𮎼之𩔖可無疑也聲來讀書稍間盇亦考之《爾雅》以辨其名廣之《本草》以審其性時其榮落華實從而植援以扶之抱瓮以灌之開徑延賓客親故以翫之寫為圖畫發為歌咏以形容之乎審如是則庭之得是名也雖百世而後衆芳銷歇猶能與南陽之草廬成都之草堂並傳於好事夫豈騷人香草空言無事實者比與 |
《𡲆硯齋記》 |
1 | 宗人季青購得古端硯一於俞子無殊之所其形如屐遂以屐硯顔其齋既命四方諸名士作詩歌以寵之復屬無殊命予為之記予問曰季青何以好此硯也無殊曰此硯相治為宋季物閱世四百載矣自閩流入吳中凡更𰚆姓而入於季青之室季青弱冠以意氣自豪讀書善屬文則其得硯之古者而好之不亦宜乎予曰甚矣季青之拳拳於古也雖然古之宜好者獨硯也乎㦲其見於噐物者則有鐘彞鼎罍尊壺盤洗之屬見於翰墨者則有碑文石刻法書名畫近代士大夫遺蹟之屬是皆可謂古矣顧猶非其至也最上則莫如六經三史諸子百家與夫漢魏以來訖於唐宋諸凡賢人君子大家名流之文章其好之也非區區供耳目之翫而侈見聞之博也葢得其鐘彞器皿則可以考制度得其法書名畫則可以怡性情得其經史子集諸書則可以上鏡國家之盛衰興廢下觀人物之是非邪正淺深髙下而采擇其嘉言善行以為楷模而備當世之用其益視一硯不尤大㦲夫古人之亡久矣一切流風餘韻徃徃𢿱見於是𰚆者之間雖其磨滅乎兵火零落乎山崖墟市而毁棄乎婦人孺子流俗之手殆不知其𭙌而留傳人間者猶十而三四也特患夫有力不能好與好之而無力耳季青既年少有志而又力足以副之益當遐收博摭使是𰚆者悉充牣於齋中然後能極其所好而無憾也而其端葢自𡲆硯始若區區以此硯為古則季青之名其齋也母乃局於一物而未之思耶吾知其必不然矣故為述前之說以廣之 |
《蘭室記》 |
1 | 晉士㑹食采於范而武子其謚也而班固古今人表則列士㑹於中上列武子於上中兩公孫龍相距踰百餘年而鄭謂仲尼弟子即論堅白異同者盧橘枇杷一果也而相如〈上林賦〉有云盧橘夏熟枇杷橪柿蔓菁萊菔兩菜也而注《本草》者或云在南名萊菔在北名蔓菁古之名物甚夥載籍甚冗而學者彼此詆訶又甚繁碎雖有博洽之士亦安能一一疏通證明而俾無小誤於其間乎予家藝蘭𰚆本每夏秋之交華既放舁置室中以自怡悅客至輙從而誇示之有客笑曰此土續𣃔耳非〈離騷〉詩䟽《淮南子》陶隱居之所謂蘭也而吾子取以誇客其不為有識誚者𭙌希予曰不然班固不知士㑹范武子為一人不害其為良史鄭不知周時有兩公孫龍不害其為大儒相如不知枇杷之即盧橘不害其有辭賦名注《本草》者不知蔓菁之非萊菔不害其為活人之伎今兹華也嗅其氣則郁然而芳覩其色則油然而潤可以入咏歌可以侑桮酌可以供采掇可以對之而㤀埃𡏖之為患溽暑酷日之為煩葢非幽人𨓜士莫之能樂此也雖以蘭譽之夫亦宜矣予固非博洽者又何必辨其孰眞蘭孰𧸛蘭孰專蘭之實孰冐蘭之名而誤者耶因揮手謝客曰姑為我撥去〈離騷〉詩䟽請以異日受命 |
《姜氏藝圃記》 |
1 | 藝圃者前給事中萊陽姜貞毅先生之僑寓也吾吳郡治西北隅固商賈闤闠之區塵囂湫隘居者苦之而兹圃介其間特以勝著圃之中為堂為軒者各三為樓為閣者各二為齋為窩為居為廊為山房為池舘邨柴𠅘臺畧彴之屬者又各居其一予嘗最其大凡則方廣而瀰漫者莫如池邐迆而深蔚者莫如邨髙明而敞逹者莫如山顛之臺曲折而工麗者莫如仲子肄業之舘若軒至於竒花珍卉幽泉怪石相與晻靄乎几席之下百嵗之藤千章之木干霄架壑林栖之鳥水宿之禽朝吟夕哢相與錯襍乎室廬之㫄或登於髙而擥雲物之美或俯於深而闚浮泳之樂來游者徃徃耳目疲乎應接而手足倦乎扳歴其勝誠不可以一二計葢兹圃得名也久矣圃之主人亦屢昜其始則有袁副使繩之以髙蹈聞於前其次則有文文肅公父子以剛方義烈著於後今貞毅先生復用先朝名諌宫優游卒歲乎此而其兩子則以讀書好士風流《爾雅》者紹其緒而光大之馬蹏車轍日夜到門髙賢勝境交相為重何惑乎四方騷人墨士樂於形諸咏歌見諸圖繪訖二十餘年而顧益盛與不然吳中園居相望大抵塗飾土木以貯歌舞而誇財力之有餘彼皆鹿鹿𡚶庸人之所尚耳行且蕩為冷風化為蔓草矣何足道哉何足道哉 |
《石隖山房記》 |
1 | 吳中石之美者如太湖㠛村之屬最著以堯峰文石為甲泉之美者如武丘法雨七寳憨憨之屬最著又以堯峰乳泉為甲故吾吳游者莫不盛推堯峰尤西山幽絶處云石隖在尭峯之麓居人不及𰚆家然其行路所踐皆文石也晨夕所引以灌稻田汲之以供食飲洗濯者皆乳泉也又加以竹樹之美華藥之勝雲霞煙靄出没之竒麗悉與泉石相映帶王子咸中愛之遂築別業讀書其間暇即探泉源窮石脉極其登擥所至而休焉予竊異之以為咸中年力甫壯方銳志勳名學術而故居又在吳市西南隅素稱舟車冠葢之衝其中則有文恪公怡老之園有先君子𦒿老之堂以媐以游以燕以寢自生長以來葢三十餘年矣出則可以結納四方名士大夫入則可偕其諸伯仲從容歗歌文酒之㑹計無便於此者顧棄之不居而補衣素食屛蹟於深山窮谷與泉石為伍無四方結納之援無伯仲文酒倡和之樂予度其人非恬𫝑利厭塵囂曠焉有得於𮌎中者不能然也然則咸中之居此而豈徒㦲顧予𰚆嘗詢咸中以所得而終不予告則又何也作石隖山房記 |
《傳是樓記》 |
1 | 崑山徐健菴先生築樓於所居之後凡七楹間命工斲木為橱貯書若干萬卷區為經史子集四種經則傳注義䟽之書附焉史則日録家乘山經壄史之書附焉子則附以卜筮醫藥之書集則附以樂府詩餘之書凡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𩔖彚各以其次素標緗帙啓鑰爛然於是先生召諸子登斯樓而詔之曰吾何以傳女曹㢤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舊矣葢嘗慨夫為人之父祖者每欲傳其土田貨財而子孫未必能世富也欲傳其金玉珍翫鼎彞尊斚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寳也欲傳其園池臺榭舞歌輿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娛樂也吾方以此為鑑然則吾何以傳女曹㦲因指書而欣然笑曰所傳者惟是矣遂名其樓為傳是而問記於琬琬衰病不及為則先生屢書督之最後復於先生曰甚矣書之多戹也由漢氏以來人主徃徃重官賞以購之其下名公貴卿又徃徃厚金帛以昜之或親操翰墨及分命筆吏以繕録之然且裒聚未𭙌而輙至於𢿱佚以是知藏書之難也琬顧謂藏之之難不若守之之難守之之難不若讀之之難尤不若躬體而心得之之難是故藏而弗守猶勿藏也守而弗讀猶勿守也夫既已讀之矣而或口與躬違心與迹忤采其華而忘其實是則呻佔記誦之學所為譁衆而竊名者也與弗讀奚以異㦲古之善讀書者始乎博終乎約博之而非誇多𨷖靡也約之而非保殘安陋也善讀書者根柢於性命而䆒極於事功沿流以溯源無不探也明體以適用無不逹也尊所聞行所知非善讀者而能如是乎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於書者上為天子之所器重次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潤色大業對揚休命有餘矣而又推之以訓敕其子姓俾後先躋巍科取膴仕翕然有名於當世琬然後喟焉太息以為讀書之益弘矣㦲循是道也雖傳諸子孫世世何不可之有若琬則無以與於此矣居平質駑才下患於有書而不能讀延及暮年則又跧伏窮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舊學消亡葢本不足以記斯樓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為一言復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 |
《南垞草堂記》 |
1 | 尭峯志南北二垞相傳元末顧阿瑛嘗避地卜居於此其事不見他書未知果然否也南垞在胡巷邨南予居邨中吳公紳先生屢訪予於此而樂之因買地築小園為草堂於其間堂之前喬柯𰚆章文石參列飛泉從山巔來穴垣而入每㶁㶁鳴除下堂之東為漱石之廊又東為攓雲之閣又東北為容安之軒予山居多暇輙屣歩徐吟其中然其勝未有踰草堂者公紳遂以南垞之名名之而且屬予記之予讀歐陽公所記許氏南園以為園不足書特書其孝友一節以示勸何其工於立言之體也今吳氏善行殆不減於海陵之許葢公紳故儒者及壯始業醫以是喜讀書為詩好施樂義有以病告者無論寒暑風雨必徃既悉心治療其醻謝有無舉不校也有餘資必用以分給親故賔客隨手𢿱去家不畱一錢親故待公紳舉火者日常𰚆十人故雖為良醫有盛名而甚貧異時遘末疾動止須人一切甘脆藥餌米鹽薪炭之資俱自公紳長子毓乾主之毓乾奉侍起居不解衣韤廢寢與食者凡六十晝夜公紳有宅一區有田三頃毓乾願悉推予諸弟又願償其父所負他人金至五百餘兩然毓乾亦貧方謀醵錢為之其仲弟干石以諸生從予游三年亦恂恂醇謹如毓乾嗟乎吳中風俗獧惡徃徃錐刀之末箕帚之微而至於母子相誶伯仲相䦧者所在皆是顧吳氏善行獨萃於一家若此歐陽公又以為使許君子孫其孝弟久而愈篤將見園中之草木駢枝而連理也禽鳥之翔集者不爭巢而栖不擇子而哺也葢氣戾則咎徴應之氣和則休徵亦應之此理之固然無足怪者故予於吳氏亦云然則公紳其扶杖隱几從其諸子姓愉愉然安居於兹堂以俟焉可也 |
《游京師郭南廢園記》 |
1 | 出宣武門横徑菜市穿委巷而南得廢地𰚆畝有勝國時民家故園在焉予居京師十年游其地者屢矣最後偕二三子㑹飲於此箕踞偃松之下相羊襍花之間予與二三子皆樂之日中而徃及晡而後返子乃告二三子曰昔孔子樂以㤀憂子淵氏簞瓢陋巷不改其樂此皆至人惟道德之適而性命之安是以無所徃而不樂也至於吾黨則不然學焉而不足養焉而不充紛紛然劫之以憂患而濟之以私欲斯二者日相尋而未已則其所不樂者不既多乎茍非有所𭔃焉亦何以逌然而笑灑然而歌悠然而有㑹心也㦲然則吾與二三子取酒以為歡擷芳以為翫葢亦出於無聊之思不得已而寄諸斯園以相樂也非所謂樂其樂者也夫必能樂其樂然後命之曰至人 |
《重修報恩寺記》 |
1 | 報恩寺直府治卧龍街之北俗但謂之北寺宋世佛日崧法師道場也按郡志在孫吳時為通寺在唐為開元寺至吳越有國始昜今名宋崇寜中加號萬歲尋以崧法師開演華嚴疏鈔於此敕為賢首教寺其地故有塔十一成凡再建再毁紹興末行者大圓重建始去其二級為九成明隆慶中又不戒於火僧如金重建推為一郡浮圖之冠葢此寺屢興屢廢踰十載矣由宋而元訖於明初其徒侣日益蕃其規制亦日益恢大長生田至千八百畝有奇黃文獻公溍宋文憲公濂後先為文以記邇者百餘年來田俱不可復問而殿宇亦傾圯並盡寒煙古木荒谿敗草栖鳥雀而牧馬牛者不知其𭙌何月日矣惟塔猶巋然獨存逮入國朝亦復陊剥漸甚有僧惟一者募修頗力卒未竟而罷康𤋮五年太𫝊金文通公歸老於家偕其仲子侍衛君顧而歎息促延剖石璧公主之首葺不染塵耳殿繼興塔工施者輻湊坌集於是飛金湧碧絢燿中天之上欄楯俛雲鈴鐸文風緇俗瞻仰莫不踊躍讃頌方議肇正殿之役㑹文通公及璧公相次即世嗣法席者一源聞公即璧公大弟子也甫涖事慨然引為已任盡裒衣盂所儲倡之復集社友凡十輩醵金左右之聞公喜曰役可興矣遂鳩材召匠諏日從事起十二年冬閱九年而始潰於成其崇十尋而縮修加於崇十三尺而贏廣視修之𰚆而倍其半中楹奉妥金像三坐搏土設色悉出名手他若栖禪之所演法之堂㫄及齋寮厨庫之屬大細畧僃共糜白金二萬餘兩危檐重𩅸文階畫棟如役神力如入化宫文通公璧公之素願至此方大慰而聞公又示疾矣臨化召門人曰吾精力盡殫此殿苟無文述之將何以示諸方𡸁來者乎門人某等既承遺命乃介侍衛君屬文於琬琬竊觀吳中諸名刹莫如靈巖墓兩刹最著𩔖皆借名山以成其勝惟其有泉石可翫有峭崕深壑可泳可游以是《春秋》佳時士女信向者爭趨焉第非挾宿舂之糧藉舟車之力不能以至也若報恩則距闤闠僅歩武耳四墉而外市廛賈區鱗次櫛比初無泉石崖壑為士女之觀也然而室廬像設之壯麗寳華名薌之幽馥鐘鼓魚版梵唄之悠長無日夜不在庸俗耳目間於以警其惰媮而激發其齋心好善之念者豈不尤昜昜㦲所謂不離世間有為法而入第一義諦將在此矣琬故樂叙其興造本末俾𠜇諸石若社友氏名及所輸財如干則另列於碑隂云 |
《重修尭峯露禪菴記》 |
1 | 由蘇之府城西南行三十里為堯峯興福禪院循禪院東麓折而入竹徑以升乎峯之顚松篁交翳泉石㫄互而其地獨平衍可廣袤𰚆十丈則露禪菴在焉前直具區西接靈巖穹窿東闞楞伽荼磨諸山層巒重壑俯仰左右游者以是菴為最勝先是有崑山僧性海號湛川和尚者來游堯峯說其山水擇石穴以栖止即俗所謂大龍洞是也土人安和尚誠樸稍饋之食適大雨雪三日樵采路絶山顚無煙火土人合譟曰和尚凍餒死矣天霽徃求之則宴坐穴中誦佛號如故也父老悉敬異焉共醵財構木龕於菴阯俾居之已而施者坌集和尚始刱菴其地一切像設堂廡齋寮庖湢之屬釋氏所宜有者皆畧具為屋若干區其後既興禪院規制日益弘敞乃躬徃住持其間而是菴命門人守之訖今且百年菴不能無傾壞諸僧取足自容旦暮香灺僅得弗絶而已上人超曉字尚德和尚之四世孫也慨焉捐其私槖庀材鳩役大治土木扵是昜泐支敧飾其漫漶而崇其卑庳菴以絢燿華好凡《春秋》之交士女瞻仰者漸盛然上人衣盂之儲罄矣予所居山莊距菴三里許𰚆肩輿徃勞之上人輙自奮曰未也因㫄指藝蔬𨻶地謂予曰此可營建傑閣吾將走京師具詞禮部而聞諸天子儻得賜吾佛所說大藏教典𢇮鐍於此則死且不憾子盇為我記菴之顛末以示諸檀施庶有哀吾志而佽助之者予許而未暇為也及予應詔北上則上人先在每過予旅舍必以記請予阻之曰記易易耳教典果可𫎇上恩以賜否建閣之資安出河冰將泮盇從我歸老尭峯乎上人黙不應而去予嘉其志之勇以決也因告米子紫來予施《文子》施書合成此勝緣可乎遂為之記而乞紫來書之以鐫於石 |
《重修慧慶寺正殿記》 |
1 | 出閶門沿漕河而南為虹橋未至橋𰚆百歩有慧慶禪寺在焉建於元之延祐賜額於元統天如則禪師嘗記之寺前後爽嵦平衍故為吳人士娭游之所前記謂其松林柳涇映帶如畫者信也由元歷明寺屢興而復廢至是佛殿乃大壞像設露處入門瞻禮者悉懈不䖍一寺莫之誰何也僧惟貞者輙自奮曰此非吾責乎乃出其槖𧚌以裒木石以庀徒衆而命監院廓源董其役闕則補之圯則昜之漫漶䵝昧則丹碧之凡閱五十有四日糜白金一百八十兩而始訖工於是一寺煥若改觀矣嗟乎自國家撫定江淛而吾吳又更湖海㓂盗之虞公私廬宇其廢為丘𭏟灌莽狐鳴䲭嘯之區者十將三四而佛法於是時顧獨大熾層樓傑閣上摩霄漢雕楹畫壁下矙鬼工鐘版日聞金錢粟帛之問日至舟車士女嵗時徃來其塗者㫄午大抵江淛諸名刹皆然而吾郡則推𤫊巖墓兩法席為之冠甚矣吳民之佞佛也訖於今日東南之蕩平亦已久矣然而為佛氏之學者徃徃求食無所囊盋荷笠𢿱而他之判然與曩時異豈吳中故俗至此而遂變與葢十餘年以來吳民甫脫湯火而水旱疾疫之災仍歲間作徭役益重而訟獄益煩閭閻之間方謀朝夕之不暇其不能捐室家减衣食以㫄及學佛者之徒固其𫝑爾也然則盛衰循環之𰚆雖佛法亦有不得免者而吾獨慨然於吳民之窮焉幸而有貞公者出不假同侶不邀檀施悉其俗姓之儲畜以盡之於佛而成此莊嚴偉麗非常之觀豈不誠難也㦲吾謂是役也當吾民既窮之後雖使彼之為徒者日夜奔走衢路號呼匃募以圖其事猶未必其果速辦也而貞公獨力所就卓卓如此世之士大夫𩔖以異端㡿浮圖如貞公者夫亦何可盡㡿與工既訖予許為之記而貞公病甚臨滅猶屬文子與也來促予文予不敢㤀也乃述是說以告凡學佛者 |
2 |
康熙辛未中秋之望寫 |
3 | 《堯峯文鈔》卷二十三終 |
《堯峯文鈔卷二十四》 |
1 | 門人𠊱官林佶編 |
2 | 序一 |
《送魏光禄歸蔚州序》 |
1 | 宋鄒志完之在朝也嘗恐憂其母其母告之曰兒能報國吾顧何憂其友王囘者亦曰子雖有親然移孝為忠亦太夫人素志也予讀史至此未嘗不歎古之為人臣者其家庭之所勸誡與朋友之所底厲抑何嚴切如此也今光禄丞魏環極先生固士大夫所稱有道者也一旦上書於朝乞終養以歸若以媿當世之嗜仕不止者為先生計則得矣然豈太夫人所望於先生者乎又豈士大夫所望於先生母子間者乎而竟毅然去不復顧何也予考先生立朝始末葢嘗由翰林出為諌官矣是時海內初定居職者未諳國俗率皆唯唯持禄以幸無事而先生獨抗論國家大計時時見諸施用其疏稾具傳於世士大夫家皆有之既而名日益盛忌者日益衆辟諸舍沙伏弩乗間竊𤼵先生𭙌蹈不測之禍顧與太夫人怡然安之若命噫何其難也葢其家庭之間能不媿志完母子者久矣由是言之使人主所以倚仗先生者常如諌垣之時則先生方納忠陳力之不暇而何暇於歸先生雖欲歸太夫人亦不聽之歸也今不幸囘翔於閑署名為稍稍通顯而實棄諸無所設施之地則其從容陳乞於天子之前者豈得已哉今天下不可謂無事矣法嚴而吏蠧財匱而民佻度亦先生所日夜太息者也萬一人主思得老成𦒿碩之儒與之共濟必且以尺書束帛招致先生於里居吾不知為先生者其遂采苿酌水奉太夫人以終其身乎抑承太夫人素志幡然還車而即路乎古之君子進非軒冕之為榮而退非山林之為逹也從容去就惟道之安爾世之論者咸謂先生是行也將有徃而不返之思而予獨逆推先生之未然以為先生固有道者必不如是之偏且矯也予不敏辱與先生為友竊自附於王囘之後故引志完故事而復為之說以期望先生者如此 |
《送人之雲南序》 |
1 | 十六年王師下雲南李定國率餘衆奔緬甸其明年議者憂定國引諸戎入宼將命平西王先其未發徃劋之羣言僉同吾獨策之以為不然昔曹操之破烏桓走袁尚袁熙於遼東而不追也諸將或問其故操曰公孫康素畏尚熙急之則幷力緩之則自相圖其𫝑然也巳而康果斬尚熙以降甚矣操之善料敵也今定國就食西域仰其鼻息果能相親信乎抑各有猜嫌之心乎此其𫝑與袁尚兄弟之在遼東何異計莫若頓兵境上遣一介之使馳至緬甸諸國貰其納叛之辠使討定國自贖則西域必聽命此亦曹氏遺謀也吾又嘗請於尚書王公曰今欲守雲南其要害有𭙌其障戍之地有𭙌公曰上䇿保騰越州其次則永昌城耳吾曰度用兵𭙌何人而足公曰不過二萬吾又曰當用饟金𭙌何公曰可減額饟十分之七葢公永昌人故為言如此夫用其猜嫌之心而開其自贖之路無勞師翫宼之名而有汰兵减饟之實則國家亦何憚而不為也語有之射幸𰚆跌不如審發今議者知戰而不知守知急攻之可以一勝而不知緩誘之可以十全用力多而成功少豈計之得者㦲惜乎無以此言聞於天子者於是吾同郡某君方投牒吏部為雲南之游吾既告之以此且曰君今行矣平西王方折節下士而巡撫袁公其人又温然長者必能聽用士大夫之策士大夫必易於盡力君盇乗間以吾此言說之使得聞於天子乎是吾心也是可減兵𰚆萬與額饟𰚆百萬者也君其識之遂書以為贈他若交游惜別執手流連之語非國家大事所繋者不具載云 |
《送陸蔚文序》 |
1 | 古人之為學也始於家塾里序而後登於天子之辟雍及其仕宦而歸也則又皆以教人為職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以董率其里中之子弟葢終身於學也如此故能砥躬修行羣焉推一國之望而復能出其緒餘以立教此俊民髦士所以彬彬而興也後世道術分裂士各自名一師而國家所設之官奉天子之命來教於學宫者其生徒多至𰚆百而為之師者於諸生一切行誼之不修學術之不正文藝之不優不粹㮣無所問不啻越人之視秦人豈不大可慨㦲夫是官也既無簿書期㑹之責見督於上而上之人又以儒官優容之是宜與諸生日夜講肄於詩書禮樂之間使皆蹈繩榘躬學問彬彬如古之俊民髦士然後為稱而顧曠其職則是上負天子之命下負國中諸子弟也葢其相沿習久矣獨吾友陸子蔚文其人耿介而有立明敏而多聞以文行知名吳中故當涖官松學也舉諸生脯脩贄具他師所苛責不巳者悉蠲除之貧乏不具膏火者加賙恤之其學行過人可為諸生法者又加奬勞而勸勉之歲時又大課其文藝月必一舉既次苐其甲乙而遴擇其尤秀異者從容分別備陳於學使者之前其奬勸董率之法有加無已前之所云兩負者在蔚文則兩皆無愧可謂克稱其職矣於是上官莫不嘉歎遂以卓異入薦剡為大江南北七府一州吏治之最蔚文亦榮矣㦲今方擢令廬陵行有日矣予聞班孟堅之論循吏也必曰以經術潤飾吏事而其傳蜀文翁獨述其興學校好教化稱西漢治行第一由今觀之蔚文其能為文翁之治決矣予故於蔚文之行也贈斯言以竢 |
《送胡生序》 |
1 | 天下士大夫咸集京師逹官貴人車者𮪍者日夜相望於道京師之人遇之相與指斥其姓名坐者箕踞立者跛倚恬然不之怪抑何翫視之若此㦲至於窮郷僻邑素未嘗習見官府雖有縣佐幕僚之屬爵不過一命位不過九品然當其出也皁葢肩輿伍伯前導則閭巷之婦女爭聚觀以為榮其稍謹𩛙者或俛首屛氣不敢出聲固已與京師異矣京師之俗五方襍處豪猾無藉之民借鬬訟為蠧孽把持官府之短長官府反從而畏忌之而窮僻之地率以治耕織守田廬為務親上奉法非有租賦徭役之事終其身不入官舍求所謂豪强大猾舉無有也為之吏者不過歲時出條教講保甲而已此其𫝑易以尊而其事易以辦也夫惟處易尊之𫝑而治易辦之事故自一命而上奮欲以循吏自見者𢘆欣欣然趨之豈必仕宦京師然後為樂耶今胡生某將為主簿於某縣其城僅三里居人不及𰚆十家葢亦窮僻之最甚者也度生之心必有不釋然者吾故為此說以速其行 |
《送王進士之任揚州序》 |
1 | 諸曹失之一郡得之此十𰚆州縣之慶也國家得之交游失之 |
2 | 此又二三士大夫之憾也吾友王子貽上年少而才既舉進士於甲第當任部主事而用新令出為推官揚州將與吾黨别吾見憾者方在燕市而慶者已翹足企首相望江淮之間矣王子勉旃事上宜敬接下宜誠涖事宜愼用刑宜寛反是辠也吾告王子止此矣朔風初勁雨雪載途揺䇿而行努力自愛 |
《送宗人舟次出使流求序》 |
1 | 予聞古王者之待其臣也亦既寵之以尊位厚之以恒禄矣方其平居無事則又徃徃畧上下之分而敦賓主之誼於是乎筐篚玉帛以貺之膳羞酒醴以饗之鼓瑟吹笙考鏞伐鼓以娛樂之一旦有事若行師出使之屬則曲體其道塗之勞與夫家室之私以慰藉而臨遣之〈小雅〉四牡之詩所謂王事靡盬不遑將父母者是也惟其情文周浹至於如此然後為之臣者莫不安其勞而㤀其私憊心神竭膂力以圖報稱而無難後世不然平居則體貌之文不至臨事則慰勞之情不周君之視臣奚啻秦人之於越人而大夫從事者亦遂咨嗟感歎於下北山之詩所謂王事靡盬憂我父母者是也夫是二詩者其不得養其親一也使人主代為言之則皆說而知奮苟出於臣子之自言即不免乎怨且懟矣今吾舟次才高而學贍器博而志雄天子拔諸學官之中超授史職知遇不可謂不隆也㑹有詔集廷臣愼簡出使流求者爭首推舟次應命天子大說諸賚予悉越故例而舟次復條上便宜𰚆事部議俱格不許特出中旨曲從其請者四事且俾俟陪臣來逆而後行恩𰚆不可謂不渥也知遇之隆恩𰚆之渥天子之待舟次以挍古王者之時𭙌無以異也舟次有親在堂年且八十士大夫咸謂宜陳情乞留然而舟次不以親為解闚尊甫生伯先生之心亦不以其子逺冐煙海波濤萬里不測之險為虞及舟次馳傳便道過家奉觴上壽父子間氣貌怡然議論偉然安其勞而㤀其私未嘗有毛髪咨嗟感歎之意所相勸勉惟懼霣越上命耳是誠賢矣㦲其能報效天子如古四牡皇皇者華之使無疑矣子與舟次同祖越國又嘗同官翰林於其行也義不能無言既深嘉舟次父子間之賢而又推本天子所以寵待舟次者為之追述前聞以贈 |
《送宋牧仲𣙜贛州闗序》 |
1 | 康熙十七年仲冬之吉刑部宋子牧仲方以才能簡任闗使者於贛州瀕行京師諸相識率皆徃而餞之又以詩贈之牧仲意猶未已復命予序其端予歎息謂牧仲曰琬葢嘗受教郷先生矣願明以語子勝國時士大夫為郎吏者徃徃不樂任户曹為户曹者亦徃徃退讓不欲以分司之職受知於其長為分司者又皆不汲汲於征利而惟務以寛恤徃來之行旅此所以商賈富饒吏民安樂而士大夫亦多廉恥之風也比年以來其時其𫝑率異此故闗政日益嚴而所以勾稽利敝者亦日益巧且密於是商賈之子錢昜耗耗多則舟車不前而貿昜漸稀貿昜者稀則所産之地患其不售而逺方難得之物𭶑者將居之以為奇故其價急趨於翔踊民間既騷然告困而算緡者亦䇿無所出為國家致富之術如是可乎顧猶自詫曰我才也我能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以寛大為政以招徠拊惠為心上不闕軍國之供而下不詒逺人之怨是在吾子勉之而已至於贛州山水之雄魚鮮橘柚花竹之美與夫親舊寮友𢹂尊設祖殷勤道故黯然傷别之情舉凡見諸詩者皆不暇以云也 |
《送張牖如之任南寧序》 |
1 | 善為政者使上官褒之不如閭閻譽之之為愈也閭閻之眔譽之不如賢公卿大夫一二人稱述之之為尤愈也葢閭閻之言公而賢公卿大夫之言則可以傳信而行逺也吾門張子牗如為人忼爽彊力素以才名著聞及筮仕登封絶苞苴袪螙敝嚴以律已寛以字人如冰之㓗而霜之肅也如膏雨之㴻而薫風之温也不踰時而政教大行於是士民頌之於野河南諸搢紳宦游京師者頌之於朝既受擢南寜而邑中耿先生𨓜菴以中州大儒方棄官家居復為詩文若干首咏歌而紀述之且𠜇諸樂石書諸素册以榮張子之行昔季路為蒲宰孔子入其境歎曰善㦲由也既而入其邑所歎如之至其庭又復如之季路政蹟不㮣見而自《春秋》以來傳說其善治蒲不衰者則以孔子之言故也登封距吾吳𰚆千里吾吳之父老子弟未嘗游嵩山之麓造陽城之堂然而傳說張子與登封士民如出一口豈非信𨓜菴先生之言為可以行逺與予知張子之徃南寧也其政蹟亦猶是矣張子既用卓異舉是宜備臺諌之選顧僅得通守且逺在西南荒徼人皆疑張子有不䂊色而張子怡然自適瀕行乞子一言為贈夫予之言豈能及𨓜菴先生㦲聊賦五言一章期以慰張子而勉之 |
《送宋聲求序》 |
1 | 聲求之丁文恪公艱而歸也三年於此矣為人素雄邁自喜至是益循循修𩛙未嘗有貴游子弟之過於是族長老稱之繼而姻黨許之繼而合一郡之賢士大夫曁四方賓客徃來吾吳者率交口頌說謂文恪公有克家子也葢文恪公故廉謹既殁而家無餘貲聲求又率其諸弟悉傾槖中所有改卜曾王妣之墓已又合葬其王考妣於匠門外之新阡已又合葬文恪公翁媪於賜塋凡丙舍兆域無不壯麗闓爽指置規畫靡有遺力已又築文恪公祠於虎丘之麓最其後先所費不啻萬緡以上而聲求弗恤也諸族人之喪久在淺土者及欲葬而不克舉者必助之財與諸庶弟析産必均其仲早夫聲求當受其遺田必公諸諸弟其從兄為縣令者有官逋千金悉代為之償家庭之中雍雍穆穆豐儉腆菲一皆中禮斯其用力甚劬而孝友亦甚篤矣無惑乎頌說之交集也吾聞先王之為治也既命大司徒賓興萬民而於六行則先之以孝友有不率者則又糾之以刑至詳且密也至於成周盛時勲德之臣無算而詩書所載君陳張仲獨以孝友為稱首何與傳曰孝所以事君弟所以事長王化之行也自家庭始夏商以還淳樸漸漓民俗益以不古父子昆弟雖出於天性而其人之庸者偷者徃徃習而翫焉逮其甚也則有德色於耰鉏誶語於箕箒䦧牆於門內日夕浸滛而不自知者矣先王慮其然也是故物以教之刑以防之而又間取名公卿之有至行者播諸訓詞聲諸歌咏以褒許而𭧂揚之此無他凡以廣樹教化為末俗勸也今天子方孝治天下比隆成周顧聲求內行卓卓如此微獨為逺邇頌說而已異時萬有一𫉬逹於宸聽其有不示褒揚者㦲抑文恪公涖官三十餘年其事業在社稷品望在中朝名德在郷黨號為賢宰輔而聲求以英盛之歲孑然孤露之身乃欲負荷於後夫亦可謂遺大投艱矣聲求勉乎㦲繼自今以徃庶𭙌夙夜在公能遂不怠以止以母㤀前人之遺訓毋墜其令緒與其譽問不獨俾文恪公有令子也且俾我國家有世臣斯則孝友之極效也夫汪與宋故婣也予又文恪公同年進士又嘗與聲求同官翰林辱居前輩之列於其服闋而北上也遂贈是言勉之云 |
《贈翁君序》 |
1 | 翁君名天章字漢津吳縣人以諸生入國子上舍為人喜聲色縱游狹邪順治十四年來京師與妓馮金者相好也已盡𢿱其所攜貲不𰚆月馮徑棄君去更歸他氏而君猶日夜歎詫不自得每對客必曰吾負馮生吾負馮生云於是京師人皆以君為狂翁氏世居洞庭之東山君之族人有逢春者故明中書舍人也其豪邁尤與君𩔖客金陵時有所狎妓宼氏以色藝擅名南院中中書君惑之先後費錢帛巨萬始得娶為外婦已復游臨安輦槖中金二千於寓廡下一日被酒歸蹴金傷其趾遽怒呼曰吾明日用汝不盡不得復稱俠矣遂徧召故人游士及妖童豓倡之屬期詰旦集湖上是日檥舫西冷橋合𰚆十百人置酒髙㑹所贈遺纒頭無算抵暮問守奴餘金𭙌何則已告盡矣又有彥登者亦君諸父行也少任智𰚆武𣃔山中當明愍帝時置姬十二各建一樓居之高甍畫棟制如掖庭為怨家飛章所訐下廵撫捕致扵獄於是君與其族人出家財居間久之始得解葢翁氏以意氣相尚𩔖如此東山之俗健𨷖喜訟富者率居貨四方以纎嗇起家而翁氏獨任俠輕財至傾其産不顧亦豪矣㦲徃予游東山直翁氏盛時甲第相望其子弟輕裘鮮服日夜與賓客相過從彈箏擫瑟有古游閑公子之風今相距不過𰚆年逢春死彥登老且病而君亦𮑮落長安中訖無所遇翁氏𭙌無復前日之盛矣然君意氣如故終不以此自悔恨也豈眞古之范少伯原巨先之流耶公娶布政來虞公女扵予為從姑之夫性坦率多大言每自矜能詩然舘予邸舍累月亦不見君嘗為詩也忽醉謂予曰女他日銘我於石當云云予笑應之曰君果欲琬文又何用銘為於是遂畧序君之生平且牽連翁氏故事為文以贈 |
《漁樵耕牧圖序》 |
1 | 葉子子吉日夜念其太夫人將以終養請告而歸於是姜子綺季為作漁樵耕牧四圖董御史玉虬以大字署其首而諸君子又分咏之於後以贈葉子予觀之竊有疑也昔孔子之立教也嘗黜樊遲為小人而鄙老農老圃為不足學雖子貢欲休於耕田而亦未始許之至於漢隂之丈人杏壇之下之漁父與夫長沮桀溺之徒則又奮其汪洋恣肆之說詆譏孔氏而㫄及其弟子俱所不免其意顯與聖人相背葢所謂道不同也葉子學於孔子方欲讀書勵行繼絶業於千載之上而顧區區慕此四者得母大悖孔子之教乎㦲且此四者亦不昜為矣古人為之𩔖皆谿𠜇寡恩盡棄其爵禄之榮衣服飲食家室之奉蓬首垢面苦形勞神而不之恤然後能習其器而𡢃其事終身自放於山顛水涯修林平坂之間如丈人漁父之屬是也今葉子果自謂能之乎抑不能而姑試為之已乎吾以為葉子生長貴介而囘翔文學侍從之列良有年矣爵禄非不榮也衣服飲食之奉非不日趨於便安也取諸物者弘而所以自衛其身者厚然則葉子之於此四者固不暇𡢃且習也假使一旦貿貿焉為之此其中必愀然而不樂其外必勉彊焦瘁而難堪夫以不𡢃之事不習之器加又有不樂難堪之情即欲如古人之終身自放庸可得邪此吾所為疑也雖然以此言序此圖亦少謬矣葢吾聞葉子之先大夫有别墅在鄧尉之麓其地左山右湖崇深而幽秀舉凡四者之人無不畢集乎此葉子試奉侍太夫人徃而挾其軒輿几杖從容湖山之㫄既足為游觀之適及其時日稍暇則又凭欄而望擁䣛而吟然後徐展此圖以挍其人物風景相似與否夫亦將為之囅然一笑也 |
《孝陵于役詩後序》 |
1 | 康熙四年五月工部主事臣璽鳩工孝陵徃返三十餘日賦詩七章還以示宗人臣琬臣竊惟世祖章皇帝以威德撫有中夏西踰僰笮東極甌閩諸僭逆草竊之屬㒺不泥首歸命當是之時內而公卿百執事外而督撫巳下諸臣凡所簡任必極一時人才之選故能協心同力以左右太平之治沿及今日其為新天子股肱耳目者舉皆先帝之詒也至於親政已後十餘年之間天人洽和朝壄寧謐人主能優游𡸁拱𰚆與文學之士修舉明堂郊社之儀幸太學耕籍田雖制作未備而規摹則已弘逺矣假使降年稍永即唐虞三代之盛無難致者不幸而天方降割享國日淺此逺邇大小所為望風稽首流涕没世者也若臣璽者則又叨列禁近固嘗親覩先帝之盛德宏伐而闚見其覿文匿武之心其所感念於中多矣况乎式瞻寢園與夫衣冠出游之地有不為之泫然以泣愯然以悲者乎此七章之所自來也臣又竊考周詩之有大小正也𩔖皆為文王武王刱興王業而作葢當其在位則鋪叙而形容之及其既殁且久也則又追述而慕思之古之臣子莫不皆然若先帝之功德𣹢濡積累既已比隆文武而臣璽之所著於文章者雖不敢仰望元公猶當列在辛甲尹佚之次異時儻得出此七章以獻太師瞽工播諸弦歌叶諸金石其庶𭙌能揚遺烈於無窮也夫 |
2 | 康熙辛未八月十九日録 |
3 | 《堯峯文鈔》卷二十四終 |
《堯峯文鈔卷二十五》 |
1 | 門人𠋫官林佶編 |
2 | 序二 |
《禮記說義纂訂序》 |
1 | 三禮不明久矣官器之異同儀文度𰚆之詳畧其間紛紜轇輵疑不可信者葢更㒒不能𰚆而立馬不能算也姑即《禮記》言之一郊也或曰用辛日或曰擇元日然則元日為是乎辛日為是乎一禘也或曰春祭或曰夏祭然則祭於夏為是乎祭於春為是乎一廟制也或曰大夫有皇考廟或曰有太祖而無皇考然則宜從祭法乎抑宜從〈王制〉乎一奔喪也或曰大功望門而哭或曰見喪者之郷而哭然則宜從雜記乎抑宜從奔喪乎一禫祭也或曰中月或曰祥而禫然則宜用二十五月乎抑用二十七月乎一異父昆弟之喪也或曰大功或曰齊衰然則宜依子游說乎抑依子夏說乎四十九篇出於小戴一家而猶彼此乖反此皆學者所當盡心也漢唐儒者徃徃膠守師說而不能詳加考求訖於前明則特視為科舉時文之業口傳耳剽以冀倖一第實無人焉綜核貫穿於其中何怪乎學日益陋識日益卑四方之風俗亦日益壞而天理民彞或𭙌乎息也闗西楊公鳳閣盡心於禮者有年獨能㫄綜《儀禮》《周官》二經淹貫馬伏鄭王諸訓故以成此書取而讀之則吾前之所疑者公固已深思自得或微引其緒或詳折其衷繭抽解剥悉犂然而筆之於書矣以是禆補世教夫豈淺鮮也㦲於是公從子三開使君醵金刻諸吳下工竣而命予序之予於禮經素非專家而願因公之書以其餘日稍盡心焉故遂承使君命為之序 |
《逺志之苗序》 |
1 | 前明御馬監太監劉若愚直𨽻延慶州左衞人崇禎初以魏忠賢黨下獄若愚自辦頗力在獄中纂此書所述妖書及客魏始末最悉卷首曰寺人小草又曰逺志之苗與酌中志畧大同小異此葢其稾本也予借諸文氏筆畫譌謬且襍以行草遂别加繕録而序之曰嗚乎凡國家之患一曰女寵二曰宦寺而外戚與藩鎭猶不與焉何也女子小人其𩔖同其志同其闚伺也狡而深而其結納也亦近而便日夕於人主之側不蠱之以聲利即中之以土木導之以犬馬游幸未有不相為表裏者也然考諸前世所以亂且亡者徃徃成於宦寺而始於女寵漢有王聖與其女伯榮在內然後江京李閏之徒因之而黃門常侍遂熾唐有張良娣干豫政事然後李輔國程元振之徒因之而北司遂以亡唐葢女子小人皆足以致患而女寵之惑人主也尤甚牢根固蒂盤結於閨闥之間陽託人主之權而隂樹左右羣小以為援諫官之所不能糾而重臣之所不敢問此誠召亂之本也夫安得有不亾者㦲前明亦然始之以鄭貴妃繼之以李選侍復繼之以乳媪客氏而魏忠賢始乗其𨻶竊弄人主之威福以號召同黨誅鉏異已外廷之覬覦富貴者又莫不夤縁朋比朝鄭李而夕客魏於是釀搢紳門户之禍者紛紜轇輵𡸁五十年及其末也賢人君子大則糜爛於詔獄次則銷磨於罷官遣戍而明之社稷遂浸滛傾仆而不可復支然則宦寺之為患又未有不由女寵者也鳴乎千尋之木非不髙也吞舟之魚非不大也至其腐敗則必自內始《詩》曰: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後之長國家者可不戒㦲可不愼㦲 |
《兵餉一覽序》 |
1 | 康熙六年九月户科掌印給事中姚公文然上䟽其畧曰臣伏念詔旨每年開征夏稅定於五六月秋糧定於九十月此誠皇上恤民之美意刱業之良法也然臣見年來各處兵餉俱藉本年催征銀兩為支銷本地及撥協别省之用竊慮來年兵餉開支在於正月而民間開征在五六月相距𭙌及半載安能隨收隨解不誤軍需乎臣嘗約計來年春季所入不能充一季所出萬一軍需孔亟不得已又議變更則是美意晦而不彰良法行而復止甚可惜也應請敕下部臣速查今歲存貯款項與明春一季應行征收款項通盤合算果否充一季兵餉之用如有不敷酌議變通或借發帑金或暫開事例以成就皇上之良法美意葢皆所謂權宜之術有𩔖此可推行者統在部臣熟籌皇上詳擇非臣愚昧所能盡知也䟽上天子下其章户部先是尚書王先生弘祚虞軍需之不繼也乃命予勾挍遞年已來存貯錢糧予方移付文十四司其𰚆猶未集也而㑹是疏既下王先生督率益急諸司付文亦至予日夜目披手笇𨤲其蠧敝覈其漏遺錙銖塵𣺌按籍攅簇逾六旬始得存貯銀伍伯肆拾萬兩有竒以復於先生自是兵餉可無虞矣予退復輯其餘意撰録是書命曰兵餉一覽其端總目為一篇一每年兵餉所出之𰚆一每年正項襍項所入之𰚆一每年每項存貯𠊱撥兵餉之𰚆其後復詳晰直隷十四布政司為十六篇一本地每年地丁額征之𰚆一襍項約征之𰚆一每年貯庫之𰚆一上年奏銷存賸之𰚆已上凡如干條一本地每年兵餉之𰚆一應撥協餉之𰚆一先年缺額兵餉未經找撥之𰚆已上又如干條他如薊州密雲昌平宣府大同諸營鎭滄州德州保定太原諸駐防額餉俱附見本地兵餉之左其已撥某項如干未撥如干支銷抵補某項如干則用朱書細疏各項之下然後國計之出入可以瞭如矣夫舉其總則先兵餉而次賦稅者明職掌也財用以兵餉為急也核其詳則先賦稅而次兵餉者重物力也財用以賦稅為原也予撰録本意葢如此書既告成㑹添注尚書馬爾賽建議於朝格緩征之詔不行於是有司一切催科如故越明年復廢左右兩餉司而王先生亦遂得辠去位矣予自惜精力之萃此也久姑藏弆其書於篋衍而序之云 |
《焦山古鼎圖詩後序》 |
1 | 古之祀典有彞器彞之為言常也頫者為鐘仰者為鼎鐘鼎固彞器之大者也《左氏傳》曰諸侯有勳而不廢有績而載則撫之以彞器此天子所以錫有功也然則焦山之所蓄與二王子之所咏殆即其𩔖與予嘗論之古器之與法書名畫並重也自宋代始葢當累世承平之後朝廷無事士大夫讀書好古如歐陽永叔劉原父者爭以博雅相髙沿及政和宣和之間天子更刱禮樂亦寖慕三代之法物𢯱奇索幽取而貯諸殿閣者不可以𰚆計於是李伯時黃長睿薛尚功趙德甫之屬復相次而起莫不規摹其款識硏窮其字畫而諷味其文章繪之有圖述之有譜夫然後鐘鼎之器益見尚於世今二王子從登眺之暇摩挲鑒賞作為詩歌以傳道之不啻𰚆百言迹其風流好尚其何減於前宋諸君子㦲抑予有感也昔《春秋》桓公一年書取郜大鼎於宋說者曰取者不當取也又曰得非其有之稱也夫魯桓宋莊其人皆孔子之所深惡然則一賂一取其辱此鼎也多矣此可謂鼎之不幸也至於焦山所蓄者雖嘗見汚嚴氏父子然猶幸而得反其故深自藏匿於窮巖絶壑浮屠氏之精舍固不可以郜鼎者相提而語辟諸山林隱遯之士遭罹患難而卒能㓗身以自全豈不尤為可尚也㦲予故并論之若二王子之詩雄偉竒麗儼然子美退之復出則有程通判雷山人之評隲在 |
2 | 鼎髙一尺三寸二分腹徑一尺五寸八分口圍視腹而殺其七之一耳髙三寸足倍之有銘在其腹其辭曰惟九月既望甲戍王還於周□□子圖室司徒南仲右□惠□立中庭王呼史受册命□惠曰官司□王□側□作錫女衣束帶戈琱㦸縞𩏂彤矢鋚□鑾旂●缺字:⿱𠦜亾惠敢對揚天子丕顯敷休用作尊鼎用享于□烈考用周簋壽萬年子孫永寳用凡蝕二字疑不能知者八字此予之所釋也與貽上原文稍異 |
《歸震川先生年譜後序》 |
1 | 先生既殁之後其族弟道傳刻遺集二十卷其子子祜子寧又𠜇集三十二卷二本去取多不同而子祜等所𠜇有詩一卷又附行述墓表誌銘一卷視道傳本稍備而獨無年譜琬深惜之因畧其事蹟稍次第之以示髙山仰止之義夫當明之中葉士大夫爭言古文徃徃勦襲史漢諸書以相輘轢紛紜倡和徧於東南此先生所深歎於𡚶庸人為之巨子者也於是退處𮎰江寂莫之瀕獨與其門人子弟講求六藝慨然以斯文為已任而欲逺追游夏之徒扵千𰚆百年之上不亦豪傑之士㦲葢琬嘗因所譜而推原其始末矣以先生之學識自當出入禁林蚤居𬖂筆荷槖之選顧獨連蹇蹉跎凡九上春官而始得一第斯已謂之不幸然且困於州縣之職不理於𡝭妒者之口齟齬𰚆年𡸁及遲暮而後從𢿱僚之中與掌外制方欲以髙文大冊自鳴天子之前而又溘焉長徃矣先生乞致仕疏所云作唐一經成漢二史者固有其志而未及醻也然則區區遺集亦何足以㮣先生㦲王文肅公嘗稱先生之文如〈清廟〉之瑟一唱三歎無意於感人而懽愉慘惻之思溢於言外可謂〈大雅〉不羣者竊歎以為知言去年夏琬屬同年生從先生之曾孫荘乞寫其遺像而至今猶未有以復也當致書促之而先識其事於此將以附於譜之右方 |
《重訂韻補序》 |
1 | 凡字莫不有聲有音故平上去入四音為之經宫商角徵羽半徵半商七音為之緯而後切韻協韻興焉所以盡韻學之正變也夾漈鄭氏獨倡急慢諧聲之說如中之協十陽激之協十八藥皆協韻也而鄭氏以中央之急聲為張取證於古豓歌以激搏之急聲為郭取證於〈西京賦〉此其說葢本梵書之合音而於六經諸子所謂協韻之道尚未之備也惟吳棫才老所作韻補最為淹洽嗣後朱晦菴先生遂悉采之以協《詩》三百篇與楚〈離騷〉葢其為大儒取重如此非徒有功於小學而已也今夫世之士大夫羣焉宗尚者惟劉淵韻畧一書耳其他如陸《法言》之所輯孫愐之所增宋祁鄭戩之所修定所謂二百六韻者俱𣴭然弗之辨矣而顧暇問協韻乎㦲予謂唐宋韻協韻各有所宜五七言詩從今者也故宜於唐宋韻箴銘贊頌騷賦歌謡之屬法古者也故宜於間用協韻為古文而不知協韻是猶觀樂而不知琴瑟習禮而不知籩豆也其可乎然則才老之有此編也信乎其不可少也韓退之言凡為文辭宜畧識字茍能通字義之原流審其聲音考其偏㫄點畫而又求之協韻殆可謂之識字矣至於近世好古之儒徃徃譏排協韻之非甚而上之疑孔子之繋昜次之黜顔師古章懷太子之注兩漢書其說愈長而其辨愈細則又予所不得而知也 |
《傷寒書序》 |
1 | 予聞醫之有方也猶敶之有圖弈之有譜善用之足以制勝不善用之未有不失算而敗者也故河汾氏之言曰醫者意也藥者瀹也先得大意後以藥物通瀹之此可謂善言醫者矣今世之業醫者不然率皆以有定之方治無定之病不問其人之起居食息與夫時俗之温嚴燥溼而概以成格進之吾不知於其所謂意者果有合焉否也嗟乎學書𥿄費學醫人費以庸醫之多誤也其不至費人者少矣夫襍病猶可無誤即不幸而至於誤矣或得與失參半猶可尋其指歸為之補救獨傷寒一證既有隂陽表裏之異於其中又有三隂三陽半表半裏虚實傳變留匿隱伏難測之微自仲景立經王叔和朱奉議成無已之屬為之疏明辨釋習者固非一家其間經督營絡汗吐温下證若繭絲法同射覆投之稍乖死生判焉非若襍病之可以或誤者也是以識者兢兢愼之友人某素精其術於是攟摭六經加之論𣃔為傷寒一書要以先得大意為主葢亦河汾氏之指也前人論難此證至三百六十明時惟陶尚文最得綱領然頗詆仲景《傷寒論》謂非全書而王宇泰又嘗攻陶氏之短以為尚未望見昜水門牆葢其紛紜聚訟如此唯是書折衷其間尤極詳備以是指示後學其用力良亦勤矣夫庾跗扁鵲之徒既不可再得則擇其術之工巧者而服習焉庶亦不至費人也夫 |
《說鈴小序》 |
1 | 汪子方為說鈴有客見而笑曰何吾子著録之不倫也夫四方之大夫士聯車轊結衣衽而來游京師者非以市竒弔詭也梯榮焉止爾媒利焉止爾梯榮故名顯媒利故實厚乃吾子舍是二者而日操𥿄舒翰從事於此書以名則窮以實則左得毋奇且詭與汪子應之曰客之所謂名實者褒衣緩帶之倫舉不免焉然方其下儤直匃休沭也則必絲竹以諧耳妖冶以悦目樗蒲博塞之具以怡情肆志一張一弛其由是道久矣今客視乎吾之室空然孑然蕭然閴然於絲竹無有也圖史而已於妖冶無有也蓬垢而已於樗蒲博塞無有也故簏敗几而已然且無以自娛其若窮愁何於是追憶舊聞手纂口誦不絲竹而諧無妖冶而悅非樗蒲博塞之具而亦肆然忘返者誠不知其不可也噫吾欲梯榮則倦而無階欲媒利則困而乏餌而又病夫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者故寧取裁於此尚何奇之能市而何詭之可弔邪客遂笑而去說鈴之義葢取諸《法言》吾子篇其書則與《世說》語林畧相𩔖 |
《鳴道集說序》 |
1 | 金尚書右司都事李君純甫字之純別自號屛山居士弘州襄隂人一云純甫其字也歷官始末具在金史文藝傳元𥙿之所謂中原豪傑者是已予得其所著鳴道集說讀之其說根柢性命而加之以變幻詭譎大畧以堯舜禹湯文武之後道術將裂故奉老𥅆孔子孟子莊周洎佛如來為五聖人而推老莊浮屠之言以為能合於吾孔孟又推唐之李習之宋之王介甫父子蘇子瞻兄弟以為能隂引老莊浮屠之言以證明吾孔孟諸書於是發為雄詞怪辨委曲疏通其所見而極其旨趣則徃徃歸之於佛凡宋儒之闢佛者大肆掊撃自司馬文正公而下訖於程朱無得免者予始讀之而駭中讀之而疑三讀之而歎其說之過也葢自唐宋以來士大夫浸滛釋氏之學借以附㑹經傳粉飾儒術者間亦有之然未有從横捭𨵵敢於偭聖人之規矩如屛山者一何衞浮屠如是之誠而翦吾儒之羽翼如是之嚴且力與迹其流敝視荀卿氏之言性惡墨翟子之論短喪殆加甚焉姑棄其書篋衍而序之如右其論學者有云內有三疵外有四孽何謂三疵識鑿之而賊氣馮之而亢才蕩之而浮何謂四孽學封之而塞辨譁之而疑文甘之而狂名錮之而死此則深中學者之病故録之按金史以集說為集解殆非是當從黄侍講序為正此序今在王忠文公集中 |
《歸詩考異序》 |
1 | 予撰先生全集考異葢以崑山本為之主而悉附他本異同於其下至於先生之詩惟崑山本𠜇入外集新本𠜇入别集而復古堂本常熟本舉皆無之故予所考者止於新本而已間嘗竊怪舊刻諸詩徃徃有出入孫愐《廣韻》及吳才老韻者最為古雅而新本多從近世所行俗韻不知何以異同如此或謂歸氏有家藏鈔本可訂則又畧考其所刻全集如歸孝子傳徐郡丞惠政記等篇皆不主鈔本而參用崑山常熟兩本如上王都御史書周憲副行狀等篇則僅僅節畧鈔本𰚆語之不同者附注於篇末固未嘗專用鈔本以為據依也又竊意其家所藏者或未必果出於先生之筆授而其挍讎此鈔本之人亦未必親事先生而習見其讀書為文者也於是諸家之本紛紜錯出而後生淺學讀先生之詩若文者𭙌真知所適從矣昔朱子序韓文考異曰姑考諸本之同異而兼存之以待覽者之自擇云云予故私淑朱子之例亦不免有所疏通證明而自顧其學識之陋劣終未敢悻悻然自騁其臆而妄加筆削於其間也覽者詳之全集考異卷帙頗夥不能遽鐫版以行世而其大指則已見於此云 |
《古今五服考異序一》 |
1 | 昔魯哀公使孺悲學〈士喪禮〉於孔子而兩漢猶有專名禮服之學者至於馬融鄭王肅譙周之屬皆號通儒莫不條析異同反覆拳拳於此勉齋黃先生亦嘗欲撰次喪服圖式而附古今沿革於其後惜乎未及成書而遽殁也自晚近以來諱為凶事徃徃棄而不講於是士大夫持服之時率皆私行其𮌎臆而王者制禮之意微矣予竊慨焉故作此考以《儀禮》為案而以今之律文𣃔之中間發明辨正襍采諸家之書而稍述鄙見於其末孔子曰丘小人也何足以知禮孔子且云爾而况陋劣如琬者乎然用以羽翼律文殆不無小補云 |
《古今五服考異序二》 |
1 | 有問予者曰禮與律文不同今吾子之為此考也率皆取裁於律是母乃狥今而不古之好與予告之曰非也葢嘗三復喪服傳而不能以無疑夫髙祖在九屬之內大夫得立髙祖廟士亦得祀髙祖而顧不為之服可疑一也曾祖距祖一世顧為祖齊衰期而為曾祖三月其降殺不太甚乎可疑二也丈夫三十而娶而為之妻者乃有夫之姊之長殤之服可疑三也支子不祭則不得立廟尚何有於孤㓜而繼父乃得為前妻之子築宫廟可疑四也舅與從母皆母之黨也顧為從母小功而為舅止於緦抑何輕舅而重從母也可疑五也大夫絶緦於其㫄親皆然而獨服貴臣貴妾可疑六也漢魏諸儒守其師說牢固而不之變中間雖有舛譌徃徃從而曲為之解自唐以來賢君察相知服制之當隨時損益也於是鳩集衆議而稱制以决之縣諸令甲以齊一之至於今日其文益詳且密吾聞之也禮有與民變革者矣其不可變革者則親親也尊尊也長長也男女有别也夫賢君察相因乎其不可變革者而損益其可變革者不亦善乎而又何周制之兢兢焉彼狥今而不通乎古與好古而不協乎今是皆謂之俗儒君子弗與也客既退遂録之以為序 |
《古今五服考異後序》 |
1 | 右所作古今五服考異八卷凡八閱月九昜稾而始成予嘗考周禮凡大喪小宗伯縣衰冠之式於路門大僕縣首服之法於宫門肆師禁男女之衰不中法者卿大夫之喪肆師則相其禮職喪則以國之喪禮涖其禁令序其事是故無不嫺於五服者今雖律文具在而世風獧惡凡喪服與居喪之節鮮有能遵今甲者矣而國家又無專官以董之於是苟簡慢昜日以成俗甚則承譌襲謬違失制禮之意豈不大可痛㦲予不揆檮昧願為卿大夫之相禮序事者故敢檃括古今以成此考雖或訶責其怪迂頗僻非所恤也至於自大小殮以訖祥禫其儀文度𰚆之詳近古而不倍於今者莫如温文公書儀徽文公家禮惟學者酌而行之兹不備及云 |
《五服圖後序》 |
1 | 按勉齋黃氏《儀禮》經傳續及信齋楊氏《儀禮》圖一書其喪服門諸圖雖本《儀禮》而實參之以小戴証予所作則悉取喪服傳本文而又各以律文圖次之葢前賢所重在攻經而予所重在遵律宜其彼此不同也禮時為大昔者殷人既封而弔周反哭而弔孔子從周殷練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葢善殷也夫於周則從之扵殷則善之而不從者此無他非時王之制故也朱子曰古今異宜禮文之變有不可考者又曰居周之世而欲行夏商之禮所謂反古之道由此言之學者之論禮服也當知所取法矣 |
《挍正東都事畧前序》 |
1 | 東都事畧一百三十卷宋承議郎知龍州王偁撰偁字季平睂州睂山人淳熙中翰林洪文敏公表上其書且薦偁刻意史學詔除直祕閣《宋史》不列偁儒林文苑傳中故不詳其始末考陳氏書録解題謂此書紀傳附録畧皆具體但太簡畧未為全善岳氏桯史亦嘗指摘其誤而朱徽公示學者以為止說得一影子南宋諸儒皆非深肎其書者也及予取而讀之其詞質而不俚繁而不薉至於蔡京王黼諸傳則又約畧《史記》封禪平準諸體襍議論於叙事之中尤能推原禍亂所自始流連反覆三致意焉此其文章恐亦未可盡没也元脫脫修史大率採取於此而中間用他書增補者又不啻十之三四葢南渡甫經兵燹之餘祖宗殿閣所藏既悉熸於劫火而凡士大夫家乗别集與夫行狀志銘則又以流離播遷不免𢿱落偁之裒輯網羅良云艱矣故雖自成一家而猶間有所遺漏如諸儒云云者此非偁之過也自近歳以來其書流傳江南者絶少常熟錢尚書受之遂謂《宋史》鹵莾如欲重修必當參之以此則予亦未敢以為信也今年秋始購此本於吳山吳氏其人邨夫子不逹文義遇所不解輙以私臆奮筆改竄又仍襲既久敗帋故墨脫譌甚多烏焉亥豕開卷叢襍於是掇拾其有可據依者麤加是正其餘則姑付諸闕如以俟後之博識君子 |
《東都事畧跋序》 |
1 | 予為此書於至同老之訴也不敢專主文富洛蜀之相攻撃也不敢專主伊川道君之禪位及姚平仲之劫寨也不敢專主吳敏與李忠定又謂神宗時陳世儒夫婦之獄則欲借以誣吕申公徽宗時趙諗之獄則欲借以排曾子宣王宷之獄則欲借以傾劉昞此皆當國者深文羅織不足為據至如李重進之死事歐陽文忠之闢佛皆有異論葢徃徃取諸小說顯然與正史相反夫舜囚堯太甲誅伊尹此皆書之所不載聖人之所不道而後世猶述而志之凡所謂信傳信疑傳疑也予葢畧倣此意不然古人之骨已朽其墓木已𡗝矣於吾何怨何德而為此無忌憚之言㦲覽者詳之 |
《安南日記序》 |
1 | 惟其氣能勝天下之事然後可以立天下之大節成天下之大功學士大夫進則建勳名於朝退則齊得喪一死生睥睨萬物浩然天地之內當是時也蹈水火膏鼎鑊而不怵投之以三公之尊萬鍾之富而棄之若唾涕然此其故何也惟氣有以勝之也張子房諸葛孔明李長源之流或事大度之主或立於猜嫌忌諱之朝所遇不同而同歸於成功談笑揮斥之頃而風采譽望著聞於天下小人宦侍相與環伺而訖莫敢動揺𰚆千百年之後仰其遺烈考求其言語文章而知其所得於氣者匪眇小也不然雖有賁𫉬之勇儀秦之辨淳于樗里之智平居𢢀然自命而及其臨事苟氣不足以充之未有不淟涊退瑟盡喪其所守者吾游四方所文賢俊多矣未嘗敢以氣許之惟吾楊子庶𭙌焉國家承平𭙌三十年士大夫膠守文墨雄偉不羣之才詘然無所表見而楊子獨受知主上驟被簡命圅尺一之詔出使瘴癘不測之區不偕一夫不攜一刃而能逆懾其驕王倖相切中其要領而力囘其强悍不臣之心使盡挈所有侵疆返諸鄰境不啻折劵之昜試讀其所與國王書後先援據故事踔厲駿發爛然明析彼陸賈終童豈足為楊子道㦲吾嘗謂楊子所為極難殆非卒然可辦者也向在京師見楊子博洽古今發諸論議無不纚纚可聽諸名卿貴人皆慕而與之游既使交趾徃返萬里所在餽遺一不入其槖其為人介而能和多才而有守葢所養之久且𥙿如此宜乎不辱天子之命也《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楊子殆有之矣故於其𠜇日記也書此以序之 |
《讀書正譌序》 |
1 | 吾讀《春秋》而深有感於後之學者也當周之衰也周文公之遺風漸息㑹盟征伐列國日相尋焉然其君率皆習於禮其卿大夫率皆𡢃於訓詞降而至於閨房之婦女四𡗝之君長莫不彬彬然以文自淑葢有漢唐以來好古者之所不能加老師宿儒善為訓故者之所不及究者矣是故穆姜魯之淫婦人也而能賦緑衣之卒章能釋隨卦之彖辭戎子郯子皆裔𡗝也而戎子能誦青蠅郯子能識少皥氏之故延州來季子荆蠻之介弟非素通上國者也及其聘魯一聞周樂而能熟悉其盛衰興廢後之學者束書不觀故雖典籍具在而承譌襲謬遺忘其原委者多矣於是方言里諺蕪薉而不可解者徃徃出於士大夫之口而登於其筆使當衰周之時且不得與淫婦人者竝况可廁諸晉叔向鄭子産楚左史𠋣相之側乎吾嘗推求其故葢濫觴於南宋浸淫於明季風靡波屬訖今日而遂為極也何休氏有言尚古學貴文章者謂之俗儒由近世學者觀之則吾之為學也殆亦難乎免於其俗矣顧猶不能自已遂作斯編用以是正文章家紕漏異時成書俾後進得采吾說以為鑑 |
2 |
康熙辛未八月廿三日謹録 |
3 | 《堯峯文鈔》卷二十五終 |
《堯峯文鈔卷二十六》 |
1 | 門人𠊱官林佶編 |
2 | 序三 |
《詩說序》 |
1 | 漢興距孔子既逺世之言經者恒各守其師說異同離合紛若聚訟而莫能彚於一葢無甚於詩與《春秋》顧《春秋》主事凡事之是非曲直瞭然簡䇿之間則三傳之得失猶昜辨也詩獨主志所為主文譎諌與言之無罪聞之足戒者其詞則隱其旨則微有美有刺有似美矣而實刺徃徃從百世之下涵泳抽繹踰𰚆十過而未悉其所以然至於諸家之說如一闗雎也或以為稱后妃之德或以為刺康后之晏起一芣苢也或以為婦人樂有子或以為傷夫有惡疾一黍離也或以為閔宗周或又以為衛公子壽閔其兄伋羣言冗脞大義乖反視《春秋》則尤甚焉然而儒林存之不廢者欲以廣學者之見聞俾不致若髙叟之固也自唐世盛行毛鄭而齊魯韓三家遂亡明世盛行朱注而毛鄭雖存亦亡今令田所示學宫所肄者朱氏一家止耳原其初非不合於先王一道德同風俗之指然而學者尋章摘句保殘守陋必自此始此詩教之所由壞也吾門惠子元龍好為淹博之學其於諸經也濳思泛覽者有年怳若有悟間出已意為之疏通證明無不悉有依據非如專門之家守其師說而不變者也其詩說先成寤疑辨惑多所發明雖未知於孔子刪詩之意果合與否然博而不蕪逹而不詭亦可謂毛鄭之功臣紫陽氏之諍子矣予固晚而有志經學顧年及昏耄見聞遺忘輙撫卷歎息以為當讓斯人出一頭地也故樂得而序之 |
《唐詩正序》 |
1 | 詩風雅之有正變也葢自毛鄭之學始成周之初雖以途歌巷謡而皆得列於正幽厲以還舉凡諸侯夫人公卿大夫閔世病俗之所為而莫不以變名之正變之云以其時非以其人也故曰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憂思嘽諧慢昜之音作而民康樂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愛流僻邪𢿱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淫亂夫詩固樂之權輿也觀乎詩之正變而其時之廢興治亂汚隆得喪之𰚆可得而鑒也史家所志五行恒取其變之甚者以為詩妖詩孽言之不從之徴故聖人必用温柔敦厚為教豈苟然㦲吾嘗由是說以讀唐詩有唐三百年間能者相繼貞觀永徽諸詩正之始也然而琱刻組繢殆不免陳隋之遺焉開元天寳諸詩正之盛也然而李杜兩家竝起角立或出於豪俊不羈或趨於沈著感憤正矣有變者存降而大暦以訖元和貞元之際典型具在猶不失承平故風庶𭙌乎變而不失正者與自是之後其辭漸繁其聲漸細而唐遂陵𡗝以底扵亡說者葢比諸鄶曹無譏焉凡此皆時為之也當其盛也人主勵精於上宰臣百執趨事盡言於下政清刑簡人氣和平故其發之於詩率皆冲融而《爾雅》讀者以為正作者不自知其正也及其既衰在朝則朋黨之相訐在壄則戎馬之交訌政煩刑苛人氣愁苦故其所發又皆哀思促節為多最下則浮且靡矣中間雖有賢者亦嘗博大其學掀决其氣以求篇什之昌而訖不能驟復乎古讀者以為變作者亦不自知其變也是故正變之所形國家之治亂繫焉人才之消長風俗之汚隆繋焉後之言詩者顧惟取一字一句之工以相夸尚夫豈足與語此吾友俞子無殊偕吾宗人周士晉賢用善詩鳴吳下其於唐也𠲒英咀華窮摉遐覽殆不知其𭙌矣既又差擇其尤者得若干卷統名曰正然則變者固在所不録與三君子曰非也正者吾取之變不失正者吾又取之其他不足以感人心端世教則皆吾所畧也𨤲其人矣復審其音審其音矣復區其時期不失古風雅之旨而已予於是聞而善之三君子雖不得生周之世及見太師采風與夫仲尼所以存三百篇之故然而毛鄭正變之學猶可藉是選以不亡則三君子力也 |
《代陜西通志序》 |
1 | 康熙四年予奉簡《書經》行秦中軺車西指𭙌徧雍梁二州之境其間名山巨河鳥道雲棧沙渦盤隥深峻窅眇可喜可愕之地無不周歷至於𰚆千百年已來故宫廢壘與夫荒陵壞寢殘碑𣃔碣金石之遺文有足備稽覈助鑒戒者亦無不覽觀因是竊念〈小雅〉皇皇者華之詩所云諏詢謀度者使臣之事也舉予騏駱所至耳目所見聞悉當攟摭記注以自寓其每懷靡及之義而予才識弇陋未有成書殆不能無遺憾也及使竣東還得觀廵撫賈公所輯陜西通志苞古酌今分條晰𩔖該贍周詳有典有要其禆益於秦人甚多於是作而歎曰此書成而予諏詢謀度之懷庶可藉以少慰矣顧公之建節三秦也幅員之廣𭙌半天下機務㫄午日不暇給公既綏集其民人而苗薅櫛理之而又能窮摉逺采悉境內之山川土風文物典章之屬一一臚列以為此書自非具周密之識雄偉博大非常之才可以四逹而不窮者其何由成此㦲抑公嘗塡撫我中州矣其措置方畧率與秦中無異前所成河南通志予嘗受之卒業亦猶今日之讀此書也自古論天下形𫝑者皆曰闗中為首洛陽為腹成王之造周也必使鎬京與新邑洛竝重降而訖於東漢隋唐之時亦必東西建都屹然如一葢天下根本要害之區莫有過焉者惟公能宣布國家之威德周浹㫄魄於兩重地之間其為天子所𠋣毗與四方所觀瞻固非一日矣此書告成益以見公之才識㫄暢四逹如此也予家中州習公方畧有素顧又以使命至秦辱與公周旋𰚆年之中而兩讀公所成不朽之書抑何其厚幸與遂為之序 |
《代青陽館規序》 |
1 | 古之仕宦者自比長閭師而上其涖官行政皆不出乎郷一郷之中吉凶有無相賙恤歲時伏臘禜酺飲射相周旋是何風俗之美也葢其為之君者有八刑三物之法以治其衆降而公卿以下有大小宗之法以序其子孫故能整齊而聮屬之凡所云敦族睦婣救災恤患者莫不纎悉備舉士大夫生其時進而登於朝其比肩者皆吾親故也退而休於家與游於黨庠術序其相見徃來者非吾親故又皆吾子弟也居者有禮讓之教愛敬之心行者無踦栖旅食輕去其郷之患孔子曰吾觀於郷而知王道之昜昜不信然與逮先王之法不行而貴自仕宦下訖商旅不能不𢿱而他之而京師為四方都㑹徃徃交轂結衽鱗次而𪊽集雖其同邑共井之人親故子弟相距𰚆千里之外者恒遇之於京師則所以整齊聮屬之者尤不可以無其道也於是一方之士大夫規地作館而寓敦睦救恤諸遺法於其中葢隱然以先王之治一郷者行之豈非善復古者㦲前明萬曆中吾郷嘗置㑹館一區又鏤館規三十則於版比年以來傾圯廢墜日以益甚同邑孫君茂先懼無以整齊聮屬其郷人也趨告予曰盇亟圖之予諾其請遂捐奉金若干以倡而孫君復身董其役不期月門屛堂宇悉還舊觀又增葺館規次第告成夫吾青陽之在江表也僻處一隅其俗素號愿樸𩔖能以敦睦相教誡可謂美矣使一旦來游京師又皆循是規而守之至於吉凶有無歲時徃還一本乎古之愛敬禮讓而未始有踦旅之歎雖不能不出其郷猶為不失先王之遺意也予故樂得而序之 |
《代洪氏族譜序》 |
1 | 禮曰别子為祖繼别為宗繼禰者為小宗昔者先王之以親睦教天下也𦘕其田而井之設郷大夫黨正族師比長以誡諭之顧又聮之以姓立為宗法使之合族而食序以昭穆冠昏則告喪葬則赴歲時燕饗相率登宗子之廟而揖讓進退其間此王道所以隆也後之儒者以為大宗既不可復矣不得已而思復小宗以存王道於什一夫俗之不古若也葢已久矣親親之誼薄而歡欣愛敬之心微彼其視族之人也誠無以别於行路也雖其近在五世之內者既死猶相為服然特劫於令甲而行之耳非有惻怛悽愴出於誠然者也即幸而存小宗之說虚名焉耳已文具焉耳已求諸先王親睦之教豈有當㦲然則宗法其窮乎當夫法之始立也舉凡氏姓之本末子孫羣從之親䟽逖邇枝分派别固不必系之以圖誌之以牒未有不瞭然者也自大宗小宗亡而世譜興焉學士大夫之為譜也所以維宗法之窮也吾先世自唐時始居曲阿一遷𭒀之官阬再遷休寧之黃石宋南渡後又遷洪原而族始益熾訖於今日𢿱徙者不可勝計然猶莫盛扵徽寧兩郡之間其昭穆葢可考也予願集吾族告之曰凡父兄子弟之處於此者其遂忍視族之人若行路邪抑猶不忍也自今而徃儻能守親睦之遺意而無廢先王之教則宗法雖不可復而洪氏之族庶𭙌猶為近古矣乎於是方修家譜既成予序其後如此 |
《休寧張氏世譜序》 |
1 | 張之先見於詩若《爾雅》者曰仲見於《春秋傳》及短長書者曰老曰趯曰骼曰孟談曰儀之屬稍盛入漢則留矦良者其功名益大顯相傳休寧張氏即良後也予考吳郡諸張史俱不載其為良裔而休寧舊譜則然譜圖自良至六世孫千秋皆與《漢書·功臣表》合獨言千秋次孫讚南渡居蘇州吳江縣九里橋讚長子居蘇為華𠅘縣尹則予竊疑之計讚之渡江當在東漢之初是時吳屬㑹稽郡有吳縣而無吳江有婁縣而無華𠅘且縣官亦不稱尹安得如譜云云乎又漢順帝始分㑹稽為吳郡至隋始改蘇州讚亦安得䂊以居蘇名其子㦲此可疑者也譜言良之二十三世孫𥙿其父為憑祖為茂曾祖為鎭而李延壽南史則𥙿曾祖光禄大夫澄祖廣州刺史彭祖父吳國內史黨與譜皆不合譜言𥙿子永字景山而史以為永弟岱字譜言𥙿長子演無子岱弟畼一子融而史以為演有子緒畼有𰚆子融第居五又皆不合其他官爵名字子姓與史傳齟齬者率𩔖此此又可疑者也予固不能信史以詘譜亦未敢信譜以詘史也葢譜家之學從古難之矣以是休寧青山有張氏裔孫羲馭名履昇者方用修葺世譜為已任而又以自良以來世逺無所徵信乃畧仍舊譜於前而獨詳休寧四大支以存宗法遺意其先葢由吳江徙著者屢矣至三十三世榮則遷休寧之嶺南三十五世閑遷漁灘三十八世蕩再遷山斗最後四十六世五九然後遷於青山其地皆不越休寧於是以榮公為始遷嶺南之祖閑公為始遷漁灘之祖蕩公為始遷山斗之祖而五九公則為青山之祖所謂四大支者昏娶卒葬必書有子無子必書而青山其本支也則尤加詳惟謹予謂是譜有三善焉闕疑一也尊祖二也收族三也夫亦可以示子孫矣羲馭為人謙厚好行善於郷里來賈吳門吳人皆推長者復能延吾友周子敉寧俾訓諸子思以文學大起其宗予觀張之先累世纓紱不絶號為新安聞家而羲馭事行又如此其繼繼承承昌熾殆未有艾也自今以始歲其有君子有榖詒孫子當在張氏矣 |
《吳氏家傳序》 |
1 | 延陵吳氏率祖仲雍其後分𢿱他之徃徃用功名文學著聲前史指不勝屈而留吳中者支分派衍視他氏尤盛其宗之𬖂纓冠葢亦非他氏所敢望也顧吾友敬生先生自其尊甫以上再世濳德未燿而敬生父子又皆髙材轗軻至今猶據臯比滯斗升之禄於庠序間識者咸為惋惜惟同産弟翼生釋褐邑令逺近推冠循吏方駸駸顯逹於朝於是敬生喟然曰此吾祖父積善之效也然其事行久逺漸以湮没𢿱佚儻不筆之於册則後生奚述焉遂詮次其見聞所得者為傳若干篇將鋟諸版因書以示予曰某聞先祖無美而稱之是誣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某既用是為鑑今其詮次者具在吾子以為何如予發書讀之深歎其質而不俚詳而不蕪洵合禮所謂論譔其先祖之美者然則敬生之孝思夫豈昜量也㦲盖古者孝子慈孫之愛其親也生養殁哀猶未也為之合族以敬承之為之和洽其門內以順適之為之立身勵志自成其名以顯揚之猶未也殁而為之行狀以上史官為之誌其墓以薶於地中而昭示後世猶未也又為之詩若文以闡發其嘉言懿行以藏於家而勸戒其子姓凛凛焉時抱不明不仁之懼若遷固之作序傳韋孟之賦在鄒謝靈運之述祖德莫不皆然而敬生所詮次者則遷固比也予故不辭衰病而敢勉叙其梗㮣云 |
《沙氏族譜序》 |
1 | 三代之時姓氏判而為二男子稱氏女予稱姓姓以别昏婣氏以明貴賤後世合姓與氏為一而言氏族者惟用地望以相夸詡此圖譜一局隋唐所以有專門之學也自譜學廢而先王大宗小宗之法蕩然無餘即禮所謂尊祖敬宗睦族之本意亦厪有知者加以遷徙之靡常貧富窮逹之不一故雖大家巨室徃徃不詳其所自出或以始遷者為始祖或以仕宦於朝者為始祖如吾吳沙氏亦其一也沙故籍大梁其上世譜系巳不復存明初有太醫院使諱福一者其子景銘來居吳門之長洲再傳而至處士公讓遂以治生起其家率其子若孫卜築虎阜之左一時𠅘榭之幽花木之𮟏琴罍圖籍之雄賓從徃還觴咏嘯歌之樂甲於吾郡賢士大夫如吳文定公文待詔唐解元陸尚寳袁提學之屬後先交歡於沙氏沙之衣冠文物於斯最盛其父老皆輕財仗義敦長者之行其羣從子弟皆讀書息業恂恂孝謹無裘馬蒱博遨嬉之過葢大昜所云積善之家是也當天啓中周忠介公方被逮士民起而羣毆旗校處士五世孫舜臣以諸生抗論上官之前不撓不懼為有司所指目故尤以氣節著聞既入本朝舜臣族孫衍中又首舉於郷由是其族之地望𭙌與三吳諸巨室相頡頏是譜也創於經歷公綸闕疑徵信𣃔自院使父子始經歷則院使孫而處士之孫也其後又得經歷從孫懋德佐其𭛠稾凡三昜乃就迄今又百餘年矣派别益分子姓益以蕃衍舜臣之姪太學生恒銓虞其久而渙且疏也復大合族人修之獨捐槖中金若干鏤版以行至於排纘事實採葺先世傳記誌銘之作則恒銓之姪雲起與有勞焉夫然後昭穆以明少長以叙歲時蜡臘賓祀讌酺之際斌斌秩秩俾院使後裔不致相視若塗之人然皆譜力也予再四周覽以為雨君子是舉能不失先王尊祖敬宗睦族之遺意其知所本也夫其猶合於禮也夫 |
《汪氏族譜序》 |
1 | 宗法之亾久矣别子為祖繼别為宗何謂祖别子始為大夫者是也何謂宗别子之適世世繼起為大夫者是也故曰宗其繼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此先王尊祖敬宗收族之意也自世爵世禄之制廢而宗法始壞矣後之儒者亦欲講求而推行之而訖於不可得非宗法之難復也制度之變風俗之澆為之也古者大夫三廟又有采以處其子孫今之大宗降為編氓者多矣無廟也無田也其能率其族之貴且顯者以歲時旅薦於寢乎此不可行者一也古者族人異宫而同財有餘則歸之宗不足則資之宗子弟有歸器則必獻其上而後敢服用其次今之父兄子弟徃徃爭銖金尺帛而至於怨憤詬𨷖相戕殺者殆不知其𭙌也顧欲萃宗子與族人之衣服什器及其車馬賄財悉委諸公而無所私乎此不可行者二也古者絶族無施服然而所以重大宗者有加焉宗子死則族人為之服齊衰三月其母妻死亦然雖大夫不之降今令甲無是也宗婦死則夫雖母在為之禫宗子之長子死父為之斬衰三年今令甲又無是也此不可行者三也故吾之譜吾族也不言宗非詘吾宗也悼宗法之不復而有大不得已者於此也此制度之變風俗之澆也抑孔子嘗有言曰厚於仁者薄於義親而不尊厚於義者薄於仁尊而不親是故義非仁不立也仁非義不行也凡為吾父兄子弟者苟能知仁義尊親之說而使內外有別長㓜親疏有序有無相賙吉凶患難相助伏臘膢蜡祭饗飲食相周旋如此則雖不言宗而宗法寓其中矣 |
《族譜後序》 |
1 | 吾譜吾族而不言宗也抑有微意焉吾族繼始祖者為適子處士公處士公之適子顯殁無後不後兄弟之子而後異姓子則大宗之絶者殆三百年矣繼高祖者為適子贈參政公參政公之適子贈刑部公刑部公之適子度殁無後不後兄弟之子而後母弟廣州公廣州公官刑部乃謂兄弟不相為後久之而始以已之㓜子為之後則小宗𭙌絶而幸不至於絶者又𰚆十年矣然則吾之不言宗也微獨為宗法不可復也誠大不得已焉耳又吾仲搢九有言曰譜牒之廢也廢於貧且賤者什之三而廢於富且貴者什之七富者或恥其家之衰落則扳援大族而强附之貴者或傲焉㤀其先世之遺澤而過慮族人之貧者覬覦其錙銖則惟恐逺之不速也夫富者既强附人之宗而貴者又思急逺其宗於是譜牒雖存而實亡矣信㦲斯言凡為吾族者不可不深長思也詩有之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吾故𫐠諸譜末以為父子兄弟鑑云 |
2 | 康熙辛未八月二十七日謹録 |
3 | 《堯峯文鈔》卷二十六終 |
《堯峯文鈔卷二十七》 |
1 | 門人𠊱官林佶編 |
2 | 序四 |
《重𠜇高子遺書後序》 |
1 | 右高先生遺書十有二卷𭙌𠅘陳氏所葺以行者也洊經兵燹版燬不存琬嘗購求其本踰歲始𫉬以示四方諸門人咸欣歎以為未及覩也有髙生嵀者字𧰼姚來從琬游因語次告之曰先生是書决不湮没者也盇謀重鐫諸髙生敬諾生葢先生之族曾孫也歸而傾槖中貲鳩工庀役有不足則䰞膏腴三十畝以佐之凡糜白金若干兩越若干日而始竣用以嘉惠後學其寓意至渥也歲之正月生復過琬門請為之序琬惟有明二百七十餘年之間賢士大夫以鉅儒碩望著稱於世者肩項相比其學術粹精議論醇正者前則薛文清而止耳後則先生而止耳顧兩先生俱罹宦豎之禍文清慬而得免而先生不幸竟蹈楚纍沉淵之遺躅天降罪𦊙蟊賊內訌此明社之所以遂屋而後之論者不免有人亡殄瘁之痛也琬自昔有志於學氣昏質駑訖今髪種種矣不能少加進焉少而聞先生之風壯而誦先生之書慨然想見其為人煜煜乎若日星之麗天也浩浩乎若江河之行地也峩峩乎若嵩岱之與兩間竝峙也譾劣如琬仰窺俯測豈能極先生高深之所詣㦲方仰止景行之不暇其庸敢𡚶贊一詞以𠜇畫摹擬之乎姑承髙生之請具述重鐫顛未以塞其意以慰四方學者欣歎欲覩之情而琬又得以挂氏名於卷端竊自謂深幸云 |
《具區志序》 |
1 | 古揚州之境踰淮距海襟帶吳楚封域最廣而《周禮·職方氏》所表為州之藪浸者曰具區曰五湖則皆指太湖一水而言與他州逈異何也東南雖號澤國而水之大者莫逾於此湖故以太稱焉中流名山若洞庭東西若馬蹟者尤為諸峯之冠入乎其中即有平疇廣陌穹林藂落環湖而家者不勝算也仰焉而升髙則巖壑之秀麗雲霞之變幻皆在睂睫之間俯焉而矚逺則波濤之出没沙禽水獸之上下髙帆大檣之徃來隱見皆在襟舄之下至於魚蝦之利橘柚李梅果實之珍蓮芡芋栗菰蓴之富甲於三吳為商賈所輻湊艫銜肩負絡繹而不絶加諸巨人長德名儒勝流與夫士女之卓犖老釋之竒詭燿史冊而煒彤管者後先相望名為湖山一隅而實則與都㑹比非小國寡民之所能𭙌也是誠不可以無志然而前之為書者出於草創徃徃畧焉未備最後震澤一編猶不免乎依據藂雜捃摭絓漏於是東山翁子季霖奮曰士君子不出户庭知天下况吾生長其地而可使湮没不著㦲乃慨然發凡起例上參《山海經》下究太史公酈道元以來諸書㫄及圖經《地記》稗史别集之屬左右采𫉬積以歲月其或未悉者自山郵旅𠅘僧坊肆壁荒區野冡殘碑𣃔刻父老之所傳聞緇衲之所記憶邇則策杖以求逺則挐舟以訪搜剔討論靡有缺遺既成示予予愛其典雅詳實成一家言遂應季霖之命序而行之季霖博學知名家多藏書尤善五七言歌詩所交率當世賢士大夫其長固不盡於此書而此書亦非藉予言然後傳者也 |
《吳𨓜民傳序》 |
1 | 陳子均寧為人沈靜澹雅自少不汲汲於名利年未壯値明社既屋即棄諸生隱居東郊外婁江之上教授自給尤好著書凡三十餘年矣輯成吳𨓜民傳始仲雍訖金先生孝章共如干人葢以自寓其志云予惟𨓜民之名原本《論語》而虞仲在焉按周初有兩虞仲一為太伯弟仲雍《左傳》謂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至今虞山上猶有虞仲墓見陸廣微《吳地記》是也一為仲雍後人《史記》謂武王滅商封仲雍曾孫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墟是為北吳是也孔子之所稱𨓜民者果仲雍乎抑周章弟乎自漢孔安國至魏王肅何晏諸家俱不注虞仲何人近世始以仲雍實之此可疑者也太伯仲雍之逃周猶夷齊之以孤竹讓也孔子亦嘗推太伯至德矣及其詮次𨓜民則登夷齊兄弟於首而太伯獨不得援引此例與仲雍並列其義安在以時代考之仲雍前夷齊且百年《論語》序事之體亦不當先夷齊而後仲雍此又可疑者也仲雍雖翦髪文身以順荆蠻之俗固儼然繼世有土之君矣孔子𨓜之可也從而民之可乎《春秋》𣏌成公用夷禮則降其伯爵書子楚人猾夏當伐蔡之始則黜其國號書荆皆示貶也然則孔子之民仲雍者律之以《春秋》之法豈其為貶辭與此又可疑者也夫未毁齒之時即無日不背誦《論語》顧𡸁老而猶不得其解予之專愚甚矣然而質疑問難皆後進所當盡心也均寧好學深思為吳中隱𨓜之冠其作此傳攟摭最博而去取最嚴發凡起例井然不苟必能講求孔子所以稱𨓜民之意庸敢述此說著諸卷端而求受教於均寧均寧其毋以老誖棄我 |
《篆隸考異序》 |
1 | 古今之制不同也古人之所食者俎豆而後世更之以桮盂古人之所安者簟席而後世更之以榻桉古人之所聽者箾管琴瑟而後世更之以箏笛琵琶古人之書其器則簡䇿其字則大小篆籀文而後世更之以縑𥿄與夫隸分行草風俗日流於簡昜而人心日趨於靡薄此其不同之故所由來也使後世有王者作必欲盡廢一時之制而大復乎古非不美且善也然徒足以驚駭觀聽而實不足以為治何則𫝑之積漸使然也今之學者乃區區守其一隅之見輙以小篆正隸文以大篆正小篆予徃徃惑之度其詭異非遂返諸科斗結繩之世其譊譊者必不止嗟乎此曲士之所尚而通儒之所不許也顧其間猶有不可不辨者葢隸之視篆特小更其點畫爾其於《周官》保氏六書之法未嘗相盭也自輓近以來承譌襲繆絶不知造字之原委扵是競行俗字而六書之法遂亡始則市井有之而繼則學士大夫亦然矣始則私家簿籍有之而繼則經典詩文以訖章奏符牒之屬亦然矣小學之教不明而因循苟且者衆舉凡儒林藝苑皆不免於漸染流俗宜乎世之曲士得奮其一隅之見以相詆訶也吾郡周子敉寧博學而文慨然有憂之作考異一書發凡起例悉原許愼李陽冰徐鉉三子每字必加折衷先舉𣜩文為主然後求之於篆而以俗字附焉上引六經㫄及子史究其本末晰其是非至詳至細而亦未嘗有詭異之說故雖通儒不能難也韓退之謂凡為文辭宜畧識字若敉寧之學豈非識字之尤者與不必盡廢𣜩文而所為小學六書之教藉是可以復相講明其有功於同文之治匪淺尟也予故序之以示學者采焉 |
《畜德録序》 |
1 | 昜大畜𧰼曰君子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德夫德體黙清虚猶天也艮山磅礴蔽虧若將藴天其中而有之者故有畜德𧰼焉然而君子法之必多識言行者非徒以夸多為也葢學者之所患惟在乎志之昜靡也識之昜昏也心之昜窒而氣質之昜入於佻且浮也志靡則墮識昏則卑心窒則愚氣浮而質佻則流宕㤀返其德之亡也久矣故必漸漬乎前言徃行之中日見所禾見日聞所未聞期於深造自得而止夫然後靡者可立昏者可明窒者可通而佻且浮者可變化也是之謂畜德否則問學不徹其原而規規焉為耳目之所囿辭章之所錮此坐井闚天者耳非艮山所以上藴乎天也若吾吳洞庭東山席君文輿平居以仁厚居心以澹泊養口體以輕財樂施周旋親故而安輯郷里其於君子之德亦既有其基矣顧又閉户好書家所積書𰚆千卷每擇其尤切身心者手披口吟𣹢泳而師承之怳然有悟顧又以為未也遂徧葺周秦以來迄於元明諸嘉言懿行凡二十卷名曰畜德録以便省覽雖久病牀簀間猶惓惓編次未嘗輙昜其所好葢其為人也不靡不昏不窒不浮其於所畜何如也君既殁將葬而其子獻臣出此録示予受讀既訖喟然歎曰富矣㦲此君子之所謂多識者也昔予嘗見宋儒所譔厚德録仕學規範及名臣言行録諸書殆與此録相彷然其所編次𩔖不越本朝諸賢未能若君之上下𰚆千百年門晰部分最完且善也予先以有德有言許君後之讀此録者藉此以想見君之為人則予之說不其信矣夫他若君平生事實與夫家世生卒之詳悉見予所為誌銘中兹不復論祇論畜德録云獻臣名永劼君長子也為人甚文而淳謹有君遺風今且孜孜挍刋此録若惟恐君之氏名無傳於後者予聞之顯揚先人所以崇孝也身比焉順也明示後世教也獻臣其近之矣故倂附述以見為德者之有後如此 |
《皇清詩選序》 |
1 | 吾門孫子思九素以才學知名既發為舉業之文及其暇也復與知交以詩歌相贈荅尤多清麗逈拔風流韶令之詞固巳為時賢所引重矣間又取本朝士大夫及騷人墨客方外之徒之所作𢿱見於世者彚而葺之以行其選既成攜於丘南示予予未腵寓目也試問思九所以刪存去留之意知其用唐開元大暦為宗則又告之曰古之為詩者問學必有所據依章法句法字法必有所師承無唐宋一也今且區唐之初盛中晚而四之繼又區唐與宋而二之何其與予所聞異也且宋詩未有不出於唐者也楊劉則學温李也歐陽永叔則學太白也蘇黄則學子美也子由文潜則學樂天也宋之與唐夫固若壎箎之相倡和而駏驉之相周旋也審矣且吾子獨不見夫庖人乎均之肉也或切之為胾或粉之為臡為菹或捶而𭧂之為脯烹之為羹其若精若麤若濡若乾之質不同也而味同其若酒若酏若糝若蓼若醯醢若桂薑所以佐之之味不同也而其為肉則又無不同一旦薦諸几席或嗜或否者何與此非肉之果有異也葢羣一坐之口與其齒舌為庖人之工拙所昜故也詩道亦然善於選者其猶吳人之善為庖者也於以昜學詩者之耳目導其心志而轉移其風氣皆在是矣洵如是也雖專宗唐之開元大暦可也 |
《砥齋集序》 |
1 | 砥齋集者崋隂王子弘撰字無異之所作彚而刻諸京師者也主子既與予定交因出是集示予予讀至孫督師傳庭公傳徃復𰚆四輙為慨然以歎凄然以悲也前明崇禎之季中朝士大夫日夜分立門户以相攻訐至於國事之顛覆盗賊之蔓延中原秦楚之陸沉板蕩率棄置不復誰何先儒謂揚之水閔鄭忽之無忠臣良士終以死亡予於愍帝亦云當是時惟督師公慷慨任事所撲滅流宼不可勝計而卒為宦寺之所揺撼政府之所把持不𫉬盡展其用以及於禍葢督師公死而明之大𫝑巳不可為矣王子之為是傳也其采輯情事既詳且核加以叙次簡㓗有法頗得太史公傳傅靳蒯成之遺意所以不朽督師公者不端有賴於王子乎王子故嘗以山史自號觀其學識如此信乎其近於史矣今天子方詔修太宗世祖實録及前《明史》書逾年於此行且考求徵聘之典網羅山林老成淹雅隱𨓜之士以廣儲其選使王子得給筆札厠身玉堂之中發凡起例是是非非必不苟同流俗雖以之爭光日月不難而惜乎其布衣芒屩沉淪諸生間而莫之為援也苟得一二鉅公出氣力以左右之其所撰述豈止是㦲王子多諳前明故實尤好鑒别唐宋以來法書名畫平生為文甚夥其議論馳騁今古悉有據依非苟作者於是顧謂予曰某將舍吾子西歸矣吾子幸以一言序其文予既為之序則又慰留之曰吾方以史事望王子殆未可以西也盍姑弛槖少俟之 |
《物外閑吟序》 |
1 | 盈天地間無徃而非物也畏塵喧者激而至於閉户自以為物外矣然而所暱者家室所御者琴瑟書冊几杖之屬皆物也厭軒冕者放而入於南山北山之阻益自以為物外矣然而所聞者松風泉瀨鳥哢蟲號所覩者層崖飛瀑異花名藥與夫麙鹿之徃來田夫釣叟方外之徒之出入凡此又皆物也極之為逹人之觀則吾之一身亦物也安所得物外而逃之是故可以寓意於物不可以留意於物惟其隨所寓而安焉夫然後不物於物而能游乎萬物之外無錫華先生子嘉頎然長身為人耿介自好年未壯而與其室析屋孑然杜門者𭙌四十年今年壽七袠矣華髪漆鬢朱顔郁然有老屋𰚆椽破書𰚆千卷𥿄窻土壁煤幬塵榻意若自得者頗善飲酒酒酣輙發之為詩短章促節脫去唐宋人章句蹊徑蕭踈逺𭔃味之别有異趣得若干卷署曰物外閑吟予讀而加愛慕焉倘所謂不物於物而游乎物之外者與先生少娶於周予門周子子贍者先生之室之姪也𰚆過丘南乞予一言為閑吟序予惟先生𮌎中浩浩焉落落焉如大虚空塵情𡚶念消滅殆盡俯仰天地古今視之與空華游雲野馬者不少異況於詩歌小技豈復以苦吟相矜若近世詩人之為乎然則先生之視萬物皆寓也其視此吟亦寓也耳目所觸偶焉託興而已世之人相競以錢刀相軋以名位方十沉九浮碌碌風埃𣻳洞中彼安能知先生之髙且曠㦲讀是吟者盇以吾言求之 |
《洮浦集序》 |
1 | 文章一小技於道未為尊斯言誠是也然而古之作者其於道也莫不各有所得雖所見有淺深所從入者有彼此顧非是則其文章不能以傳雖傳亦不能及於久且逺自孔孟而下若莊騷若荀揚以訖於唐宋諸大家未有不然者也而㮣以小技斥之其可乎金沙曹愓咸先生亦近世聞道者之一也先生既釋褐與同年生張翰林天如友善其才名亦畧相伯仲而𰚆為黨人所排仕宦不進歸而揵户謝客以著述自娛為學自六經諸史㫄及稗官野乘天文地理《爾雅》《本草》浮屠《老子》之書無所不究繼又値甲申乙酉之變流離奔走感激憤懑悉見諸詩歌古文詞時而為太羹酒時而為火龍黼黻或如虎豹之炳蔚或如魚龍之變幻或如鏞鼓之宏音或如箏笛之繁響或如吟蛩嘯狖之凄清或如蛇神牛鬼之詭怪即竒以為正化舊以為新如怨如怒如隱如排如莊語如寓言葢其傷宗社之傾覆而慨身世之仳𠌯無所發攄不得已而姑𭔃諸此也可以使後之讀者知其人而論其世矣顧猶自以為未至也於是取䝉莊華嚴兩書融而為一作南華泚筆若干卷上採諸子次援宗門諸語録其詞雄偉辨麗倘怳莫可究詰凡𰚆千餘言如繭抽絲如車引泉原原本本悉叩其底裏而出之不亦盡道之變而極文章之能事與昔賢謂文章與道同一闗捩然則以文人視先生而疑先生不知道者夫已傎矣冡君持原琬之同門友也槖先生集見示堯峯山中屬琬為序琬捧覽𰚆四自分文既非工而聞道又淺其於先生所作不啻河伯之遇海若望洋而走也為之傾仰其人者久之倘得列姓名於集首豈非幸㦲 |
《楊柳枝詞序》 |
1 | 予按郭茂倩樂府有折楊柳詞凡四調其二為橫吹曲則梁元帝有詩及古詞上馬不捉鞭五曲是也其一為相和歌瑟調曲則黙黙施行違一篇是也其一為清商西曲歌則月節折楊柳詞是也又有楊柳枝詞者白樂天《尚書》所製其詞皆咏楊柳本事詩云尚書有妓樊素善歌小蠻善舞年既髙邁而小蠻方豐豓乃作楊柳枝詞以託意曰永豐西角荒園裏盡日無人屬阿誰宣宗聞是曲問誰詞左右具以對因東使命取永豐坊兩株植於禁中尚書感上知名且好尚風雅又作詞一章曰定知𧰼今春後御宿光中𣸸兩星其後乾符五年薛能為許州刺史令部妓少女作楊柳枝健舞復賦其詞為新聲楊柳枝詞本末如此又按樂天此詞自本事詩所載之外復有八首中間或云洛陽或云館娃錢唐葢不盡為小蠻作劉夢得屬和亦然本事詩云云未可𭰖也今此卷倡和雖非專宗劉白然不可不知其縁起故録於卷端以示覽者有考焉 |
《募修長洲縣學序》 |
1 | 諸子興而聖人之道衰自司馬遷劉向父子以儒之一家與諸子竝列或為六或為九則儒者於是乎益輕延及後世佛老之學盛行彼之為害也挍諸子尤甚世之才且賢者則聞虚無性命之說而悅之其愚且頑者則溺福田利益報應之說而奔走信從之其波日決其𦦨日熾雖搢紳大夫學於聖人之道者亦不能卓卓自抜乎其間而天下遂無儒矣是以如來三清之室廬徧滿於名山大川鐘魚拜誦之聲日夜不絶若其殿閣之崔峩梁棟之壯麗丹黝金碧之璀錯雖闕庭弗是過也而聖人之宫訖無過而問焉者彞倫之所以放失人心風俗之所以敗壞非是之故而誰咎與吾葢不能無歎也吾蘇長洲學舍刱建於前明嘉靖而重修於萬曆之中葉𩔖皆有碩德重臣與夫有司之良者出贖鍰捐官俸為邑人倡率見於學誌班班可考也及今將百五十年矣木朽而石泐殿堂兩廡之間㫄風上雨傾圯不支甚者化為菜畦草徑有司莫之虞也教諭姚君訓導王君始進郷進士陸子蔚文及諸生輩謀更新之估費當糜白金六千餘兩計無所出將徧求助於邑人而以序屬予予惟吳中名山如靈巖墓穹窿之屬凡為佛老雄踞者蹟其土木像設所費視此殆不下𰚆倍矣然而徒黨之匃募都人士之施舍藉以成之甚昜而獨於學舍徃徃攢睂挼手有所甚難而不敢舉者何也豈吾道之與佛老𫝑固不能兩盛與抑如吾前之所歎者恒足為人心風俗之累與廵撫余公方奉天子之命持節兹土諄諄欲以教養斯人為任度所施設必自學挍始此搢紳大夫之所從出而民庶之所羣屬耳目也移風昜俗莫大乎此儻能首援嘉靖萬曆時故例以倡率之則既有賢上官興之於上復有諸君子應之於下才者奮愚者慕其潰於成也决矣而又何難之足云吾故用是說為諸君子告請幷告諸余公 |
2 |
康熙辛未九月朔日録 |
3 | 《堯峯文鈔》卷二十七終 |
4 |
北平木齋 圖書 舘臧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