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羊舌族氏 |
2 | 歐陽詢《藝文類聚羊門》記一事云:「昔有攘羊者,以羊頭遺晉叔向,向母埋之不食。後三年,攘羊事發。追捕向家,檢羊骨肉都盡,惟有舌存。國人異之,遂以羊舌為族。」不記所出。予按,叔向得姓久矣,蓋詢所聞之誤也。《春秋左氏傳》:「閔公二年,晉羊舌大夫為軍尉。」杜預注曰:「羊舌大夫,叔向祖父也。」孔穎達曰:「此人生羊舌職,職生叔向,故為叔向祖父。《譜》云:羊舌氏,晉之公族。羊舌,其所食邑也。或曰:羊舌氏,姓李,名果。有人盜羊而遺其頭,不敢不受,受而埋之。後盜羊事發,辭連李氏。李氏掘羊頭而示之,以明己不食。惟識其舌,舌存因得免,號曰羊舌氏也。」 |
3 | ○胡笳十八拍 |
4 | 王觀國《學林新編》曰:「秦再思《紀異錄》云:『琴譜《胡笳曲》者。本昭君見胡人卷蘆葉而吹之,昭君感焉,為製曲,凡十八拍。』觀國以為董祀妻蔡琰文姬為胡騎所獲,歸作詩二章。今世所傳《胡笳曲十八拍》,亦用文姬詩中語,蓋非文姬所撰。乃後人所撰,以詠文姬也。《紀異》謂昭君製曲,則誤矣。王荊公作《集句胡笳曲十八拍》,首言「中郎有女能傳業」者,亦詠蔡文姬也。王昭君未嘗有《胡笳曲》傳於世。」以上皆王說。予按,《琴集》曰:「《大胡笳十八拍》,《小胡笳十九拍》,並蔡琰作。」及案蔡翼琴曲,有大小胡笳十八拍。大胡笳十八拍,沈遼集,世名沈家聲。小胡笳又有契聲一拍,共十九拍,謂之祝家聲。祝氏不詳何代人。李良輔《廣陵止息譜》序曰:「契者,明會合之至理,殷勤之餘也。」李肇《國史補》曰:「唐有董庭蘭,善沈聲,蓋大小胡笳云。」以此校之,觀國謂非文姬所撰,亦非矣。予又按,謝希逸《琴論》曰:「平調,明君三十六拍。胡笳,明君二十八拍。清調,明君十三拍。間絃,明君十九拍。蜀調,明君十二拍。吳調,明君十四拍。杜瓊,明君二十一拍。凡有七曲。」然則明君亦有胡笳,但拍數不同耳。庾信詩云:「方調琴上曲,變入胡笳聲。」觀國謂昭君不能製曲,又非也。 |
5 | ○羽林名軍 |
6 | 《漢書》:「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營騎。後更名羽林騎,屬光祿勛。又取從軍死事之子孫,養羽林官,教以五兵,號羽林孤兒。」顏師古曰:「羽林,宿衛之官。言其如羽之疾,如林之多。一說,羽所以為主之羽翼也。」予以顏說為非。按《晉志》:「羽林軍四十五星,在營室南。一曰天軍,主軍騎。」則漢名軍以羽林,法天文耳。 |
7 | ○行李 |
8 | 唐李濟翁《資暇集》論行李云:「李字除果名、地名、人姓之外,更無別訓義也。《左傳》:『行李之往來。』杜不研窮意義,遂注云:『行李,使人也。』遂俾今見遠行約束次第謂之行李,而不悟是行使爾。按舊文使字作[B08C],傳寫之誤,誤作李焉。舊文使字,山下人,人下子。」以上皆濟翁說。予按,《左氏僖公三十年》:「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杜預注云:「行李,使人。」襄公八年:「亦不使一介行李,告於寡君。」杜預注云:「一介,獨使也。行李,行人也。」昭公十三年:「行理之命,無月不至。」杜預注云:「行理,使人通聘問者。」蓋李理字異,為義則同。《周語》:「行理以節逆之。」賈逵云:「理,吏也。小行人也。」孔晁注《國語》,其本亦作李字,注云:「行李,行人之官也。」然則兩字通用,本多作理。訓之為吏,故為行人、使人。濟翁以[B08C]字作使,而專以為使,是矣。若行理之命,亦可以一例作[B08C]字乎?殊不知李理字通用,故《管子五行篇》曰:「黃帝得后上而辨於北方,故使為李。」又曰:「冬李也。」注云:「李,獄官也。」乃知古昔多以李為理。 |
9 | ○以言食甘之 |
10 | 王觀國《學林新編》以「孟子曰:『是以言食舌之也』,趙岐曰:『食舌,取也』,孫《音義》以古書等並無此食舌字。郭璞《方言注》:『音忝,謂挑取物也。』觀國以《玉篇》有之,達兼切,古甜字。字書非無此字。第於孫義不合爾。」予以為不然,璞文在前,則《玉篇》不足道矣。《玉篇》所收字,乃晉魏以來續撰者。按《管子地數篇》:「管子曰:『十口之家,十人舌鹽;百口之家,百人舌鹽。』」此舌字與舌字雖異,其義則一。何者?均以口舌取物而已。古書字多借用,難可一概論也。廣韻乃以舌「音火舌切,息也」,尤無義。 |
11 | ○湘君湘夫人 |
12 | 《樂府敘篇》雲:「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云:『天帝之女,處江為神,即《列仙傳》所謂江妃二女也。』劉向《列女傳》:『帝堯之二女,長曰娥皇,次日女英,堯以妻舜於媯饋K醇任天子,娥皇為后,女英為妃。舜死於蒼梧,二妃死於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湘中記》曰:『舜二妃,死為湘水神,故曰湘妃。』韓愈《黃陵廟碑》曰『秦博士對始皇帝云,湘君者,堯之二女,舜妃者也。劉向、鄭康成,亦皆以二妃為湘君。而《離騷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以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言湘夫人乃二妃。璞與逸俱失也。堯之長女娥皇,為舜正妃,故曰君。其次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謂娥皇為君,女英為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禮有小君,明其正,自得稱君也。』」以上皆《樂府敘篇》。余嘗考之,若《敘篇》以郭璞、王逸為失者,甚當。然《山海經》、《列仙傳》、《湘中記》、韓愈碑亦未為得。按《禮檀弓》曰:「舜葬於蒼梧之野,蓋三妃未之從也。」故康成注曰:「帝嚳立四妃,象后妃四星。其一明者為正妃,餘三小者為次妃,帝堯因焉。至舜不告而娶,不立正妃,但三妃而已,謂之三夫人。《離騷》所歌湘夫人,舜妃也。夏后氏增以三,三而九,合十二人。《春秋說》云:天子娶十二。即夏制也。」凡康成之論,本取《帝王世紀》耳。《世紀》云:「長妃娥皇無子。次妃女英生商均。次妃癸比生二女,宵明、燭光是也,」乃知康成所注為有據依。又按《秦紀》云:「死而葬焉。」今王逸乃以為溺死,益非矣。諸人皆以為二女,當以檀弓、世紀有三妃為正。 |
13 | ○長頸高結喉 |
14 | 韓退之《石鼎聯句詩序)曰:「彌明貌極醜,白鬚黑面,長頸而高結,喉中又作楚語。」洪慶善云:「張右史本無高字、中字,只是『長頸而結喉,又作楚浯』。」以予考之,張本非也。予按揚雄《蜀紀》曰:「蜀之先代人,椎結左語,不曉文字。」故左思《魏都賦》斥蜀云:「或髻而左言,或鏤膚而鑽髮。」古多借字,以為椎,以結為髻。故退之序「長頸而高結」句始於此,蓋言髻之高也。後漢《東夷傳》云:「魁頭露。」章懷注云:「魁頭,猶科頭也,謂以髮縈繞成科結也。音計。」《史記朝鮮傳》:「椎結,蠻夷服。」《前漢朝鮮傳》:「椎結,蠻夷服。」一以為椎結,一以為椎結,一以為魁歟然則、椎、魁一音,臁Ⅶ佟⒔嵋嘁灰簟?有高之義。章懷以魁頭為科頭,其論太執矣。後之學者,多不讀古文,往往去高字而止以為結喉,故其誤甚明。劉向《列女傳》:「齊鐘離春,無鹽女,宣王后也,為人極醜,昂鼻結喉。」雖有結喉,而退之序不本此。 |
15 | ○ざ風 |
16 | 《離騷》曰:「溢ざ風兮上征。」左太沖《吳都賦》曰:「翼ざ風之風劉々。」班固曰:「ざ,疾也。」然則ざ風者,疾風也。謝玄暉《郡齋呈沈尚書詩》云:「珍簟清夏室,輕扇動涼ざ。」謝靈運《初發石頭城詩》云:「出宿薄京畿,晨裝摶曾ざ。」注曰:「曾ざ,高風也。」二謝以ざ為風,何耶? |
17 | 揚雄作《甘泉賦》明日遂卒 |
18 | 唐李善注揚子雲《甘泉賦》引桓譚《新論》曰:「雄作《甘泉賦》一首,始成,夢腸出,收而內之,明日遂卒。」此說非也。予按,孝成帝行幸甘泉,據《漢紀》及《賦序》並是正月行幸甘泉。揚雄死於王莽天鳳五年,經歷哀、平兩帝,年代甚遠,安有賦成明日遂卒之說?李善竟不排之,而反以為證,何耶? |
19 | ○三焦 |
20 | 蘇黃門子由《龍川略志》曰:「古說,左腎,其府膀胱,右腎命門,其府三焦。丈夫以藏精,女子以繫包。以理推之,三焦當如膀胱,有形質可見。而王叔和言三焦有名無狀,不亦大謬乎?蓋三焦有形,如膀胱,故可以藏,有所繫。若其無形,尚何以藏繫哉?且其所以謂之三焦者何也?三焦分布人體中,有上中下之異。方人心湛寂。慾念不起,則精氣散在三焦,榮華百骸。及其慾念一起,心火熾然,翕撮三焦精氣,入命門之府,輸寫而去,故號此府為三焦耳。世承叔和之謬而不悟,可為長太息也。」子由自言得其說於名醫單驤。然予按漢班固所纂《白虎通》,其《論情性篇》云:「六府者,何謂也?謂大腸、小腸、胃、膀胱、三焦、膽也。府者,謂藏宮府也。故《禮運記》曰:『六情所以扶成五性也。』胃者,脾之府也。脾主稟氣。胃者,穀之委也,故脾稟氣也。膀胱者,腎之府也。腎者主瀉,膀胱常能有熱,故先決難也。三焦者,包絡府也,水穀之道路,氣之所終始也。故上焦若竅,中焦若編,廠焦若瀆。膽者,肝之府也。肝者,木之精也。主仁,仁不忍,故以膽斷也。」據此,則三焦者,有形狀久矣,叔和既不能察,而子由亦偶忘之耶? |
21 | ○鹽 |
22 | 《左氏傳成公六年》:「晉人謀去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盟。』」杜預注曰:「郇瑕,古國名。河東解縣西北有郇城。簦鹽也。猗氏縣鹽池是。」孔穎達正義曰:「《說文》云:『艉佣鹽池。字從鹽省,古聲。』然則羰茄沃名。羲涫茄危唯此池之鹽獨名為盬餘鹽不名盬也陸德明釋音云音古鹽也予按,古今文士用鹽字,無粞沃別。雖《魏都賦》「墨井鹽池,元滋素液。」政用舫厥攏亦作鹽字,又何耶?《管子書地數篇》曰:「楚有汝漢之金,齊有渠展之鹽,燕有遼東之煮。」亦只作鹽字,《漢書》亦然,當俟博識者。杜子美《鹽井詩》云:「鹵中草木白,青者官鹽煙。」杜田《補遺》曰:「許慎《說文》云:『鹵,鹽池也。東方謂之斥,西方謂之鹵。』又《漢宣帝紀》:『帝常困於蓮勺鹵中。』注:『如淳曰:蓮勺縣有鹽池,縱橫十餘里,其鄉入名鹵中。師古曰,今在櫟陽縣東。』」予又按《呂氏春秋》稱:「魏文侯時,吳起為鄴令,引漳水以灌田。民歌之曰:『決漳水兮灌鄴旁,終古斥鹵生稻粱。』」然則鹹薄之地,名為斥鹵。故《禹貢》云「海濱廣斥」,《左傳》「表淳鹵」,是也。淳鹵地薄,收獲常少,故表之,輕其賦稅。予以是知如鹽如鹹字,皆從鹵也。故鹵亦作礁。其說庶幾是乎? |
23 | ○不佞者不才也 |
24 | 佞者,才也。不佞者,不才也。《左傳成公十六年》:「范文子曰:『諸臣不佞。』杜預注曰:『佞,才也。』服虔亦曰:『不佞,不才也。』」《論語》曰:「不有祝笏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于今之世矣。」孔子亦以衛靈公之不亡者,以有祝笏等耳。考《左氏傳》,笏之排難解紛,賢者也。晉王沈為豫州刺史,至鎮,下教,乃曰:「達幽隱之賢,去祝笏之佞」云云。蓋沈未深於《論語》也。 |
25 | ○嬙者禁中婦官 |
26 | 應劭注《元帝詔》曰:「王檣,王氏女。名檣,字昭君。」予以為非是。蓋昭君不名檣,嬙乃禁中婦官耳。按《周禮》:「天子有九嬪。」嬪亦是婦官。《春秋昭公三年左傳》:「齊侯晏嬰請繼室於晉。曰:『擇之以備嬪嬙,寡人之望也。』」杜預注曰:「嬪嬙,是婦官。」又《哀公元年左傳》說夫差,宿有妃嬙嬪御焉。然則應解以嬙為昭君之名,誤矣。《漢書》亦止云:「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不斥為名也。然古本《漢書》皆作此檣字,何耶? |
27 | ○黃帝炎曲炎當作鹽 |
28 | 沈存中《筆談》曰:「頃年王師南征,得黃帝炎一曲于交趾,乃《杖鼓曲》也。炎或作鹽,唐曲有突厥鹽、阿鵲鹽。施肩吾詩云:『顛狂楚客歌成雪,嫵媚吳娘笑是鹽。』蓋當時語也。今《杖鼓譜》中有炎杖聲。」以上皆《筆談》。予按,《隋書樂志》云:「其舞曲有疏勒鹽。」《古樂府集》,隋薛道衡有《昔昔鹽》。《樂苑》云:「《昔昔鹽》、《羽調曲》,唐亦為舞曲。昔一作析,唐趙嘏廣之為十一章。」然則以鹽名曲,自隋已有。存中以為唐世,非也。考《唐書禮樂志》及《通典》,皆不具此曲名。唯杜佑《理道要訣》云:「天寶十三載七月,改諸樂名。太簇宮時號娑陀調,透胙胃奈白鴿鹽。太簇商時號大石調,野鵲鹽改為神鵲鹽。太簇羽時號般涉調,大序鹽。中呂商時號雙調,神雀鹽。」有此四曲,凡存中所謂阿鵲鹽在焉。然突厥鹽者,豈非《隋志》疏勒鹽也?予又按張芸叟《南遷錄》,載其「以元豐中,至衡山謁嶽祠,有樂工六十四人隸祠下。每歲立夏之日致祠,潭州通判與縣官,備三獻奏曲侑神。初曰蘇合香,次曰皇帝鹽,終曰四朵子。三曲皆開元中所降也,至今不廢。器服音調,與今不同。然其曲甚長,自四更始奏,至旦方罷。祠官頗以為勞,多從殺減。」然則存中以黃帝炎因近年征交趾而得之,蓋不知南嶽有此舊曲也。然《芥室詩話》,以鹽者有味之謂。 |
29 | ○天子呼來不上船 |
30 | 唐范傳正作《李白墓碑》云:「明皇泛白蓮池,公不在宴。皇情既洽,召公作序。時公已被酒於翰苑中,乃命高將軍扶以登舟,優寵如是。」杜子美《八仙歌》云,「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蓋謂此也。王立之《詩話》,以夏彥剛云,「蜀人以襟領為船」,不知何所據也。謝逸作《逸軒詩》云,「太白列仙人,名綴雲房籍」;又云,「朝衫不上船,拜舞墮巾幘」,皆承彥剛之誤也。 |
31 | ○牛僧孺聰明臺 |
32 | 《國史劉沆列傳》,曾南豐撰。云:「沆,吉州永新人。曾祖景洪,事楊行密為江西牙將。有彭駝擼據州稱太守,脅景洪附湖南,偽許之。復以州歸行密,遂不仕。嘗謂人曰:『我不從彭停當活萬餘人。後必有隆者。』因名所居山曰後隆山。山有唐牛僧孺讀書堂故基,即其上築臺曰聰明臺。沆母夢牛相公來而生沆。」以上皆《列傳》所載。予按,《江南野史彭昌傳》云:「初唐相牛僧孺,其祖遠仕交廣。罷秩,還至郴、衡間,為山賊所剽掠。唯僧孺母子獲存,遂亡入江南,止於廬陵禾川。迨長,為母所訓,遂習先業。縣之北有山名絮芋源,下有古臺,故老傳為聰明臺。其下有湧水,曰聰明泉。古今學者,多此成業。僧孺乃舍其上而肄業,迨十數年,博有文學。會母死,遂葬于縣之西南才德鄉太學里。既隨計長安,以文投韓退之、皇甫為知遇,由是擢上第。不十數年,累秩輔相。時彭昌四世祖,居于僧孺母墓之側。應諸科舉,至京師,僧孺聞而弓與見。問其墳陵,彭氏幼而不知,默不能對。及歸,為修其塋。會僧孺罷相,出鎮襄陽,未幾暴薨,故其墳未曾封。至今本縣圖經,但載聰明泉側,有牛相讀書堂,餘址尚存。」《野史》本吉州人龍袞所撰,或得其真。今沆傳以祖景洪即其上築臺,曰聰明臺,誤也。《野史》以為故老相傳為聰明臺耳。此《國史》之失也。予又按,唐杜牧所撰《僧孺墓志敘》曰:「公孤始七歲。長安南下杜樊鄉東,祖文安侯有隋氏賜田數頃,書千卷,尚存。公年十五,依以為學,不出一室。數年業就,名聲入都中。故丞相韋執誼,命柳宗元、劉禹錫訪公于樊鄉。公乘驢至門,遂登進士第。」今《野史》以僧孺肄業于聰明臺十數年,會母死葬于彼,因隨計長安,擢上第,誤也。《墓志》以為七歲而孤,至年十五,依樊鄉以為學。及其上第,亦自樊鄉出焉。此《野史》之失也。予又按《墓誌》曰:「除河南尉,拜監察御史,丁母夫人憂。制終,復拜監察御史。」今《野史》乃以僧孺母死在未第之前,此又《野史》之失也。予又按《墓志》曰:「僧孺以大中二年,薨于東都城南別墅。」今《野史》乃以僧孺罷相,出鎮襄陽,未幾暴薨,此又《野史》之失也。 |
33 | ○《又玄集》載杜甫杜誦詩 |
34 | 唐人有《又玄集》三卷,杜甫七首、杜誦一首,各在上卷。其杜誦一首,乃是《哭長孫侍御》「道為詩書重,名因賦頌雄」者。今子美集亦有此詩,恐是編者之誤。然誦名不顯,不知孰是?第四句「憲府舊乘驄」,《又玄集》以舊作近。 |
35 | ○柳子厚謂李義府為大臣 |
36 | 柳子厚《裴瑾崇豐二陵集禮後序》曰:「自開元制禮,大臣諱避,去國恤章。而山陵之禮,遂無所執。世之不學者,乃妄取預凶事之說,而大典闕焉。」以上皆柳說。予按,《舊唐書李義府傳》云:「初,《五禮義注》,自前代相沿,吉凶畢舉。太常博士蕭楚材、孔志約以皇室凶禮,為預備凶事,非臣子所宜言之。義府深然之,於是悉刪而焚焉。」然則義府為相,乃高宗之初,非開元矣。子厚唐人,不應其誤如此。 |
37 | ○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采 |
38 | 西漢宣帝時,諫大夫鄭昌,上書頌蓋寬饒曰:「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采;國有忠臣,奸邪為之不起。」按《淮南子》云:「山有猛獸,林木為之不斬;園有螫蟲,藜藿為之不采。」鄭昌所言本此。淮南厲王,武帝時人。然昌所言為誤,蓋藜藿乃園中之物,而猛獸則伏于山,故林木可稱不斬,而不可稱不采也。 |
39 | ○反正 |
40 | 《國史韓熙載傳》:「熙載建議:『古者帝王,已失之,己得之,謂之反正。非我失之,自我得之,謂之中興。』」予按,《漢高祖紀》云:「群臣曰:『帝起細微,撥亂世,反之正。』」師古曰:「反,還也。還之于正道。」乃知熙載失言。 |
41 | ○息婦新婦 |
42 | 王彥輔《麈史辨誤門》云:「《呂氏春秋》:『白圭新與惠子相見,惠子說之,彊惠子出。白圭告人曰,有新取婦者,豎子操蕉火而鉅。新婦曰,蕉火大鉅。今惠子遇我尚新,其說我大甚者。惠子聞之曰,何事比我于新婦乎?』按,今之尊者斥卑者之婦曰新婦,卑對尊稱其妻及婦人自稱者則亦然。然則世人之語,豈無稽哉。而不學者輒易之曰息婦,又曰室婦,不知何也?」以上皆王說。予按,《戰國策》:「衛人迎新婦,婦上車,問『驂馬誰馬也?』御曰:『借之。』新婦謂僕曰:『拊驂無笞。』服車至門,扶教送母,曰:『滅灶,將失火。』入室見臼。曰:『徙之牖下,妨往來者。』主人笑之。此三言者,皆要言也。然而不免為笑者,早晚之時失也。」高誘注曰:「雖要,非新婦所宜言也。」然則彥輔辨息婦之誤而不及此者,』豈偶忘之耶? |
43 | ○五行無絕理 |
44 | 今諸命書,如唐李虛中、本朝林開之,大論五行十二位。自長生、沐浴、冠帶、臨官、衰、旺、老、病、死、墓、絕、胎、養,配于子丑十二辰,以見五行生壯老。然予嘗疑五行無絕之之理,蓋本于京房易傳寫之誤耳。京氏曰:「四絕者,巳為水土絕,申為木絕,亥為火絕,寅為金絕。」且五行本乎陰陽,使世一日而無陰陽,其可乎?則五行決無絕之之理。蓋絕乃系包字傳寫之誤,乃兩字合為一耳。嘗考唐左拾遺李鼎祚所修梁元帝、陳樂產、唐呂才六壬書,名《連珠集》。其論五行之所始終:「一日水,其系包在巳,其胎在午,其養在未,其生在申,其沐浴在酉,其冠帶在戌,其臨官在亥,其旺在子,其衰老在丑,其病在寅,其死在卯,其入墓在辰。」至於火,則曰「其系包在亥」;至於木,則曰「其系包在申」;至於金,則曰「其系包在寅」。凡巳申亥寅,各稱系包之所在。蓋五行既墓,其生也必有萌芽以先之。故始有所系,而繼之以胎。以明無絕之之理,其義甚明。且《黃帝八五經五行十二變篇》云:「一變而生,二變而浴,三變而冠,四變而臣,五變而君,六變而委,七變而病,八變而死,九變而藏,十變而止,十一變而渾,十二變而育。止而渾,渾而育,育而生。晝運齊日,夜運擬星。五吉七凶,自然之經。」且止者,系包也。渾者,胎也。育者,養也。其言晝夜之運,則無絕之之理。系包本兩字,後人傳寫失真,合而為一,今不取。 |
45 | ○丁產簿書言丁推 |
46 | 畢仲詢《幕府燕談錄》云:「今之州縣造丁產簿書,言丁推者,其推字殊無意義。當為稚字,言其童稚未成丁也。蓋唐避高宗廟諱,治與稚音同,故改作推。」又宋敏求《春明退朝錄》云:「吳正肅言,律令有丁推,推字不通。少壯之意,當是丁稚。唐以大帝諱避之,損其點畫。」予以二公言非是。且推者,推排之意,擇其及丁而升之。故至今州縣謂之推排,其義甚明。 |
47 | ○涼風消息幾時來 |
48 | 《古今詩話》云:「太祖采聽明遠,每邊事,纖息必知。有間者自蜀還,上問劍外有何事?間者曰,但聞成都滿城誦朱山長《苦熱詩》,曰:『煩暑鬱蒸無處避,涼風清冷幾時來?』上曰:『此蜀民思吾來伐也。』」然予嘗考睦台符《岷山異事》云:「梓潼山人李堯夫,吟詠尤尚譏刺。謁蜀相李昊,吳戲曰:『何名之背時耶?』堯夫厲色對曰:『甘作堯時夫,不樂蜀中相。』因是堯夫為昊所擯。知蜀主國柄隳紊,生民肆擾,吟《苦熱詩》云:『炎暑鬱蒸無處避,涼風消息幾時來?』」以是知此兩句乃李堯大詩,非朱山長也。清冷兩字,不逮消息遠甚。堯夫又有《大內盆池》詩云:「向外疑無地,其中別有天。」蜀平後,《贈滕白郎中詩》云:「方外與誰為道友,關東獨自占詩家。」譏滕入蜀不得名詩家,惟堯夫耳。 |
49 | ○誤認黃華作菊華 |
50 | 袁州自國初時,解額以十三人為率。仁宗時,查拱之郎中知郡日,因秋試進士,以黃華如散金為詩題。蓋取《文選》詩「青條若總翠,黃華如散金」,是也。舉子多以秋景賦之,惟六人不失詩意。由是只解六人,後遂為額。無名子嘲之曰:「誤認黃華作菊華。」 |
51 | ○大小姑山彭郎磯 |
52 | 歐公《歸田錄》云:「江南有大小孤山,在江水中,巍然獨立,而世俗轉孤為姑。江側有一石磯,謂之澎浪磯,遂轉為彭郎磯。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余嘗過小孤山,廟像乃一婦人,而敕額為聖母廟,豈止俚俗之謬哉。」以上皆歐公語。予嘗按南唐陳致雍撰《曲臺奏議集》,徐鍇為序。其間一首云《正大姑山小姑山神像》曰:「准祠部牒,據彭澤鎮申,大姑、小姑乞改神儀者。大孤山。《釋山》云:『獨山曰蜀。』蜀,孤也。今下民訛言,穿鑿浮偽,作為淫祀,何所尚哉。必也正名,於義安取。且山川之神,博施於民,有功則祀之。其或名山大川,能興雲雨,水旱雩洌於斯不替,其可廢哉。彭澤鎮所申改正,甚允。中所安排神儀部伍,典或不載。但依常式,去婦人位,立山神廟貌。」予乃知南唐已嘗討論改正。至本朝因循既久,又復婦人像。而敕額至以聖母為稱,其鹵莽曾不若南唐也。 |
53 | ○打字從手從丁 |
54 | 歐公《歸田錄》云:「今世俗言語之訛,而舉世君子小人皆同其謬,唯打字耳。其義本謂考擊,故人相毆,以物相擊,皆謂之打。而工造金銀器,亦謂之打,可矣,蓋有搥擊之義。至于造舟車者曰打船、打車,網魚曰打魚,汲水曰打水,役夫餉飯曰打飯,兵士給衣糧曰打衣糧。從者執傘曰打傘,以糊粘紙曰打糊,以尺丈量地曰打量,舉手試眼之昏明日打試。至于名儒碩學,語皆如此,觸事皆謂之打。」以上皆歐公語。予嘗考《釋文》云:「丁者,當也。」打字從手從丁,以手當其事者也。觸事謂之打,于義亦無嫌矣。夫豈歐公偶忘《釋文》云耶?予嘗見宋景文公云:「凡義有未通者,當以偏旁考之。」予于打字得之矣。 |
55 | ○真宗未嘗耕籍 |
56 | 李邦直《修都城記》,序真宗勳德曰:「東祀耕艽望小!閉孀誄,未嘗耕輔。 |
57 | ○張良封留 |
58 | 漢高帝封功臣,張良曰:「臣願封留,足矣,不敢當三萬戶。」乃封良為留侯。留在徐州沛縣,今留城鎮。占地狹,人民寡,有留侯廟存焉。或以陳留為子房所封,廟貌甚嚴,誤也。 |
59 | ○伏波將軍廟 |
60 | 後漢馬援及路博德,俱有功於南方,仍皆為伏波將軍。嶺外有伏波將軍廟,莫能定其名。政和中,修《九域圖志》,遂以雙廟為例,祀兩神。 |
61 | ○諾皋 |
62 | 姚寬《西溪叢語》云:「段成式《酉陽雜俎》有《諾皋記》,又有支諾皋,意義難解。《春秋左氏傳》:『襄公八年秋,齊侯伐我北鄙,中行獻子將伐齊。夢與厲公訟,弗勝。公以戈擊之,首墜於前,跪而戴之,奉以走,見梗陽之巫皋。他日見於道,與之言同。巫曰,今若有事於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疑此事也。晁伯宇《談助》云:『靈奇秘要辟兵法。正月上寅日,禹步,取寄生木三咒曰。喏皋,敢告日月震雷,令人無敢見我,我為大帝使者。乃斷取五寸,陰乾五日,為簪二七循頭乃還著人中,人不見。』晁說非也。」以上皆《叢浯》。餘以《叢語》未盡得之。蓋段氏所載,皆鬼神事。雖獻子所夢有巫名皋,而獻子諾之,是信皋所言之意,亦似可證。然葛洪《抱朴子內篇》載《遁甲中經》曰:「往山林中,當以左手取青龍上草,折半置蓬星下。歷明堂,入太陰中,禹步而行,三咒曰。諾皋,太陰將軍。獨開曾孫王甲,勿開外人。使人見甲者以為束薪,不見甲者以為非人。則折所持之草置地上,左手取草,以傅鼻人中。右手持草自蔽,左手著前,禹步而行,到六癸下,閉氣而往,鬼不能見也。」以是知諾皋乃太陰之名。太陰者,乃隱形之神。晁氏不無所本。二說皆可取,今發明於此。 |
63 | ○老子與佛生日 |
64 | 唐明皇以任之良之言,遂以二月十五日為老子生日。殊不知周以建子為正,唐以建寅為正,失之矣。後世多以四月八日為佛生日,亦類此。 |
65 | ○衣能衣戴子 |
66 | 豫章《次韻錢穆父贈松扇詩》云:「可憐遠度幘溝齲適堪今時衣能衣戴子。」《集韻》云:「衣能衣戴子,不曉事之稱也。」出晉程曉詩,見《藝文類聚》、《初學記》二書。其詩云:「平生三伏時,道路無行車。閉門避暑臥,出入不相過。今世衣能衣戴子,觸熱到人家。主人聞客來,衣能衣戴奈此何。搖扇胛中疼,流汗正滂沱。傳誡諸高明,熱行宜見訶。」《藝文》、《初學》二書,所載無少異。惟《太平廣記》載《啟顏錄》,有晉程季明嘲熱客詩曰:「平生三伏時,道路無行車。閉門避暑臥,出入不相過。今代愚癡子,觸熱到人家。主人聞客來,柞灸未撕巍N降逼鸚腥ィ安坐正咨嗟。所說無一急,衣能衣戴吟何多。搖扇胛中疼,流汗正滂沱。莫謂為小事,亦是人一瑕。傳誡諸朋友,熱行宜見呵。」此詩比前本多三韻,意前二本非全文也。一以為衣能衣戴子,一以為愚癡子,其末又以訶為呵,當有辨其非是者。其曰程季明,是曉之字。然晉書無傳,魏志有傳。宋景文本多字韻下有兩句云:「疲倦向之久,甫問君極那。」 |
67 | ○傅玄《兩儀詩》 |
68 | 《藝文類聚》載晉傅玄《兩儀詩》曰:「兩儀始分,元氣上清。列宿垂象,六位時成。日月西邁,流景東征。悠悠萬物,諸品齊名。聖人憂世,實念群生。」《初學記》亦載傅玄《兩儀詩》云:「兩儀既分元氣清,列宿垂象六位成。日月西流景東征,悠悠萬物殊品名。聖人憂代念群生。」據此詩,乃七言柏梁體,不知與前四言不同何耶? |
69 | ○假蘢 |
70 | 《漢書朱博傳贊》曰:「又見孝成之世,委任大臣,假苡萌ā!毖帳古曰:「假音休假。芤粢暈鎝樅酥借。」又《漢書音義》曰:「鄭氏云:『假埽音以物借入之借。按《漢書》本多作借字。』晉灼曰:『若作借字,則無煩云以物借人之借。為作蘢鄭所以有音。』」此論極當。蓋古正文無多,多假借字以用耳。然《戰國策》:「荊軻曰:『願大王少假借之。』」止用此假借字。 |
71 | ○八米八采 |
72 | 唐張祜《寄盧載詩》:「少見雙魚信,多聞八米詩。」用《北史》「文宣帝崩,朝士各作挽歌十首,擇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陽休之、祖孝徵等不過得一二首,惟思道獨有八篇,故時人稱為八米盧郎。」《隋書思道傳》一同。嘗疑八米無義,不可曉。偶閱孔毅父《續世說》所載,與史不同,仍非米字。其說云:「北齊文宣帝崩,當時文士各作挽辭十首,擇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陽休之、祖孝徵不過得一二首,惟盧思道獨得八首,時號八采盧郎。劉逖亦只二首中選,中書郎李氏峰言疲骸盧八問訊劉二。』逖銜之。武成時,逖典機密,以事中剩武成大怒,大加鞭朴。逖喜復前憾,曰:『高捶兩下,執鞭一百,何如呼劉二時?』」云云。乃知米為采字。竊推之,五木之戲,其采有寸二。其四為玉采,貴也;其八為氏采,賤也;玉采之中,有采曰白,蓋五木俱白也。謂之白八,以其策數八而已。思道之詩,既勝于魏收諸人。如五木之戲,得玉采白八耳。故《楚辭》曰:「成梟而牟,呼五白些。」梟二為氏采;牟者,勝也。欲勝其梟,必呼五白也。其說具《樗υ格》及《國史補遺》、李翱《五木經》。近時姚寬著《西溪叢語》,以為八米關中浯,歲以六米七米八米分上中下,言在穀取米取數之多。蓋姚不得其說而為臆論也。 |
73 | ○不如識一丁字 |
74 | 《唐書張宏靖傳》:「背挽兩石弓,不如識一丁字。」舊史亦同。竇蘋《唐書音訓》云:「丁恐當作個。」予嘗以竇說雖當,而無所據。偶讀孔毅父《續世說》,引宏靖曰,「汝曹能挽兩石弓,不若識一個字」,乃作此箇字。因知箇誤為丁,無可疑者。 |
75 | ○京索 |
76 | 王觀國《學林新編》云:「前漢《高祖紀》曰:『韓信亦收兵,與漢王會,兵復大振。與楚戰滎陽南京索間,破之。』應劭注曰:『京,縣名。今有大索、小索亭。』晉灼注曰:『索音冊。』顏師古注曰:『索音求索之索。』《前漢蕭何傳》曰:『漢三年,與項羽相拒京索間。』《韓信傳》曰:『復擊破楚京索間。』顏師古注曰:『索音山客反。』觀國按,後漢《郡國志》:『河南有京縣,有索亭。』《北征記》:『有索水,其字或作水索。』則索音山客反,是已。《文選》陸士衡撰《漢高祖功臣頌》曰:『京索既振,引師北討。』五臣注曰:『索,桑各反。』乃以索為宵爾索壑索,誤矣。韓退之《偃城夜會》聯句,『雪不收新息,陽生過京索』,與萼字韻同押,則知亦以索為宵爾索壑索,亦誤矣。」以上皆王說。予按,《左氏春秋傳》:「昭公五年,晉韓宣子如楚送女,叔向為介,鄭子皮子太叔勞諸索氏。」杜預注云:「河南城皋縣東有大索城。」陸德明《音義》曰:「索音悉落反。」以《左氏》證之,五臣、退之以索為宵爾索壑索為是,而王說非矣。 |
77 | ○東方姓氏 |
78 | 《元和姓纂》云:「東方姓,《風俗通》以為伏羲之後。帝出於震,主東方,子孫因以為氏。平原厭次,漢大中大夫東方朔。」然《洞冥記》云:「東方朔生二日而母田氏死,鄰母收養之,時東方始明,因以姓焉。」此又何耶? |
79 | ○顧愷之小字虎頭 |
80 | 洪駒父《詩話》謂:「世所行注老杜詩,云是王原叔,或云鄧慎思。所注甚多疏略,非王、鄧書也。其甚紕繆者,顧愷之小字虎頭,維摩詰是過去金粟如來,故《乞瓦棺寺顧愷之畫維摩詰像》詩卒章云,『虎頭金粟影,神妙獨難忘。』乃注云:『虎頭,僧相。金粟,金地,當飾此。』殊可笑也。」以上皆洪說。予渭洪以虎頭為愷之小字者,蓋取《歷代名畫記》云:「顧愷之字長康,小字虎頭,晉陵無錫人。」然予考《世說》,乃謂:「顧愷之為虎頭將軍。每食蔗,自尾至本,人或問,曰:『漸入佳境。』」則知虎頭非小字,名畫記之誤,而洪又承其失耳。 |
81 | ○匡山非廬山 |
82 | 胡仔《苕溪叢話》云:「『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注詩者曰:『匡山,未詳。』王觀國按漢《郡國志》:『廬江郡潯陽縣。』劉昭注引釋惠遠《廬山記》曰:『有匡俗先生,出商、周之際,居其下,受道於仙人。時謂所止為仙人之廬。』又引《豫章舊志》曰:『匡俗先生,字君平。夏禹之苗裔。』又《建康實錄》曰:『隆安六年,桓玄遺書於匡山惠遠法師。』然則匡山者,廬山也。李太白遊廬山,舊矣;子美既不得志,而太白復以譖出,故子美詩曰,『頭白好歸來』,蓋欲招隱為廬山之遊也。」以上皆胡仔說。予按,杜田《補遺》云:「范傳正《李白新墓碑》云:『白本宗室子。厥先避仇,客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彰明,綿州之屬。邑有大、小匡山,白讀書於大匡山,有讀書堂尚存。其宅在清廉鄉,後廢為僧房,號隴西院,蓋以太白得名。院有太白像及唐綿州刺史高忱及崔令欽記。」所謂匡山,乃彰明縣之大匡山,非匡廬也。乃知《學林新編》、胡仔皆為妄辯。 |
83 | ○李白贈杜甫詩 |
84 | 洪駒父《詩話》云:「世謂《杜子美集》中贈李太白詩最多,而《李集》初無一篇與杜者。按段成式《酉陽雜俎》云:『《李集》有《堯祠贈杜補闕》者,老杜也。』其詩曰:『我覺秋興逸,誰言秋氣悲。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空宜;雲歸滄海少,鴈度青天遲。相失各萬里,茫然空爾思。』不獨飯顆山頭之句也。」以上皆洪說。予按,李集有《沙邱城下寄杜甫》一篇云:「我來竟何事?高臥沙邱城。城邊有古樹,月夕連秋聲。魯酒不可醉,齊歌空復清。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乃知洪失於不審耳。 |
85 | ○杜彬琵琶皮作絃 |
86 | 陳無己《詩話》:「歐陽公謫滁陽,聞其ヘ杜彬善琵琶。酒間請之,正色盛氣而謝不能,公亦不復強也。後彬置酒,數行,遽起還內。漸聞絲聲,且作且止而漸近。久之,抱器而出,手不絕彈,盡暮而罷。公喜甚,過所望也。故公詩云:『坐中醉客誰最賢,杜彬琵琶皮作弦,自從彬死世莫傳。』皮絃,世未有也。」以上皆陳說。葉少蘊《避暑錄》云:「文忠在滁州,通判杜彬善彈琵琶,故其詩云:『坐中醉客誰最賢,杜彬琵琶皮作絃。』此詩既出,彬頗病之,祈公改去姓名,而人已傳,卒不得諱。」又云:「琵琶以下撥重為難,猶琴之用指深,故本色有轢絃護索之稱。文忠嘗問彬琵琶之妙,亦以此對。乃取使教他樂工試為之,下撥絃皆斷。因笑曰:『如公之弦,無乃皮為之邪?』故有皮作絃之句。而好事者遂傳彬真以皮為絃,其實非也。唐人說賀懷智以⼂筋作弦,人因疑之。筋比皮雖有可作弦之理,然亦不應得許長。且所貴者聲爾,安在以絃為奇乎。梅聖俞《醉翁吟》亦云:『當時滁州所樂者,惟有杜彬彈琵琶。』使誠有之,聖俞亦當以異見于詩也。」以上皆葉說。余按,陶岳《五代史補》云:「馮道之子能彈琵琶,以皮為絃。世宗令彈,深喜之,因號琵琶為繞殿雷。」乃知以皮為弦,古有其法,而杜彬得之。葉為妄辨,無可疑者。且文忠公詩云:「我昔被謫居滁州,雖名為翁實少年。坐中醉客誰最賢,杜彬琵琶皮作弦。自從彬死世莫傳,玉練鎖聲入黃泉。」則公作此詩時,杜彬已死。之後葉安得有「祈公改去姓名」之說哉!余以意料之,當是葉只據兩句而遂為此說。又不考《五代史補》,偶忘馮氏舊事耳。不然,何舛誤之甚也! |
87 | ○閥閱 |
88 | 漢朱博曰:「王卿憂公甚效,檄到文貝閱詣府。」《音義》曰:「明其等曰閥,積功曰閱。」予按,《史記高祖功臣侯年表》:「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曰勳,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閥,積日曰閱。』」今《音義》以為積功曰閱,誤也。 |
89 | ○掩耳偷鐘 |
90 | 諺有「掩耳偷鈴」,非鈴也,鐘也。亦有所本,按《呂氏春秋》:「范氏亡,有得其鐘者,欲負而走,則大鐘不可負。以椎毀之,鐘恍然有音,恐人聞之而奪,己遽掩其耳。惡聞其過,亦由此也。」任防《勸進箋》云:「惑甚盜鐘,功疑不賞。」 |
91 | ○蝦蟆蝕月烏蝕日 |
92 | 東坡云:「玉川子作月蝕詩,以為蝕月者,月中之蝦蟆也。梅聖俞作日蝕詩云,蝕日者,三足烏也。此固因俚說以寓其意。戰國策云:『日月暉于外,其賊在內。』則俚說亦當矣。」以上東坡說。予按,《史記龜策列傳》:「孔子聞之曰:『神龜知吉凶,而骨直空枯。日為德而君于天下,辱於三足之烏。月為刑而相佐,見食于蝦蟆。」乃知古有其說,何東坡偶忘此邪? |
93 | ○僧義海評韓文公蘇東坡琴詩 |
94 | 蔡絛《西清詩話》謂:「三吳僧義海以琴名。世謂歐陽文忠公問東坡:『琴詩孰優?』坡答以退之《聽穎公琴》。曰:『此攀翹琵琶爾。』或以問海,海曰:『歐陽公一代英偉,何斯人而斯誤也?』『暱暱兒女語,恩怨相爾汝』,言輕柔細屑、真情出見也。『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精神餘溢、竦觀聽也。『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縱橫變態、浩乎不失自然也。『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又見穎孤絕、不同流俗下俚聲也。『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起伏抑揚,不主故常也。皆指下絲聲妙處,唯琴為然。琵琶格上聲,烏能爾邪?退之深得其趣,未易譏評也。」以上皆《西清詩話》。餘謂義海以數聲非琵琶所及,是矣。而謂真知琴趣,則非也。昔晁無咎謂嘗見善琴者云:「『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為泛聲。輕非絲、重非木也。『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為泛聲中寄指聲也。『躋攀分寸不可上,為吟繹聲也。失勢一落千丈強』,為歷聲也。數聲琴中最難工。」洪慶善亦嘗引用,而未知出于晁。是豈義海所知,況《西清》邪。「東坡後有聽惟賢琴詩:『大絃春溫和且平,小絃廉折亮以清。平生未識宮與角,但聞牛鳴盎中雉登木』,云云,亦未知琴。春溫和且平,廉折亮以清,絲聲皆然,何獨琴也?牛鳴盎中雉登木,概言宮角耳。八音皆然,何獨宮角也?聞者以義海為知言。」《西清》又謂:「嘗考今昔琴譜,謂宮者非宮,角者非角。又五音迭起,宮聲為多,與五音之正者異,此又坡所未知也。」以上皆《西清》語。余考《史記》:「騶忌子聞齊威王鼓琴,而為說曰:『大絃濁以春溫者,君也。小絃廉折以清者,相也。』」又管子:「凡聽宮如牛鳴窖中,凡聽角如雉登木以鳴,音疾以清。」故《晉書》亦云:「牛鳴盎中宮,雉登木中角。」以此知《義海》、《西清》寡陋,而妄為之說,可付之一笑。 |
95 | ○《詩小雅》誤作雨無正 |
96 | 毛詩《小雅雨無》一篇,今傳者誤作雨無正七章,二章章十句、二章章八句、三章章六句。學者遂因其失,以「雨無正」名篇,失矣。蓋篇中第二章云:「正大夫離居,莫知我。」箋云:「正,長也。長官之大夫。」 |
97 | ○漢以牡丹為木芍藥 |
98 | 王立之《詩話》載:「賓護《尚書故實》云:『牡丹蓋近有,國朝文士集中無牡丹詩云。嘗言楊子華有畫,牡丹處極分明。子華,北齊人。則知牡丹花亦已久矣。予觀文忠公所為《花品序》云:牡丹初不載文字,自則天以後始盛,然未聞有以名者。如沈、宋、元、白皆善詠花,當時有一花之異,必形篇什,而寂無傳焉。唯劉夢得有詩,但云一叢千朵,亦不云其美且異也。』然余猶以此說為非。『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豈不云美也?白樂天詩:『人人散後君須記,歸到江南無此花。』又唐人詩云:『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豈得為無人形於篇什?」以上立之說。余按,崔豹《古今注》云:「芍藥有二種:有草芍藥,有木芍藥。木者花大而色深,俗呼為牡丹。」又安期生《服煉法》:「芍藥二種:一者金芍藥,二者木芍藥。救病金芍藥,色白,多脂肉。木芍藥,色紫,瘦,多味苦。」以此知由漢以來,以牡丹為木芍藥耳。故溫庭筠詩云:「山寺明媚木芍藥,野田叫噪官蝦蟆。」溫猶襲舊名,則知前此非不載牡丹也。乃知名字顯晦,更變所致。大抵牡丹佳者,有自丹、延州來。前輩多以因此得名。 |
99 | ○駙馬都尉 |
100 | 馬永卿《懶真子》錄云:「駙馬都尉之名,起於三國。故何晏尚魏公主,謂之駙馬都尉。然不獨名官,以駙馬給之。蓋御馬之副,謂之駙馬,從而給之,示親愛也。故杜預尚晉文帝妹高陸公主,至武帝踐祚,拜鎮南大將軍,給追鋒車第二。」以上皆馬說。予考徐堅《敘職官》云:「漢制,天子以列侯尚公主,諸侯以國人承翁主。魏晉之後,尚公主皆拜駙馬都尉。初,駙馬都尉,漢武置也,掌御馬。《說文》曰:『駙馬字從馬付聲。一日,駙,近也,疾也。』」今既是掌御馬,故不可謂之給以御馬之副。 |
101 | ○紫微郎 |
102 | 劉莘老《摯賀宋舍人啟》曰:「總為贊書,其任乃古之內史;觀諸上象,其文猶天之紫微。」《唐六典》:「中書令,開元元年,改為紫微令,五年復舊。」《唐會要》:「中書舍人,開元元年十二月一日,改為紫微舍人,五年復為中書舍人。故開元二年十二月二十日,紫微令姚崇奏,紫微舍人六員,每頭商量事,諸舍人同押。」蓋紫微,皇居,以比天文紫微宮。有令、有舍人,紫微宮中官屬也。白樂天為《舍人》詩云:「獨坐黃昏誰是伴,紫微花對紫微郎。」然則以紫微為舍人,不可也。 |
103 | ○題妓項帕 |
104 | 姚令威寬記陳德潤云:「一貴人知成都,朝廷遣御史何某入蜀按事。貴人遍召幕客,詢何人與御史密者。有賢良某人,令出界候迎,兼攜名妓王宮花往。候其宴狎,出家姬以佐酒,善舞。何醉,喜題其項帕云:『按徹梁州更六麼,西臺御史惜嬌嬈。從今改正王宮柳,舞盡春風萬萬條。』至成都,此娼出迎,遂不復措手而歸。」余按,邵伯溫所載詳且盡,疑得其真。云:「文潞公慶歷間以樞密直學士知成都府,時年未四十。成都風俗喜行樂,公多宴集。有語至京師。御史何郯聖從,蜀人也。因謁告歸,上遣伺察之。聖從將至,潞公亦為之動。張愈少愚者,謂公曰:『聖從之來無足念。』少愚因迎見於漢州,因郡會,有營妓善舞,聖從喜之。問其姓,曰楊,聖從曰:『所謂楊臺柳者。』少愚即取妓之項帕羅題詩曰:『蜀國佳人號細腰,東臺御史惜妖嬈。從今喚作楊臺柳,舞盡春風萬萬條。』命其妓作《柳枝辭》歌之,聖從為之霑醉。後數日,何至成都,頗嚴重。一日,潞公大作樂以燕何,迎其妓雜府中,歌少愚詩以酌何,何每為之醉。何還朝,潞公之謗遂息。與陶穀使江南事略相類。」且云:「少愚奇士,潞公固重其人也。」 |
105 | ○韓子蒼和頻字韻詩 |
106 | 韓子蒼《和李道夫詩》兩首,頻字韻。其一云:「麥天晨氣潤,況復雨頻頻。」其二云:「李侯梨釘坐,風味勝仁頻。」按,《上林賦》:「仁頻檳榔。」《仙藥錄》云:「檳榔,一名仁頻。」《林邑記》曰:「葉如甘蕉。音賓。」恐韓別有所本耳。 |
107 | ○閻立本畫蕭翼取蘭亭書 |
108 | 龍圖蔣璨,《跋閻立本畫蕭翼取蘭亭》云:「右,閻右相畫人物五輩。其一書生狀者,乃唐時西臺御史蕭翼也;其一老僧者,乃智永嫡孫辨才也。太宗雅好法書,聞辨才秘藏王右軍《蘭亭》真蹟,令翼取之。翼乃易姓名,改衣服,徑詣辨才。朝夕習洽,因出御府諸書,相與論難,以激發之。辨才曰:『老僧有智永禪師所寶《蘭亭》,非此倫比。與公相好,故出示之。』翼既得《蘭亭》在手,徑納袖中,遂出太宗御札。老僧張頤失色,有遺玄珠之狀;書生意氣揚揚,有歸全璧之喜。其一吹淋者,寫貌尤工。非馳譽丹青之手,不能爾也。紹興十三年二月中浣日,書於豫章。」以上蔣題。蓋所畫書生狀,至以白衣闌衫烏靴;與夫老僧張頤失色之狀,皆非也。余按,唐《法書要錄》云:「翼曰:『若作公使,義無得理。』遂改冠微服至越州,衣黃衫,極寬長潦倒,得山東書生之體。入寺,稱賣蠶種,因是款狎。既得《蘭亭》,方告驛長,報知都督齊善行,來宣示敕旨,具言所由。故偶僧出,齊喚歸,乃知蕭生御史也。且云:『奉敕遣來取《蘭亭》,《蘭亭》得矣,今喚師取別。』僧聞語而便絕倒,良久始蘇。翼便弛驛南發。」據此,所畫書生衣白,與夫老僧張頤,皆失實。恐非閻筆,託閻以傳世者也。 |
109 | ○霹靂手胡盧提 |
110 | 張右史《明道雜志》云:「錢內翰穆父知開封府,斷一大事。或語之曰:『可謂霹靂手。』錢答曰:『僅免胡盧提。』蓋俗語也。」然餘見王樂道記輕薄者,改張鄧公《罷政》詩云:「赭案當衙並命時,與君兩個沒操持。如今我得休官去,一任夫君鶻露蹄。」乃作鶻露蹄,何邪?更俟識者。 |
111 | ○鱸魚鄉 |
112 | 「陳文惠有《題松江詩》,落句云,『西風斜日鱸魚鄉。』言惟松江有鱸魚耳,當用此鄉字,而數處見皆作香字。魚末為羹悖雖嘉魚,直腥耳,安得香哉,」以上張右史耒說。然仁宗朝,治平丙午所編《松江集》,有《鱸鄉亭》等詩。其亭,尚書屯田郎中林肇所立也。其敘云:「肇頃過松陵,讀陳丞相留題,有,『秋風斜日鱸魚鄉』之句,嘗諷味之。去年秋,作亭江上,差有雅致。因取其句中鱸鄉二字,為亭名焉。詩云:『膾鱸珍琢是吳鄉,丞相嘗留刻琰章』」云云。張先子野詩云:「霓舟忽艤鱸魚鄉,槎閣欲凌雲漢域。」又云:「但怪鱸鄉一旦成,分卻松江半秋色。」乃知標亭以鱸鄉,久矣。以鄉為香,其誤甚明。 |
113 | ○謚曰繆 |
114 | 《史記蒙恬傳》:「二世賜蒙毅死。毅對曰:『且夫順成者,道之所貴也;刑殺者,道之所棄也。昔者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號曰繆。』」然後世稱穆而不稱繆,何也?唐許敬宗卒,袁思古以敬宗棄長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貊,謚曰繆。且謂:「晉何曾忠孝,徒以日食萬錢,秦秀謚之曰繆。敬宗忠孝不逮于曾,而飲食男女之累過之。謚之曰繆,無負許氏矣。」陽思敬改謚曰恭,失之矣。 |
115 | ○飲羽 |
116 | 《史記》、《漢書》,記李廣射箭事,或云飲羽,或云飲鏃。顏氏以為無飲羽之理。余按,《門子》曰:「宋景公使工人為弓,九年乃成。公曰:『何其遲也?』工人對曰:『臣不復見君矣,臣之精盡于此弓矣。』獻弓而歸,三日而死。公張弓登臺,東西而射。踰皿霜之山,集彭城之東。其餘力逸勁,飲羽于石梁。」又《新序》:「楚熊渠夜行,見寢石。彎弓射之,沒矢飲羽。下視,知石梁也,卻復射之,矢躍無迹。」 |
117 | ○石髮 |
118 | 豫章喜謝逸詩:「山寒石髮瘦,水落溪毛彫。」余按,《酉陽雜俎》:「張乘言:『南中水底有草,如石髮。每月三四日始生,至八九以後可採,及月盡悉爛。以隨月盛衰,若蚌蛤、魚胎也。』」審如張說,則石髮生于水中。 |
119 | ○回鴈峰 |
120 | 衡州有回鴈峰,皆渭鴈至此不復過,自是而回北耳。余按,柳子厚過衡州,見新花開,卻寄弟詩云:「故國名園久別離,今朝楚樹發南枝。晴天歸路好相逐,正是峰頭回鴈時。」蓋子厚自永還闕,過衡州,正春時。適見鴈自南而北,故其詩云爾。豈專謂鴈至此而回乎,乃古今考柳詩不精故耳。 |
121 | ○《經》、《子》之錯 |
122 | 嘗記前輩摘《經》《子》之錯。《詩》:「兄弟鬩于牆,外禦其侮。」鬩乃闃也。《易》:「窺其戶,闃其無人。」蓋內能治,然後可以治人。孟子以仲子為巨擘,非也,齊人以蚯蚓之大者為巨擘。《論語》:「子路從夫子而後,遇荷條丈人。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言此一句當在「至則行矣」之下,簡編差誤所致。蓋子路既不見其丈人,因告二子以不仕無義云云也。不然,豈無人而與言哉。 |
123 | ○非熊 |
124 | 豫章《漁父》詩:「范蠡歸來思狡兔,呂翁何意兆非熊。」《贈鄭交詩》:「高居大士是龍象,草堂丈人非熊羆。」按,《六韜》、《史記》:「非龍非麗彡,非虎非羆。」無熊字。恐豫章別有所本。 |
125 | ○裴度聖相 |
126 | 葛方立《韻語陽秋》云:「裴度在朝,憲宗委任不疑,使破三賊。已而吳元濟授首,王承宗割二州,遣子入侍,李師道被擒。兩河諸侯,忠者懷,強者畏。克融、庭湊,皆不敢桀傲。勳烈之盛,一時無與比肩者。唯李義山指為聖相,詩曰:『帝得聖相相曰度』,又曰:『嗚呼聖皇及聖相』,亦過矣哉。荀卿曰:『得聖臣者帝。若舜、禹、伊尹、周公,皆聖臣也。』謂四人為聖臣,則可。裴度為聖相,其可哉?」以上皆《陽秋》浯。余按,李義山《韓碑》詩,「帝得聖相相曰度」,其下自注曰:「《晏子春秋》:『仲尼,聖相。』」蓋《晏子春秋》不顯,人讀之者少,義山恐人以為疑,因注詩下。而《陽秋》議論,乃爾鹵莽,何邪?紹興間,曾痘浦菔槭攏亦用此事云:「裴度只今真聖相,勒碑千載可無人。」 |
127 | ○滅動心不滅照心 |
128 | 洪郎中慶善興祖跋天隱子云:「吳筠嘗作《明真辨偽》、《輔正除邪》、《辨方正惑》三論,詆釋氏以尊道家之說。使筠而知道,則此書不作矣。」司馬子微得天隱子之學,其著《坐忘論》云:「惟滅動心,不滅照心。不依一物,而心常住。有事無事,常若無心,此謂真定。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謂真慧。慧而不用,心與道冥。行而久之,自然得道。其所造如此,豈復較同異于名字之間邪?」以上皆洪說。予按,《洞玄靈寶定觀經》:天尊告左玄真人云:「惟滅動心,不滅照心。但凝空心,不凝住心。不依一法,而心常住。」又云:「惟能入定,慧發遲速,則不由人。勿令定中,急急求慧。急則傷性,性傷則無慧。若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名真慧。慧而不用,實智若愚。益資定慧,雙美無極。」又云:「唯令定心之上,豁然無覆;定心之下,曠然無基。舊業日消,新業不造。無所挂礙,迥脫塵籠。行而久之,自然得道。」乃知《坐忘論》取此,洪豈偶忘此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