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崇政殿說書 |
2 | 王荊公所作《賈魏公神道碑》云:「景淘年,積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乃始置崇政殿說書,而以公為之。」然予按《傅簡公嘉話》云:「太祖少親戎事,性好藝文。即位未幾,召山人郭無為於崇政殿講書。至今講官所領階銜,猶曰崇政殿說書云。」據傅簡公所言,則祟政殿說書,不始於仁宗景淘年矣。豈中嘗罷之,而至是再建耶? |
3 | ○桑落酒 |
4 | 索郎酒者,桑落河出美酒,訛為「索郎」耳。見酈道元《水經注》。皮日休詩云:「分明不得同君賞,盡日傾心羨索郎。」全無理意。本朝高若訥《後史》補:「河中桑洛坊有井,每至桑落時,取其寒暄得所。以井水釀酒甚佳。樂天詩云:「桑落氣薰珠翠暖,柘枝聲引管絃高。」號桑落酒,舊京人呼為「索郎」,蓋語訛耳。」高說後出,恐或未然也。 |
5 | ○唐參軍簿尉不免杖 |
6 | 陳正敏《遁齋閒覽》言,杜子美「脫身簿尉中,始與箠楚辭」;韓退之「判司卑官不堪說,未免箠楚塵埃間」;杜牧之「參軍與簿尉,塵土驚鑒劍一語不中治,鞭笞身滿瘡」;謂唐時參軍、簿尉,不免受杖。鮑彪謂詳考杜、韓所言,捶有罪者也。牧之亦言驚見有罪者如此,非身受杖也。退之《江陵途中》云:「棲身法曹掾,何處事卑陬,何況親犴獄,敲鄯⒓櫫怠!貝似襠硎甘日咭?然《太子廣記》載李遜決包尉臀杖十下;及《舊唐書于ν傳》:「ν為湖州刺史,改蘇州,追憾湖州舊尉,封杖以計強決之」;則鮑論亦未當。 |
7 | ○牙郎 |
8 | 《劉貢父詩話》謂:「今人謂駔儈為才,謂之互郎,主互市事也。唐人書互作樂,樂似牙字,因轉為牙。」予考《肅宗實錄》:「安祿山為互市牙郎盜羊事。」然則以樂為牙,唐已然矣。畫短為樂,畫長為牙。 |
9 | ○太宗鷂死懷中 |
10 | 《唐書白居易傳》:「《獻續虞人箴》曰:『降及宋福玄諫玄宗。溫顏聽納,獻替從容。蓋饕猿觶鷂死懷中。』」余考劉禹錫《嘉話》及《資治通鑑》,乃是太宗與魏鄭公,非宋敢病F淥翟唬骸疤宗嘗得佳鷂,自臂之。望見魏鄭公來,匿懷中。公奏事故,久不已,鷂死懷中。」 |
11 | ○花驚定 |
12 | 《鮑彪譜》論杜詩《戲作花卿歌》云:「花卿,舊注名驚定。新、舊吏無其入。」予考舊吏《崔光遠傳》:「光遠為成都尹。及段子璋反東川,節度李奐敗走,投光遠,率將花驚定等討平之。將士肆剽劫,婦女有金銀臂釧,皆斷腕取之,光遠不能禁。肅宗按其罪,光遠憂恚成疾,上元二年十月卒。」《高適傳》:「花驚定者,勇將。誅子璋,大掠東蜀。天子怒光遠不能戢軍,乃罷之,以適代光遠為成都尹。」惟新史不見花驚定名字,鮑彪不讀舊史故耳。 |
13 | ○綠沈 |
14 | 趙德麟《侯鯖錄》云:「綠沈事,人多不知。老杜云:『雨拋金鎖甲,苔臥綠沈槍。』又皮日休《新竹詩》云:『一架三百本,綠沈森冥冥。』始知竹名矣。」鮑彪云:「宋元嘉《起居注》:『廣州刺史韋朗,作綠沈屏風』,亦此物也。然六典,鼓吹工人之服,亦有綠沈,不可曉也。」以上彪語。余嘗考其詳。《北史》:「隋文帝賜大淵綠沈鎗、甲獸文具裝。」《武庫賦》曰:「綠沉之槍。」由是言之,蓋槍用綠沈飾之耳。以此得名,如弩稱黃間,則以黃為飾;槍稱綠沈,則以綠為飾。何以言之?王羲之《筆經》云:「有人以綠沈漆竹管及鏤管見遺,藏之多年,實可愛玩。詎必金寶雕琢,然後為貴乎?」蓋竹以色形似綠沈槍而得名耳。皮日休引以為竹事,而德麟專以為竹,則非矣。使綠沈槍專指為竹,則金鎖甲竟何物哉。或者至以為鐵,益謬矣。劉劭《趙都賦》曰:「其用器則六弓四弩,綠沈黃間,棠溪魚腸,丁令角端。」《廣志》亦云:「綠沈,古弓名。」《古樂府結客少年場行》云:「綠沈明月弦,金絡浮雲轡。」此以綠沈飾弓也。如屏風工人之服,此以綠沈飾器服也。唐楊巨源《上劉侍中詩》云:「吟詩白羽扇,校獵綠沈槍。」 |
15 | ○杜詩字不同 |
16 | 顧陶所編杜詩,有題云:「倦秋夜」,而今本止云「倦夜」;內一聯云:「飛螢自照水,宿鳥競相呼」,今本乃云:「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雖一字不同,便覺語勝於前。又陶所編《杜田舍詩》云:「楊柳枝枝弱,枇杷對對香。」考今本乃云:「櫸柳枝枝弱,枇杷樹樹香。」櫸柳二字不同,櫸字非也。枇杷止一物,櫸、柳則二物矣;然樹樹亦差勝對對也。 |
17 | ○《管子》韓退之書不同 |
18 | 韓退之書云:「樵囟往,垂橐而歸。」今考《管子》乃是「垂橐而入,樵囟歸。」二字不同,未知孰是。 |
19 | ○縣令為令尹非 |
20 | 今人以縣令為令尹,非也。《春秋左傳宣公十二年》:「擄轎宰。」注:「宰,令尹。」《正義》曰:「周禮六卿,太宰為長,遂以宰為上卿之號。楚臣令尹為長,故從他國論之,謂令尹為宰。楚國仍別有太宰之官,但位任卑耳,傳稱太宰伯州犁是也。楚國名上卿為令尹者,《釋詁》云,『令,善也。』《釋言》云,『尹,正也。』言用善人正此官也。楚官多以尹為名,皆取其正直也。」 |
21 | ○不借 |
22 | 孫少魏《東皋錄》荊公詩:「窗明兩不借,楊淨一蘧。」《古今注》云:「漢文履不借以視朝。」《齊民要術》云:「冬月令民作不借。不借,草履也。」余考《中華古今注》云:「不借,草履也。以其輕賤易得,故人人自有,不假借也。」然則循名以考實,其義可信。及觀揚雄《方言》,乃云「絲作者曰不借」,此又何耶? |
23 | ○天闕雲臥 |
24 | 杜子美詩:「天闕象緯逼,雲臥衣裳冷。」薛夢符《續注》云:「山謙之《丹陽記》曰:『太興中,議者皆言漢司徒許D廣誑舍闃。王茂宏弗欲,南望牛頭山兩峰曰:天闕也,豈煩改作?』」杜田《正謬》:「天闕謂龍門。子美《龍門詩注》云:『龍門在洛陽之南,蓋伊闕也。』」杜又云:「王介甫謂天闕當作天閱,蓋對雲臥為親切耳。」余考二家之說皆非是,薛得其略,杜則全失之。余考《南史梁何徹傳》嘗云:「吾在齊朝,欲陳三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鑄九鼎,三者欲樹雙闕。」晉世欲立闕,丞相王導指牛頭山曰,「此天闕也」。此則未明立闕之意。闕者謂之象魏,懸法其上。蓋杜詩本誤以魏為緯,且不記《南史》,致紛紛耳。李太白《贈徵君鴻詩》云,「雲臥留丹壑,天書降紫泥」,此以「雲臥」對「天書」。 |
25 | ○秉蟺ソ圓壞謎 |
26 | 黃朝英《緗素雜記》云:「《漢書楊震傳》曰:『有冠雀銜三庇悖飛集講堂前。』注云:『冠音鸛,即鸛雀也。幣羯疲其字假借為鱧鮪之鱧,知然反。』按郭璞注《爾雅》:「背ざ丈。』又魏武《四時食制》云:『庇憒筧縹宥忿疲長—丈餘。』安有鸛雀能致一者,況三頭乎?庇執炕疑,無文章。鱔魚長不過三尺,大不過三指,黃地黑文。故《都講》云,「蛇閉擼卿大夫服之象也。數三者,法三台也。」《續後漢》及謝承書亦述此事,皆作鱔字。孫卿云,『魚鱉丙薄;《韓非》、《說苑》『彼粕摺,並作鱣字,葢假鱣為鱓,其來久矣。杜少陵云,『敕廚惟一味,求飽或三薄,又以平聲押之,恐誤也。」以上皆朝英語。余按歐陽文忠公《集古錄漢楊震碑》云:「聖漢龍興,神漚瞪紓乃生于公。」又云:「窮神知變,與聖同符。鴻漸于門,群英雲集。」又云:「貽我三魚,以彰懿德。」觀此,則稱背器,皆不得其真也。 |
27 | ○淇竹 |
28 | 黃朝英《緗素雜記》云:「李濟翁嘗論詩澳云:『菉竹猗猗。』按,陸璣《草木疏》稱《爾雅》云:『菉竹,王芻。』郭璞注云:『菉,蓐草也。今呼為鴟白腳草。』或云,即鹿蓐草也。又《爾雅》云:『竹萹蓄萹音扁』注云似小梨,赤莖節,好生道旁,可食。』亦作築,音竹。《韓詩》作[𦺇],音篤。亦云:『[𦺇],篇竹。』則明知非筍竹矣。今為辭賦,皆引猗猗入竹,事大誤也。當時謝莊《竹贊》云:『瞻彼中唐,菉竹猗猗。』便襲其謬,殊乖理趣。苟謝贊佳,何不預《文選》?所以為昭文之棄也。陸璣字從玉旁,非士衡。余按,《舒王新傳》解綠竹云:『虛而節,直而和。』疑當時亦指萹竹而云,非筍竹也。又任昉《述異記》云:「衛有淇園,出竹,在淇水之上。《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是也。」又云爾何邪。」以上皆朝英語。余按,《史記•河渠書》:「河決瓠子,武帝令群臣從官,自將軍而下,皆負薪置決河。是時東郡燒草,以故新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楗。天子既臨決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云云:『河公許兮薪不屬,薪不屬兮衛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禦水?頹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萬福來。』」晉灼注云:「淇園,衛之苑也,多篠。」顏師古注曰:「頹林竹者,即上所說下淇園之竹以為楗也。」今觀此,則淇水之澳,從來產竹,故武帝下之以為楗歌,亦云「頹林竹兮楗石菑」則淇竹無可疑者。故荊公傳詩為是,而朝英所證為非也。梁孝元帝《竹詩》亦云:「嶰谷管新抽,淇園竹復修。」 |
29 | 臘 |
30 | 孔穎達解《禮記月令》「臘先祖五祀」,引後漢蔡邕云:「夏曰清祀,殷曰嘉平,周曰蠟,秦曰臘。」按《左傳》曰:「虞不臘矣。」是周亦有臘名也。前輩多以此,遂指《左傳》為後人所撰,蓋不深考之耳。余考《史記秦本紀》:「惠王十二年初臘」;及《始皇本紀》:「二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臘曰嘉平。」注云:「先是,其邑歌曰:『神仙得者茅初成,帝若學之臘嘉平。』父老具言此神仙之謠歌,勸帝求長生之術。於是始皇乃欣然有尋仙之志,因改臘曰嘉平。」然則臘之名古有,不始於秦矣。蔡邕以殷曰嘉平,今秦既改之,則疑殷之祭為臘,而邕等錯亂其名耳。不然,秦自惠王以來,用臘久矣,何得名改哉。按應劭《風俗通》引《禮傳》云:「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蠟,漢改曰臘。」以是知臘祭之名,起於三代,廢於始皇,而興於漢也。惟劭以嘉平為夏祭,與蔡邕不同。 |
31 | ○儀石銘非太宗所製 |
32 | 太宗皇帝所製儀石銘,張唐卿《外史勹弧吩刂甚詳。第太宗皇帝摘其切於事情者四句,詔刊之石,非太宗皇帝御製也。 |
33 | ○李遠詩異同 |
34 | 《北夢瑣言》謂:「李遠詩云:『人事千杯酒,流年一局棋。』宣宗以非牧人之才,不與郡守。」及觀唐張固《幽間鼓吹》,乃云:「宣宗坐朝,令狐相薦李遠知杭州。上曰:遠詩『長日惟消一局棋』,豈可臨郡哉。」二書所載,事雖同而詩則異。 |
35 | ○景鐘 |
36 | 徽宗崇寧四年,命鑄景鐘,鐘成。詔翰林張康伯為之序銘,以為「景,大也。九九之數兆於此,有萬不同之所宗也」。其說如此。蓋景福可以言大,王氏之意云爾,而景鐘則不可也。議者又謂《大晟樂書》:「黃帝有五鐘,一曰景鐘。景,大也。鐘,四方之聲以象成。厥功大者,其鐘特大。蓋黃鐘者,樂之所自出。景鐘者,又黃鐘之本,故景鐘為樂之祖。」此說亦非。何者?按《管子五行篇》有曰:「昔黃帝以其緩急作五聲,以正五鐘。一日青鐘大音,二曰赤鐘重心,三日黃鐘洗光,四曰景鐘昧其明,五日黑鐘隱其常。五聲既調,然後作立五行,以正天時;五官,以正人位。人與天調,然後天地之美生。」審此,則五鐘皆以五方之色言之,景非大,明矣。景鐘既是秋之一鐘,而議者又以為樂之所自出,與夫為黃鐘之本,皆不得其說者也。予又按,《士昏禮》:「姆加景。」注曰:「景,明衣也,禪衣也。禪音單。」陳祥道曰:「景,白也。」然則秋之色白,:刪景鐘者,色之白,明非大矣。此可為據。 |
37 | ○國璽 |
38 | 孔經父《雜說》,記天子八寶。其一日受命寶,所以修封禪、禮神乓病P熗睢隊耒艏恰罰骸壩耒粽擼傳國寶也。秦始皇取藍田玉,刻而為之。面文曰:『受命于天,既受永昌。』璽上隱起蟠龍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方四寸,紐五龍盤。秦滅,傳漢歷王莽,為元后投之於地,遂一角闕。後傳至石季龍,季龍磨其隱然之文,又刻其傍為文曰:「天命石氏」。開皇二年,改為受命璽。至唐末帝從珂,攜以自焚。石晉再作受命寶曰:『受天明命,惟德允昌。』契丹入,盜而取之。至周郭威,更以玉作二璽。其一日:『皇帝承天命之寶』。二曰『皇帝神寶』。其文馮道書。今所用,乃郭威所作寶也。」以上皆《雜說》所載,餘以為失。竊嘗究其本末,蓋秦璽自漢以來,世世傳受,號稱國璽。自秦傳漢,漢末為王莽所篡。莽傳更始劉盆子,盆子傳後漢。董卓之亂,孫堅得之井中。堅敗,袁術拘堅妻得之。術敗,徐ギ得之,傳與漢,漢傳魏,魏傳晉,晉傳劉聰、劉曜。曜敗,為石季龍所得,遣趙封送於石勒。考於傳記,各有付授之文。及傳至石氏,而季龍僭號,自襄國遷鄴,反據雍洛。石遵、石鑒,相繼篡奪,而祗在襄國。《慕容雋傳》:「有詰石閔使常煒云:『璽在襄國,信否?』煒曰:『實在寡君。』」謂在閔也。及考石閔送晉璽,乃「皇帝壽昌」璽。則閔璽非秦璽也。以此考之,石季龍之亂,石遵、石鑒相篡奪,遂失所在。今孔氏《雜說》乃以為傳至五代,唐末帝從珂攜以自焚,蓋亦不善考者也。 |
39 | ○王榭燕 |
40 | 近世小說尤可笑者,莫如劉斧《摭遺集》所載《烏衣傳》。因劉禹錫詩「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遂以唐朝金陵人姓王名榭,因海舶入燕子國,其意以為烏衣為燕子國也,其說甚詳。殊不知王者,王導等人也;謝者,謝鯤之徒也。余按《世說》:「諸王、諸謝,世居烏衣巷。」《丹陽記》曰:「烏衣之起,吳時烏衣營處所也。江左初立,瑯琊諸王所居。」審此,則名營以烏衣,蓋軍兵所衣之服,因此得名。《摭遺》之小說,亦何謬邪! |
41 | ○五世九世同居 |
42 | 王彥輔《麈史》載:「張翁朝議為予言:『潞州有一農夫,五世同居。太宗討并州,過其舍,召其長訊之曰:若何道而至此邪?其長對曰:臣無他,惟能忍耳。』」此與唐張公藝事同。按《唐書》:「張公藝九世同居。高宗有事太山,臨幸其居。問其本末,書忍字百餘以對。天子為流涕。」 |
43 | ○辨《麈史》載張曲江燕翼無似 |
44 | 王彥輔《麈史》載:「劉夢得有讀《張曲江集》詩,其序略曰:『世稱曲江為相,建言放臣不宜與善地。今讀其文,自內職牧始安,有瘴癘之歎;自退相守荊門,有拘囚之思。嗟夫,身出於遐陬,一失意而不能堪。矧華人士族,而必致醜地,然後快意哉。議者以曲江識祿山有反相,羞凡器與同列。密啟廷爭,雖古哲人不及。而燕翼無似,終為餒魂。豈忮心失恕,陰謫最大,雖二美莫贖邪?』故其詩云:『寂寞韶陽廟,魂歸不見入。』按《唐書》,張曲江有子拯,而不見其他子孫。有朝請張君唐輔,來守安州,蓋曲江人也,自稱九齡十世孫。皇碳洌儂智高亂嶺南。朝廷推恩,凡名舉人者,悉官之,無慮七百人,唐輔在其中。後稍遷至於牧守,當途諸公,往往以名相之後稱薦之。夫以夢得去曲江,纔五六十年,乃言燕翼無似。豈知數百年後,有十世孫邪?豈夢得困於遷謫,有所激而言邪?是皆不可得而知也。」以上皆王說。余考《唐書宰相世系表》:「九齡之子拯,為右贊善大夫。拯之子長器,為長水丞。長器之子敦慶,為袁州司倉參軍。敦慶之子景新,景新之子涓,為嶺南觀察衙推;弟鄖,為湖南鹽鐵判官。涓之子浩,為仁化令。浩之孫文嵩,監東太倉。」自九齡至文嵩,凡八代,仕宦不絕:而劉夢得乃以為燕翼無似,終為餒魂,何耶?王彥輔不考世系表,而以本朝張唐輔為證,益非矣。 |
45 | ○楊文公論《千字文》之失 |
46 | 楊文公億以《千字文》「敕散騎常侍員外郎周興嗣次韻」敕字,乃梁字傳寫之誤。當時命令,尚未稱敕。至唐顯慶中,始云:「不經鳳閣鸞臺,不得稱敕」,敕之名始定於此。余按,敕字從束,舒欲切;從支,普卜切;音赤。說者曰:「減也,固也,勞也,理也,書也,急也。」故《古文尚書》「敕天之命,惟時唯幾」;「敕我五典五對鍘保惶史公論「堯舜以君臣相敕,惟是幾安」;皆用此敕字。而後世遂以敕代之,其失本於唐明皇詔以隸楷易《尚書》古文。學者不識古文,自是而始。故宋景文公亦以為敕之義與徠同,洛代切。後世轉敕以為敕,非是。故予以為流俗之失如此。蔡邕《漢制度》:「天子下書有四,其四日誡敕」。《南史周興嗣列傳》亦云:「敕興嗣與陸人垂各製寺碑。」則敕出天子,亦云舊矣。而楊文公乃以千字文「敕周興嗣次韻」敕字,乃梁字傳寫之誤。當時命令,尚未稱敕。至唐顯慶中,始云:「不經鳳閣鸞臺,不得稱敕」,敕之名始定於此。且《興嗣本傳》已云,「敕興嗣與陸人垂各製寺碑」,則何獨疑于《千字文》之敕乎?此文公一失也。唐劉酥秉政,得罪武后,而后遣使俾其自裁。諱之自以秉政而未見敕,故酥自云:「不經鳳閣鸞臺,何謂之敕。」無「不得稱」三字,此文公二失也。高宗《上元詔》曰:「詔敕比用白紙,多為蟲蠹,自今後皆用黃紙。」然則書敕用黃紙,上元時已有定旨。兼是漢天子四書之一,敕之名不定於顯慶時又明矣。此文公三失也。故予以為先儒之誤者,如此。昔者,孔子發太山七十二家,字皆不同。故亥二首六身,韓子八厶為公,子夏辨三豕渡河。因知聖賢未始不留意於此,學者其可忽諸?予又按,魏文侯敕倉唐,以雞鳴時至。 |
47 | ○劉禹錫誤呼沈雲卿詩為宋考功詩 |
48 | 黃朝英《緗素雜記》,論劉禹錫《嘉話》,謂宋考功詩有「馬上逢寒食,春來不見餳。」以為餳字有來處,取《毛詩鄭箋》說吹簫賣餳之義。朝英謂嘗見沈雲卿《詠歡州不作寒食詩》,亦云:「海外無寒食,春來不見餳;洛陽新甲子,何日是清明。」二詩相類,恨不見宋考功全篇。予見考功全篇,蓋考功未嘗使餳字,而禹錫誤呼雲卿詩為考功所作耳。之問詩題是《途中寒食》,云:「馬上逢寒食,途中屬暮春。可憐江浦望,不見洛陽人。」科謔題乃是嶺表逢寒食,云:「嶺外逢寒食,春來不見餳;洛陽新甲子,何日是清明?」則知使餳字者,科謁作。況二韻不同,春與人在十七真,餳與明在十二庚,題目亦異。原其所以,禹錫誤道其名耳。 |
49 | ○招提蘭若 |
50 | 《高僧傳》曰:「漢明帝於城門外立精舍以處摩騰,即白馬寺是也。名曰白馬者,相傳天竺國有伽藍,名招提,其處大富。有惡國王利其財,將毀之。有一白馬,繞塔悲鳴,即停毀。自後改招提為白馬,諸處各取此名焉。」按此,則招提名寺,亦已久矣。《僧史》云:「後魏太武皇帝始光元年,創立伽藍,為招提之號。隋大業中,改天下寺為道場,至唐復為寺。」然宋元嘉之間,招提寺其名尚存。何以見之?蓋褚彥回薨,褚澄以錢一萬一千,就招提寺,贖高帝所賜彥回白貉坐褥。則招提名寺,亦襲明帝之事。《緗素雜記》嘗論招提,以謂「官賜額者為寺,私造者為招提、蘭若。」引唐會昌五年七月,上都、東都兩處,各留二寺;節度等州各一寺。八月,毀招提、蘭若四萬餘區。及引元和二年薛平奏堵賜中條山蘭若額為太和寺為證。如杜牧《南亭記》所謂山臺野邑。余嘗以為此論未然。蓋招提、蘭若之號,自明帝以來,天下之寺皆曰招提、蘭若,無別名也。故至唐始復為寺,而國自立寺名以賜之;未及賜者,尚仍舊名。故曰毀招提、蘭若四萬餘區。皆未嘗有公私之異。 |
51 | ○《筆談清話》載龐莊敏梁適事是非 |
52 | 《筆談》載:「景討校審刑院斷獄,有使臣何次公具獄。方進呈,上問名次公者何義?主判官不能對。龐莊敏為詳漢宮,越次對曰:『漢黃霸字次公。』上頷之。異日,復進讞,上曰:『前時姓龐者何故不來?』知院對:『任滿,已出外官。』上遽令與在京差遣,俄擢三司判官。慶歷中,遂入相。」予考《玉壺清話》,因知非莊敏,乃梁適也。《清話》云:「梁適隨判院盧南金上殿,案中有名次公者,仁宗因問何名次公?南金不能對。適曰:『漢黃霸字次公。』上曰:『卿是何人?』曰:『詳議官梁適。』又問:『那個梁家?』曰:『祖灝、父固,俱中甲科。』上曰:『怪卿面貌酷似梁固。』他日,適奏曰:『臣祖父頃事太宗、真宗,不知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天章閣有名臣頭子,朕觀之甚熟。』適後除記注、知制誥,至翰林學士。除目皆自御批,不十年至台輔。」二家所說為不同。然以予觀之,莊敏所見知於仁宗,不專乎此。以《清話》所載梁適為是,而《筆談》為非,可也。 |
53 | ○寧馨兒 |
54 | 唐張謂詩:「家無阿堵物,門有寧馨兒。」以寧為去聲。劉夢得《贈日本僧智藏詩》云:「為問中華學道者,幾人雄猛得寧馨?」以寧為平聲。蓋《王衍傳》曰,「何物老嫗,生寧馨兒」,山濤叱王衍浯也。又《南史》:「宋王太后疾篤,使呼廢帝。帝曰:『病人間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謂侍者:『取刀來剖我腹,那得生此寧馨兒?』」按二說,知晉、宋間以寧馨兒為不佳也。故山濤、王太后,皆以此為詆叱,豈非以兒為非馨香者邪?雖平去兩聲皆可通用,然張、劉二詩,義則乖矣。東坡亦作仄聲,《平山堂詩》云:「六朝文物餘邱壟,空使姦雄笑寧馨。」 |
55 | ○《紀聞》非溫公所為 |
56 | 司馬公《紀聞》載:「進士葉適,試補監生第一,王介甫愛其所對策。布衣徐禧,得洪州進士黃雍所著書,竊其語,上書褒美新法,介甫亦賞其言。皆奏除官,令於中書習學檢正。及介甫出知金陵,吉甫薦二人,皆安石素所器重。上召見,適奏對不稱旨。徐禧無學術而口辯,揚眉奮髯,足以動人主意。或問以故事,禧對:『此非臣所學,臣所學云云』,其說皆雍語也。而蔡承禧收得雍草,封上之。承禧又言:『禧母及妻,皆非良家。』又言:『禧前居父喪而博,為吏所捕,因亡命詣闕上書。』」《紀聞》以此事得於王熙。溫公著《紀聞》,多得於人言。則有毀者,或失其真之說,是非特未定也。或者又以《紀聞》非公所為,然後人不能不致疑於其間。最後予讀東坡《悼徐德占》詩,其序云:「餘初不識德占,但聞其初為惠卿所薦,以處士用。元豐五年二月,偶以事至蘄水,德占聞予在傳舍,惠然見訪。與之語,有過人者。是歲十月,聞其遇禍,作詩弔之」云:「美人種松柏,欲使低蔭門。栽培雖易長,流惡病其根。哀哉歲寒姿,骯髒誰與論。竟為時所誤,不免刀斧痕。一遭兒女汙,始覺山林尊。從來覓楝梁,未免傍籬藩。南山隔秦嶺,千樹龍蛇奔。大廈若果傾,萬牛何足言。不然老巖壑,合抱枝生孫。死者不可悔,吾將遺後昆。」乃知《紀聞》所傳不足信。 |
57 | ○空梁落燕泥 |
58 | 唐劉食束《隋唐嘉話》載:「隋煬帝為燕歌行,群臥臣皆以為莫及。王胄獨不下帝,因此被害。帝誦其句云,『庭草無人隨意綠。』能復道邪!」又唐潘遠《紀聞》載:「隋煬帝作詩有押泥字者,群臣皆以為難和。薛道衡後至,詩成,有『空梁落燕泥』之句。帝惡其出己上,因事誅之。臨刑問:『復能道得空梁落燕泥否?』」子考二事相似,然小說可信者少。及觀五代韋闥編《唐賢才調集詩》,其中載劉長卿一詩《別宕子怨》,凡十韻,有一聯云:「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與唐潘遠所載道衡詩無異,何邪?以《隋書》考之,煬帝嗣位,道衡自襄州總管,轉潘州刺史。歲餘,上表求致仕。帝許,以秘書監待之。道衡既至,上高帝頌。帝覽之不悅,拜司隸大夫,將置之罪。道衡不悟,遂因議新令事,付執法勘之。帝令自盡,憲司縊殺之。然則道衡貽怒煬帝,因獻頌所致。況又《才調集》以為長卿詩,遠說甚可疑也。又據《道衡集》亦有此,但名為《昔昔鹽》。當是道衡自作,不緣和韻耳。 |
59 | ○林藻歐陽詹相繼登第 |
60 | 黃朝英《緗素雜記》云:「《唐書歐陽詹傳》云:『閩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魚。雖能通文書吏事,不肯仕宦。及常袞罷宰相為觀察使,始擇縣鄉秀民能文詞者,與為賓主禮,故其俗稍相勸出仕。初詹與羅山甫同隱潘湖,往見袞,袞奇之,辭歸,泛舟飲餞。舉進士,與韓愈、李觀、李絳、崔群、王涯、馮宿、庾承宣聯第,皆天下選,時稱龍虎榜。閩人第進士,自詹始。』朝英按,黃璞撰《閩川名士傳》云:『江夏子田閱林蘊《泉山銘敘》,則謂閩川貞元以前,未有文進者也。因廉使李成阜公行似痾孕潁請獨孤尚書為記,中有辭云:縵胡之纓,化為青襟。其兄藻與其友歐陽詹,睹此耿耿,不怡十年。遂相與為誓,志求名,繼登上第。』是言進士及第,始於林藻也。《泉山銘敘》又云爾,何邪?」以上皆朝英說。予家有唐趙人參撰《唐登科記》。嘗試考之,德宗貞元七年,是歲辛未,刑部杜黃裳知貢舉,所取三十人。尹樞為首,林藻第十一人。是榜其後為宰相者四人:令狐楚、竇楚、皇甫傘⑾舾。賦題「珠還合浦」,詩題「青雲干呂」。次舉貞元八年,是歲壬申,兵部侍郎陸贄知貢舉,所取二十三人。賈棱為首,歐陽詹第三人。是榜其後為宰相者三人:王涯、李絳、崔群。賦題「明水」,詩題「御溝新柳」。然則林藻是貞元七年及第,歐陽詹是貞元八年及第,明矣。《泉山銘敘)云,「二人相繼登上第」,可謂得實。 |
61 | ○閩人登第不自林藻 |
62 | 唐人以閩人第進士,自歐陽詹始。予嘗以《唐登科記》考之,貞元七年林藻登第,貞元八年詹始登第,二人皆閩人。乃知閩人第進士,始於藻,已具前說矣。予又讀《唐摭言》云:「神龍二年,閩人薛令之登第。開元中,為東宮侍讀。時官僚清淡,以詩題於公署,略曰:『盤中何所有,苜蓿長闌幹』云云。上因幸東宮覽之,索筆判之曰:「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令之因此謝病東歸。」案神龍二年,乃唐中宗時。然則閩人第進士,不惟不始於詹,亦不始於藻,當以薛令之為始。《閩川名士傳》所載,與《摭言》同。唯《唐登科記》,神龍元年第五十四人,有薛全之。令、全兩字不同,兼二年與元年亦不同,當以《登科記》為是。 |
63 | ○辨杜子美詩 |
64 | 杜詩:「青青竹筍迎船出,日日江魚入饌來。」韓子蒼云:「舊本日乃白字也。」予讀杜《放船詩》云,「青惜峰巒過,黃知橘柚來」,乃知子蒼之言可信。然或者云:「此詩乃《送王十三判官扶侍還黔中》,故用孟宗泣筍、姜詩躍鯉事。《後漢列女傳》:『姜詩并妻龐氏並至孝,母好飲江水、嗜魚膾云云。每旦輒出雙鯉,常以供母膳。』其言每旦,則日日之意在焉。」故姑存之,以俟博識者。 |
65 | ○老拳 |
66 | 唐劉夢得嘗讀杜子美義鶻行「巨顙拆老拳」,疑老拳無據。及讀《石勒傳》,勒語李陽曰:「孤往日厭鄉老拳,卿亦飽孤毒手」,乃嘆服之。予按《五代吏》:「梁太祖讀李襲吉為晉王所為《通和書》云:『毒手尊拳,相交於暮夜;金戈鐵甲,蹂踐於明時。』歎曰:『李公僻處一隅,有士如此。使吾得之,傅虎以翼也。』」以《石勒傳》考之,尊拳當作老拳,非指劉伶尊拳也。 |
67 | ○鑄錢 |
68 | 王觀國《學林新編》云:「唐三百年,皆鑄開元通寶,無怪乎此錢之多。至五代有天獺⑻旄!⑻乒等錢。而本朝專以年號鑄錢。然宋通元寶、皇宋元寶,非年號者。宋通迺開寶時所鑄,皇宋乃寶元時所鑄。蓋錢文不可用二寶字,故變其文也。」以上皆王說。予考後魏孝莊時,用錢稍薄。高道穆曰:「論今據古,宜改鑄大錢。又載年號,以記其始。」然則以年號鑄錢久矣,王說非也。 |
69 | ○無恙 |
70 | 高承《事物紀原》,論無恙云:「《蘇氏演義》曰:『時人以無憂疾,謂之無恙。』《神異經》云:『北方大荒中,有獸食人,咋人則病,罹人則疾,名曰犬恙。犬恙,恙也。常近人村落,入人屋室,皆患之。黃帝殺之,由是北方人得無憂疾,謂之無恙。』此乃始也。」以上皆高承說。予按顏師古破應仲遠《風俗通》曰:「上古之時,草居露宿。恙,噬人蟲也,善食人心。大患苦之,必相問云,無恙。」《爾雅》云:「恙,憂也。」《楚辭九辨》曰,「還及君之無恙」,此言及君之無憂。漢元帝詔貢禹云:「今生有恙,何至不已。」乃上疏乞骸骨。此言病何憂不差而乞骸骨,豈如被蟲食心邪?凡言無恙,謂無憂耳。《戰國策》:「齊威後問使者曰:『歲亦無恙邪?民亦無恙邪?』」《說苑》:「魏文侯語倉唐曰:『擊無恙乎?』又曰:『子之君無恙乎?』」《聘禮》亦曰:「公問君,賓對,公再拜。」鄭注曰:「拜其無恙。」 |
71 | ○子規 |
72 | 鮑彪《少陵詩譜論》,引陳正敏曰:「飛鳴之族:所在名呼不同。有所謂脫了布褲,東坡云北人呼為布穀,誤矣。此鳥晝夜鳴。土人云:不能自營巢,寄巢生子。細詳其聲,乃是云不如歸去,此正所謂子規也。今人往往認杜鵑為子規,杜鵑一名杜宇,子美亦言其寄巢生子,此蓋禽鳥性有相類者。柳子厚作《永州游山詩》云:『多秭歸之禽。』然秭歸又是蜀中地名,疑其地多此禽也。」以上皆鮑說。予按,《史記歷書》曰:「昔自在古,歷建正作於孟春。於時冰泮發蟄,百草奮興,秭煜茹吒蕖!弊ⅲ骸靶旃閽唬猴平翩ⅲ煲艄妗W庸婺褚玻一名鵯圭。」乃知子厚以子規作秭歸,不為無所本矣。酈道元《水經注》引袁崧曰:「楚屈原有賢姊,聞原放逐亦來歸,喻令自寬全。鄉人冀其見從,因名秭歸。縣北有原故宅,宅之東北有女須廟,搗衣石猶存。」秭與姊同。然則縣之得名秭歸,正以屈原。而鮑以為因禽得名,非也。然晉志建平郡有秭歸縣,注云:「故子國。」 |
73 | ○仲舒策之誤 |
74 | 西漢《董仲舒傳》:「對策曰:『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予按,曾子書《疾病篇》曰:「言不遠身,言之主也;行不遠身,行之本也。言有主,行有本,謂之有聞。君子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聞,則廣大矣。高明廣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至而已。」然則既稱高,而以明繼之矣,豈可以復言光邪?兼本書首尾,一以聞為主,知字非是。雖仲舒策亦稱「因用所聞」以結之,則知字其誤尤分明。如一稱「加之意」,與「至」字不內,不計利害。惟「知」字、「光」字,於義不可也。曾子書不顯於世,故董策無有知其誤者,不可不辨也。 |
75 | 土偶人與桃梗相語 |
76 | 《戰國策》:「孟嘗君將入秦,止者千數而弗聽。蘇秦欲止之,孟嘗君曰:『人事者,吾已盡知之矣。吾所未聞者,獨鬼事耳。』蘇秦曰:『臣之來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見君。』孟嘗君見之,謂孟嘗君曰:『今者臣來,過於淄上,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桃梗謂土偶人曰:子,西岑之土也。埏子以為人,至歲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則汝殘矣。土偶人曰:不然。吾西岑之土也,土則復西岑耳。今子,東國之桃梗也。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國,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則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嘗君乃止。」又《戰國策》:「蘇秦說李兌曰:『願見於前,口道天下之事。』李兌曰:『先生以鬼之言見我則可,若以人事,兌盡知之矣。』蘇秦對曰:『臣固以鬼之言見君,非以人之言也。』李兌見之,蘇秦曰:『今日臣之來也暮,後郭門藉席無所得。寄宿人田中,旁有大叢。夜半,土梗與木梗斗。曰,汝不如我,我者乃土也。使我逢疾風淋雨壞沮,乃復歸土。今汝非木之根,則木之枝耳。汝逢疾風淋雨,漂入漳河,東流至海,氾濫無所止,臣竊以為土梗勝也』」云云。按,二事俱載《戰國策》,俱以為蘇秦。以予考之,劉向學博而無統,記亂而不專,是以若此之駁也。方蘇秦為縱時,乃齊宣王在位;孟嘗君為相時,乃齊水昏王在位。水昏王乃宣王子,秦不及見水昏王,審矣。安有說孟嘗君之事乎?以此言之,前說之妄可知矣。按《史記》:「孟嘗君將入秦,賓客莫欲其行,諫不聽。蘇代謂曰:『今旦代從外來,見木偶人與土偶人相與語。木偶人曰:天雨,子將敗矣。土偶人曰:我生於土,敗則歸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國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還,君得無為土偶人所笑乎?』孟嘗君乃止。」以此知說孟嘗君者,蘇代也,非秦也。代襲秦說李兌之辭耳,劉向失於鹵莽故也。 |
77 | ○喻氏姓 |
78 | 《芸閣姓苑》云:「喻氏,出汝南。其先帝顓頊之苗裔,周文王之裔緒。《左傳》:『鄭公子渝彌為周司徒。』後立別族為渝氏。歷秦漢至景帝,皇后諱志,字阿渝。中元二年,避諱,改水為口,因為喻氏。」《元和姓纂》云:「喻見《姓苑》,亦音樹。」《南昌姓苑》云:「南昌有喻氏,東晉有喻歸,撰《西河記》三卷。」予按,《南史陳慶之傳》云:「梁世寒門達者,唯慶之與俞藥。藥初為武帝左右,帝謂曰:『俞氏無先賢,世人云俞賤,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藥曰:『當令姓自於臣。』」然藥竟不知中元二年避諱改喻邪? |
79 | ○蔡字有四義 |
80 | 王觀國《學林新編》,辨蔡字有四義:「大蔡,龜名也。蔡叔,國名也。《左傳昭公元年》:『周公殺管叔而蔡蔡叔。』杜預曰:『蔡,放也。』《禹貢》曰:『二百里蔡。』孔安國曰:『蔡,法也。』」予按,孔穎達曰:「周公殺管叔而蔡蔡叔。蔡字,[B16p]字耳。隸書改作,遂失本體。《說文》曰:『[B16p],散之也。從米,殺聲。』然則[B16p]字,殺下米也。[B16p]為放散之義,故訓為放也。後世[B16p]字不可識,寫者轉而為蔡字,至重為兩蔡字以讀之,故音為素葛切。《尚書蔡仲之命》云:『周公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鄰。』孔安國云:『囚謂制其出入。郭鄰,中國之外地名。』是放蔡叔之地。」然則王觀國之見,雷同以[B16p]為蔡,不可不辨也。 |
81 | ○介雞 |
82 | 王觀國《學林新編》曰:「《春秋昭公二十五年左氏傳》:『季後阜之雞鬥。季氏介其雞,後阜氏為之金距。』杜預注曰:『搗芥子播其羽。或曰:以膠沙播之為介雞。』觀國按,《史記魯世家》曰:『季氏與後阜氏鬥雞,季氏芥雞羽,後阜氏金距。』司馬遷改介為芥,而杜預用其說以訓《左傳》耳。觀國案,介與芥不相通用。介者,介胄之介也。其介雞者,為甲以蔽雞之臆,則可以禦彼之金距矣。司馬遷誤改介為芥,而杜預循其誤。既自以為疑,又增膠沙之說。夫以膠夾沙而播其羽,是自累也,又烏能勝彼雞?」以上皆王說。予按,杜預以介為芥,蓋用司馬遷之說,賈逵亦嘗取此說。至於以膠沙播羽,則孔穎達以為「以膠塗雞之足爪,然後以沙糝之令其澀,得傷彼雞也。」然其說皆非是。予按,高誘注《呂氏春秋》云:「鎧著雞頭。鄭眾曰:介,甲也。為雞著甲。」蓋雞之斗,所傷者頭,以鎧介著之,是矣。而觀國謂為甲以蔽雞之臆,蓋不知高誘之注,及不知物理。夫雞之斗,其利害不在於臆也。兼亦不見鄭注。 |
83 | ○精舍 |
84 | 王觀國《學林新編》曰:「晉書:『孝武帝初奉佛法,立精舍於殿內,引沙門居之,因此世俗謂佛寺為精舍。』觀國按,古之儒者,教授生徒,其所居皆謂之精舍。故《後漢包咸傳》曰:『咸往東海,立精舍講授。』又《劉淑傳》曰:『隱居立精舍講授。』又《檀敷傳》曰:『立精舍教授。』又《姜肱傳》曰:『盜就精廬求見。』注曰:『精廬,即精舍也。』以此觀之,精舍本為儒士設。至晉孝武立精舍以居沙門,亦謂之精舍,非有儒釋之別也。」以上皆王說。予按,《三國志注》引《江表傳》曰:「于吉來吳,立精舍,燒香讀道書,制作符水以療病。」然則晉武以前,道士亦立精舍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