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辛巳冬,山東盜復劇,請兵,上命發京營五千往。因召對,上曰:「近日練兵何如?」吳少司馬甡對曰:「練兵必先選將,將得其人,兵自可練,今京營諸將,皆循資遞遷,非有拔自行伍,擢自功級者。今發不練之兵,靖方張之寇,萬一不備,有傷重威。」時提督太監王德化亦奏言:「京營馬匹不滿萬,又多瘦弱,不便發剿。」語未畢,上目攝之,曰:「此非爾奏事處!」德化惶懼而退。是晚,上手諭下閣,罷提督,止發兵三千,命內員督剿,竟無功。 |
2  | 壬午四月召對,上欲於京營選五萬戰兵而汰老弱,何以使選者精,汰事不嘩,吳少司馬甡曰:「汰老弱即在練精壯中,京營原募邊勇營一萬二千,專練騎射,月支米一石,鹽菜銀一兩。又有壯丁營,專練火器者三萬,月支米一石,銀六錢,餘皆月支一石,無鹽菜也。近日驗之,皆與散兵無異。臣責各將領,曰:「糧分厚薄,而兵無強壯,何以服軍士?」今後行分練法,各將領日揀騎射,火器精熟而力舉三百斤以外者,另列名籍,旬日呈總協合操之。如式者,散兵拔為邊勇,下則邊勇降為散兵,壯丁亦然。老弱不堪者革退,另選精勇者補伍。行之數月,選練者十之一二,汰去者亦十之二三。此法常行,軍士皆鼓勵練習,以圖厚糈,而被汰者亦無怨。革弊當以漸,不可使知有汰兵之意。」上曰:「然。」又問:「當另立戰營?得堪戰者五萬否?」甡對曰:「京營設兵,原期人人堪戰,因承平日久,不見戰陣。前者發兵剿賊,皆沿途無籍游棍代頂,將領利於扣糧,游棍利於擾搶,飾敗為功,冒功濫賞。歸營則本軍依舊充伍,積弊已久。今依臣練法,要在選將,有戰將自有戰兵,五萬亦不為難。但法須易簡,事忌紛更,不必另立戰營也。」上諭兵部曰:「協理說得是,卿速選將,不可悠忽。」又諭甡曰:「還具疏條陳來看。」賜果餅,拜謝而出。 |
3  | 鞏駙馬永固上疏請補建文謚,上與諸輔臣議,皆慫恿吳甡更奏,曰:「建文無過。」上曰:「不然。渠變祖制,戕親藩,皆過也。」又曰:「此事列聖皆未行,朕可行否?」既而曰:「畢竟是一家。」會兵事迫,遂已。 |
4  | 黃翰林道周每具疏,皆手書上聞,從不倩筆。及廷杖下獄,猶手書孝經解百本,序贊無一重者,每本售銀一兩,人爭市之,以為家珍。其繼夫人亦善書,與黃公無別。 |
5  | 楊翰林廷麟以劾楊內閣嗣昌,改兵部主政,為盧督師象昇贊畫。同籍屠翰林象美,自負知兵,為募烏合百餘人,指麾操演,旬餘方行。至盧溝橋,望前途塵起,訛傳敵兵至,皆奔散,惟存廷麟孑身而已。 |
6  | 丙子五月,詹侍御爾選上輔臣以去明心疏,言甚切直。上怒,召對,辭色俱厲,爾選應對無所屈。上問:「如何是苟且?」爾選曰:「即捐助一事,也是苟且。」侃侃數千言,且云:「臣死不足惜,皇上幸聽臣言,固可為今日之用,即不聽臣言,亦可留為後日之思。」上益怒,輔臣申救良久,命錦衣系之朝房。翌日,旨下都察院議處,僅降調。 |
7  | 崇禎時,誤國輔臣皆指周延儒、溫體仁,誤國樞臣皆指楊嗣昌、陳新甲。然歷數前後輔樞,其智睿優長,又推四人最。蓋將相乏才,故眾口所詆,猶居然冠軍,此國事所以不支也。 |
8  | 戊寅四月、六月、八月皆有火藥之變,而四月為甚,石板平起空中,人家醬瓿或移置屋脊而醬不傾。騎驢過者,人驢俱在空中,驢腹腸潰破,而人徐墮地無恙。 |
9  | 中貴有玉犀帶而無金銀花素之制,其玉犀亦非品級所宜得,但因貴幸而賞之耳,累朝相沿,已為定制。上於辛巳創為定品,乃自花金以至光銀等帶皆有之,又為定補服,斗牛飛魚而下,以各色異獸分品。 |
10  | 鳳陽總督楊一鵬初司李蜀中,上峨嵋,見一僧結跏趺殿上,與佛並坐。一鵬異之,往問訊,僧曰:「子非孩時不呱不泣者耶?」一鵬生時實有此事,大驚,執弟子禮。兼詢終身事,則云:「我鳳陽人,汝六十時當與汝相見。」遂別。及為總督已二十餘年,於甲戌九月間,有人夜擊鼓如警報狀,亟取入,則內有詩七章,僅傳其五,云:「謫向人間僅一周,而今限滿恐難留。清虛有約無相負,好覓當年范蠡舟。」「業風吹破進賢冠,生死關頭著腳難。六百年亦今一遇,莫將大事等閑看。」「浪遊生死豈男兒,教外真傳別有師。富貴神仙今兩得,尚牽重鎖是狂癡。」「難將蟒玉拒無常,勳業終歸土一方。欲問後來神妙處,碧天齊擁紫金光。」「頒來法旨不容違,仙律森嚴敢洩機?楚水吳山相共聚,與君同跨片雲飛。」細閱之,乃向所遇峨嵋僧遣徒遠貽,諷其歸隱也。一鵬不能決,但命贈其徒路資,笑曰:「何以金為!」揮手去。未幾,以流賊掘皇陵逮誅,赴市日,惟仰天嘆曰:「好師父,好師父。」至定辟,乃紀刑曹克家主筆,克家引盜陵樹律,有「雖無共盜之情」云云,似屬牽合。而一鵬求稍緩,以待聖怒之解,克家不從,爰書不三日上,遂立決。後克家疽發於背,一鵬晝現,以手撲之,遂潰爛死。 |
11  | 張司馬鳳翼遭丙子之變,自請以身當之。先是,以舊司馬梁廷棟為總督,廷棟由南至,鳳翼自京出,北兵至雄縣乃返,大蹂畿輔,破數十城。二人俱尾其後,北兵將出,乃斫大樹白而書曰:「各官免送。」所在有之。二人度北兵出,且罹重罪,日服大黃取瀉。北兵以八月二十九日出口,鳳翼以九月初一日卒,又數日廷棟亦卒。 |
12  | 楊司馬嗣昌奏,以秦督洪司馬承疇兼剿務,而用粵撫熊中丞文燦為總理。以十撫分為四正六隅,刻期合剿,計兵十二萬,馬三之,步七之,剿餉加派民間者至二百八十萬。兵合後,期以百日,剿賊無遺,否則按汎守行軍法。且令各撫不必更調兵,即用郡邑民兵往。秦督孫中丞傳庭移書爭之,謂:「用多不用精,無益且蹶,況民力已竭,不堪重困。今但選關寧精銳馬兵八千,屬僕及督理分將之,同心殫力,惟賊是求,不數月可盡。何用爾爾?夫爾爾必不盡也。」嗣昌不從,卒無功。 |
13  | 總理熊中丞文燦所剿豫寇老回回、混十萬等,凡十三股,聚屯殽、函間,聯營數十里,文燦尾其後,招使降。賊佯與應,多所要挾,秦督孫中丞傳庭曰:「天下之寇盡此,我擊其西,總理擊其東,不降則滅。此賊滅,張獻忠雖據穀城,不敢獨反。」因提兵出潼關擊賊,屢敗之。賊以文燦手諭上傳庭曰:「旦暮即降。」傳庭曰:「爾曹就總理講,而日肆屠掠,偽也。」明日復進兵擊之,行不數里,得文燦檄,若為飭諭有司者,謂:「吾功已成,無功而害其成。」傳庭不得已旋師,賊迄不就撫,遂窺商、雒,南入於楚。 |
14  | 仇少司馬維楨出鎮通州,到任後,疏稱通州內璫守禦之能,金侍御光辰論之,謂其不思自樹,巧借內援,責備極當。召對平臺,上怒甚,曰:「維楨方至通州,亦須讓他展布,爾便借題沽名。」會天大雨雷震,因而霽威。 |
15  | 總理淮鹽楊內監顯名治衙宇於揚郡,內起高樓,落成日,梁直指雲構自泗州置扁如樓之廣,大書「迎恩樓」字,加以采繪,鼓吹導至,懸焉。雲構弘光時為少司馬,後降北,與其子銓曹羽明俱為顯官。媚璫與媚敵,一道也。 |
16  | 王給諫都,考選時,吏部擬授南道,御筆改北。及沈兵曹迅以條陳邊務,特改兵科,都語之曰:「舉朝受皇上特恩者,不止我二臣,當思負皇上特恩者,恐又添此二臣。」迅為悚然。 |
17  | 江西解巡撫學龍以翰林黃道周夙望,為所屬幕官,隨例薦舉,若閣中如舊例止批該部知道,上置弗覽矣。魏輔照乘不悅道周,批解學龍不得濫薦,且有挑激語。上覽之,遂并逮。 |
18  | 庚辰三月之望,上御皇極殿,策會試中式舉人,乘步輦,降殿階周視,距諸士几案咫尺,天顏霽悅。已,親閱試策,諭禮部傳臚,展期二日。十九日黎明,傳旨召貢士,中使出,執一名冊,傳呼黃雲師等四十人進,至文華門外。午餘,上御殿,召問滅敵雪恥一事,中使傳御題十幅,每幅四人共閱,閱畢,以次跪對。上注聽甚殷,執筆親錄數語,或有名上註圈點者,天顏睟穆,任人敷陳。二十日卯刻,臚傳訖,亭午,吏部接出上諭,以趙玉森、姚宗衡、劉瑄、孫一脈、嚴似祖五名授翰林,黃雲師、周正儒、宣國柱、胡周鼒、李如璧五名授科,馮垣登、陳純德、陳羽白、魏景琦、邦臣五名授御史,餘董國祥、顏渾等授吏兵二部有差。後殉闖難者止純德一人,正儒、邦臣皆於順治朝以薦起送。 |
19  | 薛輔國觀既逮到,不下獄,自分必不死,宴處城外,為理裝計。及夤夜詔到,猶鼾睡,家人喚醒,云外有衣紅銜詔者。國觀始霍然興,曰:「吾死矣!」倉卒覓小帽不得,裂蒼頭帽代之,宣讀畢,以首頓地,泣曰:「皇上何處臣若此?徒欲籍沒臣家,不知臣貧耳。」又呼吳銓曹昌時名,詈曰:「吾死必不置爾!」遂就縊。 |
20  | 自溫輔體仁歸,輔臣始用外官,如張輔志發、程輔國祥、楊輔嗣昌、蔡輔國用、范輔汝粹、謝輔升等,然自嗣昌外,罕當上意者。辛巳,薛罷楊死,起周輔延儒、賀輔逢聖用之。逢聖清謹,延儒警敏,延儒北行,家眷相隨,舳艫銜尾,拜塵者櫛比。逢聖以次輔不敢先,一輕舟隔數程踵後,人無知者。識者謂延儒酬接太濫,異日臨事,徇法則賈怨,徇人則失己,二者之咎,必居其一矣。 |
21  | 周輔延儒至京陛見,上甚禮之,賜宴,上親作主。退入宮,欣欣色喜曰:「還是他。」故當時所請,如蠲逋、緩刑、起廢、罷廠衛、罷京營提督內臣,無不允。且清獄亦命延儒,而一時逮繫,如侯司農恂、孫總督傳庭胥得出獄,且以贖罪,各握兵權。 |
22  | 長至,上親郊,傳聞天壇旗竿一絨繩價八百金。上雖躬行節儉,而鼠雀於內豎者,亦不能盡革。 |
23  | 流賊張獻忠嗜殺,每破一城,則遣一隊往屠,如有孑遺,則一隊盡戮。間有赦而不殺者,必斷其右手,或以左手進,則兩手並斷。又不許賊營蓄女子,其破楚省時,驅婦女數千,悉擁納江流,兩岸泊尸如疊。又喜嗜人肉,每立其人於前面,割而炙之,一舉數臠。又破黃州時,拆其城,役及女子,指甲盡落,血橫流,拆罷仍壓之。 |
24  | 山東賊李青山據梁山泊,諸生王某為謀主,分遣其眾,據八閘,梗運道。周輔延儒北上,二賊以門生名刺來謁,眾驚布,延儒命入見,兩賊自云:「非敢為亂,以護漕耳。」延儒曰:「如漕粟無梗無失,當言之朝,授汝官,以衛漕船。」及歲終,青山塞安山閘,鑿河十里,通梁山,驅漕舟,并繫漕卒去,焚掠近臨清,意在脅招。張漕督國維懼,適內臣劉元斌率剿寇京軍還,合鎮兵擊之,誘青山降,執送京師獻俘。上率太子、永定二王御門受之,凡三十餘人,貸一人,磔青山及王,餘斬首。方縛付西市,眾賊云:「許我做官,乃縛我耶?」至市,青山奮起,所縛之樁立拔,王詬罵當事負約,死乃絕聲。 |
25  | 大凌失後,關外所恃八城。己巳,北兵屯義州,勢將持久,蠶食關外。時祖總兵大壽駐錦州,失大凌時嘗降北,其心不可知。洪薊督承疇乃自將兵駐寧遠,名援之,實制之,脫錦州失,尤得以己當一面耳。時北敵四王子困松杏,糧將竭,聞承疇將至,初亦失色,候騎報云,督師兵距城五十里而屯。四王子指天而喜曰:「吾事濟矣。彼提重兵來援,不望城疾趨,有懼我心,懼則怯,怯可破也。」遂分兵繞出督師後,鈔其糧運,阻其聲援,祖、洪遂成孤懸。朝議救之,陳司馬新甲調五鎮兵十五萬出關,張樞曹若騏以祿少為監督,至關,餉部計兵予餉,大率千兵可得六百,尚雜老稚。餉部以人數不足,減其餉,將領復於六分中汰其小半,實出關八萬餘。至乳尖山,北兵以三千踞其上,若騏乘五鎮兵多,進擊,遂拔其寨。無何,北兵大至,若騏議依寧遠城拒之。至城,承疇曰:「寧遠城小而固,猶可堅守,若頓兵城下,責餉城中,不旬月糧盡,有俱斃耳。」遂速還,於是大同王總兵樸即以兵宵遁。北兵已於所還道掘成三大塹,軍士有脫衣甲委器械度者,昏夜傾跌蹂踐,死者已眾。既歷三塹,北兵以鐵騎四馳,我兵力疲隊亂,遂大潰,惟所斬殺。若騏上海舟得免,樸等五將各還鎮,上疏待罪。所攜盔甲、兵仗、火器、銀米、車馬不可勝計,悉以資敵。北兵因我糧械,坐困寧錦,於是款議陰起。 |
26  | 周輔延儒初入,同直賀輔逢聖廉慎而短才,謝輔升清執有擔荷,而深刻不為眾所附形,以延儒圓敏,其短才深刻益著。然以兩人在旁,延儒終有所顧忌。門人在都者,諫垣有章都諫正宸、沈給諫胤培、沈給諫迅,迅為楊輔嗣昌所汲引,故延儒不甚洽。正宸矯矯,不肯依人,胤培善避形迹,未有以賄賂乾者,故一時有譽無毀。 |
27  | 江宣撫禹緒為周輔延儒門生,居官有煩言,陪推宣大總督,章都諫正宸以為不可。李冢宰日宣承延儒意,改正點用。正宸疏劾日宣私易,是未嘗為閣臣地也,事幸寢。後六月,正宸坐繫,人疑延儒修劾云。 |
28  | 起廢中,除逆案封疆贓罪計典不與,餘得察用。金沙周儀曹鑣以言事罷,嘗有揭尼周輔延儒之出,王銓部重不知也。延儒問重:「吾鄉舉廢當用誰?」重云:「無如周鑣。」延儒默然。鑣因所親謝過,且認為同宗,故得起召。延儒初入,用舍未違禁也,如江陵令史元調亦門生,欲起之,因章都諫正宸於名下註「鑽」字,亦止。 |
29  | 黃侍御澍奉命賑河南,遷延不行。一日,上召對,澍娓娓有言,上連聲曰:「住了。」又問:「命汝往河南,何不速去?」澍曰:「無兵。」上曰:「賑濟焉用兵?」澍奏:「有賑金十萬,無兵誰為護致?」上命給以京營兵三千,仍厲聲曰:「限汝三日去。」 |
30  | 周同袍正儀,延儒弟,其父彌留時,曰:「當視如子。」故延儒甚愛之。及在京,日出拜客,路禮曹邁與正儀為兒女姻,復為招搖,候選候考者多趨焉,於是有以七千求詞林,五千求科,三千求道者。邁尋改吏部。 |
31  | 壬午,考選各官辰入,賜茶飯,逼暮,上出御中左門,閣臣亦几杌坐旁。人有名冊,先令內臣傳策,題御書也。已,以次跪對,名字有圈點者,有書所對數語於名旁者,有駮者。內馬令嘉植、金令汝礪敷對工雅,張大行法高喊而不辨所言云何。罷對,漏已二下,出至午門,令以所對補本進,不得增減。次日,各封入,更數日,得省十二人,餘俱臺,異數也。 |
32  | 考選科道,吏部、都察院職掌也,上疑徇私,故戊寅考選,召對候考各官,壬午復行之。對畢,鄭冢宰三俊、劉總憲宗周面奏:「凡人才品,外核官評,內採輿論,尚恐不確。今片晷天威之下,有才品清卓而口吶,亦有才品卑劣而便佞者,何以裁定流品?且考選科道,從來是部院職掌,如果徇私不當,合加罪斥,乃至勞陛下宵旰,臣等為溺職矣。」上不懌。 |
33  | 臺省謝恩後,類候閣,周輔延儒諷以無及廠權,無及謝輔陛。蓋延儒之入,王內臣裕民有力,其罷廠權,亦有力。已,以祖制,并罷裕民所管京營,裕民恚為延儒所賣,延儒亦懼為中傷,乃託所善董心葵調停,陰還廠權。相約不羅織士大夫,猶懼諸新進言及,復激其怒,故云。 |
34  | 上每次考選,旨屢云「何以無科貢?」蓋科貢所處之地疲瘠,與考極難,到者常少甲榜,待之往往裘敝長安,皆以為謝輔升所票,恨之。及謁,升語次云:「人主以不用聰明為聰明,皇上太用聰明。」又云:「款事諸君不必言,皇上曾於奉先殿祈簽,聖意已決。」諸人方憤陞,聞數語,以為誹謗,漏洩禁中語。於是朱給諫徽啟端,廖給諫國遴顯攻之,省中滲和,禍幾不測。周輔延儒周旋,得罷職去。 |
35  | 寧錦之潰,北邊精銳幾盡,而中州寇禍正張,上意亦欲以金幣姑緩北兵,端力平寇,謝輔升與陳司馬新甲主之。周輔延儒亦欲安享其成,成則分功,敗不及禍,其不欲去陞以此。 |
36  | 周輔延儒靈穎善對,嘗召對,上云:「近日科道橫,如楊枝起一疏薦四十二人,是用人不在銓部,只在科道。若楊嗣昌、溫體仁已物故,薛國觀已賜死,謝升已處分,何王士鑅疏又云四凶?」延儒云:「堯有四凶。」上色稍怡。又云:「還有馬嘉植,都票來重處!」延儒云:「此皆新進外臣,感特拔之恩,有聞入告,不覺過激,若一經申飭,自不敢妄言。」上曰:「即擬一諭旨來。」延儒退,擬一敕,極口詆斥言官,末云「除已往不究」,三人遂免。 |
37  | 凡考選,矯矯者多入省。茲選,朱給諫徽博雅,楊給諫枝起、廖給諫國遴、姜給諫採、倪給諫仁禎、方給諫士亮、光給諫時亨皆能建言。然楊險,廖橫,倪陰狠,皆濟以多欲,方孤行一意。姜質直而戇,若論品,方、姜、朱似勝。姜於禮垣,能論禁中頻事齋醮,亦云敢言矣。 |
38  | 方給諫士亮任兵垣,極敢言,薊督之裁,咸慮北兵以偏師綴我,而悉銳搗薊五鎮,出關,亦慮精銳盡簡,而宣大空虛。士亮疏,欲撤張督福臻,倘如其言,後來遵化之失,必且追咎得罪,豈俟監軍時耶!至欲用閩將陳鵬為操江,一時勳臣以為蔑祖制,不顧也。 |
39  | 五鎮潰後,朝中無言及寧錦者。已,聞寧錦失,洪督承疇執,祖總兵大壽降,曹總兵變蛟死,塔山一城,以不肯降盡城自焚。上臨軒垂泣云:「我不曾救得承疇。」敕建祠京師,贈恤從厚,且令設壇,擬往親祭。今猶儼然也。 |
40  | 陳司馬新甲才品心事與楊閣部嗣昌酷似,嗣昌在樞府,牆子嶺失,日上機宜,以朝廷遙制軍中,將從中旨,事機已變,徒增擾亂耳。嘗恨其作聰明誤國,顏東撫繼祖三旬六調疏,其徵也。及閱新甲所刊疏,鋪張布置,依然一轍,其陰主款同,然亦有才,能留心邊事者。沈給諫迅請召對,面詆之,上曰:「令爾作新甲,恐猶不如耳。」 |
41  | 大同王總兵樸,賈莊之役,託邊警還鎮,致盧督師象升兵單戰死。及出援寧錦,亦潰歸,而洪督承疇遂敗。初時各還鎮請罪,知其為負嵎也,不問。後以樸倡逃罪重,罷還京師,及寧錦失,逮問。周輔延儒所暱董心葵者,為行金,察臺省有欲言,怵之曰:「首揆已許不死矣。」故罕言者。上卒震怒,令法司三日讞其獄,卒棄市,延儒不能救也。 |
42  | 中州頻失事,臺省彈陳司馬新甲者蝟集,上於措置兵機疏,多云「部科議了來說」。覆疏於本兵名後即列兵垣,兩少司馬不及,不惟責科臣重,亦所以息其後言也。 |
43  | 嘗見聖諭下部科者,黃楮,長僅尺,闊二尺餘,界以墨印,龍邊,中押御寶,色鮮潤。其所諭用朱書,亹亹數百言,字皆行書,甚雋逸。凡下科疏,類朱批日時,以防壅遏,多有子丑時者,蓋批閱至丙夜不休也。勤哉! |
44  | 中州警報頻至,令兵部兵垣詣閣中會議,諸臣相顧,寂然良久,周輔延儒云:「上令諸君議,今無一言,何以復命?」然竟無言者。次日,陳司馬新甲上疏,科臣署名於後,其言某府原有某兵,某要害當參以某兵,某兵單弱宜益以某兵。紙上歷歷,不殊聚米,人皆服其才。使其未死,尚有可策。 |
45  | 楊給諫枝起行文縱橫疏利,以薦疏過濫,責令回奏,奏上,上披閱,深賞其才。惜有才而貪狡,不善用才耳。 |
46  | 周輔延儒熟於世故,情面多而執持少,賄來不逆,賄歉不責。故門人親故,自賄及為人行賄,不拒也,或匿其二三,或侵其四五,不問也。每自閣中退休朝房,或私宅見客,徹丙夜。撫道府部多以賄遷,利溥於人,詬貽於己,矧病且中於國乎! |
47  | 貨賄之風,壬午春暮已甚,一監司以五千金營邊撫,疑其俸淺,又益二千金,卒得之。一部郎謀浙海道,議者云須五千,作事者靳之,僅許三千金,雖先獻半,竟得一守而去。令之俸足者,得禮曹亦必二千,兵曹亦必千金。有營之銓曹,為出一缺,而大力復攫去,絕無無翼而飛者。 |
48  | 修練儲備,上催行,下報復,祇煩筆墨,無實事也。即如鄉兵,嘗過齊魯,過客多索以放行,然華顛黃口,鈍戟短棒,無足恃也。北趨未息肩,南往復相迫,不惟人無停趾,且家得二三人,方足備追呼。時有請以江北班軍討賊,張薊督福臻請以北直裏八府鄉兵備邊,識者曰:「班軍赴工,如入湯火,今驅之干櫓,何殊驅市人戰?鄉兵雖日事奔走,猶以暇服其田疇,今遠去鄉土,失其農業,家口豈免飢寒?且衣械道里之費,責之本人或不給,貼之鄰里則騷擾,且赴邊不無水土之不習,將領之朘剝,恐內地有害,於邊無益。」王給諫士鑅將言之,為吳廷尉履中所阻,僅言鄉兵一節。時部覆不可行,上已批暫調,竟於疏中批免調。 |
49  | 章都諫正宸掌吏垣時,浙中新臺省有馬給諫嘉植、倪給諫仁禎、曹侍御溶,人稱鼎足。然三人者或借之為重,正宸未恃為翼也。 |
50  | 考選故有部屬,有同知,茲選俱省臺,時謂一榜盡及第,而庸陋朝班矣。上見其條奏多不堪,且乙榜中有起語用哉字者,令王總憲道直考汰,而一時以上言被誚責及言不合時者,俱關節求留,道直分一等為予實授,二等為試御史再考定奪,三等為部屬。 |
51  | 宋少司農之普比於薛輔國觀,國觀死,懼為東林所斥,薦錢宗伯謙益、劉中丞宗周等以求容。時章都諫正宸惡其反複,鈔參之,上笑曰:「渠既非彼家人,徒取辱耳,何以薦為?」及南都覆,之普請為常州知府,復入東林書院講學。書院乃故高中丞攀龍所建,噫,中丞恥之哉! |
52  | 金沙盛太學順嘗之浙,王侍御章時令鄞縣,干求不已,乘章入棘,假關節行騙。及黃翰林道周被逮,順出千金佐行,一時推其義俠,遂得置身縉紳間。及周輔延儒內召,丐札謁浙江熊撫軍奮渭,許以內轉,命仁和吳令培昌為出營資,奮渭因親禮之,順遂藉其勢關請兩浙監司,所至倒屣,皆愚以美轉,亦各令其屬為出營資。蓋挾上力以漁下,借下力以媚上,賢否差署,皆一手握定,獲不勝計。及奮渭得南少司馬,人益信。初夏,攜人營升金及通候金數駝入京,且公言此行當為宋太常玫取相,玫父嘉湖道繼登取京卿,培昌取科。日奔走公卿間,每入見延儒,談幾竟夜,識者曰:「此人必為首揆累。」而一時縉紳方藉以親延儒,無拒之者。 |
53  | 松山、杏山繼寧、錦失陷,朝中有文武官各積米煤之議,未有知馬紹愉之往款者。忽鈔傳紹愉塘報云:「見敵講和好,敵索金三十萬,銀三百萬,已許金一萬,銀一百萬兩,敵尚不肯,決要金十萬,銀二百萬兩,如不從,即發兵,爾家所失,豈止此數?」外遍鈔傳,而兵科未之見。方兵垣士亮疏劾本兵,言:「各地塘報皆上聞,後發科鈔傳,今忽有此報。偽耶,兵部不宜為此眩惑人心;真耶,則陳新甲主和辱國。」時新甲與王司禮裕民暱,士亮懼為所中,候命數日,鬚為之白。得旨下,詰責本兵。尋於馬給諫嘉植糾疏中命議新甲罪,下法司,擬秋決,上命改擬,竟立決,以洩款故也。 |
54  | 上與陳司馬新甲密議款邊,手詔往返數十紙,戒弗洩。忽一日報至,新甲偶置案上,其僕不知,持授塘報官,遂鈔傳於外。方給諫士亮得報,遂疏劾,上怒,故新甲終以此誅。周輔延儒時為首揆,猶力救,曰:「國法,敵兵不薄城不殺大司馬。」上曰:「連陷七親藩,比薄城孰重!」竟誅。 |
55  | 陳司馬新甲未下獄,廖給諫國遴、楊給諫枝起、光給諫時亨、倪給諫仁禎倡議必殺之。及下獄,奔走於徐司寇石騏,言必不可殺者,亦此四公。蓋前之必殺以索賄,後之弗殺以賂入也。省中之橫,至此為劇。 |
56  | 劉內臣元斌嘗監京軍討賊,過雄縣,紀律頗嚴。及還,至山東剿李青山,王侍御孫蕃劾其淫掠,旨下差官校拿問,此疏密封下科,不鈔傳。元斌疏辨,孫蕃因攻王司禮裕民云:「元斌為裕民名下官,裕民暗洩臣疏,故元斌得按款強辨,不然,本係密封下科,未嘗鈔傳,元斌何以知之?」上以孫蕃能發奸,進二級。裕民亦下獄,與元斌共棄市。或云,裕民之死,以比陳司馬新甲匿塘報,上借事殺之。 |
57  | 山永馬巡撫成名起謫籍,逢人談兵,侃侃自得,然皆唇吻韜也。成名復從臾姻家潘僉憲永圖以七千金自謫籍躐升開府,僅兩月,以失事相牽入獄,駢首西市。 |
58  | 內閣嘗題升姜少詹曰廣,不下,及召見時,語次有言曰廣相材者,上曰:「嘗有稱曰廣為清任和者,朕謂此三字亦難勝,此後曰廣進講,對朕輒悻悻,豈休容大臣耶?」每見考選諸君,言及交際,輒首同鄉大老,他鄉不及焉。乃當日所號為泰山北斗者,月旦所在,人爭趨之,皆進重贄,亦無所辭。則其平日之高聲價,勤品題,廣延攬,亦為賄府也。君子哉!此陸友云龍所目擊,為予言而嘆者。 |
59  | 駱金吾養性,楚人,嘗過王給諫士鑅,士鑅言中冒濫者多,養性是之,勸其上疏清汰。或曰,金吾棼如發,誠宜加櫛,顧此人非端人也,若疏下,俾掌印察核,適為開賄門耳。乃止。 |
60  | 崇禎十年,安慶生員蔣臣進皇明薦舉考,張納言紹先有薦舉考,皆寶訓諸書採集成帙,事系陳言等語,蓋條陳之陳也。時閣臣不解其義,乃票云:「寶訓稱系陳言,殊欠敬慎,張紹先等議處。」蓋認為陳腐之陳矣,傳者笑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