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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回遭绿林雪中逢侠 访大盗计成就擒

《第三回遭绿林雪中逢侠 访大盗计成就擒》[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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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邵卞嘉在家中无事,只是交接四海的文人洞客,结诗会,终日饮酒作乐。一日,腊月天气,下了一夜大雪。天明起来,卞嘉遂同几个豪兴的酒友乘马踏雪要往山上去观望。只见三岔路口,两个大汉子倒在雪中。看他眉宇又不像个饿莩,忙带住马,著三四个家僮扶他起来,已是半僵的了。卞嘉遂不去看雪,分付家人扶他到家中去。众人道:「人是冷多热少的,恐扶到家里或有未便。」卞嘉大喝道:「胡说,就是不活的,难说我们心上过意得去?」众人便不敢来开口,一步步扛扶进门,就停在茶厅上。叫家人取乾棉衣来,替二人换去湿衣,漱下几杯汤,二人渐渐苏醒转来,又灌了几杯热酒。俄顷之间,已能站起说话。方请进东书来房坐下,道:「恐尊体劳顿,未敢施礼,待用饭后奉揖罢。」随摆上酒饭来,三人分宾主坐定,然后叩问仙乡大号并来历。那年长的答道:「在下是江西饶州人,姓施名德。」指著年幼的道:「此就这是犬子,名绍卿。平素往来江湖。近因京中有个朋友借去五千金,将来取讨,乘便带一二千金纱罗绫缎等货,来到新丰驿口泊船。还未一鼓,一夥强人杀入舟中,愚父子跳落水中逃得性命,所有货物尽被劫去。一时又无相识可投,天又寒冷,愚父子悲哀诉与途人。有一老者见悯,送绨袍两付,欵留一饭,又说此去到京不消五日,离此一百六十里地,名集贤村。有个豪客邵大官人,是个奇侠的人,俗号唤做小孟尝,专一扶危济困。你如今可投奔他,不但都中去的盘费可得,连这所失之物,或者他替你用些大力缉访得著也未可知。因此一路来寻这个邵大官人。昨夜到得贵地,天黑了不及访问。欲寓客店,店中见没有行囊,不肯留宿,只得在一家门首坐了一夜。不期下了一夜大雪,冻馁交集,勉强捱得到晓,访问邵家居住,知在月浦桥下,父子相搀,逐步寻来。走了数步,被冷风一吹,在下先自跌倒。想小犬搀扶老身不起,也自倒在地,又冻雪中,一时不知人事。不知恩官怎生救得残躯到府,请问高姓大号?」卞嘉微咲道:「你访问的人,小弟就是。」那施弘德父子慌忙倒身下拜,道:「卑人望思久矣,今承再生之恩,如何可报。」卞嘉忙忙答礼,请起坐定,斟酒劝酬。席间问了路途中的闲话。忽见门公传进一帖来,说是江西李道人拜。卞嘉看了名字,遂问施弘德道:「兄认得贵乡此人否?」施弘德把原帖看了,咲道:「原来虚斋也到这里相会。」卞嘉道:「莫不就是那术士,唤做玉口神么?」施弘德道:「正是。」卞嘉忙分付请进,自己到门首,拱他升堂作揖。安坐茶罢,即请施家两位相公出来相见。李偓见了便道:「施乡亲几时到这里,却为甚尊相一团惊恐滞気,像是失脱了货物,连性命也像再生的一状。这是为何?」一厅人俱吃了一惊。施弘德把被劫情由陈诉一番。李偓道:「不妨。数日内所失尽偿,四月间还有万金之获。」施弘德未敢全信。当下摆出盛席,分位坐定,觥酬交酌,直吃到半夜方止。卞嘉令童子秉烛引到西书房来,伏侍三人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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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卞嘉唤齐大小家人三十人,收拾铺陈行李,又带了元宝二十锭,碎银三四百两,并紬缎礼物。随请出两施与李虚斋用过早饭完,乃言曰:「弟要往一处料理一事,烦三位相伴一行。」三人皆道:「从命。」遂同上马起来。次日上午已赶到新丰,进龙城县寓弘济寺内,对二施道:「兄且深匿寺中,不要露人眼目。」遂打轿来拜县公,先差人将名帖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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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龙城知县姓郁,名有道,是甲戌进士,系邵卞嘉父亲乡试的门生。见了名帖,即到寅宾馆相接。揖罢呈上礼单。郁公打恭称谢,叙了寒暄。茶行三献,就问:「贵何处?」卞嘉道:「在弘济寺内。」又说了几句套话,起身告辞。郁公随后来回拜,少顷差人来送许多酒米鱼肉之类,又呈上即晚候叙的请帖。到晚间,卞嘉即来赴席。饮酒间,彼此慰问两家宅眷起居,谈了许多时事。看看将及二皷,卞嘉道:「乞退从人,弟有密言相告。」郁公分付众人回避,单单只剩宾主两人。不知卞嘉向郁公耳边说些什么,只见郁公道:「领命。」说完,就辞回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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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郁公升堂,唤四个能干的皂快,叫做赵元、李祥、孙能、陆渐到案前分付道:「京中郭太师差官在此,发银三百两,要买真松绫二百疋。你等火速领银前去,发与各铺户,限两日内将松绫交足。」说罢,拿出六个元宝,共重三百两,一张朱票,付与赵元等。领讫,连忙各铺户去分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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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龙城县止有六家紬缎铺,当年值官的是狮子衖口金员外家。赵元等候先到金家来。那金员外接着问道:「四兄有甚贵干?」光临小店赵元道:「蒙县主所委,要买货物。」李祥便开出牌包,奉旨金员外。孙陆二人便取出六个元宝放在桌上。金员外看了朱票大吃一惊,道:「列位牌长在上,龙县乃是小去处,虽有几家紬铺,都是寻常货色,有许多松绫?烦列位禀明爷才好。」赵元还未开口,那陆渐便发话道:「员外好不晓事。官府的买卖,谁敢回他有无?况又是郭府发来银两,谁人敢担这干系!今这票与银子放在这里,等你们自去回话。」说罢就要出门,急急得金员外没了主意,只得赔个小心道:「列位息怒,在下一时直言唐突,幸勿见罪,待小弟去约齐敝友来商量,少不得还要尽个薄情。」遂叫家僮去请对门葛三老来欵留,众人只得坐下。少顷,那五家铺户都来与四人相见讫,就摆下五六盆鱼肉来。金员外道:「四位牌长,甚是简亵,聊请便饭。」低低向这五家铺户道:「相屈诸位过舍,非为别事。」便将朱票并元宝及差[官]说话述了一遍。五人听了一齐呆了,大家商议道:「这货莫说二百疋,就是二十疋也买不出。如今可备一封厚礼与原差,求他商量一个回话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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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饭已吃完,金员外取出银十两,央葛三老送与四个差人,要求他出个回官的题目。赵元道:「盛情断不敢领,只要金员外自去回覆官府,不要连累我们,便是盛情了。」葛三老又去促六家铺户凑成十两,共二十两与于四人,四人只是不肯受。葛三老道:「这二十金薄意,聊代舍亲们一饭之敬,权请收下。若要兄独担这担子去回覆官府,不但诸兄不肯,连小弟也不敢开口。待明日早堂时,烦四兄一同舍亲们进去回话,若禀得脱,合亲再奉数金,更申一茶之敬;若禀不脱,这众铺家现带在下面,谅这干系,不单是四兄担错了。倘有所累,员外重重奉赔个礼意。四兄以为何如?」四人听了这话,只得允诺,收了银子,一齐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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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早,四个公人带了六家铺户进县来。只见大尹问道:「绫子买到了么:」」赵元上前禀道:「蒙老爷批委收买绫子,但本县是个小去处,出不得好货。这松绫是第一等细货,买的卖的从没有在本县交易,现今六家铺户都拘在此,叩见老爷。」只见大尹大怒,喝道:「你这奴才不晓事,想是受了各家的贿赂,敢替他来回话。」便丢下二十四枝签来,每人各打三十。两旁皂役吆喝一声,一齐行杖,四人俱打得皮开血出。打完,就叫值年的铺户上来答话。金员外吓得𢧐々兢々跪上来。郁公道:「我问你,松绫每匹价值多少?」金员外禀曰:「松绫价贵,每疋实价二两五钱。」郁公道:「也罢,你们只道官府要讨铺户便宜,亘推没有。我如今再添二百两与你们,限你铺户三日内缴足疋数,还有重赏。若迟一日,每人重责五十,枷号一百日。」又叫四个公人道:「今再限你三日[内]都要买齐,若迟一日,解你们到郭府去,少不得是远站军徒。」那四人吓得魂不体,叩头出来,你看我,我看你,十个人抑闷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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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说陆渐到家,他妻子接着见丈夫这样光景,忙来扶他眠在牀上,口里喃喃哭骂那遭瘟郭府,连累丈夫受此重刑,就去烧水烫酒。忽见他第三个兄弟王小三。来探望姊夫,原来这王小三酷好吃酒,若把杯在手,便是天大事也丢开不管了。因此人叫他王酒鬼。生平不务生理,专一赌博,又会说新文、探闲事,凭你人家被窝里事情,他也会缉访在肚里。是日,走到陆渐面前,叫声:「姐夫受累了,我阿舅的特来探望。但不知为何事被责?」陆渐便把大尹要买松绫被责事情,一一说了。王小三道:「如何叫做松绫?何故买不出?」陆渐道:「松绫出在松江府,紬身最重,花样新奇,与常货不同,每匹价钱比杭州的多四五钱。我们这小去处,绸客不肯贩来,只为人不肯出价钱,所以各铺都没有。除非乡宦人家,或者有买在家,也未可知。但是就有,却也没这许多。如今这样,官府叫我如何处盈。」王小三道:「姐夫且宽心,待我各处访问,或者有人买来。也未可料。」说罢便要去。陆渐留住道:「你且吃了饭去,我还有话对你说。」只见他姐姐提一大壶酒,拿些便菜,对兄弟道:「你开怀自斟自饮,我去拿饭来吃。」当下小三拿起壶来,吃了个流星赶月,转眼之间,早已吃得瓶之罄矣,起身对陆渐道:「姐夫,我饭不吃了,且别去,明日再来相望。」只见陆渐去兜肚里摸出二两一锭银子来,递与小三道:「这是我昨日与夥计分的,你可拿去,做个小赌本,待访得有些影响,那时还要大大的送你做赌本。」小三推开说:「你我至亲,怎么说起这客话来。」便起身要走。陆渐叫浑家,将这银子送与小三。小三推辞不得,只得收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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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街上自言自语:「若得哪一处访出这货的时节,倒是一天好富贵。」忽然想起:「五日前,曾见李阿寿曾有一匹花绫,拿在周染青店中要染甚颜色。我在那里小解,曾听得染青师父洪仰泉说,好疋生活,是龙城县里少有的。我如今去寻这小厮,问他何处买来,或者有个消息也未可知。」算计已定,就走到李阿寿门首,适遇阿寿正走出门,见了小三问道:「三叔为何在此?」小三道:「我正要动问小哥。小弟有个敝亲,今岁初周花甲,要买一疋好绫子,送他做道袍,袍穿的前日走遍了几家紬铺,都不十分像意。偶然想起前日曾见小哥拿一疋花绫,在染店中要染甚颜色,说是上等货物,不知小哥何处买来,乞为指示,小弟也要买一疋。」阿寿见他问这句话,满脸通红,答应不出。停了一会说:「我没有此物。」小三是个乖人,便不再问,随机说道:「想是我问错了。」回身就走,心内暗思:「我前日亲眼看见,为何他说没有?我今走到染店内问这绫子下落,然后再来指实问他,看他如何答应。」遂走到染店门首。才上得阶,店主人问道:「三官人有甚生活,作成小店?」小三道:「我前日央李阿寿拿一疋花绫来染,我想不曾画得花押,因此特来花押。」周染青笑道:「三官何必多虑,小店再没有差悞。昨日赵大爷府中要嫁小姐,送三十匹紬缎来染,内有十疋绫机,与你一匹是一般的,如今正要下缸。」小三故意失惊道:「不信他的绫机与我无异,可借我看一看?」老周就向柜中拿出十疋来与小三看。小三提起一看,真个厚实紧细,花样与众不同,每疋角上有瓜子大一个小葫芦式图书打在上面。小三称赞道:「真个好货。你试拿出我一匹来比一比。」老周又向柜中取那一疋递与小三。小三把两头一看,角上图书与那十疋无异,遂咲道:「果真与我的一般。若李阿寿独自来取,你可对他说,我亲来说过了,须要三面来取,不可有悞。」染青道:「三官分付过,谁敢胡乱与他,自然要等尊驾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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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遂别了店主,一路暗想:「阿寿这匹如何与那十匹无异?方才我问他,他脸俱红,且又白赖得慌。必是赵老官好男风,与这小厮的。」正在想思之时,恰好阿寿从巷出来,刚刚打过照面。小三装看不见,让他过去。暗想:「这小厮一定到染店里去。我且悄悄随他,看他说什么话,我好当面折他破绽。不要管,这个绫子是像骗的来头,且骗他一骗。」打稿已定,跟他行来,果然阿寿走入染店。未知阿寿说出甚话,且听下回分解。
URN: ctp:ws216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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