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和松 |
2 | 《晋 庾敳传》云:敳有重名,为缙绅所推,而颇聚敛积实,谈者讥之。都官从事温峤,尝劾奏敳,敳更器峤曰:「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砢多节,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温峤传》曰:「峤为都官从事,散骑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颇聚敛,峤举奏之,京都振肃。」盖是时温峤为都官从事,敳为散骑常侍,二人同在朝廷,是敳之所器者温峤,非和峤明矣。及观《和峤传》,又云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礧砢多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世说》亦云,子嵩目和峤云云,何其谬欤?良由修史者杂出于诸儒,而非一人之笔,故其谬戾如此。今之学者,至有云和氏之松千丈,益谬矣。 |
3 | 颜介 |
4 | 《北史》载颜之推,齐文宣时为黄门侍郎,齐亡,入周。大象末,为御史上士。隋开皇中,太子召为文学,深见礼重,寻以疾终。而《唐书》又曰:「自高齐入周,终隋黄门郎」,与《北史》所载不同。《北史》云之推在齐有二子:长曰思鲁,次曰敏楚,盖示不忘本也。而《唐书》云:「师古父思鲁以儒学显,武德初为秦王府记室参军事。」又云:「师古叔游秦,武德初,累迁廉州刺史,撰《汉书决疑》,师古多资取其义。」又与《北史》不同。《南史》载颜协二子:之仪、之推,并早知名,则之仪为长,推为次,明矣。而《北史》载之推字介,弟之仪字升,则以之推为兄,之仪为弟,其不同又如此,何耶? |
5 | 贵学 |
6 | 《颜氏家训》云:「夫读书之人,自羲、农以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世人不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其说信然。余案《晋书》虞啸父仕孝武帝为侍中,尝侍饮宴,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何耶?」啸父家近海,谓帝有所求,对曰:「天时尚温,鰶鱼虾鮓未可致,寻当有所尚献。」帝大笑。唐苏良嗣,高宗时为荆州刺史。有河东寺,本萧察为兄河东王所建。良嗣曰:「江、汉间何与河东乎?」奏易之,而当世恨其少学云。又王元宝富而无学识,尝会宾客,明日亲友谓之曰:「昨日必多佳论。」元宝曰:「但费锦缠头耳。」良可嗤笑。 |
7 | 刊诏 |
8 | 《晋书 刘邈传》云:时孝武帝觞乐之后,多赐侍臣文辞,诏义有不雅者,邈辄焚毁之,其它侍臣被诏或宣扬之,故诵者以此多邈。又《徐邈传》云:「帝宴集酣乐之后,好为手诏诗章,以赐侍臣,或文辞率尔,所言秽杂,邈辄应时收敛,还省刊削,皆使可观,经帝重览,然后出之。是时侍臣被诏者,或宣扬之,故时议以此多邈。」 |
9 | 梦笔 |
10 | 《梁 江淹传》云:「淹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便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又纪少瑜尝梦陆倕以一束青镂管授之云:「我以此笔犹可用,择其善者。」其文因此遒进。又唐李峤为儿时,梦人遗双笔,自是有文辞,十五通《五经》,薛元超称之。自梁至唐梦笔者凡三人。今世为文辞者,多以江氏为梦笔之裔,然淹梦人取笔,殆非佳语,不知纪氏、李氏亦自可称梦笔之裔,尤为佳也。然《蒙求》注引《典略》云:「江淹少梦人授以五色笔,因而有文章。」此一事,又不载于本传,何耶? |
11 | 甘罗 |
12 | 《史记》:「甘罗者,甘茂孙也。茂既死,甘罗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后因说赵有功,始皇封为上卿,未尝为秦相也。世之人见其事秦相吕不韦,因相传以为甘罗十二为秦相,大误也。唐《资暇集》又谓相秦者是罗祖名茂。以《史记》考之,又不然。茂得罪于秦王,亡秦入齐,又使于楚,楚王欲置相于秦,范蜎以为不可,故秦卒相向寿,而茂竟不得复入秦,卒于魏。以此观之,则茂亦未尝相秦也。杜牧之《偶题》云:「甘罗昔作秦丞相」,其亦不考其实而误为之说也。 |
13 | 金根 |
14 | 《刘公嘉话》云:「昌黎生,名父之子,虽教有义方,而性颇暗庸。劣尝为集贤校理,史传中有说金根处,皆臆断之曰:『岂其误欤?必金银车也。』悉改根字为银字,至除拾遗,果为谏院不受。」又《大唐新语》云:张由古素无学术,历官台省。尝于众中叹班固文章不入《文选》,或谓之曰:「《两都赋》、《燕山铭》、《典引》等,并作《文选》中,何云无?」由古曰:「此并班孟坚文章,何关班固事?」闻者莫不绝倒。 |
15 | 杕杜杕音第 |
16 | 《旧唐书》载明皇时宰相李林甫,自无学术,仅能秉笔,有才名于时者,尤忌之。林甫典选部时,选人严迥判语「杕杜」二字,林甫不识,谓吏部侍郎韦陟曰:「此谓杖杜何也?」陟俛首不敢言。又太常少卿姜度妻诞子,林甫手书庆之曰:「闻有弄麞之庆。」客视之掩口。故东坡云:「甚欲去为汤饼客,唯愁错写弄麞书。」盖用此也。惜乎《新》史不载其事。 |
17 | 缃素杂记补辑 |
18 | 一、五夜 |
19 | 《汉官仪》:黄门持五夜之法,谓甲、乙、丙、丁、戊也。故宋子京《夜绪》诗云:「宵开甲乙迟。」按《颜氏家训》云:「或问一夜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谓之五鼓,亦谓之五更,皆以五为节。《西都赋》亦云:『重以虎威章沟,严更之署』,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冬夏之月,虽复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至六,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也。」又《嘉话》云:韦绚问于刘公曰:「五夜者,甲、乙、丙、丁、戊更相送之,今唯言乙夜、子夜,何也?」予尝笑[常叹]其言之失。按《汉 天文志》:「六月戊戌甲夜,客星居左右角间。」「正月戊午乙夜,月蚀荧惑。」崔豹《古今注》云:「建武八年三月庚子,月星不见,丙夜乃解。」又蔡质《汉仪》曰:「卫士甲乙彻相传,甲夜毕,传乙夜,相传尽五更。」《晋 天文志》:「怀帝永嘉五年三月丙夜月蚀既,丁月[夜]又蚀既。」《夏统传》云:「甲夜之初撞钟击鼓。」又,《宋 诸王传》云:「前一日甲夜,太史奏东方有急兵。」《梁 本纪》中大通五年正月丙夜,南郊所忽闻异香。又云:「帝然烛测鬼[光]常至戊[五]夜。」岂止言乙夜而已哉!韦绚独不见汉、晋诸史,何耶?其曰子夜,益谬也。盖晋时有子夜者,善歌,故李义山云:「婴[莺]能歌《子夜》。」又云:「心酸《子夜歌》。」沈文季歌《子夜》半[来]。又太白有《子夜歌行》。韦绚乃以子夜为五夜之数,又何耶?或有谓之午夜者,谓半夜时如日之午也。故李长吉《七夕诗》云:「罗帏午夜愁。」杜少陵所谓「五夜漏声催晓箭」者,正谓午[五]夜耳。 |
20 | 二、十围 |
21 | 苏鹗《演义》云:「前史称腰带十围者甚众。近者《北史》又云:『庾信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围者环绕之义,古制以围三径一,即一围者三尺也。岂长八尺之人,而系三十尺之腰带乎!甚非其理。此围盖取两手大指头指相合为一围,即今俗谓之搦是也。大凡中形之人,腰不过六尺七尺,今一小围是一尺,则身八尺腰带一丈,得其宜矣。」又,沈存中《笔谈》云:「《武侯庙柏诗》:『霜姿[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予谓存中[予谓存中性机警]善九章算术,独于此为误,何也?四十围若以古制论之,当有百二十尺[古制以围三径一,四十围即百二十尺],围有百二十尺,即径四十尺矣,安得云七尺也。若以人两手大指头指相合为一围,则一围是一小尺,即径一丈三尺三寸,又安得云七尺也。武侯庙柏,当以古制为定,则径四十尺,其长二千尺又宜矣,岂得以太细长讥之乎?老杜号为诗史,何肯妄为云云也。存中又云:「防风氏身广九亩,长三丈。」又云:「姬室亩广六尺,九亩乃五丈四尺,如此防风之身,乃一饼啖耳。」此又误也。案《禹戮防风氏赋》云:「广可一亩,长乃三丈。」盖古者亩广六尺,长六百尺。防风氏身广一亩六尺,长三十尺,乃是得理。而云九亩,不知得之于何书?然当以赋为正,而存中之说误也。 |
22 | 三、称敕 |
23 | 《南史 文学传 周兴嗣传》云:「武帝以三桥旧宅为光宅寺,敕兴嗣与陆倕各制寺碑,及成俱奏,帝以[用]光嗣所制。自题[是]及《铜表铭》、《栅塘碣》、《檄魏文》、《王羲之千字[次韵王羲之书千字]》,并使兴嗣为文。每奏,帝称善,赐金帛。」又按《刘公嘉话》云:「《千字文》,梁周兴嗣编次,而有王右军书者。人皆不晓此乃梁武教诸王书,令殷铁石于大王书中拓一千字不重者,每字一片纸,杂碎无叙。武帝召兴嗣谓曰:『卿有才思,为我韵之。』兴嗣一夕编次进上,须鬓皆白,而赏甚厚。」又,杨文公《谈苑》云:「《千字文》去『敕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次韵』,敕字乃梁字传写误尔。当时帝王命令尚未称敕,至唐显度中始云:『不经凤阁鸾台,不得称敕。』敕之名,始定于此。」 |
24 | 四、罘罳 |
25 | 《汉书 文帝纪》云:「未央宫东阙罘罳灾。」崔豹《古今注》云:「罘罳,屏也。罘者,复也;罳者,思也。臣朝君至屏外,复思所奏之事于其下。」颜师古注云:「罘罳,谓连[连阙]曲阁也,以覆重刻垣牖之处,其形罘罳然。一曰屏也。」又,《礼记》云:「疏屏,天子之庙饰也。」郑注云:「屏谓之树,今浮思也。刻之为云气虫兽,如今阙上为之矣。」又,刘熙《释名》曰:「罘罳在门外,罘,复也,臣将入请事,于此复重思也。」予按唐苏鹗《演义》称罘罳织丝为之,轻疏浮虚,象网罗交叉之状,盖宫殿檐户之间也。又引《文宗实录》云:「太和中,甘露之祸,群臣奉上出殿北门,裂断罘罳而去。」又杜甫天宝末诗云:「罘罳朝共络,榱桷夜同倾。」又引温庭筠《补陈武帝与王僧辨书》云「罘罳昼卷,闾阖晨开」为证,皆非曲阁屏障之意,反以崔豹、颜师古之徒爵大误。又按段成式《酉阳杂俎》称上[士]林间多呼殿榱桷护雀网为罘罳,其浅误也如此。乃引张揖《广雅》曰:「复思谓之屏。」又王莽性好时日小数,遣使坏诸陵[渭陵、延陵]园门罘罳,曰:「使民无复思汉也。」又引鱼豢《魏略》曰「黄初三年,筑诸斗阙外罘罳」为证,反以丝网之说为大谬。予谓二说皆通。以罘罳为网,则结绳为之,施于宫殿檐楹之间,如苏鹗之说是也。以罘罳为屏,则刻木为之,施于城隅门阙之上,如成式之言是也。然二说之中择焉,惟段氏之说为长。按《五行志》注云:「罘罳,阙之屏也。」《玉篇》云:「罘罳屏树门外也。」又云:「罘,兔罟也。」但屏上雕刻为其形如网罟之状,故谓之罘罳,音浮思,则取其复思之义耳。汉西京罘罳,合板为之,亦筑土为之。每门阙殿舍前皆有焉,于今郡国厅前亦树之。故宋子京诗云:「秋色净罘罳。」又云:「嵩岊倚罘罳。」皆其义也。《天子外屏赋》云:「至者伏思。」注皆以谓人臣至屏,俯伏思念其事,则罘罳小楼也。复思乃用伏字,又以罘罳为小楼,盖不晓诸家之论,而误为之说也。 |
26 | 五、目 |
27 | 《隋 方会传》:张景藏技与天纲埒。郎中裴圭妻赵见之,景藏曰:「夫人目修缓,法曰:『豕视淫。』又曰:『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且得罪。」俄坐奸没入掖庭。案字书修训长,若曰修缓,于相法为佳,非有淫佚之义。自当作 , 字从攸从目,《玉篇》汤劳切,眣也。眣,达结切,目不正也。字当从 为是。盖传写之误也。 |
28 | 六、果下马 |
29 | 《汉书 霍光传》云:「召皇太后御小马车。」张晏云:「汉厩有果下马,高三尺,以驾辇。」师古曰:「小马可于果树下乘之,故号果下马。」又《魏书 东夷传》云:「出果下马。」裴松之注云:「案果下马高三尺,见《博物志》云,又见《魏都赋》。」予案《颜氏家训》云:「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董东夷濊国所出也。」又《北史 尉景传》:先是景有果下马,文襄求之,不与,曰:「士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一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对景及常山君责文襄而杖之。故舒王《散愁》诗云:「呼童羁我果下骝。」又任昉《述异记》云:日南郡出果下牛,高三尺。汉乐浪郡出果下马,并高三尺。又,《开元遗事》云:长安侠少每至春时,结朋连党,各置矮马,饰以锦鞯、缨络,并辔于巷树下往来。亦果下之类也。 |
30 | 七、宅家 |
31 | 宋子京《春词》云:「新年十日逢春日,紫禁千觞献寿觞。寰海欢心共萌达,宅家庆柞与天长。」案李济翁《资暇集》云:「公[公卿]郡县主,宫禁呼为宅家子,盖以至尊以天下为宅,四海为家,不敢斥呼,故名宅家,亦犹陛下之义。至公主以下,则加子字,亦犹帝子也。又谓阿宅家子,阿助词也。急语乃以阿宅家子为茶子,既而亦云阿茶子,或削其子,遂曰『阿茶』。一说汉、魏以来,宫中尊美之,呼曰『大家子』,今急讹以大为宅焉。」故昔人属对云:「都尉指挥都尉马,大家齐唤大家茶。」 |
32 | 八、掺挝 |
33 | 《后汉 祢衡传》云:「衡方为《渔阳掺挝》,蹀躞而前。」注云:「《文士传》曰:『衔击鼓作《渔阳掺挝》,自蹋地来前,蹑駊足脚[蹑鼓足跗],容态不常,鼓声甚悲,易衣毕,复击鼓参捶而去。至今有《渔阳参挝》,自衡始也。』臣贤按,捶及挝并击鼓杖也,参挝是击鼓之法。而王僧孺诗云:『散度《广陵》音,参写《渔阳》曲。』而于其诗自音云:『参,七绀反。』后诸文人多同用之。据此诗意,以参为曲奏之名,则挝字入于下句,全不成文。下云复参挝而去,足[是]知参挝二字当相连而读。参字音为去声,不知何凭也。」按杨文公《谈苑》载:「徐锴仕江左,至中书舍人,尤嗜学博[《苕溪渔隐丛话》无此九字],领集贤学士校秘书。时吴淑为校理,古乐府中有掺字者,淑多改为操,盖章草之变。锴曰:『非可以一例,若《渔阳掺》者,音七鉴反,三挝鼓也。祢衡作《渔阳参挝》,《古歌词》云:边城晏开[闻]渔阳掺,黄尘萧萧白日暗。』淑叹服之。」今[馀]谓捶、挝一也,故或用捶字,然掺字当如徐说,音七鉴反,三挝鼓也。以其三挝,故因为[谓]之掺,故唐李义山《听鼓》诗云:「欲问渔阳掺,时无祢正平。」又口占诗云:「必投潘岳果,谁参祢衔挝。」亦以去声读之也。沈存中《笔谈》论《广陵散》云云[散是曲名,如操弄掺谈序引之类,乃引潘岳《笙赋》云]「流《广陵》之名散」。又应璩书云:「听《广陵》之清散。」则知散为曲名[明]矣。所谓《渔阳掺》者,正如《广陵》之散是也,此僧孺所以有云。又宋景文公《喜雨》诗云:「波生客浦扬舲远,润逼《渔挝》作傪[《渔阳》挝掺]迟。」又宋[《送]李冀州诗》云:「征鼙曲曲渔阳傪,后乘人人邺下才。」皆以去声呼之,但傪字从人为异耳。 |
34 | 九、陶谷 |
35 | 周世宗时,陶尚书谷奉使江南,韩熙载遣家妓以奉盥匜,及旦,有书谢。略云:「巫山之丽质初临,霞侵鸟道;洛浦之妖姿自至,月满鸿沟。」举朝不能领会其辞,熙载因召家妓讯之,云:「是夕忽当浣濯焉。」 |
36 | 十、吴质 |
37 | 「吴质不眠倚桂树。」李贺谓之吴质,段成式谓之吴刚,未详其义。窃意《箜篌引》所谓吴质,非吴刚也,恐别是一事。魏有吴季重亦名质。 |
38 | 十一、王允之 |
39 | 《世说》:王右军年十岁时,大将军王敦甚爱之,常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出,右军未起,须臾,钱凤至,屏人言逆节之谋,都忘右军在帐中。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阳吐污头面被褥,诈熟眠。敦论事半,方忆右军未起,相与惊曰:「不得不除之。」乃开帐,见吐唾纵横,信其熟眠,于是得全。时称其有智。又《晋书》:王允之总角时,从伯敦常以自随,出则同舆,入则共寝。尝夜饮,允之醉先卧,敦与钱凤谋为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敦疑己,于卧处大吐,衣面并污。凤出,敦果照视,见允之卧吐中,以为大醉,不复疑之。二说大同小异,未知孰是,必有能辨之者。 |
40 | 十二、推敲 |
41 | 《唐书》载:「贾岛字浪仙,初为浮屠,名无本。来东都时,洛阳令禁僧午后不得出。岛为诗自伤,韩愈怜之,因教其为文,遂去浮屠,举进士。当其苦吟,虽逢值公卿贵人,皆不之觉也。一日,见京兆尹,跨驴不避,呼诘之,久乃得释。累举不中第。文宗时,坐飞谤贬长江簿。」余案《刘公嘉话》云:「岛初赴举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始欲著推字,又欲著敲字,练之未定,遂于驴上吟哦,时时引手作推敲之势。时韩愈吏部权京兆,岛不觉冲至第三节,左右拥至尹前,岛具对所得诗句云云。韩立马良久,谓岛曰:『作敲字佳矣。』遂与并辔而归,留连论诗,与为布衣之交。自此名著。后以不第,乃为僧,居法乾寺,号无本。一日,宣宗微行至寺,闻钟楼吟咏声,遂登楼,于岛案上取诗卷览之。岛不识帝,遂攘臂睨帝曰:『郎君何会此邪!』遂夺取诗卷。帝惭恧下楼而去,遂除岛为遂州长江簿。」唐史与《嘉话》所载不同如此。 |
42 | 十三、铜人 |
43 | 《魏略》曰:「明帝景初元年,徙长安钟虡、骆驼、铜人、承露盘,盘折,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大发卒铸作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司徒门外。」又《汉晋春秋》曰:「帝徙盘,盘折,声闻数十里,金狄或泣,因留霸城。」又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序云:「魏明帝青龙九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歌曰:「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案《明帝纪》,青龙五年三月,改为景初元年,是岁徙长安铜人,重不可致。而李贺以谓青龙九年八月,盖明帝以青龙五年三月改为景初元年,至三年而崩,则无青龙九年明矣,疑李误也。郦元《水经注》云:「魏文帝黄初元年,徙咸阳始皇所铸金人十二,重不可致,因留霸城南。」即与明帝所徙铜人事略同,竟未详其旨。《史记》秦始皇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是岁,始皇初并六国,反喜以为瑞,销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象之。后十四年而秦亡。又后汉蓟子训有神异之道,时有百岁翁,自说为儿童时,已见子训卖药于会稽市,颜色不异于今。后人复于长安东霸城见之,与一老翁共摩挲铜人,相谓曰:「适见铸此,而已近五百岁矣。」注云:「秦始皇二十六年,收天下兵器聚咸阳,铸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宫庭中,至此四百二十馀年。」故东坡《赠梁道人诗》云:「采药壶公处处过,笑看金狄手摩挲」,又张天觉《赠人诗》云:「鹤骨飘飘紫府仙,摩挲金狄不知年。」皆用此也。 |
44 | 十四、若木 |
45 | 李贺《苦昼短》诗云:「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按《淮南子》曰:「若木在建木西。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龙衔烛以照太阴。」又《离骚》:「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摇以相羊。」注云:「若木在西极。」谢希逸《月赋》云:「擅扶桑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五臣注》云:「扶桑,日出处;若木,日没处。」由是知若木在西,烛龙在北,而李云如此,真误矣。 |
46 | 十五、紫薇花 |
47 | 唐故事,中书省植紫薇花,历世循用之,不以为非。至今舍人院紫薇阁前植紫薇花,用唐故事也。乐天诗云:「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案《天文志》,紫薇,大帝之坐也,天子之常居也,主命主度也。何关紫薇花事? |
48 | 十六、锦瑟 |
49 | 义山《锦瑟诗》云:「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山谷道人读此诗,殊不晓其意;后以问东坡,东坡云:「此出《古今乐志》,云: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案李诗「庄生晓梦迷蝴蝶」,适也;「望帝春心托杜鹃」,怨也;「沧海月明珠有泪」,清也;「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也。一篇之中,曲尽其意,史称其瑰迈奇古,信然。刘贡父《诗话》以谓「锦瑟」乃当时贵人爱姬之名,义山因以寓意,非也。 |
50 | 十七、俗语入诗 |
51 | 《西清诗话》言王君玉谓人曰:「诗家不妨间用俗语,尤见工夫。雪止未消者,俗谓之待伴,尝有雪诗:待伴不禁鸳瓦冷,羞明常怯玉钩斜。待伴、羞明,皆俗语,而采拾入句,了无痕纇,此点瓦砾为黄金手也。」馀谓非特此为然,东坡亦有之,「避谤诗寻医,畏病酒入务」,又云:「风来震泽帆初饱,雨入松江水渐肥。」寻医、入务、风饱、水肥,皆俗语也。又南人以饮酒为软饱,北人以昼寝为黑甜,故东坡云:「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馀。」此亦用俗语也。 |
52 | 十八、进退格 |
53 | 郑谷与僧齐己、黄损等共定今体诗格云:「凡诗用韵有数格:一曰葫芦,一曰辘轳,一曰进退。葫芦韵者,先二后四;辘轳韵者,双出双入;进退韵者,一进一退。失此则缪矣。」余按《倦游杂录》载唐介为台官,廷疏宰相之失,仁庙怒,谪英州别驾。朝中士大夫以诗送行者颇众,独李师中待制一篇,为人传诵,诗曰:「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于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天为吾君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还。」此正所谓进退韵格也。按《韵略》:难字第二十五,山字第二十七;寒字又在二十五,而还字又在二十七。一进一退,诚合体格,岂率尔而为之哉。近阅《冷斋夜话》载当时唐、李对答语言,乃以此诗为落韵诗。盖渠伊不见郑谷所定诗格有进退之说,而妄为云云也。 |
54 | 十九、古诗不拘韵 |
55 | 世俗相传,古诗不必拘于用韵。馀谓不然,如杜少陵《早发射洪县南途中作》「及」字韵诗,皆用缉字一韵,未尝用外韵也。及观东坡《与陈季常》「汁」字韵,一篇诗而用六韵,殊与老杜异。其它侧韵诗多如此。以其名重当世,无敢訾议。至荆公则无是弊矣,其《得子固书因寄以及字韵诗》,其一篇中押数韵,亦止用缉字一韵,他皆类此,正与老杜合。」 |
56 | 二十、东坡误用事 |
57 | 《刘公嘉话》云:「晋谢灵运须美,临刑,因施为南海祇洹寺维摩像须,寺人宝惜,初不亏损。中宗朝,安乐公主五日斗百草,欲广其物色,令驰驿取之,又恐为他所得,因剪弃其馀,今遂无。」其集所载,止此而已。及观东坡《次韵景文听琵琶诗》云:「犹胜江左狂灵运,共斗东昏百草须。」乃以安乐公主为东昏侯。按东昏侯是齐明帝第三子,虽昏虐暴乱,实未尝取灵运须以斗百草,岂非误与?又陈后主时,张贵妃名丽华,尤见宠幸。隋遣韩擒虎平陈,后主与丽华俱见收。而东坡撰《虢国夫人夜游图》诗云:「当时亦笑潘丽华,不知门外韩擒虎」,又误也。盖齐东昏侯有潘淑妃,未尝名丽华,亦与韩擒虎事无干。又《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贾大夫娶妻美,御以如皋,射雉获之。」杜预注:「为妻御之。皋,泽;如训之。」则非地名明矣。而东坡《和人会猎诗》云:「不向如皋闲射雉,归来何以得卿卿。」真误也。 |
58 | 二十一、求乞 |
59 | 韩熙载本高密人。后主即位,颇疑北人,鸩死者多,而熙载且惧,愈肆情坦率,不遵礼法,破其财货,售集妓乐,迨数百人,日与荒乐。蔑家人之法,所受月俸,至即散为妓女所有,而熙载不能制之,以为喜。而日不能给,遂弊衣屦,作瞽者,持独弦琴,俾舒雅执板挽之,随房歌鼓求丐,以足日膳。旦暮亦不禁其出入,或窃与诸生糅杂而淫,熙载见之,趋过而笑曰「不敢阻兴」而已。及夜奔客寝者,其客诗云:「苦是五更留不住,向人头伴著衣裳。」时人议谓北齐徐之才豁达无以过之。故东坡诗云:「欲教乞食歌姬院,故与云山旧衲衣。」盖用熙载求丐事也。 |
60 | 二十二、无蟹 |
61 | 东坡于金门寺中,见李留台与二钱唱和,戏用其韵跋之,有云:「欲问君王乞符竹,但忧无蟹有监州。」注云:「皆世所传钱氏故事。」事见《归田录》,云:「国朝自下湖南,始置通判,既非副贰,又非属官,故常与知州争权,每云我是监郡,朝廷使我来监汝,举动为其所制。太祖闻而患之,下诏书戒励,自此稍绌。然至今州郡往往与通判不和。往时有钱昆少卿者,家世馀杭人也。杭人嗜蟹。昆尝求补外,人问其欲何州,昆曰:「但得有螃蟹无通判处可矣。」至今士人以为口实。 |
62 | 二十三、麦秋 |
63 | 宋子京有《帝幸南园观刈麦》诗云:「农扈方迎夏,官田首告秋。」注云:「臣谨按,物成熟者谓之秋,取揪敛之义。故谓四月为麦秋。」余按,《北史 苏绰传》云:「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则麦秋之说,其来旧矣。 |
64 | 二十四、闽人始登第 |
65 | 《唐书 欧阳詹传》云:「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虽能通文书吏事,不肯仕宦。及常衮罢宰相为观察使,始择县乡秀民能文词者,与为宾主礼,故其俗稍相劝出仕。初詹与罗山甫同隐潘湖,往见衮,衮奇之,辞归,泛舟饮饯。举进士,与韩愈、李观、李绛、崔群、王涯、冯宿、庾承宣联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闽人第进士,自詹始。」朝英按,黄璞撰《闽川名士传》云:「江夏子田阅林蕴《泉山铭叙》,则谓闽川贞元以前,未有文进者也。因廉使李郕公锜兴起庠序,请独孤尚书为记,中有辞云:『缦胡之缨,化为青襟。』其兄藻与其友欧阳詹,睹此耿耿,不怡十年。遂相与为誓,志求名,继登上第。」是言进士及第,始于林藻也。《泉山铭叔》又云尔,何邪? |
66 | 二十五、二声合一字 |
67 | 古语有二声合一字者,如不可为叵,何不为盍,而犬为耎,酷宠为孔,从西域二合之音,盖切字之原也。学者不晓龙钟潦倒之义,正如二合之音是也,龙钟切为癃字,潦倒切为老字,谓人之老羸癃疾者,即以龙钟潦倒目之,其义取此。 |
68 | 二十六、楮机石 |
69 | 张茂先《博物志》曰:「旧说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上者,每年八月,见浮槎来,不失期。亹一年粮,乘之而去。十馀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茫茫,亦不觉昼夜。奄至一处,有城郭屋舍甚严,遥望宫中有妇人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惊问曰:『何由至此?』其人说与来意,并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因还。后以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所载止此而已。而《荆楚岁时记》直曰:「张华《博物志》云:汉武帝令张骞穷河源,乘槎经月而去,至一处,见城郭如官府,室内有一女织,又见一丈夫牵牛饮河,骞问云:『此是何处?』答曰:『可问严君平。』织女取榰机石与骞而还。后至蜀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月日客星犯牛斗。』所得榰机石,为东方朔所识,并其证焉。」案骞本传及《大宛传》,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为匈奴所留,十馀岁得还,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并无乘槎至天河之说。而宗懔乃傅会以为武帝、张骞之事,又益以榰机石之说,何邪? |
70 | 二十七、谷阳 |
71 | 《淮南子》云:「鄢陵之战,阳谷进酒于子反。」而《说苑》乃以为谷阳。班固《古今人表》,又以为谷阳竖。然当从《淮南子》为正。 |
72 | 二十八、芦菔 |
73 | 芦菔,江东人谓之菘菜。 |
74 | 二十九、金叵罗 |
75 | 案:王懋《野客丛书》卷十四:「足知金叵罗为酒器,然观祖珽盗金叵罗置髻上,髻上岂可以置酒器乎!黄朝英亦有是疑。」王氏仅以一语简及,未详引朝英之疑说,惜乎! |
76 | 三十、麻胡 |
77 | 案:王懋《野客丛书》卷二十一证今人呼「麻胡来」以怖小儿,计有四说:「四事不同,未知孰是?《缃素杂记》止得二事。」可见《缃素杂记》论及此事,然未知具体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