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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埋憂集卷九

《埋憂集卷九》[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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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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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前,餘在後珠村。其鄰人某來言,其家有一烏桕樹,大才逾拱,而以場地頗隘,有妨收獲,將伐而售焉。甫鋸一旁枝,見其中心皆黑,有脂液流出,如琥珀色,乃止不伐。意將覓售主,俾其伐取也。聞其樹為乃曾祖某遺植,計其壽已二三百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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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魏志》:建安二十五年武帝薨。注《世語》曰:王自漢中至洛陽,起建始殿,伐濯龍祠樹,而樹血出。《曹瞞傳》:王使蘇越移美梨,根盡血出。越白狀,王躬自視而惡之。還,遂寢疾。事近怪,然木經歲久,豈必無神?《伽藍記》:昭義寺有池,即春秋之翟泉也。後為晉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綠珠樓,西南有願言寺。佛堂前生桑樹一枝,直上五尺,枝條橫繞,柯葉旁布,形如羽蓋。後復高五尺,又然。凡為五重,每重葉椹各異。觀者成市,施者甚眾。帝聞而惡之,命給事中黃門侍郎元紀伐之。其日雲霧晦冥,下斧之處,血流至地。觀者莫不悲泣。又《從征記》:泰山有上中下三廟,牆闕嚴整。夾兩階有柏樹大二十圍,蓋漢武所植也。赤眉嘗砍一枝見血,至今斧刨猶存。則非曹氏所僅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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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秋帆先生巡撫陜西,曾上華山頂,宿僧舍,夢有人長身玉立,著古衣冠揖之曰:「某住此山中已千年。近有僧人以大銅鐘掛吾左臂,吾甚苦之,乞為解釋。」明日入寺,果見有鐘一口掛大銀杏樹上。因命山僧移置他所。蓋樹老成精,理所固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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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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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魏時,波斯國獻獅子,為萬俟醜奴所獲。醜奴破,始達京師。莊帝謂侍中李彧曰:「朕聞虎見獅必伏,可覓試之。」於是詔近山郡縣捕虎以送。鞏縣山陽並送二虎一豹。帝在華林園觀之,於是虎見獅子,並皆瞑目不敢動。園中素有一盲熊,性甚馴,帝令取試之。熊至,聞獅子氣,驚怖跳躍,曳鎖而走。帝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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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國朝康熙間,西域貢獅子二,形如圖畫。後口外打圍遇兩羆,人不能勝,召獅子搏得之。老獅力盡而斃,小獅繼亦逸去,其羆皮實之以草,置雍和宮,懸牌腰間,一重一千三百餘斤,一重八百餘斤。是熊之與羆,勇怯又懸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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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爾雅·釋獸》:「狻猊食虎豹。」註:「即獅子也。」《正義》引《說文》云:「虓,獅子也。」《大雅·常武》云:「闞如虓虎。」雖與虎並舉,其實虎之力猛,烏足擬獅子哉?然《博物志》又載魏武帝伐冒頓,經白狼山,逢獅子。使人格之,殺傷甚眾。忽見一物從林中出,大如貍,起立車軛。獅子將至,此獸便跳起,立獅子頭上,遂殺之。至洛陽三十里,雞犬皆伏,無鳴吠者。不知此為何獸。亦可見猛如獅子,又有能制之者矣。則凡天下之自負其勇者,又何異遼東之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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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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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間,廣平一知縣某,將引見。遇大學士和公於朝房。某趨拜,和公掖之起。某必欲下拜,推讓間,競將和公數珠扯斷,散落滿地如雨,和公失色。思必有以洩其怒。因嬉笑備詢職名,牢記於懷。後數日,上召見,奏對畢,時磁州缺出,上問何人可補。倉卒間,凡與和素暱者,皆不能省憶,不得已隨舉某名以對。上俞其請,即諭著某補授。此亦善媚之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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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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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初浮石周氏披緇者三:通城,佯狂以死,所謂顛和尚者也;思南,沉湎以死,所謂醉和尚者也;順德,苦身力持不入城市以死,所謂野和尚者也。其志常之奇,尤莫若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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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諱元懋,字柱礎,文穆公應賓從子也。以文穆任,累官南京都事、屯部郎中,奉使蜀中歸,知貴州。國難作,先生跌宕自喜。本思以門資置身館閣,及受門資之寵,非其好也。都御史廖大亨慰之曰:「門資豈足以屈人,人自辱之耳。李衛公非自此起者乎?」先生則大喜。江東建國,錢忠介公招之,故人徐錦衣啟睿亦招之。先生方丁內艱,固辭,而破家輸餉不少吝。丙戌六月,家人白江上失守,先生慟哭,自沉於水,以救得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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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故善飲,乃削髮入灌頂山,益日飲。無何,又不喜獨酌。呼山僧,不問其能飲與否,強斟之,夜以達旦。山僧為所苦,遂避匿。則呼樵者強斟之。樵者以日暮,長跪乞去。先生無與共,則斟其侍者。已而侍者醉臥,則呼月酬之,月落,則呼雲酬之。繼以灌頂深山難覓酒伴,始返城西枝隱軒中。每晨起,則呼其子弟飲之。子弟去,則呼他人。或其人他往,則攜酒極之於所往;不遇,則執途之人而飲之。於是浮石十里中,望見先生輒相率走匿。不得已,乃獨酌。既積飲且病,凡勸止酒者無算。大都以先生未有嗣子言,先生輒浮大白灌之,否則張目不答。有同志者規之,曰:「君不思養其身以待時耶?」先生為之瞿然,乃不飲者三日,既而縱飲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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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雖困於酒,而江湖俠客有以事投止者,必蹶然起接之,傾所有以輸,惟恐不給。以是盡喪其家。庚寅嘔血不可止,竟卒,年四十。恭人俞氏,亦以毀相繼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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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太常博士王公玉書哭之曰:「德林之倔然狂放於曲蘗間,幾不知身外有何天地,是何世界。舍此且不知置吾身於何地。昔人詩云:「酒無通夜力,事滿五更心。」德林蓋期於無復醒時以自全也。」同社高士韓國祈誄之曰:「知雄守雌,為天下谿;知白守黑,為天下谷。德林不聞,乃以身殉。悲夫!」事見《鮚琦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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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史氏曰:德林當國破君亡,求死不得,至期於日夜縱飲以死。以視信陵之醇酒婦人,其志尤可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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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聞乾隆間成都有三異人。其一曰笑和尚,見人不言,一味憨笑。喜吸煙,向人索之,其人必多吉利事,故人爭與之,轉有固卻者。居寶光寺,寺僧惡其懶,故遲其飯。或未明即食,乃舉箸,笑和尚即在。鄰人張裁縫者,知其非常人,俟其出,必從之遊。一日笑和尚謂張曰:「爾無間寒暑,俟吾六載,必有所欲。但吾性懶,不耐為人師。此間東洞子門有徐瘋子者,堪為爾師,我當送爾至彼。」即偕往。適徐燕火炙死鼠,飲白酷。遙見之,責笑和尚曰:「爾不耐為人師,又何苦拉別人乎?」笑和尚大笑不止。時朔風正勁,城門外寒氣尤甚,笑和尚與瘋子赤足露頂自如。及夜半,瘋子脫身上破衲與張曰:「服之可禦寒。」張披之,非絮非帛,奇暖而香。自是張遂從瘋子不去。居數年,二人共往訪笑和尚。和尚迎笑曰:「汝二人來乎?好!好!」抱張頸狂笑。聲如鸞鳳,使人心魄俱搖。瘋子從旁罵曰:「憨和尚,汝笑至今日猶以為未足耶?」和尚膜拜曰:「吾知罪矣。然老僧不死,笑終不可止也。」竭力忍笑上床,趺坐而逝。徐笑顧張曰:「可以行矣。」攜手出門,忽不見。仙乎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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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謂笑和尚生長太平,其以樂死也,自非生逢離亂者所可擬。然觀其臨逝數語,烏知其中無長歌當哭時耶?此笑和尚之溺於笑,殆猶醉和尚之溺於飲而意不在飲也,則其笑亦可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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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中馬軍巷鄭生,名復良。暖田先生之孫也。幼絕慧,讀書過目成誦。為人木強,嗜飲,精於醫,博極群書。然遇其飲,即延之,不往。又嘗以醉捶其婢,至絕而後蘇。其妻乃禁之飲。生無如何,則日倚門前,伺其親知過者,邀之入,留與共飲。其人或以有事執不入,往往至于拜跪泣下不止。後其妻知為生之謀,客至則操杖逐之,一客嘗被笞傷股。自是至馬軍巷者,皆相戒紆道,不過其門。則真可笑者也,然良工心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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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樹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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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十二年,東宮遣使迎帝遲,帝怒。黃淮至,繫獄。楊士奇及金問至,益怒曰:「問何人,得侍太子!」下法司鞫,連楊溥,逮系錦衣獄十年,讀經史諸子數周。仁宗即位,釋溥。溥出獄,哭大行,伏地不能起。帝亦哭,擢翰林學士,入閣典機務,進太常卿,仍兼學士。竊歎當日君臣相遇,何啻家人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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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錢香樹尚書,在雍正末年奉使外藩。及還,已乾隆初年矣。上問及先帝出使時事,尚書不覺痛哭,上亦哭。錢從此受上知,擢至侍郎。其後尤以詩與沈歸愚先生同受知於高宗。上嘗曰:「二老乃江浙之大老。」其寵眷蓋無異仁宗之於楊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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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溥傳》:英宗初立,溥後入內閣。太皇太后臨朝,一日坐便殿,帝西面立,后旁坐。召士奇、榮、溥及英公輔尚書胡濙,諭曰:「卿等老臣,嗣君尚幼,幸同心共安社稷。」又召溥前曰:「先帝念卿忠,屢形愁歎,不意今復得見卿。」溥泣,太后亦泣,左右皆悲愴。初,仁宗為太子時,以讒故,官僚大臣多下詔獄。溥及淮一繫十年,瀕死者數矣。仁宗每於宮中言及東宮時事,慘然泣下。故太后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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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又顧帝曰:「此五臣先朝簡任,俾輔後人。皇帝萬機,宜與五臣共計。」讀此數語,想見當日君臣之際,患難相依,有不堪追憶者。又見宮廷之上,聖賢相遇,如家人父子,不啻宋宣仁太后撤金蓮燭,送東坡歸院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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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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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鄉全生,名荃。邑諸生。其行八,故人呼為全八。家本典商。父歿,生不事生產,好讀書,喜殉人之急,以是家日落。為人傭書以活,又不時給,其後竟以窮餓死。遺一妾,及子女各一。子名春霖,亦尚幼,無以為棺殮。其友朱虛侯者,慷慨意氣丈夫也,讀書好劍術,故與生為貧賤交。聞之,走視其喪,為謀諸族黨,迄無應者。痛憤還家,拔釵搜篋,至於典及琴書,事姑倚辦。而母子三人啼號壁立,朱不能復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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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僕曰金忠,樸而憨,素忠于其主。及是,憐其嬌稚伶仃,依依不去。常時斷炊,為之賣屨織席以供,雖忍餓不輟。舉家賴延旦夕焉。顧其妾年猶少,自生歿,脂澤不去手,又不慣食苦。邑有富室子潘某,無賴,好漁色。會妾以負主人房租,將謀移居。某艷其姿,推宅旁一區舍焉。朱已微窺其情,亟往戒其勿就,妾不聽。自是朱始絕迹。後女年稍長,某並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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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而穢聲漸露,其僕走告某妻,令囑勿復至,至則必將殺之。時朱亦聞人言藉藉,使人呼春霖至,問曰:「姪亦知爾母所為乎?」春霖瞋目擊案曰:「潘某吾仇也!微吾叔召,兒亦將走訴諸叔,還報此仇。兒死,尚冀收骨焉!」遂叩首乞假其佩劍。朱曰:「侄之齒未也。若畫虎不成,而父之鬼,不其餒而?爾父一生傾身殉友,卒時曾以而母子相託。今言猶在耳,忍坐視乎?」春霖涕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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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數日,某忽為人所殺,棄尸於野。其妻追憶僕言,遂據以控官。邑令來驗尸,不見其首。訊其僕,僕言不知。乃趨拘妾至,訊之,妾供向固未與某奸,何知其他。命拶之,妾本以僕嘗諷令改行,早疑為僕所殺,及是遂吐實,兼述僕平昔所諷以證。令始喚僕,用刑訊,五毒備至,僕亦自誣服。問其首所在,對以爾時已烹以祭其主墓,祭畢即以喂狗矣。乃釋妾而繫僕於獄。無何,其妾至家,又為人所殺。令訪知僕子素剛猛,橫於鄉,并疑其為僕所使也。復拘其子去,鍛煉成獄。時令已入潘賄,坐以爭妒相殺,抵僕父子罪,定案申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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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霖聞之,走縣庭號哭自承,代白其冤。令疑其少,轉詰主使者,且恐之曰:「若殺其生母,不懼抵死耶?」春霖曰:「父仇得雪,兒死愈于生矣。」令怒繫兒,將並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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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夕方寢,忽聞帳前有聲甚厲。起燭之,見案上插一匕首,晶瑩如雪,岌岌欲動。旁有一紙書,言:「前殺奸夫淫婦者,某所以為死友雪恨也。今汝以五百金而忍誣殺孝義者三人,某反不能殺汝乎?」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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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讀書,顏色如土。立出,釋三人於獄。次日,即以匕首及書往稟上臺。上臺嘉殺人之義俠,釋而不問。賞春霖五十金,以旌其孝。令以得贓妄報革職。時春霖年甫十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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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爛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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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爛鼻者,吾邑圓義庵僧也。性嗜酒,不拘細行。少時曾入妓館,因爛其鼻。後自痛恨,原受戒作佛弟子。為人伉直,無一語欺人,人亦以此信之。見大殿傾圮,擊柝募葺。人以其廉潔不欺,爭施捨焉。顧雖皈心釋氏,而酒終弗能戒也,無日不飲,每飲輒醉。常入市肆,據爐頭按拍高歌。環而聽者,竊掩口笑。又或於街市徐步而行,唱「大江東去」。兒童拍手嬉笑,隨者成群,亦傲然不屑意也。里中正法禪師俗名唐玄竑雅重之,曰:「此再來羅漢也。」而周浮沉於世,年已七十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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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欲柬招常所往來者百餘人,剋期回首。其徒不從,曰:「是難得於善知識者,豈可求諸酒肉中耶?」數強之,不得已,為招客。客笑曰:「周爛鼻乃亦坐化耶?」至期群集,周與相見,如平生歡。日卓午,沐浴更衣,焚香於殿閣房廊,遍禮諸佛,還至正殿,取萬年藤椅於佛前,南向趺坐,舉手與眾作別。諦視之,目已瞑矣。眾方作禮贊歎,忽張目大呼曰:「廚中尚有燒肉一器,可將來吃完了去。」其侍者進肉,恣意啖盡,未釋手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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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史氏曰:余嘗讀《醉婆提傳》,而嘆道濟之顛為不可及也。夫眾人皆醉,非荷鍤隨行,何以共處此世耶?眾人皆瞽,非運木起棺,獨顯神通,誰為欲覺晨鐘耶?然非有善知識如瞎堂和尚,雖佛門廣大,誰能容之?若周爛鼻,其亦知此意乎?故爛醉街頭,狂歌市上,其意蓋謂彼之長齋繡佛,談經說偈於昭昭,而眠香盜飲於冥冥者,殆不足與為伍,不如與小兒酣歌之為樂也。志稱其人伉直,誠哉其不愧伉直也!不然,若專於酒肉中求羅漢,則今之羅漢固已遍天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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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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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爛頭,邑之東北前朱廟黃冠也。能呵致風雨,往來濮川,嘗與人玩月,其人失禮於潘,潘於壁上畫一月,以片紙粘之,月遂雲翳。其人求潘去紙,月皎如故。一日,召天神至,競無事。神以硃筆點其頭,頭爛。人號為潘爛頭云。見《桐鄉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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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烏青文獻》:「以本廟師弟相承,實無其人。」而唐之鳳《前溪里東嶽廟碑》云:「係在是廟者。」未詳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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臀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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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莊顧文虎,累葉簪紱,習享豐都。忽一日,促家人持竹篦,解褲受杖二十。後習為常,家人厭之。杖稍輕輒加呵責,或反以杖杖之,必重下乃呼快。如是數年,漸覺疼痛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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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醫者聞之曰:「過嗜辛辣發物,故熱毒內攻,因成奇痒。適打散不至上攻,否則疽發背而死矣。」餘獨以為不然。彼蓋酣豢於滋味,而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故無以洩其氣,以致熱毒下注,作癢難忍,非關過嗜辛辣也。然則今之坐享膏粱,如圈牢之豢物者,皆當以此杖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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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庵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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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昌徐汝璉者,多膂力,工技擊。一日,餘值於山屏沈君家,問曰:「子好武事,曾閱異人乎?」汝璉曰:向者吾偕同人,訪草庵和尚於太湖之濱。觀其狀貌雄偉,知非常人。與之論技藝,輒心動,不自知汗之下也。因詢曰:「以子材藝,當力王事,何混跡浮屠為?豈有託而逃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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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嘆曰:「余至此,命也。曩者曾侍衛內廷,奉上命,隨將軍某征苗。一日,大隊並進,突遇賊槊。餘挺刃前鬥,未百合,賊窘,棄騎走林。餘窮力追之,灌木雜糅,兵器不及施,遂棄刃與搏。賊拳勇絕精,且拒且走。踰數十嶺,至一絕壁,扼其吭而擠之。彼亦猛掣餘肘,拽入巨澗中。餘乘勢出匕首刺之,梟其首。時餘力已乏,躍出少憩。登山四望,亂雲雜沓,萬木蔽天,杳無人跡,其地去大軍蓋五十餘里矣。尋路歸,至中軍,以首繳令而退。自以為功無出餘右者。軍中有知者,潛告余曰:『殲厥渠魁,功非不巨。然子殆矣,將軍謂子沒于軍,業具名申奏,子之功已為人奪。不去,懼禍及。』余察之信,不敢復留,星夜出奔。自是恆棲息亂山草莽間。默念功高不賞,反至得禍,命也,遂徜佯方外,以終吾年。豈以為浮屠可隱而至於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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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璉請觀其藝,和尚曰:「汝來亦不易,試觀之。」遂見其兩肩互動,自身以上長者六七寸。請短之,自首以下短亦如之。既定,攝衣下階。庭中有木大十圍,手撼之,枝葉皆岌岌動。同人以材藝自負者,莫不撟舌木立,茫然若失。和尚曰:「此運氣功也。若輩不足以語此。」和尚之姓名不傳,以住草庵,故呼之為草庵和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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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煜聞而歎曰:「天下非無奇特英偉之材,而恒至不遇。若和尚者,豈非特出於凡眾者哉?何其材之奇而數奇耶?而能屣脫遠害,其見機之哲,為尤不可及矣。乃功高見奪,姓氏莫傳,湮沒於湖山榛莽聞也,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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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傳,餘於已丑歲從《易安齋文抄》中錄出。原本筆意生動,而結構稍寬,敘次亦稍冗,因為增刪數句。今讀之,猶覺生氣滿紙,草庵和尚為不死矣。夫古今之以功高不賞,而娟嫉成名者何限,讀此又不禁為青史一慟也!辛丑中秋前一日,於珠村草堂重閱此傳,屈指已十閱寒暑。亦愚既頭顱如雪,而餘亦衰病侵尋,無復向時與亦愚筆硯周旋樂境矣。可勝三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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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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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曼氏,家世讀書。至某,以甲榜筮仕,致富為典商。有子二人,教之讀,數年皆游泮,然屢試未第。而其次名年盛者,好狹邪游,兼嗜博。從惡少數輩,晝夜朋淫於外。故所識老成莊士,遇之如敵仇焉。於是家驟落,典賣俱盡矣。不得已,乞貸戚友。援例為別駕,分發廣東。蒞任一年,適捕得通夷匪者七人,皆盜魁也。訊之確,姑令訟繫。其黨饋以三千金,乞為開釋。年盛見金心動,納之,遂為復訊申請。輒被駁詰。中丞某公親提嚴鞠,皆伏誅。年盛亦無如何,顧每念輒心悸者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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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薄醉,坐上房,僕為捶背。一四歲兒戲其側。會乳媼抱一兒至。兒方索抱,忽一人突至其前,貙目虯髯,勢急威猛,出利刃如雪,直刺其首,并兩兒斃之,兼中乳媼。僕大號。眾至,其人已不見。詰閽者,亦不知所自入也。相與稟諸大吏,圖形緝兇而已。然終歲未得正犯。於是盡室南還,扶柩至里門。所過儀從赫奕,彌望縞素,猶逾里許。然知之者,謂其柩中僅存無頭之鬼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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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年盛將赴任,恐庭參時儀注未嫻,招惡少輩至家,與為番替演習。次及年盛,既拜而起,忽顧影不見其首。時日方中,眾共見之,大駭。識者已知為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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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柩至門,其兄方以母設帨宴集,召伶人佐觴。數出後,有三人著本朝冠服,以兄弟相呼,旁一人問姓名,其長者曰樊遲。又問何人所取,曰孔子;次及仲,曰樊噲。問所取,曰漢高帝;更及季,曰樊惱。問所取,曰自取。眾為哄堂。其兄忽憶前事,且悟其有所譏也,痛哭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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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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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時林清之變,是日天宇晴霽。及變作,賊匪數人已登宮牆,禁兵倉猝未集。賊自膳房之上自西而北,皇次子即今上發鳥槍擊之,殪一賊。續至者執白旗以指揮,復擊之,又殪。儀親王子貝勒綿志亦以槍擊賊,賊復殪。皇次子馳至西長街西廠,督同常永貴率內侍擊賊。日將晡,賊勢漸蹙。將縱火,忽大雨迅雷,二賊震死,墮武英殿之御河。電光中恍惚見關帝端坐午門。群賊股慄,不能奔竄,皆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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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賊黨與各省俱有。先是,清曾遣諜至江右,約其黨剋期進兵。此賊行疲,少憩一山下。旁有一道士對之呵氣,賊遂倦臥,醒而道士已不見。及其黨得書,所克期乃在九月後。至期而清已平。江右督撫亦擒其黨以獻。比入獄,清詢其稽遲之故,則對以剋期未屆,故不敢妄發也。還問諜者,則以所遇道士對。既而釋其諜,俾為導,覓道士於江右,不得。偶憩許真君廟,見塑像,宛然所遇道士也。乃奏而加封焉。聖人在上,百神效靈,其理洵非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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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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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郡金銘如,婦死,繼娶于氏,於潛令于公妹也,頗悍戾。未匝月,銘如恒居宿於外。一日,夫婦忿爭,于氏拔頭上金釵屈吞之。俄痰塞胸膈,氣厥不屬,合家皇遽無術。
60
忽門外來一道人,謂閽者曰:「汝家主合有急難,餘已望氣知之。」閽者驚曰:「師父知之,可垂救否?」道人曰:「餘方以此來。速報主人,遲則無及矣。」遂與偕入,合家俱大欣慰。兼問當酬幾何,道人曰:「吾輩學道者以慈悲為本,財帛非所貪也。速備凈水一盂。」水至,戟手書符,俾授病者吞之。未幾于氏胸稍舒,家人咸拜謝。道人笑曰:「未也。頃在胸,死生在呼吸,今入腸矣。少時將腹脹腸裂而死。餘茅山之玉峰羽士也,以廟圮募緣於外。今能予我三千金,夫人可生。否則請辭耳。」許以八百金,道人曰:「天下莫貧於鹽商。即許我八百金,可如數以錢置階下,俾事畢得攜以去。」眾訝其前後違異,姑如其言以伺焉。道人復書三符於黃紙,使焚以灌夫人。又令速備圊桶於側,曰:「難星將出矣。」頃之便血於桶斗餘,則金釵閃閃在焉。道人曰:「此妖金也,不去必更貽害。當將去鑄天將像,為汝家禳之。」令取出,洗而納諸袖。徐於腰際取一搭囊長七寸許,對之噓氣片時。徐以錢納之,須臾而盡,亦不覺其隘也。系囊於腰,顧金曰:「貧道今日騷擾處士矣。」舉手作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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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史氏曰:茅山道人,其有道者與?其始也,能以望氣知其厄;其繼也,能以書符解其患;其卒也,又能以取其錢。運此神力,幾於芥子須彌焉。然方問其所欲,既謂「我輩以慈悲為本,財物非所貪也」,及金已入腸,而又邀以重利。且以金為妖金,當攜鑄天將以禳之,天下亦有從糞穢中淘金以鑄神像者乎?其言曰:「天下莫貧於鹽商。」意金生平日守錢如命,其於親族緩急,欲拔其一毛亦不可得,故道人顯此神通,警彼慳吝。不然,何前後所言之謬且誕也?或曰:道人殆三茅化身,以遊戲人間者歟?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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憎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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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張船山先生為郡守時,有一巡檢差回稟見。船山曰:「太爺一路辛苦,然風致頗佳。」巡檢誤解公意,自捋其鬚,半跪曰:「卑職蒙大老爺恩遇,每思報效。惜年長多留此鬚,不能傾身圖報耳。」船山大笑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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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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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海帆先生撫浙時,公事之暇,每與僚屬談詩文為樂。適杭守乏人,委一同知攝篆。一日上院,富公問以粱山舟之事。守作而對曰:「卑職管下只有海寧州,沒有梁山州。大人查《縉紳錄》就是。」海帆大笑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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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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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桃溪言:有王姓者,家粗溫飽,報捐從九品,好以門族誇於人。見有懸石谷畫者,輒曰:「此家二房叔曾祖也。」有持夢樓書扇者,又曰:「此餘未出服之族兄也。」凡王姓仕宦者,必引為同宗。同寮皆匿笑之。後分發江西,時柏田袁公為方伯,好詼諧。一日,屬員進見,袁笑謂眾曰:「僕有俚言,欲贈王左堂,試為諸君誦之。」時王亦在座。袁誦曰:「天下三王本一家,任君東扯與西拿。太常山左稱同族瑯玡,方伯江南號夢華時有為江南布政使者,亦王姓舍弟粵東貽羽緞,家兄黔口寄團茶。行香若過靈官廟,五百年前叔太爺。」合座為之大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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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公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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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制軍澍未第時,家極貧,課徒自給。而公性頗豪,嗜飲善博,雖家無儋石儲,不顧也。後值歲暮,其婦崔泣謂公曰:「貧迫如此,妾實不能同為餓殍。為君計,鬻妾亦可度歲。不然,願賜絕婚書,俾妾另謀生活。」公笑曰:「卿識何淺!我未交大運耳。日者謂我命當至一品。姑徐之,勿愁富貴也。」婦曰:「君有此大福,自有與君同享者。妾不敢作此想,請與君辭,聽君好消息矣。」公不得已,書離婚書與之。會同里—餅師將謀娶婦,婦得書,忻然嫁之而去。公由是更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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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郭外火神廟有道士素善公,公暇日常宿於廟。道士性嗜奕,其技絕劣,然好勝。有從旁教客者銜次骨。或豫以酒食啖客,令客歡,且諭意焉。知其癖者,每與奕必讓,令勝己乃已。公自與訂交,恆終歲奕無一勝,故道士尤心傾焉。至是遂襆被來止廟中,為道士書疏章。有所得,以供飲博輒盡。人皆呼為陶阿二。衣冠咸屏,不與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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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陰碣石村有呂某者,精星相、卜筮,禽遁諸術。求之者戶屨常滿,於是積貲至巨萬。然好施,故人以員外呼之。後於富陽設靛青行,置稱平準不欺客,故賈富者必就與市。而富為徽、閩、浙交會之地,眾賈輻湊,凡酒食之館,江山船恒集于江岸。呂間或與客偕遊,則呼呂三爺者載道。姊妹行有落拓者,乞呂一顧,聲價頓起。夜則呼盧徹旦,客有負者,呂必為調劑。而呂博有異傳,每博輒勝。所得金常置床頭,客或取用之,亦不問。間問之,則笑曰:「銀子本活物,想幻化矣。」其大度皆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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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癡者,呂翁之值行也。性至孝,以不得養父母,故不娶。每飯必先以一豆祭其先乃食。好拳勇,豪俠而勤儉。故所得俸,常貯主人處。惟見人之急,則手麾千金不惜,人往往以癡目之。亦善飲,每以無飲友為恨。一日晚飲於市,見公袒衣而沽飲,飲頗豪,呼而問為誰,公答姓陶。曰:「市中有陶阿二者,非子乎?視子貌狀,似非碌碌者。子飲可幾何?」公曰:「予好飲,而終未有能醉我者。汝豈能為查太史者乎?何勞絮問。」戴喜甚,曰:「我將與子較量。」遂沽濁醪二甕,曳與對飲。兩甕既罄,公微醺,而戴已玉山頹倒矣。公起去。次日戴醒而憶之,復覓陶公飲,極歡。自是,遂與公為酒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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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業賣漿者竇翁,止一女,極陋,青瘢滿面,廣顙而豁齒。日者嘗謂當受一品封,翁疑其戲己也。顧女齒加長,問字者婿輒病故,故三十猶未嫁也。至是忽夢黑猿撲於身,驚悟。以告翁,翁曰:「得毋有申屬者問字於汝乎?」翌日藏癡來沽漿,見女,問亦曾相婿否,翁答尚未。且曰:「吾賤而女陋,更誰婿?」戴力以斧柯自任,因言公。翁曰:「是非陶阿二乎?溺賭而濫飲,異日令吾女吸風度日乎?」戴曰:「嘻!只恐汝女無此福。不然,如陶秀才而長貧賤,當抉吾兩目。」翁問其年,曰:「屬猴。」翁憶女夢,稍心動,謂戴曰:「明只可偕與來。」旦日,邀公詣翁,一見許訂婚。公辭以身棲於廟,囊無半文,焉能娶婦。乃與翁謀贅諸其家。女能紡織,不致相累。公曰:「即目前亦需少有所備,妙手空空,奈何?」戴又從旁慫恿,力任其費。詣呂翁索銀三十兩,呂問所為,語之故。呂詫曰:「秀才也。子何自識之?」戴言:「此人終非人下者,故與暱。」呂欲相之,使戴招公去。一見驚曰:「此天下貴人也!但早年寥落耳。自後交印堂運大佳,惟木形人不及享髦期,然已足矣。」回顧戴曰:「此事我當相助。」立贈公五十金,謂公曰:「婚後願與新夫人一光顧也。」公許諾,且言此恩必有以報。翁曰:「區區者本無足掛齒,但有所托者,僕已有四孫,次孫命犯官刑,他日當出於臺下。倘蒙記憶,尚幸垂憐。」即呼其孫出叩,公心識之,受金歸。婚三日,挈夫人詣呂。呂亦許為一品夫人,歡宴終日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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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伉儷相得,機杼之聲,每與書聲相間也。公學亦大進,次年舉於鄉。入都以教習授知縣,分選湖北,有能吏名。未及十年,至方面。其後巡撫江南,值歲飢,公為請於朝,賑蠲並舉,活數十萬人。吳人皆尸祝之。繼以清理鹽政,受上知,眷注頗深,而公已卒於兩江總督任所。是時竇翁亦已物故。公臨卒,屬子孫世世奉祠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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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公之巡撫江蘇也,呂翁孫以素舊遽至蘇,毆人傷重死。方訟繫,公即為贖罪釋歸,贈以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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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捕鹽梟王乙也,諸官吏咸惴惴恐激變。公密敕武弁率兵往擒獲。梟示時,棋道士適在撫署,笑曰:「不意陶二有此辣手。」公不為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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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有粵僧游於紹,善相術。嘗相戴癡年過四十,當以武職顯,得三品封。戴笑曰:「天下豈有為人值行而受封誥者乎?」及公貴,為援例捐守備。湖廣趙金龍之變,公薦戴從征。凱旋,以軍功超授副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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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予告回籍,騶從煊赫。崔氏方曳杖乞食道左,詢旁人,盡悉戴發迹所自。臥轍乞憐,戴詰其由來,叱之去。婦歸號泣終夜,自縊死。其所嫁餅師,蓋久以寒餓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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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史氏曰:此事予得之萬頤齋所記,予讀之而泫然不知涕之何從也。蓋呂翁諸人,不獨其豪俠好義也,其識英雄於未遇,豈非風塵只眼哉?慨然曰:張負漂母,世果猶有其人哉?於是為之一哭。顧其施於人者,皆即其施諸己者也,其受於己者,即其受諸人者也。是又足為公諸人破涕矣。至陶公為人所棄,栖身廟中,則又歎曰:蘇季子、朱翁子乃復見今日乎?於是為陶公哭。其卒也,餅師既去,丐婦攀轅,豈知萎韭不可以入園,覆水不可以復收耶?則又為崔氏哭,且為天下之非崔氏而學為崔氏者痛哭不止也。嗚呼,亦可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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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梁敬叔《勸戒近錄》言:文毅與其父為壬戌同榜進士,同官京師。兩家內眷,時相往來。其母鄭夫人嘗見陶夫人右手之背有一疣凸起。問其故,蹙然曰:「我出身微賤,少嘗操作,此手為磨柄所傷耳。」蓋文毅少極貧,聘同邑黃姓女。有富室吳氏者,聞其女美,謀納為繼室,以厚利啖黃翁。翁許之,迫公退婚,公不可,女之母亦不願。而女利黃之富,決欲嫁之。其父主持又甚力,勢不可回。有侍婢願以身代,母許之,公亦坦然受之。即今膺一品誥命之夫人也。後吳氏以占曾姓者田,兩相爭競,吳子被毆死。翁亦繼死。族中欺黃女寡弱,侵其田產殆盡。時公已貴顯,丁外艱歸里,聞而憐之,恤以五十金。黃女愧悔,抱其銀,終日號泣而不忍用。旋為偷兒所竊,忿而自縊。後朱文定士彥自浙江學政還朝,——亦壬戌同年也,——過吳門,公觴之,演劇。命演《雙官誥》,公為之泣下。朱曰:「此我之大失檢,忘卻雲汀家亦有碧蓮姊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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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錄與傳中敘事始末,互有異同。要之,黃氏女之見金夫而負義則一也。至謂膺誥命之夫人,即其家婢所代,則傳聞異詞耳。然離婚之事益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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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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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郡馮生,好詼諧。後捐直隸同知,候補安徽。一日早參,既見而出,遇同寮贛縣徐公名琲者於門房。時將俟看驗,略與敘談,徐起小遺。馮乘間取其名紙,於王字下添一鉤,徐不覺也。比入參禮畢,撫軍某公略詰數語,笑謂徐曰:「太爺儀貌溫文,尊名何不雅也?」徐目瞪,良久不解。公命取其稟示之,徐駭然慚汗,不敢久留。退至門房,與閽者相詰責,欲毆之。馮乃從旁笑解之,且曰:「此小弟所為也。乞饒其初犯,願獻印花房中元寶一箱贖罪。何如?」徐無可如何,忿然而出。同寮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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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元寶者,乃夫妻交媾時墊腰者也。昔禾中有富室子新婚,其婦妝奩中有一箱,所貯皆此物也。富室子不識何用,竊取其一,出示乃翁,問所用。翁掩口不能答。見者無不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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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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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鄉有甲乙相友善也,而皆貧。值寒食,甲墓祭歸,見道旁有破棺遺骸暴露。甲惻然,歸家取畚鍤為之掩覆。是夕夢一繭袍人來,感泣作謝曰:「蒙君子澤及枯骨,泉下無以為報。僕生時習六壬數,君從今可垂簾於市,僕當少效微勞,亦可為救貧之計。」甲疑為素所不習,鬼曰:「但聽我言,自當有驗。」甲謝之,醒而異焉。竊念一寒至此,何妨姑試其術,于是懸掛招紙。凡問卜者,鬼輒教之剖斷。有以失物告者,鬼陰語甲曰:「此物在渠家房後西北廂復壁內,然非人所竊也。」甲以語某,果如其言獲之。蓋其妻臨臥,以珠環置鏡台上,為鼠所銜入也。里中某翁家一白犬,忽於空中起,行至墻頭,翁遂病傷寒,劇甚。往問之,占曰:「此有野鬼求食,祀之可愈。」家人歸祀之,病良已。由是其門如市,年餘積貲累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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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偶詣甲,詢其何遽神驗乃爾。甲述其由,乙心羨焉。歸後亦荷畚鍤至郊外,覓得敗棺,如其法行之而返。是夜果有一鬼來謝,其狀顰眉蹙額,襤樓如丐。乙遂告以所欲,鬼欣然願為效力。乙大喜,以為指日可作富家翁矣,遂亦託其術。無何,問以所卜,鬼輒曰:「明日來。」易一人,鬼又曰:「明日來。」乙皆如其言應之,其人輒懷卦金而返。翌日更無有過而問焉者。乙還,以責其鬼,鬼曰:「某生前凡遇索債者,則應之以是。其他固未嫻也。」言已寂然,自是絕不復至。某懊恨不已。訪諸邑中,其人蓋以負欠累累,憂鬱成疾而死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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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史氏曰:老氏有言:「上德不德。」居今之世,欲求厚施而不望所報者,難言之矣。然欲冀獲報,而至於殘胬朽骼中求之者,亦已癡矣。況如某乙之鍥舟以求者哉?宜其為鬼所揶揄也。昔者西施病心而顰,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顰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走。彼知美顰,而不知顰之所以美也。如某之弄巧成拙,使前鬼而在其側,能不為之撫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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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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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初,東河之新橋柱下忽出兩蛇相鬥,移時不解。觀者漸眾。橋忽崩壞,壓而死者千人,蛇亦不見。事見厲樊榭《東城雜記》。此二蛇殆天使之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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