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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繹史摭遺卷十

《繹史摭遺卷十》[View] [Edit] [History]

1 吳郡李瑤子玉纂
2 目錄
3 武臣列傳
4 李定國靳統武鄭成功子經、孫克塽
5 案前史「原例」中,以孫可望降附本朝,例不得載,詳於「李定國傳」;以李成棟事屬無始,但於其子元胤傳中見諸;以鄭氏父子、祖孫仿「吳越世家」例,專合一傳之。此三者,溫氏僅存其說;考諸舊文,盡湮失矣。夫定國起家草澤,坎坷從王;其能拔志盡瘁、沒身不渝,彼孫賊豈得與之並議哉!李成棟有終無始、鄭芝龍有始無終,其揆一也。唐王之於鄭氏,初則倚若長城;芝龍開府安平,私榷洋稅,富與國侔。乃竟棄主如遺,棄家不顧。成功不得已,以子叛父;入海後,則自成一家。已雖陽奉粵朔而設官興寇,久稽天討,直與永明痛癢無關。今各摭其略,以備參觀,以副「佚史」之志,至成棟擾亂粵中,覆土毒民;奉王後又塊然負職,忌瞿留守則疏請召還、援金聲桓則中道醉死,俱旁見他傳。其子元胤怙勢攬權、勾黨斂賄,於五虎事間亦略書厥狀;他復無可紀錄也,茲姑從簡。
6 列傳十
7 李定國靳統武
8 李定國字鴻遠,延安人。與孫可望、艾能奇、劉文秀同為獻忠義子,賜張姓;與眾徇行諸郡縣。賊性喜殺,亂蜀時,立賞格:凡部卒日得男壯手足二百雙者授把總,女倍之;童稚不計。官以次進階,寅出酉還以為常;可望輩遂皆至將軍。
9 歲丙戌,我大清兵戮獻賊於西充之鳳凰坡;定國時偽稱撫南將軍,與可望、能奇、文秀及偽都督白文選、馮雙禮等招集殘寇,由重慶南竄。明年丁亥春,破遵義、入貴州。可望赴雲南救沙定洲之亂,令定國分兵襲臨安。臨安為沙部李阿楚駐守,拒戰甚力。定國乃穴地置炮,炮發城陷;阿楚赴火死,城中士民悉被屠。復圍晉寧及昆陽、呈貢,歸化,晉寧知州冷陽春、呈貢知縣夏祖訓等俱死之。江川知縣周柔強率兵拒於撫仙湖,戰敗,一軍盡殲。迤東諸郡屠戮之慘,不亞於蜀也。
10 時永明王立肇慶,詔令不及至;可望已據有全滇,妄自尊。還至黔中,自稱平東王。故在籍御史任僎、禮部主事方於宣倡議尊為國主,設內閣九卿、六部科道官。即以僎為吏、兵二部尚書,於宣為翰林編修。制鹵簿、定朝儀;擬偽號為「後明」,以干支紀年。改印篆九疊,鑄錢文曰「興朝通寶」。定國等皆自名為王;置四王府,盡撤昆陽、呈貢二城磚石為之。又毀民居萬餘間,作演武場。收各路工技悉歸行伍,隱然謀竊大號。然定國、能奇輩猶儕視之;定國尤倔強,遇事相亢。可望思所以示威,與文秀密為計;於己丑春以演武,當場縛定國,聲其罪,杖之百。已復相抱哭,令取沙定洲自贖。定國心滅之,念兄事久,未可造次發難;輒領所部馳至晉洱討定洲,圍以木城,絕其水道。閱五旬,諸蠻懼,降者相續。乃擒定洲及其屬數百人出;回至省,剝其皮,號令通衢。黔國公沐天波來具禮,謝雪不共仇;凡滇人之攖沙毒者,咸稱快焉。定國既並蠻部,聲勢益強;可望遂無以為制,獨霸之念於是乎沮。會聞粵東有君,乃具表奉朔,求封爵;孫、李之隙自此始。
11 永明王初封定國為侯,尋進公。壬辰春,王居安龍,進封西寧王。大清遣定南王孔有德統師南伐,有德分重兵駐柳州為聲援,己以七百騎趨河池州入黔。定國乃與馮雙禮由黎平出靖、馬進忠由鎮遠出沅,期於武岡會圖桂林。有德還軍,入桂林城守;遇於全州,戰不利。叛將陳邦傅及其子曾禹獲之,送貴州去其皮,戮之;有德自經死。
12 是時,定國軍威壯盛,不復受可望節制,可望忿甚。已而有衡州之敗;可望遺使往召,將以其敗也殺之。定國覺,不赴。進攻靖、沅、武岡,不下;乃疾走粵西。初追定國,雙禮邀擊定國;定國擒而釋之,故雙禮得傾心以事。明年癸巳春,可望自將精騎追定國;大兵抵寶慶,猝與之遇。雙禮將左、文選將右,而可望建龍旗、列鼓吹;大兵急攻之,大敗走,惟雙禮軍不動。大兵引還,乃以武、寶之間為界;定國遂據守粵西。
13 時王在安龍,日就窮促,憂懼加殷。可望又盡撤舊立太廟,括取近省田畝、鹽井之利,以官四、民六為令。王乃密與大學士吳貞毓、中官張福祿、全為國等謀遣給事中林青陽齎敕赴定國營,進封晉王;令統兵入扈。定國奉詔感泣,許以身報;王復鑄「屏翰親臣」金印賜之。已而,馬吉翔洩其謀於可望。甲午春,可望遣使詣王所,索同謀者;吉翔與內監龐天壽助之,自貞毓而下十八人俱被害。可望憾定國益深;定國亦恐其來襲,因出掠廉、雷,破高州,進攻新會,為大兵敗而走。乙未,退守南寧;可望攻常德,亦敗歸。王起居日困,諸將吏希可望指,率無人臣禮。丙申春,定國敗可望兵於田州,將迎王入滇。可望偵知,輒令白文選至安隆劫王赴黔;合宮皆慟哭,從官亦哭。文選雖為可望用,而心不直其所為;乃密告王曰:『姑遲之,候西府至』西府者,定國也。定國至,乃奉王由安南衛西趨雲南。滇中守將為劉文秀、王尚禮、王自奇等;文秀亦數怨可望,遂率騎私出迓,沐天波亦來迎。王入城,居可望第中。定國亟令收吉翔,將殺之;吉翔復媚事之,以免;尋與天壽仍用事。王封文秀為蜀王,尚禮、自奇亦封公;封文選鞏昌王。文選還,可望怒其二於晉也,盡奪其眾而鞿之。然以家口在滇,未敢反。明年丁酉夏,王命張虎歸其妻子。秋七月,孫賊遂舉兵反;詔削其爵。九月,定國、文秀軍於三坌河,與賊夾交水為陣。孫賊揣曾城必虛,別遣部下馬寶、張勝由尋甸襲雲南,自將勁卒與定國鬥。兵方合,賊眾大呼迎晉王,一軍瓦解;其大將白文選、馬進忠、馬維興等悉叛歸晉軍。而襲雲南之將馬寶,亦來降。惟張勝抵城下,尚禮將內應;天波知之,守以兵,得不發。定國還師擒勝於渾水塘,殺之;尚禮仰藥死。於是文秀、文選合兵窮追賊,賊狼狽入黔;挈妻子奔長沙,投我經略洪承疇軍前以降。馮雙禮截其所掠子女、玉帛還;論功,雙禮、進忠俱爵為王,其餘諸將進秩有差。
14 戊戌二月,王師自蜀、楚、粵三路會兵入黔。報至,定國分遣其將劉正國、楊武等扼守三陂、紅關諸險要,馬進忠駐貴州。四月,王自奇、關有才反;定國自將討平之。楚師入鎮遠,貴州告急,不及救;進忠遁,貴州遂失。蜀師至三陂,正國遁;遵義亦失。五月,蜀師破楊武兵於開州之倒流水。秋七月朔,王拜定國為招討大元帥,賜黃鉞。粵師抵獨山州;十月,三路兵俱集,戒期入滇。定國與雙禮等扼雞公背,圖復貴州;令文選守七星關。十二月,蜀師出遵義,趨天生橋,入烏撒。文選懼,棄關走沾益。會泗城州土司官岑繼祿導師入安隆,定國遣懷仁侯吳子聖御之,敗績;乃由盤江還兵拒戰,連敗於安隆之羅炎涼水井。大營、妻子俱散失,諸將北走不相顧,遂拔寨遁回;馬寶等降。報至,王奔永昌。己亥正月三日,大兵入雲南。王下詔罪己,定國還鉞待罪;請削秩,不許。
15 二月望日,大兵抵大理之玉龍關。文選戰敗,從沙木和走石甸;出鎮康,入木邦。定國令總兵靳統武以兵四千扈王奔騰越,己乃伏兵高黎貢山中。十八日,大兵次永昌;越日,次潞江。謀洩,定國出戰;勢不支,退至孟艮。王與馬吉翔、李建泰等連夜走;二十八日抵銅壁關,緬人令從者悉去兵器以入。既而白文選屯兵木邦,定國就之謀;曰:『主上入,緬敕漢兵無入關。我若深入,恐生不測禍。萬一北兵有警,此地無險要可御;莫若妥擇邊境屯集作後圖』。而文選以王左右無重兵,請身入捍衛;意不合。定國遂自引所部從孟艮抵猛緬駐札;前此潰眾陸續至,勢稍振。未幾,移營孟連;賀九儀邀文選部將張國用、趙得勝等皆投歸。旋約沅江土司那嵩為恢復計;孟艮酋長懼為所並,糾眾斗。定國滅之,遂據其城。時我大清命帥吳三桂破沅江,那嵩自焚死,事不果。九儀妻子在滇為三桂所得,命作書招之。九儀將出降,定國執殺之;國用、得勝皆鞅鞅。總兵唐宗堯,奸弁也;守磨艿。凡告奮勇投孟艮者,已悉收隸麾下;商賈往來者,財貨悉被劫。由是,南北道梗,滇中、阿瓦消息絕不通。已文選與定國別由木邦舉兵薄阿瓦。阿瓦者,緬人所都也;有新、舊二城,王居於舊而緬自處於新。文選急攻新城,城無備,幾破;緬人紿之曰:『三日後,出此讓王』。文選信之,卻兵十里;城中得固備。再攻之,翻為所擊;遂還兵至孟艮,會定國重逼阿瓦:時庚子秋九月也。
16 明年辛丑,緬人戰守兼修。夏四月,定國遣使入城求王,不許;相持久,乃退屯三十里。緬人於郊外立木城,日移而前偪寨下。五月,戰於垌𡊚;定國前隊稍卻,文選引兵橫截,夷眾大敗,遁入城。定國與文選決計渡河,先駕浮橋;將濟師,為緬所斷。復遣都督丁仲柳等於上流造船;工將竣,緬出奇兵焚擊,仲柳棄船走。初,定國屢購夷民具奏,密請王速計出坎;且言:『臣等兵不敢深入者,激則恐生內變也。必須善諭緬人,送之出境,方為上策。諸臣在內,何洩洩不以為意也』!王以璽書獎慰之。先後凡三十餘疏,半為緬人所獲,不得達。尋與文選議,分兵進次垌鄔;以十六舟攻之,復為緬人鑿沉其五,遂引還。而文選部下國用、得勝以九儀之死銜定國,挾文選北走,將出降。抵耿馬,遇定國部將吳三省。三省於安隆之敗,尋獲定國家口來詣孟艮。至則定國已移營;及至磨艿,知宗堯奸,殺之。兵弱不敢深入,流連孟定、耿馬間。文選退走抵此見三省,不言而涕。三省察有變,說以情、質以義,諸將心復動,復合軍屯於錫薄,伺定國信。吳三桂偵知之,亟令馬寶率兵追文選,且招之。三桂自引大兵入緬時,文選已內移;馬寶單騎馳及說之,遂降。王妃某氏,在文選營自縊死。是冬十二月朔,大兵臨阿瓦,檄緬人取王及妃。三日,緬酋數十突入王所,連座擁之去。夜漏二十刻,入三桂營。康熙元年壬寅春三月,至滇。夏四月十五日,王終於雲南府,明絕。宮眷北去。沅江總兵皮熊走水西,斷粒七日不死。執至,背立不順命;積十三日不食,始暗。越日,乃絕;戮其尸。熊女夫趙默被執,令具供;書絕命詞與之,亦受戮。定國聞王出,遣將入車里、暹羅諸國乞師,圖復;逗遛交址境上。及聞王歿,呼天慟哭,昕夕祈死。六月十一日生辰,病作;謂其子嗣興、部將靳統武曰:『任死荒徼,無降也』!越數日,定國卒。
17 統武尋亦死。嗣興乃以所部降。
18 「摭遺」曰:昔蒪鄉董氏言:『定國拔身群盜之中,秉忠反正,盡瘁事國,乃至崎嶇而死,呼天以明其心;亦古之烈丈夫哉!方其破兩粵、下衡陽,義聲先路,所在引領;使可望等同心齊力,雖汾陽臨淮之勛可希也。乃形勢偪而猜忌成、嫌疑積而戕賊並,分疆疾視、共穴鬥狠;座使菁英凋喪,不可收拾!夫天縱窮兇,禍及家國;雖揮魯陽之戈,莫填精衛之海!斯時北望燕云,而天兵直下,薄海歸心。嗟乎!李晉王之所懷,又何可告哉!至白文選間關異域,感泣風雨;其扼於部將不能引決,則有之。後之言者,倘見原焉』!
19 案「明史」「桂王傳」於王歿後,大書『李定國卒』。是定國之卒,若有關於明之末數也。「摭遺」補傳,大旨與蒪鄉所論若符契,倘亦不背於史氏「騰褒裁貶」之餘意邪!丙申之春,定國奉王居滇;恨馬吉翔之朋奸亂政也,亟遣靳統武捕之,並系其家人,將殺之。吉翔乃鼓其術,日媚統武及定國之客;客與靳俱墮術中,為之延譽於定國前,且微白其冤。定國憫之,召之入;吉翔即匍匐言:『惟王再造功,千古無兩。幸望見顏色,死且不朽。他是他非,不敢辯也』!言即涕出,叩頭不止。定國喜,乃釋之。後益諂其客,令慫恿定國薦己入閣,龐天壽亦再用。吉翔與客竟蟠結中外,盡握大權如故。客也者,金維新也;時夤緣,官至吏部侍郎。密敕之獄,吉翔危及中宮矣;讀「吳文忠傳」下,直令人發指,不減於曹瞞之逼伏後。事雖未行,罪實通天。奈何李晉王初欲殺之,終則恕之、暱之,亦何能免於後世之譏邪!至於王之剛斷不行,復起吉翔、天壽,則又烏足與議也□□!
20 孫賊之偽稱國主也,方於宣諂事尤甚;為之撰「國史」,奉獻賊偽太祖、比莊烈於桀紂,作「太祖本紀」;已言帝星明於井度,三箋勸進。後孫賊為定國所敗,即拔營挈妻子以所部奔降本朝;於宣恐禍及,即投書定國自辨。時錢邦芑為巡撫,抗節效死,人心傾向。於宣又上書願糾義旅,擒可望自效。邦芑覽之大笑,答以一絕云:『修史常年筆削餘,帝星井度竟成虛;秦宮火後收圖籍,猶見君家「勸進書」』!
21 鄭成功子經、孫克塽
22 鄭成功,南安人。其母倭婦也。本名森。生有異表。父芝龍攜之謁唐王;王故無子,奇其貌,賜國姓、改名成功。命典禁旅,日侍左右,輒以駙馬都尉體制尊寵之。丙戊春三月,封忠孝伯。福州破,母死於兵,號慟不自勝。後芝龍議降,持裾泣諫;不納。及北去,成功與其客及所部乘巨艦入海,收集餘眾數千,據南澳居焉。
23 芝龍初為海寇。以泉州桑梓地,侵漳而不侵泉;故漳人議剿、泉人議撫。福建巡撫沉猶龍招之降;既歸朝,屢平劇盜,積官至都督同知。劉香老之亂,福寧按察使曾櫻以百口保其平賊;得奏功。甲申冬十月,福王命充總兵官,鎮守福建。明年,封南安伯;遣兵入衛。其弟芝虎,有勇冠軍;以擒香老,歿於海。次鴻逵,亦充總兵官於鎮江。再次芝豹,與逵之子彩並為水師副將。唐王立,芝龍、鴻逵以定策勛,皆爵為侯;盡握中外權。芝豹、彩,亦進封伯。一門勛望,聲焰赫然;王優禮甚至。時大清兵日逼,招撫使黃熙胤者,晉江人也;以同里故,說芝龍歸命。芝龍因之,密使通款。初,芝龍定助餉例,有官助、紳助、大戶助之目;預征賦稅,大鬻爵官。王趣使出兵,每以餉絀辭。及王親戎意決,將行推轂禮。無已,乃命鴻逵為帥,號稱出浙東;以彩為副,出江右:強事出關。未越五百里,即疏報餉竭而還。會浙中魯藩監國,都督陳謙奉使至;芝龍與有舊,遂引之入見。啟函稱皇叔父;王怒,下謙於獄。芝龍疏救,不聽。御史陳邦芑密奏:『謙為魯心腹,與鄭氏交最深;不急除,恐生內患』!王因即命誅之。或以告芝龍;芝龍曰:『刑人於市必經吾門,吾且命停刑,願以吾官贖謙死』!比入朝,王故留久語至夜半;移謙於他所斬之。芝龍奔赴,伏尸慟哭,厚葬之;為文以祭,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句。中懷怨悱,去志遂堅。尋揚言海寇來犯,須速備御;令守關將施福盡撤兵還安平,拜疏即行。於是仙霞嶺二百里,遂為空壁;及大兵之入,竟不煩一矢加遺矣。安平,為芝龍築城自居之地;未幾,芝豹亦棄泉州奔回,共保此鎮。水陸畢備,軍容大盛。外雖示武,而內已納款;然猶懼以輔立唐王為罪。時我朝命帥貝勒王招以書曰:『我之所以重將軍者,以能文唐藩也。人臣事君必竭其力,力盡不勝天,則投明而事,建不世勛,此豪傑之舉也。今兩粵未平,鑄「閩粵總督」印以待』!芝龍得書大悅,即劫其眾奉表出降。諸將力諫,弟侄輩及成功皆痛哭勸止曰:『魚不可脫於淵也』!不聽。竟投福州大軍見貝勒,握手言歡,折箭為誓,痛飲三日。忽夜半,拔營挾以北去;從者五百人分隸各旗,莫能相見。芝龍因言:『吾子弟素非馴良,今擁兵海上,脫有變,奈何』?貝勒曰:『此無與爾事,亦非吾慮所及者』!
24 既後,永明王立。成功歸自南澳,泊鼓浪嶼,寇海澄。與鴻逵合攻泉,敗我守將趙國佐於桃花山;復攻同安、漳浦。己丑春,下雲霄、薄詔安,屯分水關。秋七月,王遣使詣島,封廣平公。
25 庚寅,潮人黃海如邀成功入潮,與大兵戰。兵卻,乃乘流至中左所即廈門;從兄聯據。比成功至,聯方醉臥萬石巖,不得通;詰朝相見,笑曰:『兄能以一軍假我乎』?聯不及答,諸銳突前挽其舟,部下皆讋服。聯亟竄入金門愬於彩,彩將全軍出避;聯沮之,而又不為備。金門,浯州也;與廈門並隸同安為兩島。成功馳至,夜襲之。遂雄踞兩島間,兵勢日強;海寇之在東南者盡歸心焉。是冬,大兵破廣州,總督杜永和奔瓊州。
26 明年,成功率兵南寇。時黃澍久受職,出為福建巡道;密與撫臣張學聖謀,垂涎金穴,邀鎮將馬得功乘隙潛往,傾其家。成功恨之刻骨;稱索償,乃並力轉攻沿海屬邑,皆下之。初,芝龍出入海中,每一海舶例入金三千;不得鄭氏旗,不能行也。以故富與國埒。
27 壬辰春,定西侯張名振、大學士沈宸荃、兵部侍郎張煌言奉魯監國航海至,入居中左所;成功禮待頗恭。夏五月,成功進圍漳州;凡七閱月,城中糧盡,人相食,死者枕籍。有士人饑死,鄰舍兒竊食之;剖其腹,歷歷昏故紙,字跡可數;鄰舍兒亦一慟絕。癸巳,援師至,屢獲勝仗,成功退保海澄。海澄被圍,城壞百餘丈;成功親冒矢石堵御,得以全。一日空炮遞發,成功令曰:『是將臨城矣』!勒兵挺巨斧,視敵之緣城者斫。官兵渡濠大呼登城,城上眾斧齊舉,隨斫隨落,濠為之平;圍遂解。
28 甲午,魯監國徙居金門,自去其號;成功禮待少懈。會我朝下令招安,芝豹等皆就撫去;成功不順命,乘機登岸措餉,大擾福州、興化等郡。冬,復議撫局,成功不應;芝龍、芝豹俱遣戍遐方。
29 乙未,寇仙游,破舟山暨惠安、同安、南安等邑。丙申,進略溫、臺。還攻寧德,殺我守將阿克襄;襄墜馬,猶手刃數人以死。
30 及戊戌,永明王命周金湯航海至,進封成功為延平郡王;遂議大舉入寇。從行甲士凡十七萬,以五萬習水戰、五萬習騎射、五萬習步擊,以萬人為往來策應,以萬人為鐵人。鐵人者,披鐵甲,繪朱碧彪文;聳立陣前,砍馬足,最堅銳。以侍郎張煌言為監軍。抵浙境,陷樂清、寧海等邑。比次羊山,颶風怒發,碎巨艦百餘,漂沒士卒八千餘人;義陽王者亦溺死。成功廢然返。
31 明年己亥五月,復出崇明入江。抵京口、奪瓜洲、圍鎮江,大軍分五路疊壘而陣。成功令周麾傳炮,金鼓震作,與江聲相沸騰;士卒皆下馬殊死戰。郡中懼,走降相繼;屬邑皆下。部將甘輝進曰:『斷瓜洲,則山東之師可扼;據北固,則兩浙之路不通。但須坐鎮於此,南都可不勞而定也』。弗納。竟薄金陵,至觀音門。已而登陸,屯嶽廟山;輕敵不備,縱酒為歡。煌言與輝並苦諫,以嚴城師老,猝不得拔,必生中變;復不納。久之,大軍由儀鳳門穴城出,銜枚疾走,直搗中堅;別以騎兵數萬繞出山後,夾攻之。遂大潰,諸將北走不相顧。甘輝以數騎奔江口,被執死之。成功急麾兵退,以舟遯。及崇明,攻之不下;棄而歸。冬十月還島,痛哭甘輝而後入;曰:『試從其言不及此』!令立廟旌其忠。時煌言先已自領所部由蕪湖進取徽、寧諸路也。
32 庚子夏,王師進討,以廣東降將為導;大小數陣,殺傷相當。洎戰海上,我軍不諳海性,暈眩不能成列;成功手自搴旗。風吼濤湧,我軍退,多陷於淖。將軍達素者自殺。
33 辛丑,成功議奪臺灣。臺灣強富為四省之要,袤延三千里。初,芝龍與群盔出沒其間,後為紅夷所踞。成功自江南敗歸,勢漸蹙;亟思拓地。三月,以百艘泊澎湖,次鹿耳門。向維水淺沙膠,必紆折數四始攏岸;至是,潮水驟漲高丈餘,揚帆直達。夷人驚怖莫措,遂克赤嵌城,進逼王城。城為荷蘭所居,久不下。冬十月,我朝棄芝龍於柴市,鄭氏子孫之在京者無少長皆伏法。十二月,成功悉力攻荷蘭城,曰:『斯為先人故土,所志在城;餘仍以歸汝』!荷蘭乃出降。成功既克臺灣,即以安平鎮名之;制法律、定職官、興學校、修武備,大起池館,延納名流。以赤嵌城為承天府,縣曰天興、萬年。成功擾亂海疆,迄於僭立,凡十七載。康熙元年壬寅五月,卒;年三十有九。臺人以其弟襲為代。
34 時長子經出守廈門;訃至,經自稱「招討大將軍」,嗣立。我帥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遣人持書招之,經請如朝鮮例;不報。是冬,臺人謀奉襲拒經。經領兵克之,遂入臺。癸未,永明王終;而經猶奉永歷之號。既而,王師南征逼兩島,兩島之民爛焉。
35 至七年戊申,詔大臣明珠、蔡毓榮赴漳,檄興化知府慕天顏往撫之;經仍以朝鮮事例為請。後吳三桂據滇、黔、巴蜀以叛,耿精忠亦以閩叛。精忠先與經交惡,常從漳、泉間相劫殺;旋復和。王師屢出,剿撫並加,不遜。十四年乙卯,經據有泉、潮、漳、韶、惠、汀、興、邵八郡地。又三年,安溪鄉官李光地以蠟書上剿寇事宜。尋王師戰於龍虎山,斬首四千級,擄獲千二百人,亡溺者以萬數。
36 及二十年辛酉六月,經卒。長子克𡒉嗣,偽稱監國,實非鄭氏出;經母董即收殺之,以次子克塽嗣。諸地侵削,兩島亦覆;僅守臺灣以處。
37 越二年夏,王師發銅山,抵澎湖。澎湖水故咸,師至味忽甘。鏖戰十數陣,戰艦被焚者數百,甲士死傷者無算。克塽勢不支,決計納款;遣其將劉國昌、馮錫珪等齎延平王招討大將軍金印各一、公侯伯及將軍都督銀印五,籍土地、戶口、府庫、軍實詣軍門降。時康熙二十二年癸亥秋七月也。克塽入都,歸漢軍,授公爵。鄭氏自成功迄此凡三世,竊據三十八年。自是,海宇悉平。
38 「摭遺」曰:澎湖之水,於鄭氏亦異矣哉!水漲則興,水甘則亡。成功內寇,於嶽廟卜;有羽士以珓詞示之曰:『青海到門宏大業,白波回味起重城』。噫!即此僭隨機數十年,亦神乎其兆矣。臺灣舊無城,惟紅毛城在西南角,為荷蘭所居;鄭氏之故宮在焉。國朝因之,特設郡縣。北園及海會寺,皆其別館,以留待賓客者。澎湖為臺海門戶,鹿耳門則臺灣海之咽喉也。當成功時,有遼王之後術桂者稱寧靜王,渡海來依;駐澎湖口。既敗,術桂以王印授塽,投繯死。其妾五人袁氏、王氏、秀姑、荷姐、梅姐,俱從縊。塽既投誠受爵,於庚辰春乞歸葬其祖與父;許之。於是成功及經之喪,得歸葬南安。
39 「摭遺」補曰:臺灣自生民來,不通上國。迨崇禎時,芝龍為盜,始屯聚於此;既而受前明招撫之命,又棄之。及丙戌芝龍降於我朝,其子成功不從,聚其故部,據有廈門、金門二島,以侵軼中土。己亥大舉,自江寧敗歸,始取臺灣定為老巢,而往來二島間為窺釁計。
40 壬寅,成功歿;其諸將如施烺、黃梧等先已降於我。至二島既平,成功子經遁入臺灣;兵不及萬、船不滿百,勢稍衰。康熙十有二年,三藩難作,靖南王耿精忠反於福建;次年,始乞師於鄭氏。臺人大喜,亟渡海而西。閩中故皆鄭氏恩舊,精忠之海澄總兵趙得勝首約同官劉國軒等皆附於經;精忠始懼。經遣人說精忠借漳、泉二府以治兵,精忠難之。經怒,遽取泉州,南取廣之潮州。次年,又敗漳州;精忠大懼。吳三桂累為精忠請,令畫楓亭之界守之;然不獲成。至十六三桂令尚之信割惠州賂經,重申盟。然鄭氏不旋踵取汀州,復大振;精忠勢失,乃歸朝。至十六年,王師收復邵武、興此、漳、泉之地;經遁入廈門。其潮州守將劉進忠亦出降,經遂棄惠州去。明年春,鄭氏復出,沿海洲堡連下十數處。時其驍將曰劉國軒、曰吳淑、曰何佑,而國軒尤競。於是總督郎廷相檄調官軍四路合剿,大戰兼旬;提督段應舉戰於祖山,大敗,奔入海澄。國軒取平和,還圍海澄;斷塹環樁,飛鳥莫能度。沿海之士,從者如云。至夏六月,海澄食盡。城陷,應舉自縊死之;官軍失陷三萬餘丁、馬萬餘匹。國軒乘勝,復下漳平、長泰、同安,略取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諸邑。秋七月,圍泉州,號稱十萬。至九月,始解泉州圍而力致漳州;鄭氏乃大會二十八鎮兵為十九寨,列烽相望。國軒以十七鎮精兵三萬軍於西,吳淑、何佑以十一鎮精兵二萬軍於南,請與大兵戰於龍虎、蜈蚣二山之間,聲勢寖大。官軍中餒,累戰不利。久之,恃勝兵驕;而制軍姚啟聖善調度,密飭諸將出不意奮擊之,連破十六營,士卒死傷以萬計。國軒泅水遁,奔還海澄;官軍遂復長泰、同安。是冬議撫,制軍遣中書舍人張雄入廈門說之;經不從。既而,用間言散鄭氏大將及五鎮兵。十九年正月,官軍逼海壇,鄭氏戈船將朱天貴叛降;即用之,盡破水師十九寨。國軒茫然失恃,遂棄海澄入廈門。追兵逼之,國軒復棄廈門、金門,奉經入臺灣。其時成功之妻董氏尚在堂,數經曰:『汝父之業衰矣。汝輩不才之子,其更無往也』!初,閩人當成功之世,內輸官賦、外又竭應鄭氏之餉,歲以為常。奸民因而盜竊,日出事滋。於是有遷界之議:定沿海之界而遷之域內,出界者死。被遷之民,流離蕩析,又盡失海上魚蜃之利,而閩益貧。已而耿、鄭之亂交作,殺掠所至,不知誰兵。閩中駐一王、一貝子、一公、一伯,將軍都統以下各開幕府。所將皆禁旅,無所得居,則以民屋居之;無所得器械,即以屋中之器械供之;無所得役,即以屋中之民役之。朋淫其妻女、系其老幼,喑啞叱吒;稍不如意,棰楚橫至,日有死者。加以饑饉,而民之存者寡矣。及鄭氏奔入海澄,耿精忠奉詔入京,界始復開,而民困少蘇。時鄭經有嬖人施亥者,制軍密招之,令擒經以自歸;事洩。會經死,嗣子克塽年少,其行人傅為霖通於我將,聯續順公沉瑞以覆鄭氏。續順公者,先為明將,名志祥,自遼左來歸;已有「恭順」、「懷順」、「智順」三王之號,故號以「續順」。其後鎮閩,移粵。耿逆時,並其軍,遷之饒平。鄭氏攻饒平而獲之,遂以入臺。乃與官軍通,密糾十一鎮同日發難。事洩,瑞等死。國軒居臺而被刺者再;鄭氏以此,益崩剝不知所為。方施烺之叛成功而歸附也,我朝用為水師提督;既以出兵無功,召入京。至是,以督臣薦,仍領水師出。以康熙二十二年夏六月,師下澎湖;國軒守娘媽宮。颶風夜發,潮立如山;烺軍前鋒,皆為急流飄散。國軒自將精兵二萬,自牛心灣出;別遣部將以精兵萬自雞籠嶼出,夾攻之;集矢於烺之目,烺懼。已而澎湖水驟長,官軍因復進。其降將朱天貴先達,大敗國軒軍,降者甚眾;而天貴亦為國軒所斬。國軒力竭,由吼門逸去。先是,漳浦有道士黃性震者,自臺出降,自言能得國軒要領。制軍姚公以千戶使奉密書說之,國軒曾以書來報;至是,性震故洩之,於是鄭氏君臣相猜。既敗,欲更出鬥,而人心已渙失;大兵遂由鹿耳門平行而入。秋七月甲午,國軒以鄭氏降,繳上成功所遺延平郡王、漳國公、招討大將軍、忠孝伯、御營都督等印信,除道出迎。八月癸亥,大兵入城,臺海始盡隸版圖云又案:是役也,勛實出於閩督姚公啟聖,而施烺貪其功上之。姚後疽發背,卒。鄭氏之初興也,廈門有浮石,其文曰:『生女滅雞,十億相倚,丁庚小熙』。十億者,兆也;倚以女,姚也。酉者,雞也;成功之賜姓,歲在酉:而天實早有以告之也。本傳於成功卒後,經以下事跡從簡。蓋以永明既殂,則勝朝之餘氣已絕;而經也、克塽也,據險負固,我疆是寇,且隱有目王志矣。夫芝龍不過一吏人子耳,少時以投石見相、以拜劍得魁,蹋島數十年,嬗立迄三世;洵非草竊幸致者比。「摭遺」始末麤具,茲並及夫「臺海歸誠」之略云
41 附注:芝龍父紹祖,家於南安石井里;為泉州庫吏。府治後衙,與庫隔一街相望。芝龍時十歲,戲投石子誤中太守蔡善繼額;擒治之,見其貌奇之,曰:『法當貴,且封侯』!釋之。不數年,芝龍與其弟芝虎流入海島為盜。渠者沒,眾無所統,例禱於天;蓋貯米一斛,插以劍,使各當劍拜,拜而劍躍動者,天授也。以次至芝龍,載拜,劍躍於地。眾咸異之,遂推以為魁。
URN: ctp:ws340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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