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 |
2 | 《明文海》巻三百四十一 餘姚黃宗羲編記十五 |
3 | 紀事 |
4 | 書閩中死事 |
5 | 嗚呼,元末天下亂,大都小邑,棄君叛父而賣降者,何其衆也,於是綱常幾斁矣,然其間以節義自見者,亦時時有焉,豈天衷民彜固不可泯耶?嵗戊申,國兵取閩,以歩騎由杉闗,擣邵武,遂克建寜,以舟師由海道破福州,遂取汀、劍,而興化、漳、泉皆望風納欵,閩八州不兩月悉平,當是時,大小守吏亡慮數千百,而能死者僅得兩人焉,曰拜特穆爾,曰徳哩黙色,此兩人者,從習於仕宦,未必明乎聖賢道徳之教,及其從容就義,雖古烈丈夫何以加焉?故特采其事,著於篇。 |
6 | 拜特穆爾者,字君夀,䝉古人也,歴仕素著,廉能名。至正中,以選為福建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行省治福州,我師至城下,城將䧟,引其妻妾五人至樓上,慷慨謂之曰:「丈夫死國,婦人死夫,義也!今城不守,吾且死,若等能吾從乎?」皆泣謝曰:「無他志也,有死而已!」即皆引繩自縊死,有十嵗,女度其不能自殺,呼諸佛龕前,紿之曰:「汝稽顙拜佛可保,爹娘無恙也」。甫拜,挈米囊壓其背囊,米重,女即死,囊下獨念宗嗣不可絶,而有男始三嵗,命乳媪抱匿旁近民居中,仍俾賫金銀自隨,謂之曰:「萬一事不測,以此贖性命,或可全也」。未幾,兵入城,乃引燈,然屋四圍牕,有頃火,四面發,遂焚死。 |
7 | 徳哩黙色者,字子初,回回人也。性剛狠,敏於吏事,事母孝。年四十猶不仕,曰:「吾不忍舍吾母也」。由宿衞用年勞,授行軍政院崇教,三遷為漳州路達嚕噶齊。居官三年,民安之。時陳有定據閩中諸郡甲兵錢糓之政,用其私人總制之。朝廷命官皆不得有所與,王師比及境總制者,即以城納降,勢已不可為,仰天嘆曰:「吾不才,不數年致位三品,國恩厚矣,無可以報國恩者,惟有死」。居無何,吏報新朝詔諭使者至,禮當出城迓。從容語吏曰:「爾苐往,吾行出矣」。乃被公服詣㕔事,北面再拜畢,取印斫其文,又取手版書曰「大元臣子置案上,据其坐以坐,即引佩刀剸喉中斷喉以死。既死,手執刀按膝坐,儼然如生時。郡民相聚哭庭,下歛其屍,葬城東門。 |
8 | 嗚呼!昔宋季李芾守潭州,有元阿爾哈雅之師,至潭州䧟,芾舉室殺身自焚死。趙卯發守池州,巴延軍南下,郡佐舉城降,卯發與其妻同縊死。死節之烈,近世希與為比者,去今百年,人稱道之歴歴,如前日事抑,豈特百年間人稱道之不置,雖千萬世不泯可也。嗚呼!以余觀此兩人,視芾卯發何媿焉? |
9 | 溪山讀書記》 |
10 | 吉水縣東行七里,永豐江上鳳凰,山勢翔動,有釣臺瀑布,與嚴陵君隠居無以異也。其隔岸陂陀平衍,風氣迴合於人居,尤宜先曾祖,姑令子巽湖胡隠君為別墅焉。有溪山風月樓在元盛時,大夫士之詠歌至矣。隠君令子仲芳為余娣妹婿,少時嘗往顧瞻,徘徊以為使。有書數巻臨清流,䕃佳樹登山而望,俯潭而漁,雖酌清水食,脫粟擷園蔬而雜之,亦曰:「樂哉!千駟萬鍾,何足道哉!」此予之夙志也。予甥宗訓少從予逰,聞予言甚熟,於是優㳺奉親讀書二十餘年,予之所願慕而不可得者,宗訓厭飫而深得之也,豈若予之勤勞鞅掌哉!雖然,書不可不讀,有不必讀者有不可讀者,方外異端之書不必讀,妄誕迂怪之書不必讀,駁雜之書不必讀,滛泆之書不必讀,刻薄之書不可讀,余少時無所不讀,是以舍溪山之樂而從事於外,至今欲為山林之樂,不可得也。而後知昔之所讀有,不必有不可,而今始欲取六經正文端誦而求之也。宗訓廼以溪山讀書請為記,前已為之銘,又以此語復之。 |
11 | 焦氏廬墓記》 |
12 | 甲辰三年,江西道提刑按察,分司行部至進賢縣,舉儒士二人焉,其一人雷逸清,其一人焦致中、雷氏,堅苦澹泊,在家務耕稼,焦氏教授里中,有孝行,嵗當壬辰癸已之時,江南兵火大作,焦之父母亡,流離轉徙之中,乃能不飲酒、不食肉,與人言輒流涕,執親之喪三年,及亂定還鄉,又廬墓側三年,嗚呼!當此之際,世道之大變何如也?父子不相顧,兄弟離散,君臣之義暌,夫婦之道缺,儒者多衣短衣,帶長刀,踐獵戎行,一朝依附,權勢假名為公卿郎將,即可以得志,斬艾人如草菅,區區守行義出門,有誰可相告語也?而焦氏獨能力行孝弟於此時邪?夫孝弟也者,士大夫百行之常,亦無足多,上人乃能於三綱淪沒九法斁壞之際,此為難能耳!人者仁也,仁人之生徳也,孝弟生徳之本根也,本根植立,則枝葉之條達鬯,茂可計日而冀矣!每念彼同時之人,馳騖於形勢之途,而不知返膠固於刼奪之域而不能拔,此皆蹈夫死之道也。夫有死之道者,今而澌盡泯滅,化為冷灰,微塵不復有聞於時,有生之徳者,今皆領薦於上大夫,將有人民社稷之任,進為當時聞人,故今特為雷氏作逸清堂序,又為焦氏作廬墓記者,見我國家收拾天下人才,未嘗專事藝文之末,而遺於孝弟力田之本也,吾黨之士,亦可以為之儆懼矣! |
13 | 虎咥木偶人。記 |
14 | 嵗乙,已饑而多虎,夜則盜相迹於道,莫敢捕逐之者。是秋,安成山氓有忿人盜已蔬者,以里祠之神,類能威殛人也,則迎致而露禱焉,與相約曰:必得盜,見厲乃歸,否則終露暴焉!」其神固木偶也,長短大小,畧與人等,又衣眞絳,衣冠大冠,儀狀儼赫,過者不敢正視,既數日矣,方夜半月,朗朗在地門外勃窣若聞行地聲,其人以為盜且復至也,亟起從壁間覘之,見一虎逐逐,然來至神所,以為人也,為之曵尾,睢盱傍徨左右欲卻,欲前者數四,偶人不動,乃稍近對,踞注視久之,忽有風揚其襟,若將起而動者,虎直前奮攫之,囓其首,始知偶人刻桐為之桐木柔脆,嵗久且腐,牽掛虎牙,至膠其兩,頥不得吐嗑,虎為之揺,首振胸跳擲以求解,不可,益駭怒,卒踐蹙頓掉左右揮,拉始得脫乃去,見者大驚,且奔告其里人咸來聚觀,見偶人軀幹手足,狼籍道上,無有完者,因私悼神之無辜,怪虎之暴,而又笑其眩睛,不知,以至於此也。其家故畜豕,他日虎復來伺知之,夜躍入垣內,有虎阱伏牢側,弗之覺也,竟失足䧟阱中,咆哮騰躍,窮蹙不得出,衆急聚,挺刃相擊死,因叩首謝神曰:吾神固聰也!今虎死於是其譴怒之所致歟?乃相率舁死,虎祭而食之,更刻木為神軀,益製美衣衣之,歸神於祠,盜亦遂絶,嗟乎!虎之毒人甚矣!乃有乘以肆奸者,彼寜復知有天道哉?方虎之咥木偶人誤也,然冐冠衣而據非其所者,卒能致禍,偶人其假冐而失所據者歟?乃虎之隕於阱也,若有使然者,然貪得不已,自足以䘮其身不必神之所為,而偶人以毀䘮之餘,邂逅虎斃,遂食厚報,亦過倖矣!彼悻悻然不勝於得䘮之末,而反覆繆迷以逞媚於鬼神者,豈非愚且惑哉?卒之虎斃於阱,盜息於野,天道之應微矣,而儆戒之機不亦妙乎? |
15 | 《漁記》 |
16 | 郡北出城,咫尺許,有大陂,元至正間,予客處陂上,日見人以智巧,致陂中之魚最稔,方其水之盈也,人則羅坐以釣,顧其魚有得有不得人,乃置一器,狀若仰盂,實膳膏薌,其中置水底泥沙上魚,聞其薌則叢至,及下釣則無不得也。或坐舟中,手持一綸,以其緡貫竿杪緡之末,懸一大珠珠之下,有一小鈎魚見珠狎而戲焉,口數著鈎,則不可遁矣。或以叉或以射,或設罾而起伏之,或約十餘舟圍繞以進,一人擊楫,則齊力旋網,否則以細絲結數罟以絶其流,先戒一人以楫扣舷上,或拍擊水面,使魚跳躍而入,否則以一網繫百罭其上,人左右掣其大綱,人曳而前趨,則魚亦皆得,有搤鸕鷀之吭而奪之。魚乂有潛行水底,以手摭魚以出,有投擲葉中觸魚,使魚困而上浮,有左手持小網若翻車然者。仰承大防,下右手持短木通防之。槎內有棹一舟淺而長者,側其舟著水,面並沙際而往,舟激水魚,驚而躍入,舟中有作梁水上竅,其下納笥,竅中有穴其水中若大甕,以箔其上,俟水殺而取焉。水既上則罩,迨夜則以火燭水魚見火而出水,面亦罩而得焉。水涸可尺許,乃以網設水魚,上手按而取之,或以蜃灰洒石罅,以橛入罅內及逐魚以出者。水竭,盡人以竹丈餘織其半,若覆簣下,繫一小囊,卻行而爬搔,凡泥上魚𤨏碎長不滿寸者,皆入囊中。嗚呼,忍哉!古者山澤皆有厲禁,今也民得以盡取,惟恐智巧之不足也,魚雖欲自蔽,可乎?孔子曰:「竭澤而魚,則蛟龍不戲」。其淵」豈非此之謂歟! |
17 | 滇南慟哭記。 |
18 | 先公以洪武五年正月奉使雲南,招諭元梁王,六月抵其境,六年遇害,至二十五年,不肖孤紳竊祿西川,屢請於蜀王殿下,二十八年冬,得㫖十二月朔日戒行,次年二月二十三日到滇,次日叅見岷府退謁藩閫文武大臣及士人庶友,至以情事為告,聞者憫之,競為咨訪。二十五日,有僰人畫工何仁可年七十餘,來言親炙先公於佑聖宮甚久,至繪素之事,亦多經指授,且云初來時,梁王甚加禮敬,府僚大臣若司徒達爾瑪恭政、喻金閭高撫慰,軰尤所尊重,凡見梁王必以天命所歸,人心所屬之理,為之開說,退諭其臣僚,尤加委曲,梁之君臣,亦知元社已屋皆有降意,時元之故主出奔朔漠者,遣侍郎托克托自西蕃來,通耗索援,且刼以危言,必欲殺我使以固梁王意,梁王不忍遽絶於我朝,迺匿先公於民間,托克托聞之,謂曰:國家顚覆而不能救,反欲逺附他人邪?躍馬而起。梁王不得已,遂出先公以見之,托克托欲加屈辱,先公慷慨罵曰:天訖汝元命,我朝實代之,汝如皭火餘燼,尚欲假息以與日月爭光耶?我將命逺來,豈為汝屈?今惟有死而已!或解曰:兩國交争,不罪來使,不從則遣之,彼何罪焉?況王公才器,天下無雙,宜有以全之。托克托曰:今日雖孔子在,義不可留。梁王不能救,先公,復顧梁王謂曰:汝朝殺我,大兵夕至矣!亦不聽,遂遇害。時為臘日未申時,葢棘人以此日為節日,故久不忘也。諱日,城中父老士女,莫不垂淚,達爾瑪既陳奠祭,左右具衣冠,斂之以禮,即日舁至地藏寺北漏澤園,化之以火,諱所,即今之觀音寺前三市街,言訖,引至漏澤園,躃踊設奠,是夕宿地藏寺,自此連日至彼展哀。至二十七日,紳別訪南闗董金剛保,以合其說,葢以先公嘗主其家故也。金剛保亦引至觀音寺前,指以諱所號慟間,市人競來致問,中有蘇奴者,前言棺木,實其家所備,葢其兄慶時為元帥,故達爾瑪一以後事委之,其言遺事略與仁可同,但奴則云火化在小南門,城壕邉復引至歴,指其處,哀未止,有僧從西來,自言年百嵗,口述遺事甚悉,紳拱問化後遺殖何在?僧言彼時上下恟懼,誰復道及此者三人之言,遺殖並同,自是士民僧道,多來稱述,先公容貌、言行、嗜好、製作、動靜,僕從皆可稽,但無能知夫葬所者,因姑設次為位於地藏寺之東夾室,越明日漏四下,陳設於寺門外,告祭於雲南府城隍里社寺伽藍等神,備述事情之由,禮畢,奉新製木主,就觀音寺諱所盡哀題,主禮畢,迎回地藏寺,位次昧爽,行正祭禮。先是,布政張公紞叅議,范公祖嘗訪先公節行於臨安儒士賈寛。寛,達爾瑪門客也,故獲待先公最宻,因言曾有詩見寄可考,暨紳至張公,即命迎寛三月十日,寛至所言與前頗同,乃云化後達爾瑪已使藏於地藏寺之旁,後十許日,寛往哭之,止見平土而不結丘壠,自國兵來,陵谷變遷已不可認,迄今犁鋤洊臻,屋廬相望,想像亦不能得其彷佛也。寛又云:先公前館於報國寺,後因托克托至,遂移館於春登楊氏家,平日杜門,不接人事,惟讀書著述,有文集二大冊,達爾瑪録本藏於家,後併原稿,不知何在寛年高質重所言似非虛妄者。又杭士劉有年近見宜梁民李鈜,鈜自言其父起宗為樞宻院都事,好士而知書,曾延先公於家甚久,後事皆其經理,今葬所。惟鈜知之有年,前任沅庠時,常接見先公,故聞之甚留意。越半月,紳至滇有年,即來告,且為書招鈜。十一日,鈜至口,述遺事亦悉,又舉先公題其竹軒三絶句,遂導紳至於東門外之百歩,指羣塚千百而言曰:大畧記在此處,而羣塜盡遭發掘無遺者。紳見其年少,不敢盡信,又見頗能記憶,亦不敢不信,遂於其處仰天大慟。次日,於羣塜旁擇曠地,仍設此為位,迎神主陳祭,祭畢,復奉歸寺之元次。越十日,奉神主而返,鳴呼哀哉!紳之初志,鋭欲訪求遺殖,歸葬先壠以襄,大事不幸,嵗久事殊,以至此極,雖粉身碎骨,亦不足以贖其辜,他日尚何靣目見先公於九原者哉?擗踊之餘,因忍死備記於簡,以志不忘終天之恨,且使後世子孫有以知其荼毒。嗚呼痛哉! |
19 | 觀捕魚記 |
20 | 松江産魚,非一取魚者,或以罩,或以叉,或以笱,或以罾,巨家則斫大樹置水中,為魚叢魚大小畢赴之,縱橫盤互,人亦無敢輒捕者,故萃而不去。天始寒大合,漁者編竹,斷東西津口以防其軼,乃輒樹兩涯,鼓而敺之,魚失其所依,或駭而躍,或怒而突戢,戢然已在釡中矣。於是駕百斛之舟,沉九囊之網,掩其左右,遮其前後,而盈車之族,如針之屬,脫此掛彼,損鱗折尾,無一縱者,予觀而嘆曰:魚之托於水也,非無九州四海之歸也,而歸於數畝之陂、朽株之下,以為至安無患,若登龍門焉,惡知誘之者將以制之,養之者將以殺之,人之機亦巧且深矣!予又傷其盡而無遺,何其不仁之甚耶?嗚呼!天下之死於盡取者,豈獨魚已乎,豈獨魚已乎!故書為記。 |
21 | 《舵師記》 |
22 | 舟之載舵主之舵操,縱疾舒得失,而舟之安危繫焉,故凡傭於舟者,皆以力而舵師兼智力長焉,其受直也恒倍,或參伍其載而取之,然非素諳是者,非惟人之不任,而亦不敢輕任於人,其責葢甚重也哉?嵗戊戌,予奉使北還,買舟以載得寜波舵師某甲,予見其醉而使酒,曰:夫夫也,詎能舵舟同載者,曰子以傭役人,而乃貌取之乎?且其直廉又易與,毋慮為也。予固疑之,比渡淮及湖中流而衝風作,狼狽失勢者幾旁舟,皆笑之曰:是特其小小者耳!使之乎?大江,則將奚為?予問同載者曰:嚮吾言之何如?則皆愀然曰:今之舵舟者皆是已此,特其甚者,奚暇渠之笑哉?予曰:然則是吾任者之過矣,彼敢輕以任人,何耶?應者曰:子以彼為工其技而利濟人,與其將以舟利而冒其名者,與夫利濟人者,必世業於舟,其捐費博,其資利逺,凡舟之須,皆工且良,故傭必擇人,況於舵師乎?其以身任載也,毀譽不顧,夷險在已,視其載之輕重,與其舟之輕重侔焉,是或足任者矣。若夫以舟利者則不然,其於舟也,朝僦之夕,業之無湏博費,不期逺利,乘人之載而弋取之,不得,則下上而求合焉,毀譽夷險,汩然於中也,使欲載者,樂其易與,且利其廉,儌倖以無事,往往以渉大江,猶安流也,而況於淮與湖哉?予曰:安危同勢也,喜患同情也,彼豈異於人者歟?應者曰:良師先勢而違情,庸師情廹而情見,故曰前車覆,後車戒」。審如是,天下惡有僨事者哉?予曰:嘻!此名言也,顧命童子濡毫記之」。 |
23 | 記會稽周士翔先生遺語》四絶句。 余憶十載,前假館常熟南野陳氏,頻年與㑹稽周士翔先生,往來聨榻,士翔常語,余記其先翁有言:當元末,閩中某城遭陳友定之亂,兵圍久之,有城主忘其姓名,固守不下,城䧟被執,友定謂曰:汝不知有天數耶?其人曰:我但知為臣死忠,為子死孝,固不知天命為何等物也。遂被害。又有一人,亦忘其姓氏,殺父仇,於既赦之後,憲司執之,問曰:汝不知國家有赦耶?答曰:殺人賊,國家之法有赦,人子之心不赦也,竟致於理。嗚呼!士翔當日之言,歴歴在耳!今士翔仙去久矣,昨夜忽夢見之,既覺,因憶舊言為賦,此以記之,非惟先哲之忠,且孝得以不泯,抑亦足以為名,教之一助云:時甲戌,二月七日也,不知天數為何物?忠孝惟求死即休,只此一言才出口,遂令亂賊永含羞。 |
24 | 父仇不報,活何為樂府曾聞太白詞。人子不從天子,赦片言千載有餘師。 |
25 | 宋香荔枝記》 |
26 | 莆中名産為異品荔枝之尤者,惟陳紫、宋香為絶勝。其見諸譜,謂陳紫種出宋氏,則宋香較之陳紫,又其尤也。樹距作譜時,已三百載,迄今又不知其幾易主在宋之先,主之者已非唐之舊。洪武初,相繼奪於戎衛之官,宋子孫困於勢力不克復者凡幾年,迄永樂年間,始歸於宋,其賢雲仍有文用者,慨念先業,恐嗣時厥後者,不知寶而守之,特徵記於余,余慨然嘆曰:是樹舊屬王氏,黃巢之亂,兵過欲斧之得,王氏媪擔死與俱,遂得不失,後已為宋所有。今宋之子孫雖奪於勢力而終克復之,則宋之子孫過於王逺矣。宋之子孫,不知若而人獨文,用惓惓心乎圖記以貽後之人,他所未覩,則文用賢於宋氏,他子孫又逺矣,然則為文用之,後宜何如為心?亦曰:寜為王氏媪,無效王氏之孫子云。遂書為之記。 |
27 | 《擊壤㑹記》 |
28 | 國家覆冐海宇,垂百餘年,風噓日薰,人物熈熈興國,贑之屬邑,山盤谷網,風氣完固,既庶且富,民樂其生而多夀考,廼𢎞治壬子,時平嵗登,公私衎衎,有垂白之老,踰六七而望八九者二十二人,含和履祥,蹈舞皇風,相與謀曰:遭逢清明,生理麤植,仰無叫呼之擾,俯有伏臘之需,抱子弄孫,不及時為樂以詠歌,堯仁以終餘年,亦負矣哉?於是月以二㑹,㑹以朔望,鱗次而周戶而不醵,是嵗九月甲子舉事,牲肥酒香籩豆有楚,乃其初筵,諸老深衣大冠,魚貫而進,前設几格,俯伏其下,北面稽首焚香,籲天曰:願明天子萬嵗萬萬嵗,宰執惟隣藩,臬惟良郡,有賢守邑,有賢大夫用康保我民,亦云休哉!願雨暘時若,百榖滋植,公私羡餘,閭閻笑語,野無橫民,鄰有善俗,俾我老人,永有今日之娯,亦云休哉!已乃舉盞更籌就坐,以齒為倫,其一為胡晦菴克訓,次劉潔菴雅清,次呂直方興大次蕭正菴悅、賛,次鍾軒、韶鐸,次陳隠軒子顯,次呂春谷仁發,次蕭擴齋崇廣,次李晴忠春昱,次秋潭仁徹,次蕭貧樂雲端,次劉敬齋恭徽,次胡博齋克祥,次王敘菴、秉倫,次蕭繹齋悅華,次王時菴成景,次羅直菴守正,次鍾成菴。鑑次李復亨、春雷,次李省菴、彥睿次蔡瑩菴,彥瓛次謝梅軒,旭魁坐定諸少年班立而揖,有引巵酒,跪而進之曰:孺子不敏,幸兹良㑹,躬侍杖履,先生長者,無寜有以教我乎?諸老人推其年高者,詔之曰:若知今日之樂耶?高皇帝列聖,今天子之賜也。誥有之:臣民之福,皇錫之極,汝則保極,逆極者殃,保極者昌。吾軰老矣,得為保極之民。汝則念㫋,景徳懐刑,毋瀆於宻,毋梗於鄉,毋突冐於有司,毋貽罹我父母,汝則念㫋,後之視汝者,猶之今也,衆皆唯唯酒行五七,諸老人起而酬酢,有誦淇澳以相規者,有歌《豳風》以相樂者,有咏嘆《考槃》之遺音者,而未嘗不歸德於上也,遂名其㑹曰:擊壤壤不必擊,而與擊壤之樂同也。少酣,有倡之者,顧執事曰:「把筆來,不有所作,曷伸本懐?」又賦近體詩二首,平淡古雅,有太平之音,章成懽甚,且酌且哦,既夕乃罷。《明文海》巻三百四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