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前翰林院檢討加詹事府贊善銜六合徐鼒撰 |
2 | 列傳第三十九 |
3 | 義師 |
4 | 凌駉 沈迅 劉孔和 殷淵 吳易、 盧象觀 閻應元 黃毓祺 顧杲 沈猶龍 周室瑜 王湛 |
5 | 侯峒曾黃醇耀 |
6 | 金聲邱祖德 |
7 | 尹民興吳應箕 |
8 | 謝琢 |
9 | 周損王𤐣 |
10 | 李虞夔 |
11 | 凌駉字龍翰,歙縣人。崇禎癸未進士。以主事,贊畫督師李建泰軍。建泰降賊,駉遁至臨清;募兵三千,權州印部署鄉勇,斬偽防禦使王皇極等三人。複臨清、濟寧,傳檄山東,遠近響應。於是土寨來歸者甚眾,與德州謝陛遙相應。 |
12 | 已聞南都立,間道遣人上疏,言『臣以鉛槧書生,未諳軍旅;先帝過簡,置之行間。遭值危亡,不能以死殉國;乃以萬死餘生,糾集義旅討擒偽逆,誠欲自奮其桑榆之效。然不籍尺兵、不資斗粟,徒以「忠義」二字激發人心。方今賊勢猶張,東師漸進;臣已上書彼國大臣,反複懇切,不啻如秦庭之哭矣。然使東師獨任其勞而我安享其逸、東師克有其土而我坐受其名,恐無以服彼之心而伸我之論!為今日計,或暫假臣便宜,權通北好,合兵討賊;名為西伐,實作東防。俟逆賊既平,國勢已立,然後徐圖處置之方。若一與之抗,不惟兵力不支,萬一棄好引仇,並力南向,其禍必中於江、淮矣。臣,南人也;既不肖而有功名之想,尚可幾幸於南。但恐臣一移足,大河之北便非我有。故忍苦支撐於此,以為他日收拾河北、畿南之本。夫有山東,然後有畿南;有畿南,然後有河北。臨清者,畿南、河北之樞紐也;與其以天下之餉守淮,不若以兩河之餉守東。乞擇使臣聯絡北方以弭後患,宣慰山東以固人心』!又言:『膠州對岸為廟灣,宜設水師一旅,與青、齊義勇相結援;東郡可不勞而下』。而是時朝議方以江北分四鎮,無一人計及山東者;疏入,不省。駉孤軍難自立,亦時與我大清通書問。東昌下,駉南走大名;我朝以兵科給事中印札招之,駉懸之陳橋驛。獨身至南都入對,授監察御史,代陳潛夫巡按河南。駉疏言:『臣今與各寨將領約分地畫守,仿古人合縱之策:一寨破,約各寨致討。以長河為邊垣、以各寨為州縣,以守為戰、以農為兵。臣寢食於河,創痕風裂,不敢自逸』。詔吏、兵二部給空札百餘以待歸正之人,實無一軍相策應。 |
13 | 迨許定國、李際遇既降,導我兵南渡;駉行部至歸德,以土兵數百守城。游擊趙擢說降,駉斬以徇。次日,率兵出西城斫營,而守者已開東北門迎降。我豫親王多鐸下令須生致凌御史,否且屠;駉乃以兩印投井中,命參將吳國興齎敕旨並遺疏入奏云:『臣誓不受辱!屬者仰藥、引劍,兩被強持;因思慷慨而殃及小民,何如從容而善全大節。臣母年七十,登第未遑一省;子年四歲,尚未識面。受命疆場,義不返顧。伏乞大奮乾斷,速定戰、守之策;則臣死之日,猶生之年』!南向拜訖,單騎見豫王;從子潤生從焉。豫王曰:『御史私渡河,複抗大軍,何也』?駉曰:『以大明官歸大明,何雲私!職授監軍,恨兵微不得一戰,何雲抗』!長揖不拜。豫王手金爵,賜之酒;駉曰:『天性不飲也』。越日,無降意;乃取學道蔡鳳、監軍道吳琦於階前斬之,顧駉曰:『公以首領易虛名乎』?遺以大帽、貂裘、革舄,不受;張留之。中夜謂潤生曰:『吾忍死守此土,以為江南屏蔽;今已矣』!遺書豫王曰:『願貴國無負初心,永敦鄰好!大江以南,不必進窺;否則,揚子江頭凌御史、即錢塘江之伍相國也』!與潤生同縊死。豫王殯之察院署,吏民皆哭失聲。事聞,贈兵部侍郎、潤生御史。 |
14 | 馬元騄,德州貢生;謝陛,諸生也。時香河知縣宗室帥𨨢棄官走吳橋,偽防禦使閻傑囚之德州;又酷比餉銀,民不堪命。元騄、陛因之一呼而起,執傑與偽州牧吳徽文,臠而食之。奉帥𨨢權稱濟王,移告遠近,殺偽官;兗、青、登、萊諸州皆堅壁自守。 |
15 | 許來春,泰安州人。甲申三月京師陷,知州朱萬欽聞之逃;偽防禦使牌示「軍至軍妻、軍去民妻」八字,州人大懼。來春與原任游擊高桂糾槍手百餘人,伏南城外;四月丙戌,奪門入,執偽防禦並其黨數十人斬之。偽將郭升自兗州來攻,陷州城,來春與桂死之。同死者:治中蕭協中、生員□國鉉,投井死;舉人徐枬,城頭罵賊死;生員王德昌,巷戰死;房伯龍、黃應瑞、劉孔訓、蕭獻吉、楊應薦、胡會隆、趙聖文,先後不屈死;布衣馮魁軒,合家自焚死。 |
16 | 沈迅,萊陽人;迓其弟也。迅中崇禎辛未進士。由知縣,考選得刑部主事,大恚恨;結楊嗣昌,改兵部。尋擢兵科給事中;數言事,皆中旨。初,廷臣好言兵者,任事輒僨敗獲罪;於是更諱言兵。迅極言其弊,乞敕廷臣五日內陳方略;帝從之。擢禮科都給事中;尋以薦高鬥光為鳳陽總督,謫國子博士。複官,未赴而京師陷;家居,與迓設砦自衛。迓短小精悍,馬上舞百斤鐵錐;兄弟率里中壯士捕土寇略盡。王師破砦,闔門死之。我朝賜通謚,曰「節愍」。 |
17 | 劉孔和字節之,長山人;故大學士鴻訓子也。長八尺,目炯炯如電。平居論天下事,輒憤激,須髯怒張。 |
18 | 甲申三月,起兵長白山;殺偽官,率眾南下。劉澤清使客說之,乃以兵屬焉。澤清故武人,不知書;既貴,好為詩。嘗大會,詫示坐客;眾交口譽之,孔和仰視不語。強問之;則大言曰:『國家舉淮東千里付足下,未聞北向發一矢。詩即工,何益國;況未必工邪』!澤清怒,罷酒;坐客惶懼,孔和拂衣徐出。澤清益不平,遣壯士追及舟中拉殺之。時朝命孔和為副總兵,命下而孔和死數日矣。處士閻再彭、靳壁星重金購遺骸,不可得。時年三十一。著有「日損堂集」。嘗贈友人王遵坦句云:『卻無殺者黃江夏,豈有食之嚴鄭公』!人以為詩讖云。 |
19 | 殷淵,雞澤諸生。父太白,官監軍副使;以事為督師楊嗣昌所殺,淵志欲報仇。賊破雞澤、尋陷京師,偕諸生黃公佑等約山中壯士誅賊所置官,偽令秦植踉蹌走;乃入城行服臨禮,義聲大震。已為奸人所乘,被殺。 |
20 | 又,宋湯齊、郭珩、王拱辰三人,皆肥鄉諸生;起兵討賊,為賊將張汝行所殺。 |
21 | 吳易字日生,吳江人。負文武才,跅弛不羈。中崇禎癸未進士,不謁選。 |
22 | 弘光時,督師史可法題授職方主事,留之監軍。乙酉,奉檄徵餉,未還而揚州失守;易與舉人孫兆奎起義,諸生華京、吳旦、趙汝圭等皆從之。與陸世鑰、沈自炳諸軍合屯長白蕩,出沒五湖、三泖間。松江盜首沈潘劫掠不常,易計擒之;降其眾,獲艘七十。王師之初至也,未習水戰;易使部卒狎於水者雜農民散處湖畔,王師索人操舟,則散處者咸集。棹至中流,鑿沈之,溺死無算。時部郎王期升、吳景亶等起兵西山,克長興;然兵不及易強,多棄之來歸。隆武帝授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江南諸軍。侍郎楊文驄奏易斬獲多,進兵部尚書,封忠義伯。魯監國亦授易兵部右侍郎,封長興伯。我總兵李遇春率兵五十四艘自平望至白龍橋,列陣三十里;易與兆奎會沈自炳、自駉之軍破走之。 |
23 | 已而提督吳勝兆敗盧象觀、葛麟,遂引兵追易。兆奎率銳卒伏蘆葦中,襲殺甚眾。易眾方釃酒賀,俄勝兆合四郡兵至石樁橋,斷港𣿭;易軍無見糧,遂大潰。易與驍騎三十人潰圍走,父承緒、妻沈及女皆投水死,兆奎等皆戰死;一軍盡殲。易之潰圍走也,舟重,三十人盡覆,易泅水半里;從子某見水面紅快鞋,謂易已死,以追兵急,不得挈,取之系舟尾半里許,始舉視之,尚未死。張目問曰:『吾兵尚有幾何』?左右曰:『百人耳』。易曰:『速返擊,此去必獲大勝』!果奪其輜重而還。 |
24 | 明年春,吳江人周瑞者,複聚眾長白蕩,迎易入其軍。未幾,眾潰。飲孫璋家;偵者引王師至,被獲,殺於杭州草橋門。我朝賜通謚,曰「節愍」。 |
25 | 孫兆奎,吳江舉人。佐吳易募水卒,旬日間得三千人。或阻之曰:『清起遼左,自神宗以來竭中華全力,僅足搘拄江南。所恃惟水戰;而大眾深入險要,悉為憑守,舟楫無所用其長。大勢若此,而妄有所圖乎』!兆奎曰:『我豈不知!但恨三百年養士而義聲寂寂,我故欲以一身殉之;其成敗,則聽之天耳』!時浙東人李九成者,假名建義,以戰艦千艘宵晝劫掠;兆奎與易密謀,偽結好以弛其備,約期兩軍合營。或以大敵方強,不宜自翦羽翼;兆奎曰:『不然!今日之事,正如寸刃剚鯨、空拳搏虎。所恃以號令人眾者,惟此區區之信義耳。若縱彼焚掠,則所在之民誰非寇仇!是敵未至,而先自敗矣』!八月七日,遣驍將許某統十三艘往討。先有黑氣如長堤,直撲李營而隕;北風大起,塵埃漲天。未幾,複大霧,咫尺不相睹:李營之眾以為吳軍來合營也。俄而炮聲大起,兵四集,李眾大潰;九成就縛,斬之。所俘婦女,皆遣還。時起事諸人多驕暴為民害,惟易、兆奎整戎卒、戒侵掠,眾頗效命。嘗敗王師於白龍橋,又敗之於八斥;眾釃酒賀,而兆奎戒其下謹備。八月二十四日,王師大集石樁橋。或勸兆奎走海;兆奎曰:『今四圍皆兵,海其可至乎?事之不濟,我將橫尸水上;豈能竄海苟活邪』!黎明,王師八面環攻;時陰雨連旬,舉炮炮不震、持弓弓弦解。兆奎往來督戰,自寅至午;王師益眾,易潰圍走。兆奎慮易妻女被辱,祖其赴水,然後行;遂為追者所獲。械至江寧,見洪承疇,大言曰:『崇禎時有一洪承疇身死封疆,先帝親祭哭之;今又一洪承疇,為一人邪、兩人邪』?承疇曰:『咄,爾自為一人事可耳』!驅出斬之。臨刑,顏色不變;年三十九。 |
26 | 沈自征、自炳、自駉,皆吳江諸生;副使珫之子也。兄弟以詞翰聞江左,任俠自負。自徵嘗闢賢良方正,不就;見天下亂,造漁船千艘匿太湖以備非常。未幾,歿。自炳、自駉收其船以集兵,吳易一軍所由起也;長白蕩之潰,皆戰死。又,華京、吳旦、趙汝圭,皆吳江諸生之有志行知名於時者也;從吳易舉兵。眾潰,京驅妻子入水,格殺數人,與大兵搏戰;相持不釋,同溺死。旦、汝圭亦死。 |
27 | 吳鑒,吳江諸生。乙酉六月,王師徇吳江,縣丞朱國佐以城降;鑒入縣庭罵之。國佐執送蘇州,知府詢其黨;抗聲曰:『孔子、孟子、張睢陽、顏平原是也,何問為』!遂殺於胥門學士街。吳易聞而哀之;率眾擒國佐授鑒父汝延,令殺以祭鑒。 |
28 | 周瑞,一作周毓祥;蓋名字之互見也。長白蕩之師既潰,丙戌春,瑞複聚四保匯。王師討之,死者八百人;軍聲遂振,迎吳易入其營。五月五日,泛蒲飲酒;王師掩至,殺其將羅騰蛟。未幾,與吳易被執於孫璋家;見殺。 |
29 | 張飛遠,亦吳郡諸生。負膂力;聚眾與吳易合營。丙戌五月六日,襲金山衛;我守將出戰,飛遠遁去。初,飛遠約城中內應者墨其鼻;飛遠遁而城中人鼻尚墨也,悉就誅。 |
30 | 陸世鑰,吳江諸生;以財雄於洞庭東湖。有十將官者,集眾千餘屯湖中。世鑰慮其為亂,亦聚千餘人;名為犄角,實防遏也。剃發令下,鄉民駭愕,洶洶思亂。十將官因邀世鑰起兵,與吳易、沈自炳諸軍相應和。時兵多肆劫;惟世鑰毀家充餉,部下妄掠一錢者必死,故一軍獨戢。兵敗,為僧去。 |
31 | 茹略文字振先,餘姚人;吳易之部將也。驍勇善戰。初入太湖,從徐云龍破長興,屢戰有功;後歸易,奏授總兵。長白蕩之敗,略文手斫數十人;身被十餘創,血盡而僕。兵疑其佯死,連刃之。兵去稍蘇,捧其頭以走。至潯溪,休於野廟;廟祝故識之,傅以良藥,百日愈。後與大兵戰於麻湖,援絕乃死。其將周志韜,收餘眾自保;魯監國遙授為參將。久之兵敗,赴水死。又有戴之雋亦作戴武功、周謙亦作周長吉,蓋名字之互見也:皆吳郡諸生,從吳易起兵。長白蕩兵敗,諸起義者皆死;二人降於提督吳勝兆,教之通舟山黃斌卿,合力取南都。事敗,勝兆誅,二人亦見殺。 |
32 | 任源邃、吳福之、徐安遠,皆武進諸生,起兵與吳易軍相應者也。源邃深沈有大略,見所在起兵者皆不當意;喟然曰:『天下事遂無可為乎!我視諸軍皆兒戲耳』。及福之、安遠起兵,約源邃同就李總兵者合為一軍;屢與王師戰,歷三月始潰,李總兵自刎死。源邃執至溧陽,官命之跪;源邃曰:『若非明臣邪?見我不愧死而欲屈我乎』!曰:『子年少,姑待之』!源邃曰:『汝惟有待,故至此;我何待,速死耳』!乃見殺。安遠亦不屈死,妻楊氏、妾蕙香殉之。 |
33 | 朱旦,蘇州人。祖名鷺,世所稱白民先生者也;嘗撰「建文書法疑」表章遜國諸臣,將進呈請複革除年號不果,隱於西華山。總兵吳志葵等之襲蘇州而敗也,旦奮然曰:『昔我祖作書忠建文帝;今我舉義忠先帝,死猶生也』!拜母訣別。走太湖說黃蜚,不應;再遺書促志葵,亦不應。乃偕西山徐云龍等薄胥門;王師衝突而出,雲龍斷甲走,其弟君達、僧景嗤皆戰死,旦亦遇害。同時,邑人韋志斌、李伯含皆以武勇稱。志斌從魯之璵戰城中之南園,死焉;伯含率眾至盤門,墮水死。 |
34 | 盧象觀字幼哲,宜興人;故宣大總督象升弟也。崇禎壬午,舉鄉試第一。癸未成進士,官中書舍人。象觀習家學,以仕晚未獲用。 |
35 | 乙酉六月,大兵南下;與宗室盛瀝遇西湖,相與痛哭入於忠肅祠,誓同起兵。至茅山,以象升故將陳坦公為先鋒,謀攻南京。都人朱君兆,奇士也;為之計曰:『南京雄深未易拔,況北兵四面萃於我;敗道也。盍謀內應者乎?願為公先入結其豪,定期告我;我從中以火為應』。已而遣僧詣君兆約期,僧乃密叩我大營告變,舉火誑之。象觀兵薄城下,燒太平門;騎兵突出衝擊,象觀駭敗,精銳盡喪。盛瀝匿水竇中,得逸;已複與象觀至宜興收士卒攻溧陽,又敗。盛瀝亡入都司方明軍;象觀遂亡入太湖,與葛麟、王期升合,有眾二萬,奉通城王盛澄居長興。 |
36 | 八月二十八日,陣於小湄,鏖戰久之;麟敗歿。象觀知不免,起拜其眾曰:『我兄弟受國恩,無以報;空煩公等,死有餘愧』!躍入水。部下掖之出;嘆曰:『愛我者,不如成我義也』!複自沈以死。從弟諸生象同、先鋒副將陳坦公、總兵毛重泰俱死之。諸生象晉,象觀兄也;為僧終。我朝賜象觀通謚,曰「忠節」。 |
37 | 方明字開之,廣德屯田都司也;起兵據廣德。宗室盛瀝之敗於溧陽也,明迎之入其軍,號召義旅;連破孝豐、臨安、寧國等縣,聲勢頗振。閩中封盛瀝為瑞昌王,明等授官有差。無何,降將張天祿自徽州還師;明不能御,棄營走浙東。明年,潛還長興。眾疑為諜者,執付防將郭虎所;一小卒指曰:『此方明也』。遂斬之。初,明之敗也,有鎮江人潘文煥者匿瑞昌王盛瀝於茅山民舍。其部曲喜正赴京口置弓矢事覺,有司雜治之,遂殺盛瀝;事連文煥。文煥見喜正,切齒罵曰:『吾死何足惜!王能一日在,則人心一日未散;鼠子乃壞吾大計』!奮起批其頰。其子哭;文煥曰:『我死忠、汝死孝,傳之後世,有頌述焉。不然,一老氓也,誰複知』!械至金陵,洪承疇欲屈之,不可;乃被殺。一女,亦不食死。 |
38 | 葛麟,丹陽人;與盧象觀同舉於鄉。有膂力,能開數石弓。弘光時,巡撫祁彪住薦其才勇;授中書舍人,與鄭鴻逵協守京口。上便宜十二事,又請練兵江北;皆不報。京口破,過家門不入;走海上,佐總兵吳志葵起兵,攻複青浦。志葵敗,潰卒無所歸,推麟為帥;乃揚帆抵太湖,與郎中王期升合營。未幾,象觀亦至,軍遂盛。期升不能軍,惟以剽奪鄰近為事;民苦之,引大兵焚其舟。期升遁,象觀危甚。麟望見火光,率三舟衝之;軍吏曰:『眾寡弗敵,毋陷死地』!麟曰:『臨難不救,同盟之謂何』!手搦長矛奮力戰,所當披靡,連殪百人於湖。大兵耳其名,群目之;噪曰:『長而肥者,葛中書也』!萬箭注之;麟揮矛如風,箭悉墜入水。乃更攻以火,舟焦,始自沈。 |
39 | 閻應元字麗亨,順天通州人。崇禎中,為江陰典史。甲申,海盜顧三麻子以百艘乘潮至黃田港,應元率鄉兵拒戰;手射三人,應弦倒。以功加都司銜,遷廣東英德主簿;道阻未赴,寓江陰之砂山。 |
40 | 乙酉六月,剃發令下;諸生許用德倡言於明倫堂曰:『頭可斷,發不可剃』!眾曰:『然則城守乎』?以閏六月朔,設太祖高皇帝像,眾拜且哭,遠近應者數萬人,推新典史陳明遇為主;囚知縣方亨,殺守備陳端之。以徽人邵康公為將,前都司周瑞龍泊江口相犄角;與王師戰,不利。徽商程壁出家貲二萬五千金充餉,而身乞師於總兵吳志葵。康公戰不勝,瑞龍水軍亦敗去,勢益危;明遇謂眾曰:『吾不如閻公智勇,可屬大事』!馳騎迎應元。應元率家丁十四人夜馳入城,召士民盟之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強於諸君者;諸君其無以生死計』!眾諾之。應元則料尺籍、治樓櫓,戶出一男子登陴,餘丁傳餐。發前兵備道曾化龍所治火藥器,貯城樓;勸輸巨室曰:『輸不必金,凡菽粟、芻槁、布帛、酒酤、監⺶皆是也。城苟完,何患無財』!四門分堡而守。如南門堡內人,即一人守南門堞,戰則兩人守之;晝夜輪換。十人一小旗、一銃,百人一大旗、一紅夷炮;夜則五堞一燈。大兵之攻城者,空船及棺負之,蔽以牛皮;城上炮石碎之。一人駕雲梯上,城上一童子提而斬之。時大兵南下若破竹,守土官非降即走;間拒守,攻之輒拔。及至江陰境,輒多殺傷;乃相與大駭。於是薄城下者兵且十萬,列營數百,圍十重;依山起迭,瞰城中,矢集如雨。城上發炮石中之;夜遣壯士縋城下,順風縱火。軍亂,自相踐踏,死傷萬計;乃移營去。居民黃雲善作弩,傅以毒藥,中人則死。守備陳端之子某在獄,請以造軍器贖死;制木銃,投城下,近者輒糜爛。應元出新意造鐵撾,擊以長繩;能城上刺人十步外。大兵發大炮,城裂。應元用鐵葉裹門板、貫鐵索,護之;實空棺以土,障潰處。北城壞,於城內更築堅壘,一夜成。又嘗以矢盡,束槁為人,人竿一燈,立睥睨間;兵士伏垣內擊鼓叫噪,若將縋城砍營者,獲矢無算。王師攻既久,降將劉良佐與應元雅相善,遙語曰:『弘光已走,江南無主;君早降,可保富貴』!應元曰:『我一典史耳,猶不忘故國。君爵為列侯,握重兵;不能捍衛疆圉,乃為敵前驅,何面目見我邪』!李成棟既破松江,率所部十四萬至,驅降將吳志葵、黃蜚至城下陳說利害;應元罵曰:『敗軍之將被擒不速死,奚喋喋為』!應元偉軀幹,性嚴毅;號令明肅,犯者不少貸。然輕財與,中賞輒逾格;傷者親為裹創,死則酹酒哭之。明遇以寬厚稱,毀家徇義。善撫循,往往流涕相勞苦;士故樂為之死。會中秋,給軍民賞月錢,分曹攜具登城痛飲。許用德制樂府「五更轉」曲,使善謳者曼聲歌之,其聲淒婉;北兵聞之,皆泣下。既知城中無降意,攻益急。炮聲徹晝夜,死傷日積,巷哭相聞。應元慷慨登陴,意氣自若。 |
41 | 八月辛丑,大雨如注。日中有紅光一縷起土橋,直射城西;城遂陷。應元自投於河,水淺不死,遂被執。劉良佐持之泣;應元曰:『死耳,何泣為』!見我貝勒不跪;一卒槍刺之,脛折踣地,擁入棲霞禪院。夜半,寺僧聞大聲呼「速斫我」者再,已乃寂。明遇搏戰被殺,手握刀,殭立不僕。用德於前數日驅妻子,盡室焚死。訓導金壇馮厚敦,自縊於明倫堂;妻王氏與其孀妹,結衽投水死。邑人兵部主事沈鼎科,崇禎辛未進士;自縊死。中書舍人戚勛,視妻女、子婦投繯畢,北面再拜,舉火自焚死。流寓則武進舉人夏維新、諸生呂九韶、王華,皆自刎死。逾月,有歸姜者,入城自擲死。凡攻守八十一日,竟無一人降者;而大兵之死者,亦七萬五千有奇。閩中間報,隆武帝泣曰:『吾家子孫遇江陰三尺童子,亦當加敬也』!城中尸骸枕藉,街巷池井皆滿,熏臭不可近。有一女子,題詩城牆曰:『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我朝賜應元通謚「忠烈」,明遇、勛「烈愍」,厚敦「節愍」。 |
42 | 黃毓祺字介茲,江陰貢生。乙酉閏六月,與弟子徐趨起兵行塘,與城中相應。魯監國授以兵部尚書敕印;隆武帝亦遙授為浙直軍門,得私署官屬。 |
43 | 江陰破,乃亡命淮南,與其黨棲山中。明年冬,偵城中無備,率王春等十四人來襲;不克,十四人皆死,趨被獲。毓祺跳而逸,偽為卜者;與常熟武舉許彥達游通州,主湖蕩橋之薛繼周家。凡游擊、參將自海上來,雖滿裝,及入謁,則青衣垂手;眾疑之。將起義,遣江陰徐摩致書錢謙益提銀五千,用巡撫印鈐之。謙益知其事必敗,卻之;持空函返。摩之友人徽州江純一謂摩返必挾重貲,發之可得厚利,詣營告變;毓祺遂與彥達、繼周同就江寧獄。命其具供,奮筆書曰:『道重君親,教先忠孝。避禪已久,豈有宦情!義憤激中,情不容已。明主嘉誠,遣使授職;招賢選士,分所應然。哀憤曠官,死有餘辜!謹抱印待終,附子卿之義』。獄中賦「小游仙詩」;自注之,以授門人鄧大臨。獄成將刑,大臨告之期;命取襲衣自斂,趺足而逝,當事戮其尸。 |
44 | 方徐趨之被獲也,毓祺子大湛、大紅被收,發配功臣家;鄉人醵金贖之。教授弟子,學行不愧其父。大臨字西起,常熟人;既葬毓祺,變服為黃冠去。 |
45 | 徐趨,江陰諸生。與王春等十四人襲江陰,被獲;見縣令劉景綽,長揖不跪。左右叱曰:『非爾父母官邪?何不跪』!趨厲聲曰:『此故明降臣,何父母為』!令壯其志,擬釋之;言『吾知子非謀逆者。豈有所親在獄,欲篡取之邪』!曰:『我何親在!志不忘故國耳』。令曰:『若然,子必死矣』!曰:『我固不欲生,遂為此也』!令曰:『子誠奇士,吾將薦之以官』。趨乃笑曰:『汝為明進士,位至監司,亦不卑矣。今降而為令;汝官不能自擇,而為我擇官乎』!令曰:『吾以吏隱耳』。曰:『汝外吏,欲去則去;天壤甚寬,何致含羞苟活貽青史玷哉』!令大慚,連呼「送獄」。丁亥正月八日,殺於市。 |
46 | 顧杲字子方,無錫人;光祿卿憲成從子。性豪邁,尚氣節。酒後與貴池吳應箕掀髯抵掌談天下事,輒痛哭;哭罷,輒狂歌。阮大鋮之僑居金陵也,思結納後進以延時譽,蓄聲伎、日置酒高會;附風雅者多歸焉。禮部主事周鑣惡之,倡議草檄以討,名曰「留都防亂公揭」。複社列名者百四十餘人,而難於為首者;杲曰:『舍我其誰』!大鋮銜之次骨。及得志,將捕諸人,興大獄;杲猶無所顧忌,為萬言書上於當事。巡撫祁彪佳嘉其義,保護甚至。大鋮嗾徐丞者具劾,馬士英擬旨逮問;副都御史鄒之麟與杲為姻連,稽其駕帖。國亡,事得解。 |
47 | 王師抵常州,知縣林飾遁,邑人王如玉、顧君起持冊獻降。會杲起兵應江上,遇之砂山,命所部執之;兩人大呼曰:『此賊也』!砂山人方團練御盜,倉卒不加辨,群起執杲。杲無以自明,乃曰:『願誅如玉、君起而後死』!砂山人聽之,於是被害。既而審其為杲,眾大悔,就地立祠以祀焉。 |
48 | 王謀,無錫人。將起義,筮之不吉,再筮兆益凶;怒擲課筒於地。率鄉兵萬人於丙戌十一月十一日夜薄郡城;我知府蕭某登城望之,見白布抹首,曰:『賊夜至,烏合耳』!開門逆戰;擒一人斬之,擲其首級。謀眾固不知兵,見首級飛墮,遂驚潰;謀被獲,罵不屈。久之,眾越獄;謀獨不去,遂見殺。又,常州諸生張龍文者,於乙酉閏六月起兵謀複郡城;敗死。舉人巢之梁,嘗知曹州;歸里,亦以起兵,父子俱死。有朱某者,失其名;烏程朱國楨之孫也。辛卯江南已大定,某忽起兵南潯,有眾數千,出沒吳淞泖澱間。與我兵轉戰白龍橋北,被執語不屈,我大師斷其喉。友人某潛抱尸,以楮封喉殮之。妻某氏,一慟而絕;既蘇,日夜哭,竟斷腸死。 |
49 | 沈猶龍字云升,華亭人。萬歷丙辰進士,由知縣徵授御史。崇禎間,進太僕少卿;拜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時江西妖賊張普薇作亂,猶龍遣游擊黃斌卿協剿,大破之;增秩,賜金。後以招降鄭芝龍,威名特著;遷兵部右侍郎,總督兩廣軍務兼廣東巡撫。 |
50 | 弘光時,召理部事,不就。明年,南京覆,列城望風下。閏六月,吳淞水師提督吳志葵自海入江,總兵黃蜚亦擁千艘由無錫來,共結水寨於泖湖。適大清安撫官至,有常指揮者遍括郡人物,郡人殺之,共推猶龍起兵;猶龍乃偕邑紳陳子龍、李待問、章簡等募壯士數千城守,與志葵、蜚相犄角。八月初旬,我兵以輕舟截春申浦大戰,乘風縱火;二將皆被執,遂圍郡城。降紳董廷對將內應;事覺,郡人磔殺之。已有假黃蜚兵號者突至,猶龍以為信,開門納之。紅巾抹首者隨之入,俄而巾脫,皆辮髮也;眾人驚呼『城破矣』!守卒盡潰。猶龍出東門,中流矢,死於濠。 |
51 | 同死者:教諭睦明永,丹陽舉人;書示其子曰:『我父命我名,修短視明』。自縊於明倫堂。邑紳李待問,崇禎癸未進士;授中書舍人。初,待問夢袍服間有字曰「天孫織錦」,以為中翰兆也。至是,遇害於織染局。章簡,以舉人官羅源知縣。守南門被執,不屈死。尚寶司丞徐念祖與妻張、二妾陸與李,俱投繯死。又有傅凝之者,亦舉人也;參吳志葵軍。黃浦之敗,與諸生戴泓赴水死。衣工陸厚元積薪於門,語其妻曰:『能完節乎』?曰:『能』。厚元舉火與其妻、子、女皆焚死。我朝賜猶龍通謚「忠烈」,待問「忠節」,簡、念祖「節愍」。 |
52 | 周室瑜,昆山舉人;嘗官儀封知縣。朱集璜,昆山貢生;以學行為鄉里所推。 |
53 | 南都亡,邑人方議拒守,而縣丞閻茂才已遣使投誠;眾乃殺茂才,以閏六月乙未推前狼山總兵王佐才為盟主。參將陳宏勛、前知縣楊永言、邑諸生歸莊、顧炎武、嘉定諸生吳其沆各自城外率壯士百人來助,室瑜、集璜與邑諸生陶瑊、貢生陳大任舉兵應之,協守甚力。王師至,宏勛率舟師迎戰而敗,游擊孫志尹戰歿,城遂陷;永言等遁去,其沆死之。佐才縱民出走,冠帶坐帥府被殺。室瑜與子朝礦、妻諸氏、朝礦妻王氏同不屈死,集璜投河死。瑊居雞鳴塘,去城二十里;率鄉兵赴援不及,還家自經死。大任始倡義,迎佐才以其宅為帥府;與妻張氏、子思翰同死。 |
54 | 同時殉難者,自集璜門人孫道民、張謙外,以守禦死者:蘇觀道、莊萬程、陸世鏜、陸雲將、歸之甲、周複培、陸彥衝;以代父死者:沈徵憲、朱國軾;以救母死者,徐洺。又有徐溵、王在中、吳行貞,皆不屈死焉。我朝賜室瑜通謚「節愍」、志尹「烈愍」。 |
55 | 王湛,太倉諸生;故相國錫爵之裔也。剃發令下,語其兄醇曰:『弟誓與發為存亡也』!集里人陳說大義;從者數百人,與其友蔡仲昭、魏虎臣橫刀前驅圍州城。官吏登陴笑曰:『此烏合耳,何能為』!炮擊之,眾皆伏地不能傷;訝曰:『此知兵者』!傳令禁舉火,以虞內變。三日突煙不起,人聲寂然。眾謂其怯也,板扉遮矢石薄城呼噪。時暑甚,自辰至未,飢且疲,解衣少憩;守者驟開門,以十二騎突馳之,遂大潰。醇受傷,赴水死。湛砍一騎未及,亦被砍死。仲昭、虎臣俱戰死。 |
56 | 侯峒曾字豫瞻,太倉嘉定人;給事中震暘子也。成天啟乙丑進士。顧秉謙欲招之,畀以館選;不往謁。已授南京兵部主事,以憂歸。崇禎初,尚書張鳳翼薦為職方郎中;辭。改南京文選主事,轉稽勛郎中、江西提學參議。時益王勢方熾,峒曾於歲試黜二宗生名;王怒誚讓,不為動。給事中耿始然奉命督賦,監司以屬禮見;峒曾獨與抗行,剛正之譽達京師。尋拜浙江參政,分守嘉、湖。漕卒擊傷秀水知縣李向中,峒曾請於撫按,捕戮首惡;部內肅然。吏部尚書鄭三俊舉天下賢能監司五人,峒曾與焉。擢順天府丞,未赴而京師陷。弘光時,起左通政,引疾不就。 |
57 | 南都潰,走避鄉舍。乙酉六月,降將李成棟以水陸兵駐吳淞,多剽敓;民憤甚,團練鄉兵,破成棟舟師於新涇,推峒曾主城守事。里人黃淳耀、張錫眉等慷慨誓師,分門固守;一敗成棟於羅店,再敗之於倉橋。成棟怒,大修戰具,破婁塘、逼太倉,自率銳師來攻。峒曾乞師於總兵吳志葵,志葵遣游擊蔡祥以七百人赴援;一戰失利,外援遂絕。或謂大勢已去,宜為十萬生靈計;峒曾推案痛哭,裂招降榜,督運磚石。七月三日大雨,城崩一角;架巨木支之。明日雨溢注,城大崩;成棟薄東門上,峒曾與其子元演、元潔猶立睥睨間指揮巷戰。鄉民欲扶之去;峒曾曰:『我既與城守,城亡與亡;去何之』!趨歸拜家廟,將溺於池,叱二子速走避,二子痛哭願從死,相抱入水;未絕而兵至,引出並殺之。有金生者,夜竊峒曾首藏篋中;家人方殮,有哭聲自外來者,則金生負篋至也。我朝賜通謚,曰「忠節」。 |
58 | 弟岐曾,太學生;少時與兄齊名。丁亥吳勝兆之變,陳子龍奔嘉定,匿岐曾之僕劉馴家;事洩,並遇害。 |
59 | 黃醇耀,字蘊生。幼好學;性衝和湛靜,喜怒不形於色。登崇禎癸未進士;寄弟淵耀書曰:『吾廷試時,鼎甲上殿,嘖嘖稱羨。天地間自有為數千年一人、數百年一人者;今人不肯為數千百年之一人而欲為三年之一人,可怪也』!遂賦詩南歸。弘光時,不謁選。 |
60 | 大兵圍城,佐侯峒曾調兵禦守。城破,與弟淵耀入草庵;僧無垢曰:『君未受職,可無死』!醇耀曰:『忝名進士,宜為國死。今托上人死此清淨土,足矣』!索筆書曰:『進士黃醇耀死此。嗚呼!進不能宣力王朝,退不能潔身自隱;讀書寡益,學道無成!耿耿不沒,此心而已』!與淵耀分左右就縊;年四十一。暴尸七晝夜,神色不變。淵耀,諸生;律己嚴恪,與兄相師友。至是,偕死。我朝賜醇耀通謚,曰「忠節」。 |
61 | 時同死者,邑舉人張錫眉,自經死;妾何氏,抱女赴水殉之。襲用圓,與兄諸生用廣自溺死。錫眉嘗孤館獨坐,一女子挑之,不為動。用圓以經學知名。又,馬元調、夏雲蛟、唐全昌三人者,皆諸生之有志行與城守死者也。又有王雲程者,亦貢生也。又,唐景耀、唐培、朱霞三人,亦嘉定諸生。與李成棟戰於羅店鎮,同遇害。 |
62 | 金聲,字正希。其先為休寧人;父客嘉魚,因寄籍。四歲就傅,問『孔子何人』?曰:『聖人』。問『何在』?曰:『沒且二千年矣』!乃哭不食。長工舉子業,多湛深之思;名傾海內。 |
63 | 成崇禎戊辰進士,改庶吉士。明年十一月,我大清兵自大安口入,京師戒嚴;召對平台,疏薦所知申甫有將才。申甫者,僧也,雲南人;能制戰車、火器。命取車器入覽,授申甫都司僉書。召對稱旨,擢副總兵,敕募新軍,便宜從事;以聲為御史,監其軍。召募得數千人,皆市井游手也;又為總理滿桂所忌,委之當敵。甫不得已,結營於蘆溝橋;我兵繞出其後,御車者惶遽不能轉,殲戮殆盡。聲既痛甫之亡也,而又恥無功,請練兵收桑榆之效;不許。再疏請罷斥,不許。請頒詔朝鮮、聯絡東江,張海外形勢;亦不許。謝病歸;詔屢起之,不赴。以鄉郡多盜,團練義勇為捍禦。十六年,鳳督馬士英遣使者李章玉徵貴州兵討賊,過徽州大掠;吏民以為賊,率眾破走之。士英信章玉言,謂聲與推官吳翔鳳主使;聲兩疏陳辨,帝察其無罪,置不問。是冬起修撰,未赴。南都立,擢左僉都御史;堅不起。 |
64 | 乙酉夏,王師破池州,奉太祖高皇帝像,率士民拜哭,謀起兵;門人江天一曰:『徽州形勝地,諸縣皆阻隘可守;獨績溪平迤當孔道,宜築關隘以重兵據之,與他縣為砥柱』。遂築叢山關,屯軍分守六嶺。於是,寧國邱祖德、涇縣尹民興、徽州溫璜、貴池吳應箕多應之。隆武帝授聲右都御史、兵部右侍郎,總督南直軍務;聲刊布詔書,曰:『使南中知閩地之有主』。遂拔旌德、寧國諸縣。 |
65 | 王師攻績溪,江天一登陴守御;間出戰,殺傷相當。已而,邱祖德、尹民興等多敗死。降將張天祿以少騎牽制天一於績溪,間道從新嶺入,守嶺者先潰。九月二十日,徽故御史黃澍詐稱援兵,聲見其著故衣冠而發未剃也,信之;城遂破。聲被擒,呼曰:『徽民之守,吾使之;第執吾去,勿傷民』!揮天一去,曰:『君有老母』!天一不可;遂並執至南京。諸大僚欽其名,館而加禮。聲呼洪承疇字曰:『亨九!豈有受恩如亨九而甘心降敵者』!承疇咄曰:『此老火性未除』!明日,驅出通濟門;謂刑者曰:『但絕我氣,毋斷我頭』!捻須仰面飲刃死。僧海明聞聲死,市棺抱尸而斂。呵之,不為動;載棺歸蕪湖。有閩人蕭倫者,賈客也;見棺惡,泫然曰:『此豈足斂公者!吾有善棺值百數十金,此我公所安寢者也』。遂易之。閩中贈禮部尚書,謚「文毅」。我朝賜通謚,曰「忠節」。 |
66 | 江天一字文石,世居歙之寒江村。為文磊落閎肆,困童子試者二十年。聞金壇周鍾名,徒步往從;歸語其友曰:『周君非佳士也』!比為博士弟子員,貧益甚,裙穿見尻。有謀脫官事者,餡以金百二十;不顧而唾。受徒淮上,淮之婦有截肝活姑者,請旌於守;守以其為別郡生也,弗許。遂出橐金,以己名額其廬;適守出,鼓樂突前,衝其前導。守義之,置勿問。晚年,厭舉業,奉金聲講學里中。聲起義,參其軍事,守績溪;屢戰皆捷。聲被執,天一歸拜祖母、母及家廟,曰:『吾首與金公舉事,義不使公獨死也』!追及之,大呼曰:『我金翰林參軍江天一也』!遂並執。見洪承疇,誦思宗諭祭文;承疇不能堪,揮之出。臨刑,有與聲耳語者;天一呼曰:『先生千秋在一刻也』!同見殺。閩中贈天一禮部主事。我朝賜通謚,曰「節愍」。同時死者自天一外,姜孟卿、陳繼遇、吳國楨、余元英;先後被執不屈死者,副將羅騰蛟、閔士英,都司汪以玉、諸生項遠、洪士魁:其可紀者也。 |
67 | 邱祖德字念修,成都人。崇禎丁丑進士,授寧國府推官。以才,調濟南;超授按察司僉事,分巡東昌。招撫土寇,多解散。十五年冬,以兵部尚書張國維薦,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尋代王永吉巡撫山東。 |
68 | 京師陷,闖賊以檄招降,祖德斬其使,謀發兵拒守;而中軍梅應元叛,率部卒索印。祖德將自刎,士民衛之出境;道遇魯王,同之過淮南,都御史沈宸荃劾其輕棄封疆,逮訊。久之獲釋,而成都亦陷;無家可歸,流寓寧國。 |
69 | 聞金聲舉兵績溪,乃與寧國舉人錢龍文、諸生麻三衡、沈壽蕘等舉兵應之。時郡城已失,祖德駐師華陽山,糾集別部顏苗、王一衡、金經、萬日吉等十餘部共攻郡城;不克,壽蕘陣歿,祖德退歸山寨。 |
70 | 七月下旬,王師破山寨,獲祖德父子送南京;不屈,磔死。事聞,贈太子太師吏部尚書。我朝賜通謚,曰「忠烈」。壽蕘,都督有容子也。 |
71 | 麻三衡,宜城人;布政使溶之孫。生有異相,好武事,以詩酒自豪。與旁近諸生吳太平、阮恆、阮善長、劉鼎甲、胡天球、馮百家號稱七家軍,駐兵稽亭;每戰,策馬當先,舞大刀陷陣,人多望而畏之。後以眾寡不敵,被獲;賦絕命詩,殺於南京。吳太平等七家皆死。 |
72 | 尹民興字宣子,平陽人。崇禎初,由進士授寧國知縣,調涇縣;有神明稱。行取入都,為陳啟新所訐,謫福建按察司檢校。尋以兵警,陳時務十四事;授職方主事。召對稱旨,擢本司郎中。周延儒之督師也,民興從軍贊畫。延儒被譴,民興亦下吏除名;久之,始釋。 |
73 | 南都立,起故官。疏言:『熹廟時崔、魏煽逆,士大夫喪志忘君,幾成苞孽之固;遂至先帝末載,諸臣或匍伏而拜爵、或獻策以梯榮,皆忠孝不明之流禍也。聲罪討逆,司馬職也;今抗顏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鋮。即行檄四方,何以消跋扈將軍之氣!古者破格求才,惟曰使貪使詐,不曰使逆;「逆案」可翻,則崔、魏亦可恤,周鍾諸逆皆可使才宥過矣』!未幾,謝病歸;流寓涇縣。 |
74 | 南都亡,與諸生吳漢超、趙初浣起兵城守。民興善謀,漢超善戰;王師攻之,頗損傷,謂不亞於江陰也。城破,民興走入閩,授兵部郎中,行御史事。閩亡,卒於家。 |
75 | 吳漢超,宣城諸生;強直有膽。北都之變,與其友湯廷鉉謀募師赴難;南都立,乃止。既而南都又覆,慨然曰:『天下事遂已乎』!議保寧國境,無應者;乃走涇縣,與民興、初浣起兵城守,師潰。會當塗人有徐淮者,聚眾赴華陽山;聞漢超名,禮而致之,合兵連破句容、高淳、溧水、太平。漢超曰:『我兵少,聚而守城則無以攻戰。我以游騎四出,使彼疲於策應:此伍員報楚之智也』。以故所克州縣,皆不守。然是時民心已渙,漢超複無以撫定之;事愈無成。丙戌正月四日,襲寧國;夜緣南城登,同知王家梁勒兵巷戰。漢超所部皆寧國人,各顧其家,莫有鬥志,遂潰。訊俘卒,始知漢超為之主。於是圍其家,令曰:『不出且族』!漢超已出城,念母在,且恐累族人;乃歸死。臨刑,不屈膝;剖其腹,膽長三寸。妻戚氏,墜樓死。初浣,涇縣人;城破,被殺。 |
76 | 吳應箕字次尾,貴池人。善今、古文詞,複社領袖也。崇禎壬午,以鄉試副榜貢入京,公卿咸加禮異。南都之以「防亂揭帖」逐阮鋮也,應箕實倡之。周鑣下獄,應箕入視;大鋮急捕之,亡命去。 |
77 | 乙酉秋,義兵蜂起。有奉宗室朱盛濃為號者,應箕起兵應之;題壁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攻池州,不克;同事者亡去,應箕獨募士以計複建德、東流台。都御史金聲承制,署為池州推官,監紀軍事。 |
78 | 聲敗,王師逼,應箕眾潰,匿婺源、祁門界。被獲,不屈。與官兵偕,輒踞上坐;眾亦敬其名,不加害。將戮之市,應箕曰:『此非死所』!至松林,曰:『可矣』!一卒以刀擬之;叱曰:『吾頭豈汝可斷邪』!伸頸謂總兵黃某曰:『以此煩公!然無去吾冠,將以見先朝於地下也』。其就刑處,至今血跡猶存。所著有「樓山堂前、後集」、「熹朝忠節錄」二卷、「兩朝剝複錄」十卷、「留都見聞錄」三卷、「東林本末」六卷、「續觚不觚錄」二卷。分宜張爾公嘗稱應箕人文似陳同甫;時以為知言。我朝賜通謚,曰「忠節」。 |
79 | 龐昌胤,西充人。崇禎丁丑進士,知青陽縣。國亡,棄官隱九華山,與邑人孫象壯謀起兵。事洩,被執。行至五溪橋旅店,夜扃戶臥;明日呼之,則死矣。我朝賜通謚,曰「節愍」。 |
80 | 吳源長,廣德州太學生。舉兵梭子山,與民人裘君量合兵攻廣德,破之。至湖州,戰敗;被執,俱死。 |
81 | 謝琢,溧陽諸生;兵備僉事鼎新子也。與副將錢國華同日起兵,士卒欲取餉民間,琢毀家應之,不繼而潰。被執,命輸資;曰:『我大明諸生,豈以貨活哉』!乃飲刃死。國華遙奉宗室瑞昌王者;兵敗,至對埠見殺。又興化諸生張明聖十四人,以起兵死。 |
82 | 司石盤,鹽城諸生。與都司酆某同領鄉兵,被執;至淮安,見我大吏,挺立不跪。酆欲脫石盤於死,乃曰:『此儒生,吾劫之為書記者』。石盤大呼曰:『吾實首事,奈何諱之』!下獄六十餘日,狂歌痛飲,酣詈不輟;皆見殺。我朝賜酆某通謚「節愍」。 |
83 | 繆鼎吉、鼎言兄弟,東場鹽丁也;絕有力。淮人王翹林等奉新昌王攻克鹽城、興化,鼎吉、鼎言以其徒應之。與王師戰,鼎言持長矛掠陣,鋒不可當;以叢箭死。鼎吉複糾眾攻城,屢有斬獲。衝其營不為動,轉戰不息;飢不得食,遂被擒。我大帥愛其勇,欲釋之;不屈死。新昌王亦被殺於淮南。 |
84 | 周損,麻城人。崇禎癸未進士;授饒州推官,行取御史。王師入江西,損走福建;隆武帝授兵部尚書。歸家,與猶子羽儀練鄉勇。戊子、己丑之間,英、霍間義旗雜樹,有寨主、洞主之號共四十八所;損聞宗室石城王之孫統錡立飛旗寨,乃率卒數百人、馬數十匹歸之。傅夢鼎,貴州人,以選貢官泗州教諭;獻御寇策有功,擢鳳陽同知,遷安慶知府。城破,走潛山踞皖澗寨。傅謙之,故潛山典史。又有桂蟾者,鄱陽諸生,嘗從淮上起義。義堂和尚,故公安貢生:偕歸統錡。事敗,皆死之。 |
85 | 王𤐣字定安,羅田舉人;授洧川知縣。戊子秋,與友人曹胤昌起兵破廬州,不守。轉戰蘄、黃間,又與霍山侯應龍等合兵攻霍山。己丑,粵中授兵部尚書,總督鳳陽義軍。庚寅,連戰潛山、太湖間。兵敗,俘至江寧,不屈死。 |
86 | 侯應龍,霍山人。與其友張圖容、楊國士等聚眾萬餘人,佩「義勝將軍」印,與王𤐣合軍攻霍山不下,退取舒城、潛山。已而自劉家園出攻獅子寨及南關,拔之;營於管家渡,又移札將軍寨。己丑正月,大兵會剿,寨破被執;俱伏法。於是皖省義師略盡矣。 |
87 | 馮宏圖,廬州人。有誤言史閣部未死者;宏圖假其名召眾,遠近信之。戊子春,攻英、霍、六安,皆下,大江南北欣然謂閣部尚存也;周損、傅夢鼎、王𤐣之屬聞風起應。未幾,宏圖敗歿;無為州吳光寧、巢縣叶士章皆以內應誅。 |
88 | 李虞夔字一甫,平陸人。天啟壬戌進士;累官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國變後,家居不出。 |
89 | 戊子冬,降將姜瓖以大同叛,其黨姚舉等劫殺官軍並運餉道臣王昌齡於平原驛;瓖自稱大將軍,易明冠服。諸在籍鄉官,如萬練、劉遷、王永強輩皆舉兵應。瓖、練踞偏關,複寧武、岢嵐、保德,遷略雁門關及代州、繁峙、五台等縣,永強據榆林、窺西安;虞夔偕子宏乘勢起兵,克潼關及蒲、解二州。明年,瓖既伏誅,練、遷、永強先後敗死。王師至平陸,山寨不守;宏投崖死。虞夔奔陝西,匿王某家;跡得,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