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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九·九之一

《卷九·九之一》[View] [Edit] [History]

1 ◎鹿鳴之什詁訓傳第十六
2 ○陸曰:什音十。什者,若五等之君有詩,各系其國,舉「周南」即題《關雎》。至於王者施教,統有四海,歌詠之作,非止一人,篇數既多,故以十篇編為一卷,名之為什。
3 毛詩小雅○陸曰:從《鹿鳴》至《菁菁者莪》,凡二十二篇,皆正小雅。六篇亡,今唯十六篇。從此至《魚麗》十篇,是文、武之小雅。先其文王以治內,後其武王以治外,宴勞嘉賓,親睦九族,事非隆重,故為小雅。皆聖人之跡,故謂之「正」。
4 小大雅譜小雅、大雅者,周室居西都豐、鎬之時詩也。○正義曰:以此二雅,正有文、武、成,變有厲、宣、幽,六王皆居在鎬、豐之地,故曰「豐、鎬之時詩也」。知者,《文王有聲》云「作邑於豐」,是文王居豐也。又曰「考卜維王,宅是鎬京。維龜正之,武王成之」,是武王居鎬也。太史公曰:「成王卜居洛邑,定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鎬。」《外傳》曰:「杜伯射宣王於鎬。」《魚藻序》云:「王居鎬京。」是幽王以上皆居鎬也。《世本》云:「懿王徙於犬丘。」《地里志》云:「京兆槐里縣,周曰犬丘,懿王都之。」京兆郡,故長安縣也。皇甫謐云:「鎬在長安南二十里。」然則犬丘與鎬相近,有離宮在焉,懿王蹔居之,非遷都也。鄭必須言周室居豐、鎬者,以國風皆題諸國之名,知其國土所在,雅亦須顯其號,並知天子所居之處也。《採薇》、《出車》以天子之命命將率,則文王時未稱王也。則二雅各有未稱王時作者。未稱王時,則在岐周矣,而系之豐者,以其為雅詩者,即述天子之政,文王居豐乃稱王,縱使在岐周時作,亦系之於豐也。厲王流於彘,王爵仍存,鎬京尚在,故亦總雲豐、鎬焉。雅題不曰周者,以雅與國風絕殊,又無異代相涉,故不言周也。
5 始祖後稷,由神氣而生,有播種之功於民。公劉至於大王、王季,歷及千載,越異代,而別世載其功業,為天下所歸。○正義曰:案《周本紀》云:公劉,後稷之曾孫。大王,公劉九世之孫。後稷在唐、虞之時,公劉當夏大康之時。此至大王、王季,歷夏、商之世。《漢書·律歷志》云「夏凡四百四十年,殷凡六百二十九年」,則餘一千矣,故曰「歷千載,越異代」也。言后稷至於大王,則公劉在其間矣,而別言公劉者,以周之先公皆能修后稷之業,公劉、大王,其中賢俊者,故歷言之。所以追說後稷、公劉、大王者,言周德積基所由也。
6 文王受命,武王遂定天下。盛德之隆,大雅之初,起自《文王》,至於《文王有聲》,據盛隆而推原天命,上述祖考之美。○正義曰:自《文王》至《文王有聲》凡十篇。《文王》、《大明》、《綿》、《棫樸》、《思齊》、《皇矣》、《靈臺》七篇,序皆云文王,《旱麓》一篇居中,從可知凡八篇,文王大雅也。《下武》、《文王有聲》二篇,序皆言武王,則武王大雅也。以文、武道同,故鄭連言之。雅有小大二體,而體亦由事而定,故文王以受命為盛,大雅以盛為主,故其篇先盛隆。《文王》言「受命作周」,《大明》言「天復命武王」,是盛隆之事,故以《文王》為首,《大明》次之也。文王所以得受天命,由祖考之業,故又次《綿》也,言文王之興,本由大王也。文王既因祖業,得四臣之力,即是能官其人,故次《棫樸》也。既言任臣之力,又述受祖之美,故次《旱麓》也。《旱麓》直論樂易於民施化而已,非盛事,故在《棫樸》之下。既言受祖之業,又述其母之賢而得成為聖,故次《思齊》也。文王既聖,世修其德,天使之代殷,故次《皇矣》。既聖能代,德及鳥獸,故次《靈臺》。《綿》與《旱麓》、《皇矣》皆述大王、王季之德,是上述祖考者。鄭以文王據受命盛隆,逆而本之於祖父,取編篇之意,故其餘不盡論也。其武王之詩,《下武序》云:「繼文也。」明以上文王事,《下武》則武王繼之。既能繼其伐功,故次《文王有聲》。序云:「繼伐也。」言文王伐崇,武王繼之以伐紂也。案《大明》,文王之詩,而經陳武王之事;《文王有聲》,武王之詩,而經陳文王之事,其勢正同,而詩主相反者,由作者之意殊也。《文王》經云「王之藎臣,無念爾祖」,以戒成王也;《大明》云「篤生武王」,言武王之謚,則二篇成王時作也。《綿》云「文王厥厥生」,《思齊》云「文王之母」,《皇矣》云「帝謂文王」,三篇皆言文王之謚,則皆文王崩後作之。《棫樸》云「濟濟闢王」,《靈臺》云「王在靈沼」,皆言王,則稱王之後作也。唯《旱麓》不言謚,又不言王,或未稱王之前作也。但經無謚者,或當其生存之時,或在其崩後,不可定也。《下武》不言武王之謚,武王時作。《文王有聲》云「武王烝哉」,言其謚,則其崩後作也。
7 小雅自《鹿鳴》至於《魚麗》,先其文所以治內,後其武所以治外。○正義曰:此又解小雅比篇之意。《採薇》云「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率,歌《採薇》以遣之,《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則《採薇》等篇皆文王之詩。《天保》以上,自然是文王詩也。《魚麗序》文、武並言,則《魚麗》武王詩也。《鹿鳴》至《天保》六篇,言燕勞群臣朋友,是文事也。《採薇》三篇,言命將出征,皆是武事,故《魚麗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內,《採薇》以下治外。」既以治內為先,君為元首,臣為股肱,君能懇誠以樂下,臣能盡忠以事上,此為政之尤急,故以《鹿鳴》燕群臣嘉賓之事為首也。群臣在國則燕之,使還則勞之,故次《四牡》勞使臣之來也。使臣還則君勞之,去當送之,故次《皇皇者華》,言遣使臣也。使臣之聘,出即遣之,反乃勞之,則遣先勞後矣。此所以先勞後遣者,人之勞役,苦於上所不知,則已勞而怨;有勞而見知,則雖勞而不怨,其事重,故先之也。且使臣往反,固非其一,《四牡》所勞,不必是《皇皇者華》所遣之使,二篇之作,又不必一人,故以輕重為先後也。君臣既洽,鄰國又睦,乃可以和燕宗族,故次《常棣》,燕兄弟也。兄弟既和,又及朋友,故次《伐木》,燕朋友故舊也。君既能燕勞臣下,臣亦歸美以報之,故次《天保》,言下報上也。內事既治,則當命將征伐,以禦夷狄之患,故次《採薇》,遣戍役。遣則欲其同心,還則別其貴賤,先《出車》以勞將率,後《杕杜》以勞還役也。文王之詩既終,可王之事繼之。以文王治內外有成功,故武王因之,得萬物盛多,所以次《魚麗》也。萬物既多,人得養其父母,故次《南陔》,孝子相戒以養也。孝子非徒能養其親,身又清潔,故次《白華》,言孝子之潔白也。萬物盛多,人民忠孝,則致時和年豐,故次《華黍》,歲豐宜黍稷也。《思齊》說文王之教,先兄弟,後家邦,此詩之次,先群臣,後兄弟者,彼說施法之事,先齊其家,後化於外,自近及遠之義。此即為國之政,固當先國事,後族人,故使燕群臣在先也。又《鹿鳴》等三篇,皆燕勞臣子,為政之大務,後世常歌之,故鄉飲酒、燕禮皆歌此三篇。《四牡》傳曰:「文王率諸侯,撫叛國,而朝聘於紂,故歌文王之道為後世法。」是其事重可法,故樂常歌之。推此,則樂歌《周南》、《召南》及大雅,皆歌其首三篇。《書傳》多云「升歌清廟」,是事重為常歌,故以為諸篇之首也。此文王小雅,其事多在稱王之前。案《書傳》文王受命四年伐昆夷,《採薇》為伐昆夷而作,事在受命四年也。《出車》、《杕杜》,役反而勞之。《出車》經曰「春日遲遲,薄言還歸」,在受命五年而反也。則《採薇》三篇,事在稱王前矣。《鹿鳴》,燕群臣嘉賓,嘉賓之文,容有鄰國之聘客也,明亦未稱王也。《四牡》云:「周道倭遲。」傳曰:「岐周之道。」尚在岐周未遷,亦是未稱王也。《皇皇者華》,君遣使臣,是聘問鄰國也。若稱王之後,與諸侯禮異,不得為鄰國相聘之法,則亦未稱王也。此三篇之事,或在《採薇》之前,其作之時節次弟不可得而知也,稱王之前作,亦可矣。《伐木》云「陳饋八簋」,為天子制;《天保》云「禴祠烝嘗,於公先王」,追王改祭之禮,定是稱王之後。無文王之謚,或當時即作,或崩後為之,未可定也。檢文、武大雅經每言文、武之謚,多在武王、成王時作也。小雅唯有稱王後事,曾無言其謚者,又所論多稱王以前之事,知不先作為小雅、後作為大雅者,以六詩之作,各有其體,詠由歌政而興,體亦因政而異,王政有巨細,詩有大小,不在其作之先後也。此篇尚不以作之先後為次,況小大反以作之先後為異乎?且就檢其事亦不然矣。《綿》有伐昆夷之事而在大雅,《採薇》亦伐昆夷之事而在小雅。《綿》云「虞芮質厥成」,事在稱王之初。《天保》云「禴祠烝嘗」,事在稱王之後。《天保》在小雅,《綿》在大雅,明不以作之先後分屬二雅可知也。但作者各有所擬述,大政為大雅之體,述小政為小雅之體。體以政興,名以體定。體既不同,雅有大小,大師審其所述,察其異體,然後分而別之。自王澤竭而詩息,暴秦起而樂亡,去聖久遠,無所傳授,雖仿佛其大校,不可以言宣也。《詩》次先小雅,此鄭先論大雅者,詩見事漸,故先小後大。鄭以大雅述盛隆之事,故先言焉。
8 此二雅逆順之次,要於極賢聖之情,著天道之助,如此而已矣。○正義曰:由祖考積基之美,致令受命而王,今大雅先陳受命,後述祖考,從下而上,是逆也。為政之法,當以近及遠,今小雅先內後外,是順也。二雅逆順雖異,其致一也,皆要在於極盡先祖賢聖之情,著明天道符命之助而已矣。公劉、大王、王季是賢也,即《綿》與《旱麓》等詩是也。文王、武王聖也,即述文、武詩是也。天道助者,即「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之屬是也。
9 又大雅《生民》下及《卷阿》,小雅《南有嘉魚》下及《菁菁者莪》,周公、成王之時詩也。○正義曰:知大雅自《生民》者,以《生民序》云:「文、武之功,起於後稷,故推以配天焉。」明是文、武,後人見文、武功之所起,故推以配天也。文、武後人,唯周公、成王耳。《孝經》云:「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故知《生民》為周公、成王之詩。《生民》既然,至《卷阿》皆是可知。知小雅自《南有嘉魚》者,以《六月序》廣陳小雅之廢,自《華黍》以上皆言缺,《由庚》以下不言缺,明其詩異主也。《魚麗》之序云文、武,《華黍》言與上同,明以上武王詩,《由庚》以下周公、成王詩也。《南有嘉魚》云「太平」,《蓼蕭》云「澤及四海」,語其時事,為周公、成王明矣。序者蓋亦以其事著明,故不言其號謚焉。《由庚》既為周公、成王之詩,則《南有嘉魚》至《菁菁者莪》從可知也,故云「下及《菁菁者莪》皆周公、成王之時詩也」。以周公攝王事,政統於成王,故並舉之也。《由庚》在《嘉魚》前矣,不云自《由庚》者,據見在而言之。鄭所以不數亡者,以毛公下《由庚》以就《崇丘》。若言自《由庚》,則不包《南有嘉魚》,故不得言也。既不得以《由庚》為成王詩首,則《華黍》不得為武王詩未,故上說文、武之詩,不言至《華黍》也。其比篇如此次者,大雅之次,以後稷祖考之先,文、武功之所起,人本於祖,故《生民》為先,言尊祖也。既後稷有功,世篤忠厚,故次《行葦》言忠厚也。既能忠厚,化以及物,令天下醉飽,故次《既醉》言太平也。既得太平,又能久持不失,故次《鳧鷖》言能持盈守成也。《鳧鷖》止言祭神,無持盈之事,而序以承太平之後,因言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則神祗祖考安樂之矣,是傅會其事以為篇次之意也。推此,明其餘皆有次比之義。既能持盈不失事,可嘉美,故次《假樂》嘉成王也。既嘉之,又恐其怠慢,故《公劉》、《泂酌》、《卷阿》戒成王也。召公以成王初蒞政,恐不留意於治民之事,故先言《公劉》厚於民以戒之。既戒以民事,欲其忠信,故次《泂酌》也。既有忠信,須求賢自輔,故次《卷阿》也。詩人之作,自有次第,故其卒章曰「矢詩不多,維以遂歌」,是也。小雅之次,以承文、武政平之後,繼體之君,調陰陽,育萬物。《由庚》,萬物得由其道。《南有嘉魚》,樂與賢也。《崇丘》,萬物得極其高大也。《南山有臺》,樂得賢者。《由儀》,萬物之所生,各得其宜。此五篇樂與,萬物得所,更相互見,明得賢所以養物也。既萬物得宜,又能周及海外,故次《蓼蕭》也。言萬物得所,四海蒙澤,天下無事,可以飲燕諸侯,褒賜有功,故次《湛露》、《彤弓》也。既見因饗燕而賜之,故先燕後賜也。既有功蒙賞,唯才是用,為天下之所歌樂,故次《菁菁者莪》也。其次如此,其作之時節則難明也。《生民》云「推後稷配天」,是周公制禮之時,則攝政六年後作也。《行葦》云「曾孫維主」,周公攝政之時,成王為孺子,養老之事,周公所為。《行葦》言成王為主,則在即政之後也。《既醉》告太平,《鳧鷖》守成。周公攝政三年則致太平,既已太平,則有成功可守,作必在攝政三年之後,不可定指其時也。《假樂》嘉成王有顯顯令德,官人安民,則亦即政之後矣。《公劉》、《泂酌》、《卷阿》,同是召公之戒。《公劉》云「成王將蒞政」,則歌在《行葦》、《假樂》之前也。《既醉》、《鳧鷖》指論太平、守成,亦不廢在《生民》之前也。大雅之作既有先後,則小雅亦當然也。小雅之中,皆無成王之言,又無即政之事,其作多在攝政之時,不可定其年月也。襄二十九年《左傳》為吳季札歌小雅,服虔云:「自《鹿鳴》至《菁菁者莪》,道文、武脩小政,定大亂,致太平,樂且有儀,是為正小雅。」皇甫謐亦云:「詩人歌武王之德,今小雅自《魚麗》至《菁菁者莪》七篇是也。」則服虔與皇甫謐以小雅無成王之詩也。《左傳》又曰:「為之歌大雅。」服虔云:「陳文王之德,武王之功。自《文王》以下至《鳧鷖》是為正大雅。」則服虔又以《生民》、《行葦》、《既醉》、《鳧鷖》為武王詩也。案武王伐紂,未幾而崩,不得有天下太平、澤及四海之事。《蓼蕭》、《既醉》之輩,皆言太平之事,安得為武王詩乎?即小雅皆武王之詩,《六月》之序何當廢缺異文也?《生民》推後稷配天,《行葦》曾孫維主,《書傳》配天皆謂周公之詩,曾孫皆斥成王,不得為武王詩矣。《華黍》、《由庚》本相連比,毛氏分序,致其篇端,使《華黍》就上,《由庚》退下,則毛意亦以《由庚》以下為成王之詩也。不然,亡詩六篇自可聚在一處,何須分之也?服虔之誤,違詩之文,失毛之旨,故鄭所以不然也。
10 傳曰「文王基之,武王鑿之,周公內之」,謂其道同,終始相成,比而合之,故大雅十八篇、小雅十六為正經。○正義曰:此傳以作室為喻也。言周國之興,警如為室,文王始造其基,武王鑿其榱棟,周公內而架之,乃成為室。猶言文王受命,武王因之,得伐紂定天下,周公致太平,制禮作樂以成之,故《中候》曰:「昌受命,發行誅,旦弘道。」是其終始相成,故比合其詩,大雅十八篇,小雅十六篇,為正經。凡書非正經者,謂之傳。未知此傳在何書也。
11 其用於樂,國君以小雅,天子以大雅,然而饗賓或上取,燕或下就。○正義曰:以詩者樂章,既說二雅為之正經,因言用樂之事。變者雖亦播於樂,或無筭之節所用,或隨事類而歌,又在制禮之後,樂不常用,故鄭於變雅下不言所用焉。知國君以小雅,天子以大雅者,以《鄉飲酒》云「乃合樂《關雎》、《鵲巢》」,則不言鄉樂。《燕禮》云:「遂歌鄉樂《周南·關雎》、《召南·鵲巢》。」燕諸侯之禮,謂《周南》、《召南》為鄉樂。鄉飲酒,大夫之禮,直云「合樂」。大夫稱鄉,得不以用之鄉飲酒?是鄉可知,故不雲鄉也。由此言之,則知風為鄉樂矣。《左傳》晉為穆叔《文王》、《鹿鳴》別歌之,大雅為一等,小雅為一等。風既定為鄉樂,差次之而上,明小雅為諸侯之樂,大雅為天子之樂矣。且鄉飲酒,鄉大夫賓賢能之禮也。言賓用敵禮,是平等之事合己樂,而上歌小雅,為用諸侯樂。然則諸侯以小雅為己樂,而穆叔云「《文王》,兩君相見之樂」,歌則兩君亦敵,明歌大雅為用天子樂。故知諸侯以小雅,天子以大雅矣。鄉射之禮云:乃合樂《周南》、《召南》等。注云:不歌、不笙、不間,志在射,略於樂。不略合樂者,風,鄉樂也,不可略其正。大射,諸侯之禮,所歌者,明亦諸侯之正樂也。其經曰「乃歌《鹿鳴》三終,乃下管《新宮》三終」,亦不笙、不間,又不言合,明亦略樂不略其正,是小雅為諸侯之樂,於是明矣。自然大雅為天子之樂可知。若然,小雅之為天子之政,所以諸侯得用之者,以詩本緣政而作,臣無慶賞威刑之政,故不得有詩。而詩為樂章,善惡所以為勸戒,尤美者可以為典法,故雖無詩者,今得進而用之,所以風化天下,故曰「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因其節文,使之有等。風為夫婦之道,生民之本,王政所重,欲天下遍化之,故風為鄉樂。風本諸侯之詩,鄉人所用,故諸侯進用小雅。諸侯既用小雅,自然天子用大雅矣。故《鄉飲酒》、《燕禮》注云「鄉樂者,風也。小雅為諸侯之樂,大雅、頌為天子之樂」,是也。彼注頌亦為天子之樂,此不言頌者,此因風與二雅為尊卑等級,以見其差降,故其言不及頌耳。國君以小雅,天子以大雅,舉其正所當用者。然而至於饗賓或上取,燕或下就,天子不純以大雅,諸侯不純以小雅,故下鄭分別說之。
12 何者?天子饗元侯,歌《肆夏》,合《文王》。諸侯歌《文王》,合《鹿鳴》。諸侯於鄰國之君,與天子於諸侯同。○正義曰:鄭既言有上取下就之義,因自問而釋之,故云「何者」以發端也。知歌、合如此者,《左傳》曰:「穆叔如晉,晉侯饗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韓獻子使行人子員問之,對曰:『《肆夏》,天子所以饗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使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又《魯語》曰:「金奏《肆夏》、《繁遏》、《渠》,天子所以饗元侯也。工歌《文王》、《大明》、《綿》,則兩君相見之樂也。臣以為肄業及之,故不敢拜。今伶簫詠歌及《鹿鳴》之三,君之所以貺,使臣敢不拜貺!」由此二傳論之,天子食元侯歌《肆夏》也,則非元侯者不得歌之。《肆夏》,頌之族類,頌下唯有大雅,故知於諸侯歌《文王》已。傳文又言「《文王》,兩君相見之樂」,是諸侯於鄰國之君亦歌《文王》,與天子於諸侯同也。鄉飲酒、燕禮合樂皆降於升歌,歌《鹿鳴》合鄉樂,則知歌《文王》者當合《鹿鳴》,歌《肆夏》者當合《文王》也。故鄭於此差約而知之。傳言金奏《肆夏》,此雲歌者,凡樂之初作,皆擊金奏之。《春官·鐘師》以鐘鼓奏《九夏》,《論語》云:「始作翕如也。」鄭云:「始作,謂金奏。」晉為穆叔發初歌《肆夏》,故云金奏也。言金奏者,始作樂必先擊鐘以奏之。《左傳》曰:「歌鐘二肆。」是歌必以金奏之,言金奏《肆夏》亦歌之。《文王》、《鹿鳴》因上有金奏之文,不須復云金奏,故直雲歌。其實《文王》、《鹿鳴》亦金奏,《肆夏》亦工歌,互言之,故知歌《肆夏》也。此歌在堂上,故《郊特牲》曰:「歌者在上,貴人聲也。」其合樂則在堂下。故《儀禮》注云:「合樂,謂歌樂與眾聲俱作。」明在堂下眾聲也。由在堂下輕,故降升歌一等。元侯者,元,長也,謂諸侯之長。杜預云:「元侯,牧伯也。」牧伯與上公,則為大國,故《儀禮》注云:天子與大國之君燕,升歌頌,合大雅。以《肆夏》,頌之族類,故以頌言之。牧伯為元侯,則其餘侯伯為次國,子男為小國,非元侯也,故總謂之諸侯,故用樂與兩君相見之樂同。《儀禮》注云:「兩君相見,歌大雅,合小雅。天子與次國、小國之君燕亦如之。」於次國與小國,與此諸侯同也。此先陳天子於諸侯,以諸侯於鄰國亦如之。彼據傳之正文先言兩君相見,以天子於次國、小國亦如之,故與此倒也。天子於諸侯,總次國、小國為一等。諸侯相於,與天子於諸侯文同,則亦總次國、小國為一等。則次國相於,小國於次國、於小國,皆是諸侯於鄰國之君,同歌《文王》,合《鹿鳴》也。《仲尼燕居》云:「大饗有四焉。兩君相見,升歌《清廟》,下管《象》。」彼兩君元侯相於法也。天子於元侯,與諸侯不同,則元侯相於,與諸侯亦異也。諸侯相於,與天子於諸侯同,則元侯相於,亦與天子於元侯同,不歌《肆夏》,避天子也。以此明之,則言諸侯於鄰國之君,無元侯,可知也。其元侯於次國、小國,亦當與諸侯於鄰國同也。天子以大雅,而饗元侯歌《肆夏》;國君以小雅,於鄰國歌《文王》,是饗賓或上取也。
13 天子、諸侯燕群臣及聘問之賓,皆歌《鹿鳴》合鄉樂。○正義曰:燕禮者,諸侯燕其群臣及聘問之賓之禮也。經曰「若與四方之賓燕」,言若以辨異,則以燕已群臣為文,而兼四方之賓也,其禮歌《鹿鳴》,合鄉樂也。諸侯以小雅取燕群臣及聘問之賓,而合鄉樂;天子以大雅取燕群臣及聘問之賓,歌小雅,合鄉樂,是皆為下就也。推此,則天子於諸侯合《鹿鳴》,亦在下就之中矣。若然,前云「饗賓或上取」,上既言天子饗元侯,歌《肆夏》,於元侯饗則下之。諸侯於鄰國之君,與天子於諸侯同歌《文王》者,皆謂饗矣。饗賓當上取,而言有下就者,以饗賓之中,天子於元侯歌《肆夏》,諸侯相於歌《文王》,皆為上取。據多言之,故鄭屬上取於饗。其實饗中以兼下就,合《鹿鳴》是也。言或上取者,天子於元侯合《文王》,於諸侯歌《文王》;諸侯於鄰國合《鹿鳴》,皆是己樂,非上取,故言「或」,見其不盡上取也。言燕或下就者,諸侯燕群臣及聘問之賓,歌《鹿鳴》,是已樂,非下就,故亦言「或」。案《儀禮》注云「頌為天子之樂」,則天子自當用頌矣,而謂饗元侯為天子上取者,詩為樂,王者盡用之,但鄭從風為鄉樂以上差之,使大雅為天子之樂耳,故不得不以《肆夏》為上取也。此鄭直以差等為說耳,不可以已所得用則為已樂也。何者?元侯相饗歌頌,與天子於元侯同。諸侯相於,與天子於諸侯同;諸侯燕群臣及聘問之賓,又與天子燕群臣及聘問之賓同,則風、雅、頌皆為諸侯所用矣,豈得皆謂之為諸侯之樂乎?明鄭以等差言之可知矣。既以等差定之,使天子定用大雅,諸侯定用小雅,非此者,皆謂之上取、下就。《儀禮》之注盡論《詩》為樂章之意,既以風為鄉樂,小雅為諸侯之樂,而大雅之後仍有頌在,故因言大雅、頌為天子之樂。欲明雅、頌盡為樂章,所以與此異也。必知天子亦有上取者,以此《譜》文先定言國君、天子之用樂,即云有上取、下就之事,明上取、下就亦宜同矣。《燕禮》注云:「合鄉樂者,禮輕者逮下。」諸侯燕臣子合鄉樂為下就,明天子於諸侯合《鹿鳴》者亦是下就也。諸侯於鄰國之君歌大雅為上取,則知天子於元侯歌《肆夏》亦上取也。若然,天子、諸侯皆有上取、下就,自由尊用之差。而云饗或上取,燕或下就,似上取、下就以饗、燕為別者,以穆叔曰:「《肆夏》,天子所以饗元侯。」《禮記》曰「大饗有四」,為兩君相見之禮。《儀禮·燕禮》是諸侯燕群臣、賓客之禮,因此成文,故天子、諸侯於國君皆云饗,於臣皆云燕,所以見尊卑之禮異。臣與國君別其等,使上取以饗為文,其實國君與臣饗、燕皆有。何者?《周禮·掌客職》曰:「上公三饗三燕。」是天子於諸侯饗、燕俱有也。《鹿鳴》,天子小雅,而序曰「燕群臣嘉賓也。既飲食之」,箋云「飲之而有幣酬,即饗所用」。是天子於群臣饗、燕皆有也。《左傳》曰:「晉侯使士會平王室,定王饗之。」又曰:「晉士文伯如周,王與文伯燕。」是天子於聘問之賓,饗、燕俱有也。《秋官·司儀職》曰:「凡諸公相為賓,致饗食。」《左傳》曰:「公與晉侯燕於河上。」是諸侯相於,饗、燕俱有也。《左傳》曰:「穆叔如晉,晉侯饗之。」《聘禮》曰:「公於賓再饗一燕。」是諸侯於聘問之賓,饗、燕俱有也。《左傳》曰:「季文子如宋致女,復命,公饗之。」《燕禮》「燕已之臣子」。是諸侯自於群臣,饗、燕俱有也。國君與臣並有饗、燕,而鄭異其文,見尊卑之禮殊,為上取、下就之例耳。此因尊卑異其文,則其用樂也,由尊卑為差,不由饗、燕為異。此饗、燕之文互見耳,則饗、燕用樂同也。且燕禮燕鄰國聘問之賓歌《鹿鳴》,晉侯饗穆叔歌《鹿鳴》之三,三拜,是其用樂同文也,故《儀禮》注引穆叔之辭乃云:「然則諸侯相與燕,升歌大雅,合小雅。天子與次國、小國之君燕亦如之。與大國之君燕,升歌頌,合大雅。」所言用樂,與此饗同。是天子、諸侯於國君饗、燕同樂之事也。若然,用樂自以尊卑為差等,不由事有輕重而升降。《鄉飲酒》、《燕禮》並注云:「鄉飲酒升歌小雅,禮盛者可以進取。燕合鄉樂,禮輕者可以逮下。」似為禮有輕重,故上取、下就。與此不同者,彼以燕禮,諸侯之禮,鄉飲酒,大夫之禮,工歌《鹿鳴》,合鄉樂,故鄭解其尊卑不同,用樂得同之意,因言由禮盛可以進取,禮輕可以逮下,所以用樂得同。彼言解燕禮與鄉飲酒禮異樂同之意,其實不由饗、燕有輕重也。此用樂之差,謂升歌、合樂為例。其舞,則《燕禮》云「若舞則《酌》」,是諸侯於臣得用頌,與此異也。又《郊特牲》曰:「大夫之奏《肆夏》,自趙文子始。」注云:「僣諸侯。」明諸侯得奏《肆夏》。故《郊特牲》又曰:「賓入門而奏《肆夏》,示易以敬。」注云:「賓,朝聘者也。」又《大射》、《燕禮》納賓皆云「及庭,奏《肆夏》」,及《周禮》注杜子春云「賓來奏《納夏》」之等,皆謂賓始入及庭,未行禮之時,與升歌、合樂別也。
14 此其著略,大校見在書籍。禮樂崩壞,不可得詳。○正義曰:饗、燕用樂,皆推《禮》、傳而知。事不詳悉,是其著明質略,其大校見在於書籍也。其餘笙、間、管、舞之詩,無以言焉,由禮樂崩壞,不可得詳審也。故《儀禮》注「天子約諸侯於國君燕用樂」之下云「其笙、間之篇未詳聞」,是也。案《鄉飲酒》及《燕禮》升歌小雅,其笙、間之篇亦小雅,則此笙、間之篇宜與所用升歌同。而云未詳聞者,以其雖知同在小雅、大雅,仍不知是何篇,故曰「笙、間之篇未得詳聞」也。
15 大雅《民勞》、小雅《六月》之後,皆謂之變雅,美惡各以其時,亦顯善懲過,正之次也。○正義曰:《民勞》、《六月》之後,其詩皆王道衰乃作,非制禮所用,故謂之變雅也。其詩兼有美刺,皆當其時,善者美之,惡者刺之,故云「美惡各以其時」也。又以正詩錄善事,所以垂法後代。變既美惡不純,亦兼採之者,為善則顯之,令自強不息;為惡則刺之,使懲惡而不為,亦足以勸戒,是正經之次,故錄之也。大雅言《民勞》,小雅言《六月》之後,則大雅盡《召旻》,小雅盡《何草不黃》,皆為變也。其中則有厲、宣、幽三王之詩,皆當王,號謚自顯;唯厲王,小雅謚號不明,故鄭於下別論之。如是,則大雅《民勞》至《桑柔》五篇,序皆雲厲王。通小雅《十月之交》、《雨無正》、《小旻》、《小宛》四篇,皆厲王時詩也。又大雅《雲漢》至《常武》六篇,小雅自《六月》盡《無羊》十四篇,序皆言宣王,則宣王詩也。又大雅《瞻卬》、《召旻》二篇,序言幽王;小雅自《節南山》下盡《何草不黃》,去《十月之交》等四篇,餘四十篇,唯《何人斯》、《大東》、《無將大車》、《小明》、《都人士》、《綿蠻》六篇不言幽王,在幽王詩中,皆幽王詩也。《本紀》曰:「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諫厲王,不聽,卒以榮公為卿士,使用事焉。王行暴虐,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三十四年,王益嚴虐,國人不敢言,道路以目。王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召公又諫,不聽。於是國人不敢出言,三年,乃相與叛,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周、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十四年,厲王崩於彘。」如遷此言,厲王積惡有漸,三十年而甚,三十四年益虐,又三年而出奔,三十七年乃流彘也。《板》曰:「善人載尸。」箋云:「厲王虐而弭謗。」《蕩》箋云「厲王弭謗,穆公不敢斥言王之惡」,則流彘前事也。《桑柔》,芮良夫所作,云「貪人敗類」,則與所諫云「榮夷公專利」事,同三十年後事。《雨無正》云「周宗既滅,靡所止戾」,則是流彘之後。此其可驗者也。《楚語》云「衛武公九十五矣,作《懿》以自儆。」韋昭云:「《懿》,今《抑》詩。」則作在平王之時。然檢《抑》詩,經皆指刺王荒耽,仍未失政,又言「哲人之愚,亦維斯戾」,則其事在流彘之前,弭謗時也。韋昭之言,未必可信也。《民勞》,召穆公諫王,令息京師之民;《十月之交》,言後黨專權,有權可專,有民可役,則事在流彘前也。《小旻》,戒王無淪胥以敗;《小宛》,誨王無忝爾所生,皆教王為善以導民,其事亦在流彘前矣。則厲王小雅《雨無正》一篇,事在大雅之後,其餘不可詳矣。厲王大雅,事類大同,所次之意,蓋以王者所以牧民,今反勞苦,故先《民勞》。民之所以勞者,由王政反常,綱紀廢缺,故次《板》、《蕩》,王惡甚焉。而《抑》刺王之荒耽,《桑柔》責貪人敗善,皆為惡之次,故又次焉。小雅《十月之交》,以譴自上天,小人專恣,惡莫甚焉,故以為先。由惡之甚,致覆滅宗周,無所安定,故次《雨無正》也。《小旻》刺王謀之不臧,《小宛》傷天命之將去,論怨嗟小,故為次焉。《小旻》箋云:「所刺列於《十月之交》、《雨無正》為小,故曰《小旻》。」此鄭解篇次之意也。前檢《小宛》,謂事在《雨無正》之先,今而處流彘之後者,以《詩》之大體,雖事有在先,或作在後,故大雅文、武之詩多在成王時作。論功頌德之詩可列於後,追述其美,則刺過譏失之篇,亦後世尚刺其惡。《本紀》又曰:「宣王即位,二相輔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遺風,諸侯復歸宗周。三十九年,戰於千畝,王師敗績於羌氏之戎。四十六年,宣王崩。」如遷此言,則宣王自三十九年以前無他過惡,唯敗於千畝為始衰耳。而小雅有箴規誨刺,其事有漸矣,則王衰亦有漸矣。皇甫謐云:「三十年伐魯,諸侯從此而不睦。」蓋周衰自此而漸也。大局宣王之美詩多是三十年前事,箴規之篇當在三十年之後。王德漸衰,亦容美刺並作,不可以限斷也。其大雅六篇,小雅自《六月》至《鴻雁》及《斯干》、《無羊》七篇,皆宣王德盛時作。其事多在初年,以王承衰亂之弊,百事草創,任賢使能,征伐安集,初則當然,亦不可定其年月也。自《庭燎》盡《我行其野》,是王德衰乃作,多在三十九年之後。而三十九年以前,諸侯不睦,各不朝宗,《沔水》之等,或亦作也。而三十九年之後,則王政大衰,刺詩為常,故宜多也。《祈父》傳曰:「宣王之末,司馬職廢,羌戎為敗。」推此,則其餘亦多敗後事也。其詩之次,大雅以宣王承亂,遇災而懼,憂民之本,故先《雲漢》也。王既憂百姓,天下復平,五岳生佐,故次《嵩高》也。神生賢哲,王能任用,又錫命之,故次《烝民》、《韓弈》也。既能錫命,賢哲任用,其力可以征討不服,以立武事,故次《江漢》、《常武》也。此則先憂百姓,次用臣以征伐為後。而小雅與之反,以蠻荊玁狁南北交侵,急須出兵,以匡中國,故先《六月》、《採芑》也。雖俱征伐,以《六月》見侵之急又先。《採芑》以夷狄既平,當修車甲,大會諸侯,因搜狩,故次。《車攻》、《吉日》以田獵征伐之類,故使次焉。以田獵選車徒會諸侯,又盛於從禽接下,故又使《車攻》先《吉日》也。是以《車攻序》曰:「宣王能內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境土,修車馬,備器械,復會諸侯於東都。」言非徒外攘夷狄,又復會諸侯於東都,是序此篇之意也。既言征伐事終,外無兵寇,可以安集萬民,故次《鴻雁》也。然宣王承衰亂之後,民先逃散,豈得不早安集,而待田獵之暇也?明初即安集之,得其力用,乃平四方耳。詩不以事之先後為次也。宣王,中興賢君,末而德衰,衰有其漸,故次《庭燎》,美其能勤,因以箴之。箴之不改則規正之,規而不變則教誨之,誨而不從則刺責之,故次《沔水》、《鶴鳴》、《祈父》也。以為王惡漸大,故責正稍深,此《沔水》、《鶴鳴》其作不必在《祈父》之前,但次之以見其漸耳。王既廢其官,則賢人逃去,故次《白駒》也。賢人既去,則知禮教不行,則室家相棄,故次《黃鳥》、《我行其野》也。宣王,中興之君,不能終始皆善,錄者雖兼惡以示戒勸,亦貴成人之美,故終以《斯干》考室,《無羊》考牧。若言終始之善,見仁者之過亦不甚也。《斯干》說造立宮室寢廟,生男女,明其始時之事。《無羊》類之,當為同時可知。今反在箴刺之下,見宣王終始之善明矣。《本紀》又曰:「幽王三年,嬖褒姒。生子伯服。竟廢後及子,而以褒姒為後,伯服為太子。國人皆怨。故申侯與繒、西夷犬戎共攻幽王。殺王麗山之下。」遷止言竟廢後,去太子,不言廢去之年月。皇甫謐云:「三年,褒人以褒姒自贖時,即與虢石父比而譖申后、太子,尹氏及祭公導王為非。八年,竟以石父之譖廢申後,逐太子。九年,王廢高明而近讒慝,使虢公專任於外,褒姒固寵於內,王室始騷。」謐言與遷事相終始,則幽王之惡,自三年之後為漸,八年、九年則其極,故《鄭語》云:「九年,王室始騷。十一年而被殺也。」幽王大雅《瞻卬》曰「哲婦傾城」,褒姒亂政之事也。《召旻》云「蹙國百里」,王道衰弱之極也。序皆云「大壞」,當在八年之後也。《正月》云「赫赫宗周,褒姒滅之」;《車轄序》云「褒姒嫉妒」;《小弁》言太子之放逐;《白華》言申后之廢黜;《魚藻》箋云「幽王惑於褒姒,萬物失其性」,此五篇經、注皆有惑褒姒、黜申后之事,則多在八年之後也。其餘則無文可明,大局是惡盛之時,八年之後者,蓋多矣。大雅之次,先《瞻卬》,後《召旻》者,武王數紂之罪云:「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而《瞻卬》疾「婦有長舌,維厲之階」,故處先也。王婦言是用,政事荒亂,致朝無賢臣,土境日蹙,故《召旻》以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也。其小雅《節南山》以下,至《何草不黃》,其次篇之義,蓋以類相聚,故《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皆陳古以刺今。其餘次義,既無明文,不可臆說。此三王變雅,善者不純為大雅,惡者不純為小雅,則雅詩自有體之大小,不在於善惡多少也。《關雎序》曰:「雅者,正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此為隨政善惡,為美刺之形容以正物也。所正之形容有小大,所以為二雅矣。故上以盛隆為大雅,政治為小雅,是其形容各有區域,而善者之體,大略既殊,惡者之中,非無別矣。詳觀其嘆美,審察其譏刺,大雅則宏遠而疏朗,弘大體以明責;小雅則躁急而局促,多憂傷而怨誹。司馬遷以良史之才,所坐非罪,及其刊述墳典,辭多慷慨。班固曰:「跡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也。夫唯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難矣哉!」又《淮南子》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是古之道又以二雅為異區也。幽王小雅四十四,而大雅惟二,自大體者少也。厲王大雅有五,而小雅惟四,自小體者少。是小大不相由也。推此而論,則二雅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作者之初,自定其體,作既有體,唯達者識之,則容得有小雅無大雅,有大雅無小雅者矣。諸儒以厲王無小雅,準此故也。但文、武、成王,正經也;厲、宣、幽王,變雅也,小大之體,時俱有作,故採者並存,以示二體本自小大異區,非徒以意中分也。或說變雅,美詩則政大入大雅,政小入小雅;刺詩則惡大入小雅,惡小入大雅。考之經文,殊無其驗。何則?《小旻》、《小宛》,正責厲王,謀猶回遹,不用善道,其惡固小。於《板》云「下民卒癉,善人載尸」;《蕩》云「斂怨以為德」,綱紀之大壞也;《瞻卬》云亂生婦人,「罪罟不收」;《召旻》云「實靖夷我邦,日蹙國百里」,其惡固當大於鼓鐘作樂,不與德比。《採綠》,婦人思夫,「怨曠」也。又宣王安集天下之民,徵御四夷之寇,其功豈徒比於封一元舅之申伯,賜一朝覲之韓侯哉!此類多矣,略舉一二,足明不以善惡之大小矣。
16 問者曰:「《常棣》閔管、蔡之失道,何故列於文王之詩?」曰:「閔之閔之者,閔其失兄弟相承順之道,至於被誅。若在成王、周公之詩,則是彰其罪,非閔之,故為隱。推而上之,因文王有親兄弟之義。」○正義曰:此鄭自問而釋之也。周公雖內傷管、蔡之不睦,而作親兄弟之詩,外若自然須親,不欲顯管、蔡之有罪。緣周公此志,有隱忍之情,若在成王詩中,則學者之知由管、蔡而作,是彰明其罪,非為閔之。由此故為隱,推進而上之文王之詩,因以見文王有親兄弟之義也。若云文王能親兄弟,與之燕飲,而作此詩,似本不由於管、蔡然也。周公聖人,大義滅親,言為隱者,亦因此以示聖人之法。何者?以管、蔡之罪,不得不誅,逼於大義而誅之耳。以同氣之親,實懷閔傷,由此而為之隱也。而序云「閔管、蔡之失道」者,以其周公之情,欲為之隱,故編次者進而上之,是以隱其事。序者敘其作之所由,不得不言也。武王之詩,又無論燕之事,若《常棣》間之,則上下非類。而文王之詩,上有《鹿鳴》燕群臣,下有《伐木》燕朋友,故舊廁於其間,與之為類,因以為文王燕兄弟之詩。言文王有親兄弟之義,以為樂歌,非謂文王獨能親兄弟,其餘聖人不能也。如此《譜》說,則鄭定以《常棣》之作,在武王既崩,為周公、成王時作。王肅亦以為然。故《魚麗序》下王傳曰《常棣》之作,在武王既崩,周公誅管、蔡之後,而在文、武治內之篇,何也?夫「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此文王之行也。閔管、蔡之失道,陳兄弟之恩義,故內之於文、武之正雅,以成燕群臣、燕兄弟、燕朋友之樂歌焉,是與鄭同也。《鄭志》之說則異於此者,答趙商云:「於文、武時,兄弟失道,有不和協之意,故作詩以感切之。至成王之時,二叔流言作亂,罪乃當誅,悔將何及,未可定此篇為成王時作。」趙商據《魚麗》之序而發問,則於時鄭未為《譜》,故說不定也。言未可定此篇為成王時,則意欲從之而未決。後為此《譜》,則決定其說為成王時也。
17 又問曰:「小雅之臣何以獨無刺厲王?」曰:「有焉。《十月之交》、《雨無正》、《小旻》、《小宛》之詩是也。漢興之初,師移其第耳。○正義曰:詩皆臣下所作,故云小雅之臣也。知漢興始移者,若孔子所移,當顯而示義,不應改厲為幽。此既厲王之詩,錄而序焉,而處不依次,明為序之後乃移之,故云「漢興之初」也。《十月之交》箋云:「《詁訓傳》時移其篇第,因改之耳。」則所云師者,即毛公也。自孔子以至漢興,傳《詩》者眾矣。獨言毛公移之者,以其毛公之前,未有篇句詁訓,無緣輒得移改也。毛既作《詁訓》,刊定先後,事必由之,故獨云毛公也。師所以然者,《六月》之詩自說多陳小雅正經廢缺之事,而下句言「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則謂《六月》者,「宣王北伐」之詩,當承《菁菁者莪》後,故下此四篇,使次《正月》之詩也。亂甚焉。既移文,改其目,義順上下,刺幽王亦過矣。」○正義曰:言亂甚者,謂《正月》幽王之時,禍亂甚極,其四篇詩亦厲王亂惡,故次《正月》之下,以惡相從也。言刺幽王亦過矣者,謂寄四篇於幽王詩中,又改厲為幽,有言幽王亦有厲王過惡故也。《六月》之序所以多陳正經廢缺者,以聖賢垂法,因事寄意,厲王暴虐,傾覆宗周,廢先王之典刑,致四夷之侵削。今宣王起衰亂,討四夷,序者意其然,所以詳其事。若雲厲王廢小雅之道,以致交侵;宣王修小雅之道,以興中國,見用舍存於政,興廢存於人也。若然,序者示法,其意深矣。毛公必移之者,以宣王征伐四夷,興復小雅,而不繼小雅正經之後,頗為不次,故移之,見小雅廢而更興,中國衰而復盛,亦大儒所以示法也。據此《六月》之序,若其上本無厲王四篇之詩,則《六月》自承正經之美,無為陳其廢缺矣。明於其中躡衰亂之王故也,是以鄭於《十月之交》箋檢而屬焉。
18 《鹿鳴之什》。○正義曰:《周禮·小司徒職》云:「五人為伍。」五人謂之伍,則十人謂之什也,故《左傳》曰:「以什共車必克。」然則什五者,部別聚居之名。風及商、魯頌以當國為別,詩少可以同卷。而雅、頌篇數既多,不可混並,故分其積篇,每十為卷,即以卷首之篇為什長,卷中之篇皆統焉。言《鹿鳴》至《魚麗》凡十篇,其總名之,是《鹿鳴之什》者,宛辭言《四牡》之篇等,皆《鹿鳴之什》中也,故《樂師》注云:「徹者歌《雍》,《雍》在《周頌·臣工之什》。」言《雍篇》在《臣工之什》中。是卷首之篇為什長,以統餘篇之目也。《南陔》下箋云:「毛公推改什首,遂通耳。此下非孔子之舊。」則什首之目,孔子所定也。以孔子論《詩》,雅、頌各得其所,明於時有所刊定,篇卷之目,是孔子可知,故鄭云「以下非孔子之舊」,則以上是孔子舊矣。知以非者,以《南陔》等六篇,子夏為序,當孔子之時未亡,宜次在什中。今亡詩之下,乃云「有其義而亡其辭,置之什外,不在數中」,明非孔子之舊矣。本《十月之交》等四篇,在《六月》之上,則孔子什首《南陔》,復為第二,《彤弓》為第三,《鴻雁》為第四,《節南山》為第五,《北山》為第六,《桑扈》為第七,《都人士》為第八,以下適十篇,通及大雅與頌,皆其舊也。《蕩》及《閔予小子》皆十一篇者,以本取十篇為卷,一篇不足為別首,故附於下卷之末,亦歸餘於終之義。毛公推改什首,《魚藻》十四篇亦同為卷,取法於大雅與頌也。若然,則《鴻雁之什》乃仍孔子之舊。言非者,以毛公闕其亡者,以見在為數,志在推改。而《鴻雁》偶與舊合,非毛意,故存之也。必知今之什首,毛公推改者,以毛公前世大儒,自作《詁訓》,篇端之序,毛所分置,《十月之交》,毛所移第,故知什首亦毛所推改也。言以下非孔子之舊,則似之什始自孔子所為,然孔子以前,詩篇之數更多於今,古者無紙,皆用簡札,必不可數十之篇共為一卷,明亦分別可知。既分為卷,固當以十為別巳有之什也。但孔子論詩,省去煩重,更以在者為什,故云「孔子之舊」,不必孔子以前無之什也。為此之什者,以其篇數積多,故分每十為卷,則不滿十者,無之什矣。今魯頌四篇,商頌五篇,皆不滿十,無之什也。或有者,承此雅、頌之什之後而誤耳。何者?商、魯非周,詩猶國風之類,以國為別,假令過十以上,亦不合分,況不滿十篇,明無所用於之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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