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001-001附奏東西各洋越竄夷船嚴行懲辦片·林則徐 |
2 | 再臣等察訪夷情,因知外國商船來粵貿易者,必先在該國請領牌照。經過夷埠,俱須驗明,並於開船之時,頒給禁約條款諄諭不許在於中華滋生事端,酌限往返程期。如未領牌照,擅自行船,查出即治其罪,船亦充公。是外夷禁令森然,並非縱其所如,漫不加察。而商船載來貨物,動值數十萬金。彼既愛惜重貲,自必懍遵法度。故貨船到粵必皆報關候驗,納稅投行。雖近年以來,每有夷商夾帶鴉片情弊,要亦先向躉船寄頓,始敢駛進黃埔,斷無駕駛重船東奔西竄之理。惟因獲利太厚,販運愈多。各國雖閒有之,而以港腳一處為尤甚。港腳地名曰孟雅喇,曰孟買,曰曼噠喇薩,皆為英吉利所屬之港口,即華言所謂碼頭也。距英吉利本國尚有兩月路程。而其來至內地,則比英夷為近。奸夷利欲薰心,罔顧厲禁。往往由外洋乘風竄駛,越過廣東中路,直趨東路之南澳以達閩浙各洋,來去頻仍,便成熟游之地。在天朝彌綸廣大,無不遍示懷柔。即其所不應至之處,違禁頻來,亦惟自謹修防,其究至於驅逐而止。 |
3 | 奸夷習知其故,相率效尤,沿海文武員弁,不諳夷情,震於英吉利之名,而實不知其來歷。遇有夷船駛至,不過循例催行。如其仟催罔應,亦即莫敢誰何。甚有桀驁夷船,膽敢以槍炮相恐嚇,而官船因未奉有明文,轉不便擅用火器。如道光十四年,閩浙總督臣程祖洛所奏情節,曾奉諭旨飭令督撫等,務當隨時體察情形,以靖洋面,等因欽此欽遵在案。以臣等近日訪聞,乃知此等奸夷,並未領照經商,而敢偷渡越竄。若被該國查出,在夷法亦必處以重刑。況天朝禁令森嚴,豈有轉以內地各洋為其逋逃藪之理?且如內地奸民,出海潛赴夷洋滋事,揆諸國法,正宜按例治罪。倘在外已被夷人戕害,適足蔽辜,豈尚聽其鳴冤,許為報複乎?以此對觀互証,度勢揆情,愈知越竄之夷船,不必空言驅逐,惟有嚴行懲辦,乃可震懾其心。 |
4 | 總之,有牌照而行中路者,則為經商之船,無牌照而竄東西各路者,即為偷渡之船。經商之船,尚須區分良莠。偷渡之船,明系有莠無良,槍擊炮轟,皆其自取,似不為過。且此等越竄船隻,小者為三板夷劃,大者亦不過雙桅夾板,迥非貨船躉船,高大堅厚之比。即船內炮械,亦極有限。甚至安假炮於船旁,畫炮眼於艙板,只以虛張聲勢,粉飾觀瞻。師船果能奮勇剿除,何患不能相敵。即云夷人乃亡命之徒,官兵不值與之對仗,亦尚有便利之法,可操勝算。只須雇募沿海之善泅者,多駕拖船,滿載車薪,備帶火器,分為數隊,占住上風,漏夜乘流縱放。即或前隊未能得手,後隊絡繹複來。夷船中觸處皆引火之物,未有不可以焦爛者。此令一行,不待實有其事,而奸夷先已膽落。似亦懾服之一法也。 |
5 | 001-002擬諭英吉利國王檄·林則徐 |
6 | 謹擬頒發檄諭英吉利國王底稿,恭候欽定。 |
7 | 洪惟我大皇帝撫綏中外,一視同仁,利則與天下公之,害則為天下去之。蓋以天地之心為心也。貴國王累世相傳,皆稱恭順。觀歷次進貢表文云:凡本國人到中國貿易,均蒙大皇帝一體公平恩待等語。竊喜貴國王深明大義,感激天恩,是以天朝柔遠綏懷,倍加優禮。貿易之利,垂二百年。該國所由以富庶稱者,賴有此也。 |
8 | 唯是通商已久,眾夷良莠不齊,遂有夾帶鴉片,誘惑華民,以致毒流各省者。似此但知利己,不顧害人,乃天理所不容,人情所共憤。大皇帝聞而震怒。特遣本大臣來至廣東,與本總督部堂巡撫部院,會同查辦。凡內地民人販鴉片食鴉片者,皆應處死。若追究夷人歷年販賣之罪,則其貽害深而攫利重,本為法所當誅。惟念眾夷尚知悔罪乞誠,將躉船鴉片二萬二百八十三箱,由領事官義律,稟請繳收,全行毀化。疊經本大臣等據實具奏。幸蒙大皇帝格外施恩,以自首者,情尚可原,姑寬免罪。再犯者法難屢貸,立定新章。諒貴國王向化傾心,定能諭令眾夷,兢兢奉法。但必曉以利害,乃知天朝法度,斷不可以不懍遵也。 |
9 | 查該國距內地六七萬里,而夷船爭來貿易者,為獲利之厚故耳。以中國之利利外夷,是夷人所獲之厚利,皆從華民分去。豈有反以毒物害華民之理。即夷人未必有心為害,而貪利之極,不顧害人,試問天良安在?聞該國禁食鴉片甚嚴,是固明知鴉片之為害也。既不使為害於該國,則他國尚不可移害,況中國乎? |
10 | 中國所行於外國者,無一非利人之物。利於食,利於用,並利於轉賣,皆利也。中國曾有一物為害外國否?況如茶葉大黃,外國所不可一日無也。中國若靳其利而不恤其害,則夷人何以為生?又外國之呢羽嗶嘰,非得中國絲斤不能成織。若中國亦靳其利,夷人何利可圖?其餘食物,自糖料姜桂而外,用物自綢緞磁器而外,外國所必需者,曷可勝數。而外來之物,皆不過以供玩好,可有可無。既非中國要需,何難閉關絕市。乃天朝於茶絲諸貨,悉任其販運流通,絕不靳惜。無他,利與天下公之也。該國帶去內地貨物,不特自資食用,且得以分售各國,獲利三倍。即不賣鴉片,而其三倍之利自在。何忍更以害人之物,恣無厭之求乎?設使別國有人販鴉片至英國,誘人買食;當亦貴國王所深惡而痛絕之也。 |
11 | 向聞貴國王存心仁厚,自不肯以己所不欲者,施之於人。並聞來粵之船,皆經頒給條約,有不許攜帶禁物之語。是貴國王之政令本屬嚴明。只因商船眾多,前此或未加察。今行文照會,明知天朝禁令之嚴,定必使之不敢再犯。且聞貴國王所鄰之蘭頓,及嘶噶蘭、噯倫等處,本皆不產鴉片。惟所轄印度地方,如孟啊啦、曼噠啦薩、孟買、叭噠拏默拏、嘛爾窪數處,連山栽種,開池制造。累月經年,以厚其毒。臭穢上達,天怒神恫。貴國王誠能於此等處拔盡根株,盡鋤其地,改種五穀。有敢再圖種造鴉片者,重治其罪。此真興利除害之大仁政,天所佑而神所福,延年壽,長子孫,必在此舉矣。 |
12 | 至夷商來至內地,飲食居處,無非天朝之恩膏,積聚豐盈,無非天朝之樂利。其在該國之日猶少,而在粵東之日轉多。弼教明刑,古今通義。譬如別國人到英國貿易,尚須遵英國法度,況天朝乎?今定華民之例,賣鴉片者死,食者亦死。試思夷人若無鴉片帶來,則華民何由轉賣,何由吸食?是奸夷實陷華民於死,豈能獨予以生?彼害人一命者,尚須以命抵之,況鴉片之害人,豈止一命已乎?故新例於帶鴉片來內地之夷人,定以斬絞之罪。所謂為天下去害者此也。 |
13 | 複查本年二月間,據該國領事義律,以鴉片禁令森嚴,稟求寬限。凡印度港腳屬地,請限五月,英國本地,請限十月。然後即以新例遵行等語。今本大臣等奏蒙大皇帝,格外天恩,倍加體恤。凡在一年六個月之內,誤帶鴉片,但能自首全繳者,免其治罪。若過此限期,仍有帶來,則是明知故犯,即行正法,斷不寬宥。可謂仁之至義之盡矣。我天朝君臨萬國,盡有不測神威,然不忍不教而誅。故特明宣定例。該國夷商欲圖長久貿易,必當懍遵憲典,將鴉片永斷來源,切勿以身試法。王其詰奸除慝,以保乂爾有邦,益昭恭順之忱,共享太平之福,幸甚,幸甚!接到此文之後,即將杜絕鴉片緣由,速行移覆,切勿諉延。 |
14 | 001-003複奏曾望顏條陳封關禁海事宜疏·林則徐 |
15 | 竊臣等承准軍機大臣字寄道光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奉上諭,本日據曾望顏奏,夷情反覆,請封關禁海,設法剿辦,以清弊源一折。又另片奏澳夷互市貨物,亦請定以限制等語。著林則徐、怡良、關天培,郭繼昌,並傳諭豫堃知之,欽此。臣林則徐臣怡良,謹將鈔發原折,細加閱看,並傳知臣豫堃,一體領閱。因關各國夷人事務,只宜慎密商辦,未便遽事宣揚。複經函約臣關天培臣、郭繼昌,於查閱營伍之便,過省面商。茲已詢謀僉同,謹將察看籌議情形,為我皇上敬陳之。 |
16 | 查原奏以制夷要策,首在封關。無論何國,夷船概不准其互市,而禁絕茶葉大黃,有以制伏其命。封關之後,海禁宜嚴。應飭舟師將海盜剿捕盡絕。又禁大小民船,概不准其出海。複募善泅之人,使駕火船,乘風縱放,而以舟師繼之。能擒夷船,即將貨物全數給賞。該夷未有不畏懼求我者。察其果能誠心悔罪,再行奏懇天恩,准其互市。仍將大黃茶葉,毋許逾額多運,以為鉗制之法。所論甚切,所籌亦甚周。 |
17 | 臣等查粵東二百年來,准令諸夷互市,原系推恩外服,普示懷柔,並非內地賴其食用之資,更非關榷利其抽分之稅。況自上冬斷絕英夷貿易以來,疊奉諭旨,區區稅銀,何足計論。大哉謨訓,中外同欽。臣等有所秉承,更可遵循辦理,絕無所用其瞻顧。即將各外國在粵貿易,一律停止,亦並不難。惟是細察情形,有尚須從長計議者。 |
18 | 竊以封關禁海之策,一以絕諸夷之生計,一以杜鴉片之來源。雖若確有把握。然專斷一國貿易與概斷各國貿易,揆理度勢,迥不相同。蓋鴉片出產之地,皆在英吉利國所轄地方。從前例禁寬時,原不止英夷販煙來粵,即別國夷船,亦多以此為利。而自上年繳清躉船煙土以後,業經奏奉恩旨,概免治罪。即未便追究前非。此後別國貨船,莫不遵具切結,層層查驗,並無夾帶鴉片。乃准進口開艙。 |
19 | 惟英吉利貨船,聚泊尖沙嘴,不遵法度,是以將其驅逐,不准通商。今若忽立新章,將現未犯法之各國夷船,與英吉利一同拒絕,是抗違者擯之,恭順者亦擯之,未免不分良莠,事出無名。設諸夷稟問何辜,臣等即礙難批示。 |
20 | 且查英吉利在外國最稱強悍,諸夷中惟咪利堅及佛蘭西尚足與之抗衡。然亦忌且憚之。其他若荷蘭,大小呂宋,嗹國,瑞國,單鷹雙鷹堪波立等國,到粵貿易者,多仰英夷鼻息。自英夷貿易斷後,他國頗皆欣欣向榮。蓋逐利者喜彼絀而此贏,懷忿者謂此榮而彼辱。此中控馭之法,似可以夷治夷,使其相間相暌。以彼此之離心,各輸忱而內向。若概與之絕,則觖望之後,轉易聯成一氣,勾結圖私。《左傳》有云:彼則懼而協以謀我,故難間也。我天朝之馭諸夷,固非其比,要亦罰不及眾。仍宜示以大公。 |
21 | 且封關雲者,為斷鴉片也。若鴉片果因封關而斷,亦何憚而不為。惟是大海茫茫,四通八達,鴉片斷與不斷,轉不在乎關之封與不封。即如上冬以來,已不准英夷貿易,而臣等今春查訪外洋信息,知其將貨物載回夷埠,轉將煙土換至粵洋。並聞奸夷口出狂言,謂關以內法度雖嚴,關以外汪洋無際。通商則受管束,而不能違禁,不通商則不受管束,而正好賣煙。此種貪狡之心,實堪令人發指。是以臣等近日更不得不於各海口倍加嚴拿。有一日而船煙並獲數起者。可見英夷貨去煙來之言,轉非虛捏。不然,以外洋風浪之惡,而英夷仍不肯盡行開去,果何所圖? |
22 | 若如原奏所云,大小民船,概不准其出海,則又不能。緣廣東民人,以海面為生者,尤倍於陸地。故有漁七耕三之說。又有三山六海之謠。若一概不准其出洋,其勢即不可以終日。至捕漁者,只許在附近海內,此說雖亦近情。然既許出洋,則風信靡常,遠近幾難自定,又孰能於洋面而阻之?即使責令水師查禁,而晝伏則夜動,東拿則西逃,亦莫可如何之事。 |
23 | 臣林則徐上年刊立章程,責令口岸澳甲,編列船號,責以五船互保,又令於風帆兩面,及船身兩旁,悉用大字書寫姓名,以及里居牌保。惟船數至於無算,至今尚未編完。繼又通行沿海縣營,如有夷船竄至該轄,無論內洋外洋,均將附近各船,暫禁出口。必俟夷船遠遁,始許口內開船。其平時出入漁舟,逐一驗查,只許帶一日之糧,不得多攜食物。若銀兩洋錢,尤不許隨帶出口。庶可少除接濟購買之弊。 |
24 | 至大黃茶葉二物,固屬外夷要需。惟臣等歷查向來大黃出口,多者不過一千擔。緣每人所用無幾,隨身皆可收存,且尚非必不可無之物。不值為之厲禁。惟茶葉歷年所銷,自三十餘萬擔至五十餘萬擔不等。現在議立公所,酌中定制,不許各夷逾額多運。即為鉗制之方。然第一要義,尤在沿海各口,查拿偷漏。若中路封關,操之過蹙,而東西各路,得以偷販出洋,則正稅徒虧,而漏卮依然莫塞。是以制馭之道,惟貴平允不偏,始不至轉生他弊。若謂他國買回之後,難保不轉賣英夷,此即內地行鋪互售尚難家至日見,而況其在域外乎? |
25 | 要知英夷平日廣收厚積,本有長袖善舞之名。其分賣他夷,以牟餘利,乃該夷之慣技。今斷絕貿易之後,即使從他夷轉售一二,亦已忍垢蒙恥,多吃暗虧。譬如大賈殷商,一旦僅開子店,寄人籬下,已覺難堪。惟操縱有方,備防無懈,則原奏所謂該夷當畏懼而求我者,將於是乎在矣。 |
26 | 至於備火船,練鄉勇,募善泅之人等事,則臣等自上年至今,皆經籌商辦理。惟待相機而動。即各山淡水,上年本已派弁守之。始則夷船以布帆兜接雨水,幾於不能救渴。繼而覓諸山麓,隨處汲取不窮,則已守不勝守,似毋庸議。 |
27 | 總之,馭夷宜剛柔互用,不必視之太重,亦未便視之太輕。與其涇渭不分,轉致無所忌憚,曷若薰蕕有別,俾皆就我範圍。而且用諸國以並拒諸夷,則有如踣鹿。若因英夷而並絕諸國則不啻驅魚。此際機宜,不敢不慎。況所杜絕者,惟在鴉片。即原奏亦云,凡有夾帶鴉片夷船,無論何國,不准通商。則不帶鴉片者,仍皆准予通商,亦已明甚。彼各國夷人,原難保其始終不帶。若果查出夾帶,應即治以新例。不但絕其經商。如其無之,自不在峻拒之列也。 |
28 | 又另片請將澳門西洋貿易,定以限制。查上年臣林則徐先已會同前督臣鄧廷楨暨臣豫堃節次商議及之。嗣經核定章程,諭令澳門同知,轉飭西洋夷目遵照。即如茶葉一項,每歲連箱,准給五十萬斤,仍以三年通融並計,以示酌中之道。其他分條列款,該夷均已遵行。本年正月澳內容留英夷,即暫停西洋貿易。迨其將英夷驅出,仍即准令開關。亦與原奏請議章程,不謀而合。至所請責令澳夷代英夷保結一節,現既不准英夷貿易,自可毋庸置議。 |
29 | 001-004密陳定海夷情片·林則徐 |
30 | 再臣等因粵洋現有英船,自必常通浙信,是以屢經設法密探定海情形。偶有覓得夷信,譯出漢文,知此次領兵攻定海城者,名曰布嘛咻,其統兵之夷目一人,名曰咖至義律,系東印度水師提督。所坐夷船最大,名曰麥爾威厘,有炮七十四門。該船進定海港口時,碰於大礁之上,底穿一孔,入水甚深,幾於沉沒。又有帶兵夷官職分頗大之呵蘭打,被我師打死。現在英逆甚望法海居民,回至該處與之同住。而民人屢招不至。所出章程,亦無人肯信。沿海漁船,悉皆避去。各夷船本系隨帶鴉片,售作資糧。今已火食無多。轉瞬風色將轉,均甚愁急等情。是其伎倆之窮,已可概見。 |
31 | 臣等竊思粵省民人患其與夷相習,而此時浙省之民轉欲其習於夷而後便於行事。若如夷信所言,火食無多,又恐風色將轉,是正有可乘之機。與其交鏑於海洋,未必即有把握,莫若誘擒於陸地,逆夷更無能為。或將兵勇扮作鄉民,或將鄉民練為壯勇,陸續回至該處,詐為見招而返,願與久居。一經聚有多人,約期動手,殺之將如雞狗。行見異種無遺。惟機緘不可洩露。現聞該逆中有咭吐立一名,偽為定海縣官。其人能為華言,更須防其詭計。臣等已具密函,飛致浙江撫臣烏□斟酌辦理。第系遙揣情形,未知當否?謹再附片密陳。 |
32 | 001-005密陳夷務不能歇手片·林則徐 |
33 | 再臣渥受厚恩,天良難昧。每念一身之獲咎猶小,而國體之攸關甚大。不敢不以見聞所及,敬為聖主陳之。 |
34 | 查此次英逆所憾在粵省,而滋擾乃在浙省。雖變動若出於意外,其窮蹙正在於意中。蓋逆夷所不肯灰心者,以鴉片獲利之重,每歲易換紋銀出洋,多至數千萬兩。若在粵得以複興舊業,何必遠赴浙洋。現聞其於定海一帶,大張招帖,每鴉片一斤,只賣洋錢一圓。是即在該國孟啊啦等處出產之區,尚且不敷成本。其所以甘心虧折,急於覓銷者,或云以給雇資,或云以充食用。並聞其在夷洋各埠,賃船雇兵而來,費用之繁,日以數萬金計。即炮子火藥,亦不能日久支持。窮蹙之形,已可概見。 |
35 | 又夷人向來過冬,以氈為暖,不著皮衣。蓋其素性然也。浙省地寒,勢必不能忍受。現有夷信到粵,已言定海陰濕之氣,病死者甚多。大抵朔風戒嚴,自然舍去舟山,揚帆南竄。而各國夷商之在粵者,自六月以來,貿易為英夷所阻,亦各氣憤不平,均欲由該國派來兵船,與之講理。 |
36 | 是該逆現有進退維谷之勢,能不內卻於心。惟其虛驕性成,愈窮蹙時愈欲顯其桀驁,試其恫喝。甚且別生秘計,冀得陰售其奸。如一切皆不得行,仍必貼然俯伏。臣前此屢經體驗,頗悉其情。即此時不值與之海上交鋒,而第固守藩籬,亦足使之坐困也。 |
37 | 夫自古頑苗逆命,初無損於堯舜之朝。我皇上以堯舜之治治中外,知鴉片之為害甚於洪水猛獸,即堯舜在今日,亦不能不為驅除。聖人執法懲奸,實為天下萬世計。而天下萬世之人,亦斷無以鴉片為不必禁之理。若謂夷兵之來,系由禁煙而起,則彼之以鴉片入內地者,早已包存禍心。發之於此時,與發之於異日,其輕重當必有辨矣。 |
38 | 臣愚以為鴉片之流毒於內地,猶癰疽之流毒於人心也。癰疽生則以漸而成膿,鴉片來,則以漸而致寇。原屬意計中事。若在數十年前查辦,其時吸者尚少,禁令易行。猶如未經成膿之癰,內毒或可解散。今則毒流已久譬諸癰疽作痛,不得不亟為拔膿。而逆夷滋擾浙洋,即與潰膿無異。然惟膿潰而後疾去。果其如法醫治,托裏扶元,待至膿盡之時,自然結痂收口。若因腫痛而別籌消散,萬一毒邪內伏,誠恐患在養癰矣。 |
39 | 溯自查辦鴉片以來,幸賴乾斷嚴明,天威震疊,躉船二萬餘箱之繳,系英夷領事義律自行遞稟求收。現有漢夷字原稟可查。並有夷紙印封可驗。繼而在虎門毀化煙土,先期出示,准令夷人觀看。維時來觀之夷人,有撰為夷文數千言,以紀其事者。大意謂天朝法令,足服人心。今夷書中具載其文。諒外域盡能傳誦。迨後各國來船,遵具切結,寫明如有夾帶鴉片,人即正法,船貨沒官,亦以漢夷字合為一紙。自結之後,查驗他國夷船,皆已絕無鴉片。 |
40 | 惟英逆不遵法度,且肆鴟張,是以特奉諭旨,斷其貿易。然未有浙洋之事,或尚可以仰懇恩施。今既攻占城池,戕害文武,逆情顯著,中外咸聞。非惟難許通商,自當以威服叛。第恐議者以為內地船炮,非外夷之敵。與其曠日持久,何如設法羈縻。抑知夷性無厭,得一步又進一步。若使威不能克,即恐患無已時。且他國效尤,更不可不慮。臣之愚昧,務思上崇國體,下懾夷情。實不敢稍存游移之見也。 |
41 | 即以船炮而言,本為防海必需之物。雖一時難以猝辦,而為長久計,亦不得不先事籌維。且廣東利在通商。自道光元年至今,粵海關已征銀三千餘萬兩。收其利者,必須預防其害。若前此以關稅十分之一制炮造船,則制夷已可裕如,何至尚形棘手。 |
42 | 臣節次伏讀諭旨,以稅銀何足計較,仰見聖主內本外末,不言有無,誠足昭垂奕祀。但粵東關稅,既比他省豐饒,則以通夷之銀,量為防夷之用。從此制炮,必求極利,造船必求極堅。似經費可以酌籌,即裨益實非淺鮮矣。 |
43 | 臣於夷務辦理不善,正在奏請治罪,何敢更獻芻蕘。然苟有裨國家,雖頂踵捐糜,亦不敢自惜。倘蒙格外天恩,寬其一線,或令戴罪前赴浙省,隨營效力,以贖前愆,臣必當殫竭血誠,以圖克複。自粵省各處口隘防堵加嚴,察看現在情形,逆夷似無可乘之隙。藉堪仰慰宸懷。 |
44 | 001-006查勘礦廠情形試行開採疏·林則徐 |
45 | 竊准部咨,奉上諭,前因戶部奏籌備庫款一摺,當派宗人府大學士軍機大臣會同妥議具奏。茲據另議章程五條,無非就自然之利,斟酌損益。惟在該督撫等,各就地方情形,熟商妥議,立定章程,具奏等因。欽此。臣等跪誦再三,仰見聖主裕國足民,利用厚生之至意。複查新定章程五條,內如河工漕務,本為滇省所無,鹽務則向有定章,並無懸引墮課,自應遵旨,無庸更易。至錢糧年清年款各稅,盡收盡解,均無蒂欠。除將應造清冊,飭屬依限據實造報聽候稽查,以昭劃一外,計滇省所應辦者,首在開採一事。敢不詳慎籌維。 |
46 | 複思有土有財,貨原惡其棄於地,因利而利,富仍使之藏於民。果能經理得宜,自可推行無弊。考之《周禮》丱人,掌金玉錫石之地。注云:丱之言礦也。其曰為之厲禁以守者,為未經開採言之也。曰以時取之,物其地,圖而授之,巡其禁令。此即明言開採之法,為後世所仿而行焉者也。 |
47 | 以時雲者,注疏但釋其大意。今以臣等在滇所訪聞者証之,似指冬春水涸之時而言。蓋金為水母,五金所產之硐,皆須戽水而後取礦。故辦銅例有水洩之費。銀礦亦然。夏秋[石曹]硐多水,宣洩倍難,往往停歇。若水過多而無處可洩,則美礦被淹,亦成廢硐。乃悟以時二字,古人固早見及此也。 |
48 | 物其地圖云者,亦如今之覓礦,先求山形豐厚,地脈堅結,草皮旺盛,引苗透露,乃可冀其成廠。滇中諺云:一山有礦,千山有引。引之初見者,曰子擐。漸而得有正擐,乃可進山獲礦。礦形成片者謂之刷,[石曹]硐寬廣者謂之堂。由成刷而成堂,始為旺廠。若土石夾雜,則謂之松[土荒],旋開旋廢,易虧工本。甚至下開上壓,滇諺謂之蓋被,則非徒無益矣。故認勘必須詳細。所謂物其地圖者,正以此耳。 |
49 | 巡其禁令云者,誠以開採人多,須有彈治之法。如今之廠內,各設課長、客長、硐長、爐頭、欀頭、鍋頭,皆所以約束曹戶、尖戶、及爐丁,砂丁之類。又須多派書差巡練,以杜偷匿漏課。並禁奪底爭尖。此皆巡其禁令之遺意。是開礦之舉,不獨歷代具有成法,而《周禮》早已明著為經。況滇省跬步皆山,本無封禁。而小民趨利若鶩,礦旺則不招自來,礦竭亦不驅自去。斷無盤踞廢硐,甘心虧本之理。其謂人眾難散,非真知礦廠情形者也。 |
50 | 滇人生計維艱,除耕種外,開採是其所習。近年因銅斤產薄,唯恐京運不敷。但有能覓於廠之人,廠員無不亟令試採。若輩行山望氣,日以為常。於地力之衰旺盈虛,大都能知梗概。見有可圖之利,或以紅單而報苗引,或以僉呈而請山牌。當其朋集鳩貲,人人有所希冀。要之人事居其半,天事亦居其半。據本地人所言,開而能成,成而能久者,向實不可多得。 |
51 | 然第就目前而論,如其地可聚千人者,必有能活千人之利。聚至數百人者,亦必有能活數百人之利。無利之處,人乃裹足。故凡各屬礦廠衰旺興閉,地方官皆不能隱瞞。惟設法經理之人,能使已閉複興,轉衰為旺者,實難其選耳。 |
52 | 案查嘉慶十六年間,戶部議覆:雲南銀廠十六處,抽收課稅,以二萬六千五百五十兩零,為每年總額。准以此廠之有餘,補彼廠之不足。不必分廠核算。務期總額無虧。如收不足數,著落分賠。遇有盈餘,盡數報解。迨嘉慶十九年白沙一廠衰竭封閉,奉旨開除。此後定有課額者,共止十五廠。年應抽解課銀二萬四千一百一十四兩零,載在戶部則例。 |
53 | 其奏准盡收盡解之廠,則例所載,只有角麟、太和、悉宜、白羊四處。嗣又據續報永北廳之東升廠、東川府之共山廠、新平縣之白達母廠,此內惟東升一廠,歷年出產較多,所抽課銀,尚可以補各廠之缺。若硔山白達母二廠,則皆於鉛礦內抽取,殊不濟事。其已定課額之十五廠內,如南安州之石羊,土革鎮雄州之銅廠,坡會澤縣之金牛,永平縣之三道溝,實皆歷年廢歇。因課額早定,不敢短絀。 |
54 | 或以未成之子廠,先行劃補,或由經管之有司,自行賠解。檢查歷年奏銷冊內,均與開化府鶴慶州永北廳之金廠四處,一同按額解課,總數並無虧短。除課金贏餘無多不計外,其報撥課銀節年贏餘,自一二千兩至六七千兩不等。此臣等於未奉諭旨之先,因欲整飭廠務,即已分別查明之實在情形也。 |
55 | 茲蒙諭令,於所屬境內,確切查勘,廣為曉諭,酌量開採,自應先於舊廠之外,加意稽查。當飭藩司,遴擇曉事委員,分路訪覓,諭以金銀皆可採取,不必拘定一格。即或有人互爭之地,前因滋事而未准開者,今不妨由官督辦。抑或草皮單薄之礦,前恐未成而不敢稟者,今不妨據實報聞。且仰繹訓諭諄諄,不准游移不辦。如果開採之後,弊多利少,亦准奏明停止等因。聖明俯體下情,如此開誠布公,官民更何所用其疑慮乎? |
56 | 況查滇省課金,或以床計,或以票計,例定課額甚微。其課銀章程,本系一五抽收。民間採得十萬兩之銀,納課者僅一萬五千兩。可謂斂從其薄。於民誠有大益。將此明白開導,似民間皆已踊躍倍常。當據委員會同臨安、普洱文武稟稱,查得他郎通判所轄坤勇箐地方,距城九十里,有土山數重,山頂全系碎砂,不能栽種。故無民居。前因土內產有金砂,遂有外來游民,私挖淘洗,致相爭鬥。稟經前督臣委員會同他郎元江廳州前往查逐。該游民各即逃散,遂將該山封閉。但金砂仍不時湧現,挖淘較易,難免游民旋複潛來。如蒙奏明開採,雖豐嗇難以遽定,究足以裨公課而杜私爭。 |
57 | 臣等隨複批飭各員親詣該山勘明實在情形。旋據稟覆,山頂寬平,周圍約七八里,掘土尺餘,即見細碎金砂,閃爍耀目。官員到山,游民先已躲避。勘有私硐四口。詢訪附近村人云:挖起金砂,取水屢淘,複以木板為床,竟日搖蕩。一人之力,日可得金幾厘。多亦不出一分。又離該山數里,有名為三股牆及小凹子二處,勘有草皮銀礦,微夾金砂。現亦有人偷挖。但未進山成硐等情。臣等當即批准,將此三處試行開採。 |
58 | 但先前既因私挖,致釀鬥爭。此次官為督辦,亟應選擇殷實良善者,作為頭人。責令招募砂丁,逐層約束。前此偷挖滋事驅逐複來者,亦當訪拿究辦,以示懲儆。且必須先派員弁,多帶兵丁,始足以資彈壓。容臣等斟酌調遣,一俟布置定局,再行縷析奏聞。 |
59 | 又據鎮沅直隸同知,暨文山廣通二縣,先後稟稱:前因奉文廣覓銅廠,疊經示諭民人訪尋子廠呈報。嗣有鎮沅廳民羅椊鵬等,報有距城百餘里之興隆山麓,獲銀礦引苗。當令招丁試採。該廳時往履勘。其礦砂忽接忽跳,未能定准。如數月內堪以接採,擬即酌定課程。 |
60 | 又文山縣民萬雲隴等,以距城一百八十里之白得牛寨地方,出有礦苗。該民等已各出備油米,呈縣開採。經該縣報府委勘,山勢豐厚,惟四圍包欄不甚緊密,所出草皮[土荒]礦,成色較低。兼以時有時無,不免旋作旋輟。請加察看,可否抽收銀課,盡收盡解。 |
61 | 又廣通縣民李集之等,以象山地方,距城九十七里,有礦可採,報經該縣,准令試辦。嗣採得門礦,所出無多,業經搘爐分計。無如銀微色低,唯將所出黑鉛,藉作底母之用。尚須再行試准,量請抽課。各據實具稟前來。 |
62 | 臣等查該三廠開採,雖尚未見成效,然總須該地方官激勵廠民,奮勉從事,不可任其半途而廢。現已札令速將礦砂煎樣解驗,應抽課銀,先許盡收盡解。俟試辦一年,察定情形,再將抽解數目,入額清撥。至此外,更令廣為覓採,有苗即力求獲礦,有礦即務使成堂。如能採辦數多,應先遵照朝議,商給優獎,官請議敘,以期率作興事,感奮爭先。 |
63 | 至舊額老廠,雖據逐細查訪,實系衰歇者多。然習於廠事者,必能明其消長之機,以籌修複之法。或拉龍扯水,或旁路抄尖,或配石分計。如錘手背夫,及搘爐下罩之人,所見既多,諒亦能知補救。即或需費工本,但能先難後獲,亦當設法為之。倘實系硐產全枯,徒勞無益,則名是實非之廠,似應據實開除。即於盡收盡解各廠中,奏明抵補。總須比較原定舊額,無絀有贏,方為核實整頓之道。不得因廣採新山,而轉置舊廠於不問。 |
64 | 至於官辦民辦商辦及如何統轄彈治稽查之處,仰蒙恩諭,不為遙制。凡在官商士庶,無不感激倍深,自當按地方之情形,籌經久之善策。查辦廠先須備齊油米柴炭,資本甚鉅,原非一人之力所能獨開。官辦呼應雖靈,而在任久暫無常,恐交代葛藤滋甚。倘或因之虧空參辦,則有所藉口,籌補則益啟效尤。況地方官經管事多,安能親駐廠中,胼胝手足。勢必假手於幕丁胥役,弊竇愈多。似仍招集商民,聽其朋資伙辦。成則加獎,歇亦不追。則官有督率之權,而無著賠之累,似可常行無弊。 |
65 | 臣等與在省司道及日久在滇之正佐各員,下逮商旅民人,無不虛衷採訪。竊以此次認真整頓,令在必行。所宜先定章程者,約有四事。 |
66 | 一曰寬鉛禁。查銀礦惟炸礦為上,為其塊頭淨潔,出銀多而成色高。然廠中似此之礦,百不得一。其習見者,名為大花銀礦,細花銀礦,其實皆鉛礦也。鉛礦百斤,煎鉛得半,即為好礦。而好鉛十斤,入爐架罩其上者,得銀六七錢。次者僅二三錢。除抽課工費之外,只敷半本。其裹出鉛汁,名為銷團。鉛浸灰內,名曰底母。皆可溜成黑鉛。以此售賣,始獲微利。滇省向因黑鉛攸關軍火,曾有比照私賣硝磺辦罪之案。故爐戶所餘底銪,皆為棄物,虧本愈多。臣等查黑鉛一項,或錘造錫薄,或炒煉黃丹顏料所用亦廣,原非僅為制造鉛彈之需。律例內並無黑鉛不准通商之文。且貴州之柞子廠,四川之龍頭山,黑鉛均准售賣。滇省事同一律。如准將底銪出售,以補廠民成本之虧,庶不至於退歇。況售賣底銪,必有行店。其發運若干,令廠員驗明編號,填給照票。俟運至彼處,即將照票赴該地方衙門繳銷。既可杜其走私,於軍火無所妨礙。藉得沾有利益,於廠民實獲補苴。 |
67 | 一曰減浮費。查雲南各屬,無論五金之廠,皆有廠規。其頭人分為七長。每開一廠,則七長商議立規。名目愈多,剝削愈甚。查歷辦章程,迤東各廠,銅戶賣礦,按所得礦價,每百兩官抽銀十五兩,謂之生課。迤西各廠,硐戶賣礦,不納課。惟按煎成銀數,每百兩抽銀十二三兩不等,謂之熟課。每批解造報之正款,必不可少。此外有所謂撒散者,則頭人書役巡查之工食薪水出焉。有所謂火耗、馬腳、硐主、硐分、水分以及西嶽廟、功德合廠公費等名目,皆頭人所逐漸增添者。雖不能盡裁,亦必須大減。現在出示曉諭,務令痛刪無益之規銀,以辦必須之油米。庶不至因累而散。 |
68 | 一曰嚴法令。查向來廠上之人,殷實良善者什之一,而獷悍詭譎者什之九。又廠中極興燒香結盟之習。故滇諺有云:無香不成廠。其分也爭相雄長,其合也並力把持。恃眾欺民,漸而抗官藐法。是以有礦之地,不獨官懼考成,並紳士居民亦皆懍然防範。今興利必先除害,非嚴不可。即如所用鐵器,除錘鏨鍋鏟菜刀准帶外,一切鳥槍刀械,全應搜淨,方許入廠。其駐廠彈壓之印委員弁,皆准設立枷杖等刑具。有犯先予枷責,或插耳箭游示,期於小懲大戒。若廠匪膽敢結黨仇殺多命,鬧成巨案,或恃眾強奸盜劫,擾害平民,責令該府州廳縣會同營員,立即兜拿務獲,審明詳定之後,請照現辦迤西匪類章程,就地請令正法,俾得觸目驚心,庶可懲一儆百。 |
69 | 一曰杜詐偽。查礦廠向系朋開,其股分多寡不一。有領頭兼股者,亦有搭股分尖者。自必見有好礦而後合伙。滇省有一種詐偽之徒,慣以哄騙油米為伎倆。於礦砂堆中,擇其極好淨塊,如俗名墨綠及朱砂蕎面之類,作為樣礦示人,啖以重利,慫恿出貲。承攬既多,身先逃避。愚者以此受累,黠者以此詐財。良民不敢開採,多以此故。又廠上賣礦買礦之時,複有一種積蠹,插身說合,往往私抽厘頭,為之裝蓋底面,顛倒好醜,為貽害廠務之尤。茲先出示諭禁。嗣後訪獲此等匪徒,皆即加重懲辦,庶可除弊棍而示勸懲矣。 |
70 | 臣等在滇未久,於礦廠情形,本不諳習。仰荷聖慈委任,且蒙訓諭周詳,謹就察訪實情,先籌大概。雖成效尚未能豫必,而任事斷不敢畏難。此外續查利弊情形,總當據實直陳,以仰副宵旰疇咨於萬一。 |
71 | 002-007聖武記敘·魏源 |
72 | 荊楚以南,有積感之民焉。距生於乾隆征楚苗之前一歲,中更嘉慶征教匪征海寇之歲,迄十八載畿輔靖賊之歲,始貢京師。又迄道光徵回疆之歲,始筮仕京師。京師掌故海也,得借觀史館秘閣官書,及士大夫私家著述故老傳說。於是我生以後數大事,及我生以前上迄國初數十大事,磊落乎耳目,旁薄乎胸臆。因以溯洄於民力物力之盛衰,人材風俗進退消息之本末。晚僑江淮,海警飆忽,軍問沓至,愾然觸其中之所積,乃盡發其櫝藏,排比經緯,馳騁往複。先取其涉兵事及所論議若干篇,為十有四卷,統四十餘萬言,告成於海夷就款江寧之月。乃敬敘其端曰: |
73 | 天地以五行戰陰陽,聖人飭五官,則戰勝於廟堂。戰勝廟堂者如之何?曰聖清尚矣。請言聖清以前之世。今夫財用不足,國非貧,人材不競之謂貧。令不行於海外,國非羸,令不行於境內之謂羸。故先王不患財用,而惟亟人材。不憂不逞志於四夷,而憂不逞志於四境。官無不材,則國楨富;境無廢令,則國柄強。則以之詰奸奸不處,以之治財財不蠹,以之搜器器不窳,以之練士士無虛伍。如是何患於四夷,何憂乎御侮。斯之謂折衝於尊俎。嘗觀周漢唐宋金元明之中葉矣。瞻其闕夫,豈無懸令,詢其廷夫,豈無充位。人見其令雷行於九服,而不知其令未出階闥也。人見其材云布乎九列十二牧,而不知其槁伏於灌莽也。無一政能申軍法,則佚民玩;無一材堪充軍吏,則敖民狂。無一事非耗軍實,則四民皆荒。佚民玩則畫棰不能令一羊,敖民狂則蟄雷不能破一牆。四民皆荒。然且今日揖於堂,明日觴於隍,後日胠去於藏。以節制輕桓文,以富強歸管商,以火烈金肅議成湯。奚必更問其勝負於疆場矣。 |
74 | 記曰:物恥足以振之,國恥足以興之。故昔帝王處蒙業久安之世,當渙汗大號之日,必虩然以軍令飾天下之人心,皇然以軍食延天下之人材。人材進則軍政修,人心肅則國威遒。一喜四海春,一怒四海秋。五官強,五兵昌,禁止令行,四夷來王。是之謂戰勝於廟堂。是以後聖師前聖,後王師前王,師前聖前王,莫近於我列祖神宗矣。 |
75 | 書曰: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績,方行天下,至於海表,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武王之大烈。用敢拜手稽首,作聖武記。 |
76 | 002-008海國圖志敘·魏源 |
77 | 《海國圖志》六十卷,何所據?一據前兩廣總督林尚書所譯西夷之《四洲志》,再據歷代史志及明以來島志及近日夷圖夷語,鉤稽貫串,創榛闢莽,前驅先路。大都東南洋西南洋增於原書者十之八,大小西洋北洋外大西洋增於原書者十之六。又圖以經之,表以緯之,博參群議以發揮之。 |
78 | 何以異於昔人海圖之書?曰:彼皆以中土人譚西洋,此則以西洋人譚西洋也。 |
79 | 是書何以作?曰:為以夷攻夷而作,為師夷長技以制夷而作。易曰:愛惡相攻,而吉凶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情偽相感,而利害生。故同一禦敵,而知其形與不知其形,利害相百焉。同一款敵,而知其情與不知其情,利害相百焉。古之馭外夷者,諏以敵形,形同幾席;諏以敵情,情同寢饋。 |
80 | 然則執此書即可馭外夷乎?曰:唯唯否否。此兵機也,非兵本也。有形之兵也,非無形之兵也。明臣有言:欲平海上之倭患,先平人心之積患。人心之積患如之何?非水非火非刃非金,非沿海之奸民,非吸煙販煙之莠民。故君子讀《雲漢》、《車攻》。先於《常武》、《江漢》,而知二雅詩人之所發憤,玩卦爻內外消息,而知《大易》作者之所憂患。憤與憂,天道所以傾否而之泰也,人心所以違寐而知覺也,人才所以革虛而之實也。 |
81 | 昔准噶爾跳踉於康熙、雍正之兩朝,而電掃於乾隆之中葉。夷煙流毒,罪萬准夷,吾皇仁勤,上符列祖。天時人事,倚伏相乘,何患攘剔之無期,何患奮武之無會。此凡有血氣者所宜憤悱,凡有耳目心知者所宜講畫也。去偽去飾,去畏難,去養癰,去營窟,則人心之寐患去其一,以實事程實功,以實功程實事。艾三年而蓄之,網臨淵而結之,毋馮河,毋畫餅,則人材之虛患祛其二。寐患去而天日昌,虛患去面風雷行。 |
82 | 傳曰:孰荒於門,孰治於田?四海既均,越裳是臣。敘《海國圖志》。 |
83 | 以守為攻,以守為款,用夷制夷,疇司厥楗,述籌海篇第一。 |
84 | 縱三千年,圜九萬里,經之緯之,左圖右史,述各國沿革圖第二。 |
85 | 夷教夷煙,毋能入界,嗟我屬藩,尚堪敵愾,志東南洋海岸各國第三。 |
86 | 呂宋爪哇,嶼埒日本,或噬或駾,前車不遠,志東南洋各島第四。 |
87 | 教閱三更,地割五竺,鵲巢鳩居,為震旦毒,述西南洋五印度第五。 |
88 | 維晰與黔,地遼疆閡,役使前驅,疇諏海客,述小西洋利未亞第六。 |
89 | 大秦海西,諸戎所巢,維利維威,實懷泮鴞,述大西洋歐羅巴各國第七。 |
90 | 尾東首西,北盡冰溟,近交遠攻,陸戰之鄰,述北洋俄羅斯國第八。 |
91 | 勁悍英寇,恪拱中原,遠交近攻,水戰之援,述外大洋彌利堅第九。 |
92 | 人各本天,教綱於聖,離合紛紜,有條不紊,述西洋各國教門表第十。 |
93 | 萬里一朔,莫如中華,不聯之聯,大食歐巴,述中國西洋紀年表第十一。 |
94 | 中歷資西,西歷異中,民時所授,我握其宗,述中國西歷異同表第十二。 |
95 | 兵先地利,豈間遐荒,聚米畫沙,戰勝廟堂,述國地總論第十三。 |
96 | 雖有地利,不如人和,奇正正奇,力少謀多,述籌夷章條第十四。 |
97 | 知己知彼,可款可戰,匪証奚方,孰醫瞑眩。述夷情備採第十五。 |
98 | 水國恃舟,猶陸恃堞,長技不師,風濤誰讋,述戰艦條議第十六。 |
99 | 五行相克,金火斯烈,雷奮地中,攻守一轍。述火器火攻條議第十七。 |
100 | 軌文匪同,貨幣斯同,神奇利用,盍殫明聰。述器藝貨幣第十八。 |
101 | 002-009擬進呈元史新編序·魏源 |
102 | 臣源言,伏聞天不變道亦不變,國可滅史不可亡。粵稽典謨三五之年,春秋所紀二百餘歲之事,自周漢至明二十三史之編,事匪一端,跡多殊軌。元有天下,其疆域之袤,海漕之富,兵力物力之雄廓,過於漢唐。自塞外三帝,中原七帝,皆英武踵立,無一童昏暴繆之主。而又內無宮闈奄宦之蠱,外無苛政強臣夷狄之擾,又有四怯薛之子孫,世為良相輔政,與國同休。其肅清寬厚,亦過於漢唐。而末造一朝,偶爾失馭,曾未至幽厲桓靈之甚,遂至魚爛河潰不可救者,何哉? |
103 | 《禮運》言:三代之治天下也,曰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公則胡越一家,不公則肝膽楚越。古聖人以紱冕當天之喜,斧鉞當天之怒,命討威福,一奉天道出之而不敢私焉。 |
104 | 明人承元之後,每論元代之弊,皆由內北國而疏中國,內北人而外漢人南人,事為之制,曲為之坊。以言用人,則台省要官,皆北人據之,漢人南人,百無一二。其破格知遇者,官至集賢翰林院大學士而止,從無入相秉樞之事。乃稽之元史紀傳,殊不盡然。太祖龍興,即以耶律楚材為丞相。太宗則劉秉忠主機要,而漢相數人副之。憲宗世祖,則史天澤、廉希憲、姚樞、許衡、竇默諸理學名儒,皆預機密,朝夕左右。即姚樞後雖以事誅,而史言有元一代紀綱,多其所立。則亦非以漢人為不可用。而末年至中中賀太平,尚以漢相負中外望。 |
105 | 惟是中葉以後,台省官長,多其國人,及其判署不諳文義,弄獐伏獵,不得已始取漢人南人以為之佐。至於末造,中書政以賄成,台憲官皆議價,以得出而分巡,競漁獵以償債帥,不複知紀綱廉恥為何物。 |
106 | 至於進士科舉,罷自國初,中葉屢舉屢輟,動為色目人所掎摭。順帝末年,始一大舉行,而國將亡矣。兼之中原財賦,耗於僧寺佛寺者十之三,耗於藩封勛戚者十之二,是以膏澤之潤,罕及於南,滲漉之恩,悉歸於北。界鴻溝於大宅,自以為得親邇疏逖之道。致韓山童偽檄有貧極江南,富歸塞北之斥。天道循環,物極必反,不及百年,向之畸重於北者,終複盡歸於南。乘除勝負,理勢固然哉。 |
107 | 且元恃其取天下之易,既定江南,並大理,遂欲包有六合,日本爪哇,皆覆海師於數萬里之外。又不思中原形勢,外置嶺北嶺西阿母河諸行省,動輒疆域數千里,馬行八九十日方至。內置江浙湖廣各行省,舉唐宋分道分路之制,盡蕩覆之。旁通廣闢,務為侈闊。鞭長駕遠,控馭不及。於是海都乃顏諸王叛於北,安南緬甸八百諸蠻叛於南,窮年遠討,虛敝中國。如外強中乾之人,軀幹龐然,一朝瘺木,於是河潰於北,漕梗於南,兵起於東。大盜則一招再招,官至極品,空名宣敕,逢人即授。屯膏吝賞於未熾之初,而曲奉驕子於燎原之後。人心愈渙,天命靡常。二三豪傑魁壘忠義之士,亦冥冥中輒自相蚌鷸,潛被顛倒,而莫為之所。若天意,若人事焉。烏乎,孰使然哉? |
108 | 人知《元史》成於明初諸臣潦草之手,不知其載籍掌故之荒陋疏舛,諱莫如深者,皆元人自取之。兵籍之多寡,非勛戚典樞密之臣一二預知外,無一人能知其數者。拖布赤顏一書,譯言《聖武開天記》,紀開國武功,自當宣付史館。乃中葉修《太祖實錄》,請之而不肯出。天歷修《經世大典》,再請之而不肯出。故元史國初三朝本紀,顛倒重複,僅據傳聞。 |
109 | 國初平定部落數萬里,如墮雲霧,而《經世大典》,於西北藩封之疆域祿籍兵馬,皆僅虛列篇名,以金匱石室進呈乙覽之書,而視同陰謀,深閉固拒若是,又何怪文獻無征之後人哉?是以疆域雖廣,與無疆同,武功雖雄,與無武同。加以明人舊史,不諳翻譯,遂至一人重出數傳,而元勛反無姓名。順帝末年事,全鈔吏牘,如塗塗附,為從來未有之穢史。 |
110 | 近人如邵遠平之《元史類編》,徒襲鄭樵《通志》之重台,分天王宰輔侍從庶官忠節文翰雜行等類,甚以廓擴之忠勛,列入雜行,又有紀傳,無表志,因摭志入傳,又多採制冊入紀,多採書序入儒林,又多採元典章吏牒之書以充卷帙,皆不登大雅。甚至本紀直以世祖為始,而太祖、太宗、憲宗三朝,平漠北,平西域,平金平蜀之功,不載一字。更舊史之不如。至近臣錢大昕重修之本,亦僅成氏族志經籍志,餘並無稿。 |
111 | 臣源於修《海國圖志》之餘,得英夷所述五印度俄羅斯元裔之始末,棖觸舊史,複廢日力於斯。旁搜四庫中元代文集數百種,及《元秘史》,芟其蕪,整其亂,補其漏,正其誣,闢其幽,文其野,討論參酌,數年於斯,始有脫稿。烏乎,前事者後事之師。元起塞外,有中原,遠非遼金之比。其始終得失,固百代之殷鑒也哉! |
112 | 002-010籌海篇上·魏源 |
113 | 自夷變以來,帷幄所擘畫,疆場所經營,非戰即款,非款即戰,未有專主守者,未有善言守者。不能守,何以戰?不能守,何以款?以守為戰,而後外夷服我調度。是謂以夷攻夷。以守為款,而後外夷範我馳驅,是謂以夷款夷。自守之策二。一曰守外洋,不如守海口;守海口,不如守內河。二曰調客兵不如練土兵;調水師不如練水勇。攻夷之策二。曰調夷之仇國以攻夷,師夷之長技以制夷。款夷之策二。曰聽互市各國以款夷,持鴉片初約以通市。今請先言守。 |
114 | 今議防堵者,莫不曰御諸內河,不若御諸海口;御諸海口,不若御諸外洋。不知此適得其反也。制敵者必使敵失其所長。夷艘所長者,外洋乎?內河乎?吾之所御賊者,不過二端。一曰炮擊,一曰火攻。 |
115 | 夷之兵船大者長十丈,闊數丈,聯以堅木,澆以厚鉛,旁列大炮二層。我炮若僅中其舷旁,則船在大洋,乘水力活,不過退卻搖蕩,不破不沉。必中其桅與頭鼻,方不能行駛。即有火輪舟牽往別港,連夜修治。惟中其火藥艙,始轟發翻沉。絕無泅底鑿沉之說。其難一。 |
116 | 若以火舟出洋焚之,則底質堅厚,焚不能燃,必以火箭噴筒,焚其帆索,油薪火藥,轟其柁尾頭鼻。而夷船桅斗上,常有夷兵鏡遠了望。我火舟未至,早已棄碇駛避。其難二。 |
117 | 夷船三五為幫,分泊深洋,四面棋布,並非連檣排列。我火船攻其一船,則各船之炮皆可環擊,並分遣杉船小舟救援。縱使晦夜乘潮,能突傷其一二艘,終不能使之大創。而我海岸綿長,處處防其闖突。賊逸我勞,賊合我分。其難三。 |
118 | 海戰在乘上風。如使風潮皆順,則即雇閩廣之大梭船,大米艇,外裹糖包,亦可得勝。鄭成功之破荷蘭,明汪鋐之破佛郎機,皆偶乘風潮,出其不意。若久與交戰,則海洋極寥闊,夷船善駕駛,往往轉下風為上風。我舟即不能敵。即水勇水雷,亦止能泅攻內河淡水,不能泅伏咸洋。其難四。 |
119 | 觀於安南兩次創夷,片帆不返,皆誘其深入內河,而後大創之。則知欲奏奇功,斷無舍內河而御大洋之理。賊入內河,則止能魚貫,不能棋錯四布。我止禦上游一面,先擇淺狹要隘,沉舟絙筏,以遏其前,沙垣大炮,以守其側。再備下游樁筏,以斷其後,而後乘風潮,選水勇,或駕火舟,首尾而攻之。或仿粵中所造西洋水雷,黑夜泅送船底,出其不意,一舉而轟裂之。夷船尚能如大洋之隨意駛避,互相救應乎?倘夷分兵登陸,繞我後路,則預掘暗溝以截其前,層伏地雷,以奪其魄。夷船尚能縱橫進退自如乎?兩岸兵炮,水陸夾攻,夷炮不能透垣,我炮可以及船。風濤四起,草木皆兵。夷船自救不暇,尚能回炮攻我乎? |
120 | 即使向下游沉筏之地,豕突衝竄,而稽留片時之間,我火箭噴筒,已燼其帆,火罐火斗,已傷其人。水勇已登其艙,岸上步兵,又扛炮以攻其後。乘上風,縱毒煙,播沙灰,以瞇其目。有不聚而殲旃者乎?是口門以內守急而戰緩,守正而戰奇,口門以外,則戰守俱難為力。一要既操,四難俱釋矣。 |
121 | 或曰:門戶失守,則民心驚惶,縱賊入庭,則必乾罪戾。倘賊方入口,即分夷兵登岸,夾攻我後,或進攻我城,則如之何?曰:所謂誘賊入內河者,謂兵炮地雷,水陸埋伏,如設阱以待虎,設罾以待魚,必能制其死命,而後縱其入險,非開門延盜之謂也。奏明兵機,以縱為擒,何失守之有?賊雖入口,尚未至我所扼守之地,何驚惶之有。 |
122 | 然海口全無一兵,尚恐賊疑,未敢長驅深入。必兼以廢炮羸師,佯與相持,而後棄走,引入死地。即如粵之三元里,非內地乎?若非夷兵登岸肆擾,安能成圍酋截敵之舉。松江府城非內河乎?尤提軍於上海失守之後,整兵二千,以待夷船駛入,放炮相持,二日而退。使先備火攻,塞去路,安在不可奏安南殄滅之功? |
123 | 傳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夫險者,非徒據口拒守,敵不能入之謂。謂其口內四路,可以設伏,口門要害,可截其走。寇能入而不能出也。自用兵以來,寇入粵東珠江者一,入寧波甬江者一,入黃浦松江者一。皆惟全力拒口外,而堂奧門庭,蕩然無備。及門庭一失,而腹地皆潰。使舍守口外之力,以守內河,守口外兵六七千者,守口內。兵不過三千,得以其餘為犄角奇伏之用。猾賊知兵,必不肯入。如果深入送死,一處受創,處處戒心,斷不敢東闖西突,而長江高枕矣。何至鯨駛石頭之磯,霆震金焦之下哉!故曰:守遠不若守近,守多不若守約,守正不若守奇,守闊不若守狹,守深不若守淺。 |
124 | 002-011籌海篇下·魏源 |
125 | 或曰:專守內河,誠可制夷艘之橫突,而不能制夷炮之猛烈。則我兵猶懾虛聲,奪銳氣,其若之何?曰:大炮者,水戰之用,非陸戰之用也。即水戰亦我師擊沉敵舟之用,非敵舟擊傷我兵之用也。且沉舟亦攻海面遠舟之用,非內河近岸近舟之用也。西北平原大磧,陸戰用炮,必先立戰車,以制敵騎,然後駕炮於車以破敵陣。東南江濱海澨,夷若以輪船推炮上岸,則有灘塗沮洳之險,有塘陡岸陡之險,有港汊橫縱之險,大船不能近岸,小船不能載大炮。 |
126 | 故自用兵以來,夷兵之傷我者,皆以鳥槍火箭,從無攜炮岸戰之事。惟我兵之扛炮扛銃,則跋涉奔馳,所至可用,且較彼鳥槍火箭,更遠更烈。其可無懼者一。 |
127 | 若夷從船上開炮,則無論數千斤之炮,數十斤之彈,遇沙即止。而我兵得於沙垣中炮擊其舟。故廈門、定海、寶山屢為我炮擊破夷船,而廈門、定海之土城,寶山之土塘,皆未嘗為炮破。即鎮海鎮江之城牆,亦未嘗為炮破。松江夷船開炮兩日,我兵列陣城外,伏而避之,炮過後起,畢竟未傷一人。其破城者,皆小舟渡賊登岸,攻我背後。我兵望風輒潰。及夷至,則城中已無一人,何嘗與炮事哉!但使近塘近城之地,兼伏地雷,則我炮可傷夷,夷炮不能傷我,其可無懼者二。 |
128 | 夷船在大洋去岸數里,槍箭所不能及。故非數千斤大炮不能遙擊。闖入內河,則舟岸相去不過半里數丈,而我之扛炮必可及半里,火箭噴筒可及十數丈。但沿岸先築土垣,則我之火箭可及夷,夷炮不能及我,其可無懼者三。 |
129 | 或謂內河上游要隘,我可預沉舟筏築炮城備兵勇,其下游縱敵入隘之處,預設之,則敵疑不前,不備之,則倉卒無及。不知惟大炮笨重難運,至樁木筏材,可伏近村,囊沙塗泥,散亂堆野。敵一望無可疑。俟敵舟已過之後,分遣兵勇,一面運筏下樁,一面壘沙成垣,頃刻可就。而我扛炮之兵,亦頃刻可集。不持大炮而用扛炮,出奇設伏,其利無窮。可無懼者四。 |
130 | 然有一宜防者,則曰飛炮。非謂懸桅上之號炮。而謂仰空墮彈之炸炮也。我之炮台雖堅,而彼以飛炮注攻,炸裂四出,迸射數丈,我將士往往擾亂。雖攻粵城時所放飛炮火箭,非墮空地,則飄池塘,以隔城而不能有准,而廈門則以飛炮而眾潰,寶山則又以飛炮而眾潰。 |
131 | 惟時內河水勢深淺,不能一律。即使夷船冒險駛入,必須時時測量,以防淺擱。斷不能數十艘一齊擁進。其飛炮能及垣內者,不過逼近塘岸之數艘。急用大炮扛炮注攻其火藥之艙,拉篷索扶頭鼻之人,是為急策。更有預備之策,先於土垣內橫挖淺田,鋪磚貯水。我兵可以往來,飛炮火箭,墮水即熄。或為斜坡,前高後低,使飛炮轉落深坑。此須預先歷試,不可臨時僥幸。 |
132 | 由此觀之,夷之長技曰飛炮,我之長技曰扛炮。扛炮又不如扛銃。若能講求益精,於輕炮中藏用炸彈,則且兼有飛炮之長。誠能出奇設伏,則多造大炮,不如多造扛炮。輕炮鑄制易,演練易,運負易,挾攻追剿易,橫放直透,可傷數十人,可及百餘丈,視笨重不靈之大炮,得力十倍。乃張夷者競曰:夷炮之利,御夷者亦曰:鑄大炮之利。曾不問所施何地。 |
133 | 試問用兵以來,定海總兵以扛炮連戰數日,殲夷千計,而大炮則擊破一舟之外,無他效也。大寶山以扛銃三十,擊死夷兵四百,而招寶山所列大炮,不曾一用。至去冬以來,浙江鑄炮益工益巧,光華靈動不下西洋,而效安在也?其後沙角大角之戰,陳連升以地雷扛銃擊死夷兵三四百,而鹿門左右,皆購列西洋夷炮二百餘,未聞足以拒敵,而適以資敵也。不講求用炮之人,施炮之地,與攻炮守炮之別,陸炮水炮之宜,紛紛惟以畏炮為詞,鑄炮為事,不過只藉兵而資寇。 |
134 | 故曰: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甲非不堅利也,委而去之,是器利不如人和也。 |
135 | 003-012防海事宜序·徐金鏡 |
136 | 道光壬辰仲冬,紅毛英夷船一駛入乍浦,登岸者十餘人,求就地貿易。時海口戒嚴,署統軍伊公,授兵登陴,禁之不得入城內。逾數日始去。先君子方抱病講舍,謂夷情貪狡,慮萌窺伺之謀,宜預為籌備。因命金鏡取焦裏堂先生所撰《神風蕩寇》二記,及壯烈伯李忠毅公行狀,附以林敬亭、吳碧崖兩提軍,《舟師繩墨》、《水師要略》各種,合為一編,以便循覽。 |
137 | 本年六月初八日,夷匪二十六艘,襲攻定海縣城,踞之。江浙各口岸,處處防守。沿海居民,流離失所,一日數驚。因檢是冊,重加點閱。未及終卷,而二十四日,複有一夷船乘風突入。統軍長公率師御於海岸,自午至酉,各施大炮百餘,幾破其舟,始轉帆遁去。 |
138 | 大江以南,風氣柔脆。二百年來,民不知兵,士不習戰。猝遇寇氛,則比戶驚遷,聞風波靡。今日建旄開閫,如李吳諸公之實心任事,固不乏人。而儒生讀書經世,懷投筆請纓之志,以效同仇敵愾之誠者,宜講求有素,庶不致臨事而徬徨失措也。庚子六月二十七日。 |
139 | 004-013洋防輯要序·嚴如煜 |
140 | 自昔談海防,以禦外洋堵海口為要策。我國家於崇明舟山玉環海壇金門澎湖南澳、[石匋]洲島嶼深阻之處,皆特設鎮將。而台灣在澎湖外,距海岸水程千里,雞籠風山,隸我版圖,設官蒞長,人物繁昌,屹然為海外巨鎮,聲威雄壯,杜島夷之窺伺矣。口岸則直隸之天津,山東之登萊,江南之狼山,浙江之黃岩溫州,福建之福寧廈門漳州,廣東之潮州碣石虎門高廉瓊州,各設專閫,分布重兵。而天津以畿輔要地,舊制已設陸營。近又增以水師。松江當劉河吳淞川沙要口,寧波當杭紹定海象山要口,泉州當金門廈門要口,惠州密邇碣石虎門,特駐軍門,就近統領防禦,營城泛堡,炮台煙墩,星羅棋布,口岸之綢繆密矣。 |
141 | 至於擇將弁,練兵卒,整備船隻器械,斷接濟,嚴透漏,禁奸徒出入,哨巡岸稽,著為令甲,罔不嚴密整齊。沿海人民,農桑弦誦,二百年來,晏然無此鬯警。未不知前代之失,無由知國家之所以為得也。 |
142 | 明自嘉靖以降,陵夷不可言矣。當信國公沿海設立衛所之初,棄昌國浯嶼澎湖南澳各要不守,論者已有撤我藩籬,貽寇巢窟之憾。迨後紀綱日弛,衛所虛存,內地奸民勾結倭夷,乘間發難。東南濱海數千里,生靈塗炭。一時名臣宿將,群策群力,經營十數年。會倭飽思歸,直海受餌,吳越烽煙浸息。而閩廣洋患旋撲旋生,蔓延而不已。失要則亂,詎不信與! |
143 | 嘉靖用兵時,唐順之、茅坤、譚綸、胡世寧諸名人,身在行間,目擊失事之端委,屢條防堵之機宜。其他吳越先哲,就所見聞,存之記載,皆得失之林也。顧寧人景範兩先生,當勝國末造,視洋患為切膚災,蒿目時艱,憂深慮遠,而生長吳越文獻之邦,野史家集,郡邑志乘,足以供其採擇考訂。景範之學,長於輿地,寧人之識,兼通方略。其愾嘆而發之議論,往往一篇中三致意焉。較之諸家尤精而切。 |
144 | 予往佐那制軍籌辦廣東洋匪於海防形勢,略悉一二。守郡無事,乃取緣海山川險要,輯直隸山東浙江福建廣東海疆輿地,並次其兵防軍政兵事,他如水戰之臨機決勝,出洋之風信潮侯,船筏帆櫓臨敵之火器弓弩,皆洋防之要,以次輯焉。元明之衛所,運道鹽政,外夷市貢,雖得失參半,亦莫非當年要務。輯之以備參稽。成書二十四卷,名曰《洋防輯要》。覽此者,知勝國疏於防制,因以啟釁召侮。諸君所太息為未能舉行者,至聖朝而措置罔遺也。書曰:鑒於成憲,其罔有愆。有封疆之責者,尚留意哉! |
145 | 005-014請開海禁疏·慕天顏 |
146 | 查得戶部疏,稱需用錢糧甚多。今內外諸臣,有將米豆草束等項價值,題請加增者,有稱百姓困苦,題請蠲緩者,有稱百姓困苦,條奏賑救者。今江南等處,災荒又見告矣。倘概議不准,恐民生不遂,有負皇上愛養斯民之至意。若竟從所請,則錢糧愈少,軍需不足,豈得不預行籌畫。在外督撫,身任地方,知之必悉。如何使百姓不致困苦,以足國用,有益兵餉之處,俱行陳奏等因,具題。奉旨,九卿詹事科道,會同確議具奏。欽此。 |
147 | 臣查生財之道,必致其源,而理財之法,當從其大。目前興師征討,四出靡寧。雖蜀道漸開,楚江咸順,而貔貅之眾,棋布星陳,資餉甚殷,所在告急。議節省則事款通裁,幾於節無可節矣。議捐輸則事例多案,幾於捐無可捐矣。然而軍馬之供億,每患不敷,度支之經營,尚苦莫措者,良由講求之術,徒循其末而未深探其本也。蓋自庸調之制廢,而民力之輸納無複本色之供;自兩稅之法行,而國用之徵求惟以金錢為急。上下相尋,惟乏金之是患也久矣。 |
148 | 然銀兩之所由生,其途二焉。一則礦礫之銀也,一則番舶之銀也。自開採既停,而坑冶不當複問矣。目遷海既嚴,而片帆不許出洋矣。生銀之兩途並絕,則今直省之所流轉者,止有現在之銀兩。凡官司所支計,商賈所貿市,人民所恃以變通,總不出此。而且消耗者去其一,堙沒者去其一,埋藏制造者又去其一。銀日用而日虧,別無補益之路。用既虧而愈急,終無生息之期。如是求財之裕,求用之舒,何異塞水之源而望其流之溢也。豈惟舒裕為難,而匱絀之憂,日甚一日,將有不可勝言者矣。由今天下之勢,即使歲歲順成,在在豐稔,猶苦於穀賤傷農,點金無術,何況流亡迭見,災歉頻仍。 |
149 | 於此思窮變通久之道,不必求之天降地出,惟一破目前之成例,曰開海禁而已矣。蓋礦礫之開,事繁而難成,工費不可必。所取有限,所傷必多,其事未可驟論也。惟番舶之往來,以吾歲出之貨,而易其歲入之財。歲有所出,則於我毫無所損,而殖產交易,愈足以鼓藝業之勤。歲有所入,則在我日見其贏,而貨賄會通,立可以祛貧寡之患。銀兩既以充溢,課餉賴為轉輸。數年之間,富強可以坐致。較之株守故局,議節議捐,其得失輕重,有不啻徑庭者矣。 |
150 | 然而議此者,必謂海氛未靖,方事剿除。若一通洋,勢多捍格。則更請衡今昔事勢而言之。按故明海島諸國,並許朝貢。惟以猥彞獷悍,絕不使通。然而市舶之往來,於彼不廢,故有舶商匿貨之禁。原以專計泛海之船。行之累朝,深得其利。其後雖有倭患,原非兆於商舶也。 |
151 | 再以本朝而言。閩海之餘孽未殄,而荷蘭琉球等國之貢仍至也。粵地之風帆接閩,而暹羅紅毛等國之貢自若也。貢船本外彞所來,猶且無礙。商舶由內地所出,翻謂可虞,又事理之必不然者矣。 |
152 | 猶記順治六七年間,彼時禁令未設,見市井貿易,咸有外國貨物,民間行使多以外國銀錢。因而各省流行,所在皆有。自一禁海之後,而此等銀錢,絕跡不見一文。即此而言,是塞財源之明驗也。可知未禁之日,歲進若干之銀,既禁之後,歲減若干之利。揆此二十年來,所坐棄之金錢,不可以億萬計,真重可惜也。今則盛京直隸山東之海船,固聽其行矣,海洲雲台之棄地,亦許複業矣。香山澳門之陸路,再准貿販矣。凡此廟謨之籌略,豈非見於海利之原可通融,而故弛其禁耶?今所請之開禁,亦即此意擴推之而已。 |
153 | 惟是出海之途,各省有一定之口,稅賦之入,各口有一定之規。誠畫一其口岸之處,籍算其人船之數,嚴禁其違禁之貨,察懲其犯令之奸,而督率巡防,並資文武,統之以兼轄,責之以專泛,彈壓之以道官,總理之以郡佐。一切給票稽查,抽分報納諸例,皆俟定議之日,可逐一妥酌舉行也。 |
154 | 總之,此事誠關重大。今之言者,明知此禁之當開,乃瞻顧而不敢輕言。即言矣,議者亦明知此言之可行,又因循不敢決斷。則財終從何裕而用終從何出乎?茲因需餉浩繁,民生困苦,上廑廟堂之憂,更煩院慮之功。再行籌計,展轉思維,以為微利輕財,未足以補救。今日必當致財之源,生財之大,舍此開禁一法,更無良圖。 |
155 | 抑臣更有請者,江南棄沙,雖已複業過半,尚有界外未複之洲。實則在大江口內而不在外洋,遷民失業,更為可憫。今若開禁,並可勘令複歸故土,墾種補課,又系生財之一端。而海舶通商,所資在天下之大,百世之遠,寧僅江南一隅足餉一時已哉! |
156 | 006-015論洋害·程含章 |
157 | 天下之大利在洋,而大害亦在洋。諸番所產之貨,皆非中國所必需。若大呢、羽毛嗶吱、銅、錫、綿花、蘇木、藥材等類,每歲約值千萬金。猶是以貨換貨,不必以實銀交易。於中國尚無所妨。惟鴉片一物,彼以至毒之藥,並不自食,而乃賣與中國,傷吾民命,耗吾財源。約計每歲所賣不下數百萬金。皆潛以銀交易,有去無來。中國土地,所產歲有幾何,一歲破耗數百萬,十歲破耗數千萬,不過二三十年,中國之白金竭矣。近來白金日漸昂貴,未始不由於此。實堪隱憂。 |
158 | 或曰:嚴海口,謹關津,但令海關不收其稅,便可禁其不來。不知沿海數千萬里,處處皆可登岸。雖有十萬兵,不能守也。利之所在,不脛而走,不羽而飛,豈必定由關津。海關向無鴉片之稅,皆系傳聞之訛。至於禁兵役之包蔽,拿煙館之售賣,有犯者重治其罪,皆系皮毛之治,無益於事。必欲正本清源,惟有絕其人,不與交通貿易而後可。然試思其人之能絕焉否耶? |
159 | 彼諸番之與中國交易,已數百年矣。一旦絕之,則必同心合力,與我為難,兵連禍結,非數十年不定。而沿海奸民,素食其利,且將陰為彼用。海濱僻靜,不可勝防。且勝負兵家之常。但令中國小有挫敗,則謠諑紛乘,群起而攻之矣。天下事自我發之,須自我收之。豈可以兵為戲而浪開邊釁哉! |
160 | 為今之計,止可嚴諭各國,不許夾帶鴉片。某船有犯者,即封其艙,不許貿易。而於沿海口岸,及城市鎮集,嚴密察訪,有屯賣大販,即置於法。沒其財產入官,妻配邊。其關津口岸之查禁,自不待言。又廣為教戒,使民回心向道。或者其稍止乎?事有明知其害,而不能即去,必姑俟之異日,以待其機之可乘者,此類是也。 |
161 | 007-016地圖說·朱雲錦 |
162 | 昔晉司空裴秀,嘗作《禹貢地域圖》十八篇。其序曰:制國之體有六。一曰分率,所以辨廣論之度也;二曰准望,所以正彼此之體也;三曰道里,所以定所由之數也;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後三者,各因地而制宜,所以校平險之異也。六者作圖之法備矣。惜其不傳。後唐賈耽作《華夷圖》亦稱於世。嘗謂地理之學,百聞不如一見。又云十說不如一圖。古人之圖史並重者以此。 |
163 | 愚意有方面之任者,可飭沿邊及腹地,有山險州縣,各勘明本境某山周回約幾里,高約若干丈,與傍近山或聯或斷,距州縣治若干,某水出某山,流接某縣,山內通行之路,凡自某縣某堡入境,至某縣某地出境,有無兵營分防官司,又有樵路若干條,可為至某處捷徑,或古設有某關,今有無基地,再注明四至八到,並為說,挨縣呈送,再繪為總圖,統為之說。則一省之形勢了然矣。 |
164 | 漢入關中,蕭相國先入丞相府收圖書,然後知天下扼塞戶口。唐時每州亦造送圖經,皆此。若得數同志者,即所蒞之地,各成一圖,匯齊可成大觀。與古之裴賈,方軌並駕。而守土稽古者,皆得有所考鏡矣。嘗閱各志,見張應科林縣險要圖說,甚簡核可法。附錄之以待有心者之則效云。 |
165 | 008-017貞女說·俞正燮 |
166 | 《列女傳》云:丹陽羅靜者,廣德羅勤女,為同縣朱曠所聘,婚禮未成,勤遇病喪沒。鄰比斷絕。曠觸冒經營。尋複病亡。靜感其義,遂誓不嫁。有楊祚者,多將人眾,自往納幣。靜乃逃竄。祚劫其弟妹。靜懼為祚所害,乃出見之。曰:實感朱曠為妾父而死,是以托身亡者,自誓不貳。辛苦之人,願君哀而舍之。如其不然,請守之以死。乃舍之。 |
167 | 後世女子不肯再受聘者,謂之貞女。其義實有難安。未同衾而同穴,謂之無害,則又何必親迎,何必廟見,何必為酒食以召鄉黨僚友,世又何必有男女之分乎?此蓋賢者未思之過。必若羅靜者,可云女士矣。可云貞女矣。 |
168 | 嘗見一詩云: |
169 | 閩風生女半不舉,長大期之作烈女。婿死無端女亦亡,鴆酒在尊繩在梁。 |
170 | 女兒貪生奈逼迫,斷腸幽怨填胸臆。族人歡笑女人死,請旌藉以傳姓氏。 |
171 | 三丈華表朝樹門,夜聞新鬼求返魂。 |
172 | 嗚呼!男兒以忠義自責則可耳。婦女貞烈,豈是男子榮耀也! |
173 | 008-018節婦說·俞正燮 |
174 | 《禮·郊特牲》云: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後漢書·曹世叔妻傳》云: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按婦無二適之文,固也。男亦無再娶之儀。聖人所以不定此儀者,如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非謂庶人不行禮,大夫不懷刑也。 |
175 | 自禮意不明,苛求婦人,遂為偏義。古禮夫婦合體同尊卑,乃或卑其妻。古言終身不改,身則男女同也。事出妻,乃七改矣。妻死再娶。乃八改矣。男子理義無涯涘,而深文以罔婦人,是無恥之論也。 |
176 | 《魏志·鐘繇傳》云:子毓為御史中丞侍中廷尉聽,君父已沒,臣子得為理謗。及士為侯,其妻不複配嫁。《北史·李諧傳》云:五品以上,妻妾不得改嫁。《北夢瑣言》云:士人女郎無改適之禮。然宋濮王允讓仁宗時知大宗正事。故事,宗婦少喪夫,雖無子不許更嫁。允讓曰:此非人情。乃為請使有歸。 |
177 | 檢《禮志》十八云:治平中,令宗室女再嫁者,祖父有二代任殿直。若州縣以上,即許為婚姻。熙寧十年,詔宗婦非袒免以上親,與夫聽離再嫁者,委宗正司審核。其恩澤已追奪,而乞與後夫者,降一等。尋詔宗女毋得與嘗娶人結婚,再適者不用此法。是女再嫁,與男再娶者等。 |
178 | 《元史·列女傳》云:鄭州霍尹氏夫死,姑命其更嫁,尹不忍。姑曰:世之婦皆然,人未嘗以為非。汝何獨恥之?尹曰:人之志不同。妾知守妾志耳。姑不能強。此則婦人之節,男子所不及。其再嫁者,不當非之。不再嫁者,敬禮之斯可矣。 |
179 | 009-019書包倦翁安吳四種後·丁晏 |
180 | 倦翁與餘交契三十年。既成《安吳四種》,亟寄一部以示餘。余讀其文,激宕遒美,其敷陳剴切,皆經世之言,有關國計民生,不為空疏無用之學。近儒之魁士名人也。餘獨惜其好言利,以貽無窮之害。 |
181 | 倦翁好奇人也,以好奇之過,敢為大言,訾毀成法,變更舊章,務為可驚可喜之論,以炫世駭俗。而不意其害之至此極也。夫漕運官鹽,國家之成法也,積久行之,不能無弊。然當其遵行之時國用殷富民生蕃庶,利與弊相乘,未見其害之甚也。倦翁必欲變漕運為海道,變官鹽為票商,狃目前之利。馴至海運票引既成,而漕艘鹽船水手捆工,數十萬之閒民,嗷嗷無食,其勢不為盜賊不止。於是揭竿亡命之徒,乘間而起,蹂躪數省,焚掠累年而未已。向之所謂利者,已付無何有之鄉,而其為害,有不可勝言者矣。 |
182 | 其始言利之計,始於一二書生,久之浸淫幕府。為大僚者,染功利之近習,昧經世之遠圖,誤信而強行之。務隳舊章,破敗決裂,已成不可收拾之勢。而國用民生,交受其困。及乎賊氛既張,民之傷殘至酷,豈非人事使之然哉! |
183 | 嗚呼!讀書不過聖賢經傳,便成名儒。謂能得海外奇書者,妄也。治世不過古今成法,便為善俗。謂能建當時奇策者,尤妄也。《孟子》首戒言利,率由舊章。今之人好言利而輕改舊章,專與《孟子》相反,何其戾也!憶丙子秋,餘在白下,吳門王亮生示餘《鈔幣芻言》,餘不以為然。謂輕錢行鈔,必無利而有害。 |
184 | 丙申春,餘在都中,宜黃黃樹齋鴻臚示餘《禁洋煙疏》稿,請塞漏卮以培國本。座客皆交口贊之。餘獨嘿無一言。樹齋固問之。餘曰:不禁則民日以弱,中國必疲。禁則利在所爭,外夷必畔。且禁煙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