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予為刑垣時,見言路諸疏以四日下,間改票亦六日下,及此番入垣獨異,或數月,或半年一年。尤可異者,督撫或請兵餉,或補官,皆中閣。又北兵已退半載,而邊臣諸告急疏猶續下傳者,以為北兵再至也。 |
2  | 趙督光拚猛率喜談兵,以北兵入口,方赴召,聞於某山下遇敵,諸將欲走,惟光拚坐地不起,以死自誓。諸將迫之,方斂兵稍避,得免。然卒與范督師志完同誅,人頗以為冤。蓋上因白廣恩一事愧且恨,不盡因失機也。 |
3  | 馮司馬元飆與倪司農元璐同心剔釐,請兵則核餉,請餉則核兵,此兩部通算法也。後元飆以憂勞成疾,上遣中使往視,賜酒米等物,名賜實瞷也。尋以真病得放。 |
4  | 天津馮撫軍元揚耄,言路諸公皆知不勝任,然無敢糾,云恐得罪正人。後闖勢漸迫,不得已始代歸,與元飆相繼卒。元揚清挺,元飆機敏,介不如兄也。兩公居鄉甚善,故皆以功名終。 |
5  | 陳少司空必謙,聲氣夙望也,予往謁,語予曰:「往東林初起,皆仗楚人為先鋒,今不與合,反與角,若用其銳以反攻,吾黨敗矣。」不數日,周、吳兩政府相繼敗,時人皆謂駱金吾養性所為,養性楚人。 |
6  | 往,給諫初入言路,或劾糾,或條陳,見邸鈔不絕至左右,則漸跫音矣,然都垣尤甚。大抵散員遷至都諫,則視京卿為掌中物,得失交戰,故所言必少必平。間奉旨條陳,則又獨後,官前而言後,罔愧也。予賜環後,轉右,旋轉左,一載得十疏,時寫本者阻予曰:「數矣。」予曰:「何謂?」對曰「散員以月諫,左右都以季諫。」予笑曰:「我不願為季給諫。」 |
7  | 陳啟新以無賴濫竽省垣,但諸公所劾 實莫須有,謂不如是不足聳聖聽耳。然啟新非無欲,而人不敢賄,恐以為奇貨故也。時奉旨下撫按察奏,啟新已逃。後予過淮安,訪之史總督可法,可法止笑云:「渠貧耳。」若可法以為虛,則言官姜給諫採等必獲罪,若以為實,則所坐數千誰償?或云,可法故縱之,其妙用也。 |
8  | 錢塘劉烈女者,幼許吳生嘉諫,年十九。鄰有富兒張阿官屢窺之,一夕掇梯入,女呼其父共執之,候曉鳴官。阿官姪遂倡劉氏誨淫縛人取財之說,鳴金聚眾,眾皆信之。女哭告父曰:「向未污吾身,猶可活,今污吾名,不可活也,我當死告鬼求直耳。」即自縊。官驗之,時盛暑,暴日下無屍氣。其夫嘉諫初惑人言,不哭,及令人剃眉察之,知其真女也,伏屍大慟。女目忽開,迸流血淚數行,若對泣者。阿官延訟師丁二,堅執前說,女見形於丁二曰:「若以筆污我,吾先殺汝!」二立死。時江濤震吼,裂崩岸,上下人以為女冤,官遂杖殺阿官并姪。 |
9  | 宮中有秘室,久錮不啟,上特命啟之,見篋內有元人朝會圖一冊,胡人華人皆分行坐,上見之不悅。此吳銓曹昌時親得之內侍口者,外傳啟畫三軸,非也。已,北兵入燕,其言始驗,時昌時死久矣。 |
10  | 予一日與某同籍謁周輔延儒,自午至暮,不得見。一長班耳語曰:「有四人方巾便服,徑入後宅矣。」予問之,其一銓曹,一儀曹,一兵曹,一同鄉閒署也。予歸而歎曰:「吾師必敗矣。他且弗論,安有以趨熱銓曹夤夜入相君宅而不起物議者!」不數日敗。銓曹者,吳選郎昌時也。 |
11  | 張司馬縉彥初入都召對,忽傳范司空景文接密封已出,對諸廷臣長吁言曰:「新大司馬經濟乃爾!」及詢之,則縉彥奏周府金銀數百萬皆汴河,欲選慎密司官作速打撈故也。會國亡,不果行。 |
12  | 上用人屢不效,又思用侯伯,曰:「畢竟是我家世官。」其最屬意者,襄城伯李國楨與撫寧侯朱國弼、誠意伯劉孔昭、忻誠伯趙之龍也。國楨後殉難。 |
13  | 上即位後,每勤召對,人漸以口舌迎合,如黃侍御澍,其尤也。最後無賴董心葵,亦緣周輔延儒鷹犬謬邀召對,辜給諫朝薦疏云:「臣子任事,決無不出於樸誠而能克濟時艱者。然樸誠之人多得之老誠練達,遠不具論,邇來督撫中稱足任者,如盧象昇、史可法,亦祗實心實做,若與楊嗣昌、張若騏等粉飾詭辯,必不能遠過。繇是觀之,在此不在彼。況今日口舌相高,攻訐滋勝,將恐諸臣精神不用以實圖職業,而用以揣摩筆端。雖皇上召對時勤,無所逃於電照,然既察其才辯,又當察其樸誠,若徒以小才喋喋,付之事權嘗試,追悔何及!」疏上,留中。 |
14  | 往例,司禮監內官,如外之翰林,不繇他衙門進。元年冬,上始親考,命作時藝,首出「事君能致其身」題,考中鄭內官之惠、曹內官化淳,皆升隨堂。後又拔季端入司禮。端京師人,本子衿,然入司禮後,頗與外人交通,後以賂遺事發自殺。 |
15  | 國朝祭帝王陵寢不及夷君,惟元魏孝文帝以用夏變夷,獨得列祀,應祭於洛陽之瀍西,而國初禮官沿襲宋誤,祭於陝西之富平。蓋其孫文帝都關中,故陵在此,非孝文陵也。予言於禮科,沈都諫胤培疏云:「魏有兩文帝,名宏者,用夏變夷,蔚然令主;名寶炬者,政在宇文,徒擁虛器。按魏書馮后傳云:「孝文遷都洛陽,自表瀍西,以為山園之所。」今乃祀於富平,是否無誤?所當亟議改正。」疏奏留中。 |
16  | 東林諸君子皆以文章氣節廉隅相高,即間有假借,猶存白日面目,予初入垣猶然。及環召後,見諸掃門政府者,言夷行跖,恬不知愧,而省中尤橫,予知必為國禍,痛切言之。惟韓給諫如愈、傅給諫振鐸、朱給諫徽以為善,慫恿速奏,初疏云:「臣觀古忠臣事君,居安則不逢其所喜,而遇警則必隱其獨憂。今皇上宵衣旰食,日昏咨儆者,非憂在邊寇乎?故臣謂今日策門戶獨與諸臣異,蓋諸臣所持在內,則為剖忠別佞,清議獨標之門戶;而臣所爭在外,則又為防危圖安,仔肩共力之門戶也。一曰邊,今特暫伏耳,然再逞奈何?若問北門之鎖鑰誰司,則當以三協為門戶,脫烽火復懈於傳,致令穿塞而入,則北之門戶隙矣。一曰寇,今猶盤踞耳,倘揚帆奈何?若問陪畿之扃鍵誰轄,則當以兩淮為門戶,脫干櫓不戢於搖,致寇呼風而下,則南之門戶又隙矣。故臣謂國家兩門戶,莫大於此。而大小臣工所當急圖鞏固以寬我皇上焦勞者,亦莫大於此。雖然,是未可與全軀保妻子之臣謀也,臣以為正當與全軀保妻子之臣謀也。今試問邊騎所蹂躪,闖、獻所翦刈,誰是身膺簪笏,幸保首領者?其它衣冠子女,或縶虎穴,或拋中野,而畢竟吾軀能全否?吾妻子能保否?故謂君事視身,國事視家,猶落第二義。而臣謂舍君別無身,舍國別無家,直一體也。若猶怡堂如故,穴如故,有薪獨貽君父臥,有膽獨貽君父嘗,安乎,不安乎?昔宋韓琦、范仲淹皆經略西邊,而迨其續登揆席也,雖二三宵小,百計媒孽,然無能損其邱山之望,而君子終勝,小人終詘,則奠封疆於外,正以持門戶於內也。且今之門戶,亦駸駸莠亂苗矣。蓋始猶正與邪角,而今則邪與正混,言夷行跖,文章之外,另有肺腸,致涇渭不分,可歎也。乃其最無賴者,不為公家指佞屈軼,而為私門善眩胡人,忽咿喔入幕,忽叱吒反戈,世道江河,長此安底?夫士君子行己,當於炎處尋冷,故非獨貪如嚴嵩,專如張居正,所宜裹足,即望塵三楊門,終是趨炎有心,耐冷無骨耳,況下焉者乎!掃門何親,下石何捷,猶靦顏自標曰:「我正人也,直臣也。」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故臣謂門戶之大,弊極蠹至,此輩為烈。而孰端孰邪,將安從辨?則請仍從封疆辨,果閉門誦經,聞敵股戰,必王欽若輩也,是謂真小人,小人愛其身。果飲博謔呼,對虜色奮,必寇準徒也,是謂君子。君子愛其國,故謂去河北賊易,去朝中黨難,猶中主狐疑之見。而惟以奉公之誠偽,任事之虛實,定立品之端邪,則諸臣固不必以門戶自標,皇上亦不必以門戶致疑,直相與滌肝協膽,人人自赴於籌邊畫寇之場已爾。繇是,功不自我立可也,朝廷苟有肩事之人,此身即不必在朝廷,繇是恩不自我尸可也。怨家苟有利國之為,此日即可用怨家,封疆之門戶鞏,而朝端之門戶合,一道同風,其在是乎!」疏上,留中。再疏云:「臣聞古人臣忠國,時平則崇清議,而勢急則乾實功。故臣近者有疏,欲諸臣以籌邊畫寇為先,然非盡言提醒,恐猶膜外視。而玄黃水火之戰,不向外敵而向中朝也。夫自古君子與小人角無論已,即以君子與君子角,而究竟何便宜之有?是故宋雒、蜀、朔之幟標,則君子分曹以角,而熙豐小人,卒伺間起,問曾去雒容蜀否,問曾去蜀容朔否。蓋至感生抱蔓而悲深狐兔,始追悔向者同根之煎為失策也,嗟其晚矣。故以君子與小人角,猶勝負半,惟君子與君子角,而以小人乘其敝,則一蹶不振之道也。且今之君子,亦豈盡如雒、蜀、朔之徒,咸卓然有以自標哉!不過一二敗類,貌君子而實小人者,此分門,彼別戶,廟堂之心戰,猛過巨鹿,於封疆何利之有?且不特此也,遇君子則能為君子之言,或理學,或節義,既欲襲弄簧之百舌以鼓喙,遇小人則能為小人之事,或情面,或賄賂,又欲效獻媚之九尾以掃門,如吳昌時、廖國遴等,比比是也。謂是崇清議乎,乾實功乎?諸臣何助競焉!昔唐安祿山叛時,起郭子儀為帥,時李光弼素不相能,入見請死,子儀趨抱上堂而泣曰:「今豈懷私忿時耶?」執其手相持而拜,故人知其能收功於百戰,而不知其止收功於一,夫所謂一者,人和也。今邊驕寇橫,勢極倥傯,而文與文相鏖,若身居暇豫,其識出唐二武臣下矣。臣聞鼎之為器,獨舉則壯士折肋,而合肩則懦夫增氣。邇者,餉匱矣,兵懦而驕矣,督撫或才不副任,或用違其才矣。若止以一人肩一事,而不合眾人籌一事,非策之長也。臣願自今以始,上而閣部,中而臺省、部曹,皆勿作局外觀,而以群力佐獨力之不及,一若人人有戶兵二部責,又有督撫責者然。且使諸臣果礱厲除敵之戈,則同類之戈自息,何也?專於此則不分於彼也。然則仗馬之不鳴,乃為息乎?蓋鴟梟必搏,尤望鸞鳳來儀,若盻彼鴟梟,快吾彈射,亦蛇蠍螫人之肺腸耳。此臣願為居言路者下一鍼砭也。若夫是非淆於盈廷,而聽之噢咻則愈惑,端邪迷於築舍,而決之聖斷則立清。臣尤望皇上簡發諸疏,立賜剖決,是者俞之,非者置之,其有倒是非而混端邪者,不妨參之輿論,定之聖斷,量懲一二,以警其餘,此日囂風其少息乎!夫雒、蜀、朔構,而始乘之者小人,繼乘之者外患,為身為國,兩者無一焉。」疏奏留中。 |
17  | 予嘗歎世事之來,必有其漸,毅廟出賣遼參,即建州入中原,遍地販參之兆;毅廟夾吳昌時於廷,即闖賊遍夾諸戚紳,肆勒多金之兆;毅廟改張侍御任學為總兵,即建州改總兵土國寶為巡撫,耿焞為薊撫之兆;毅廟用無賴之武舉陳啟新為給諫,即建州入中原,將飼馬、肩水、放炮各賤役俱任司府守令之兆;毅廟以時藝考內官得入司禮,即建州以時藝考女直、蒙古人得登科名之兆。又曹司禮化淳建盧溝橋城,題其一門曰「永昌」,一門曰「順治」,即闖賊年號永昌,建州年號順治之兆。 |
18  | 予以冊封淮藩行,甫出門數步,節扛忽斷折,及闖賊入都,予繳節南畿。節者君也,折,其亡乎! |
19  | 予奉差至姑蘇,晤徐翰林汧,吳銓曹昌時兒女戚也,語予曰:「吾知伊死久矣。人皆欲市恩令人感,伊獨欲示威令人畏,如某某敗官,某某罹辟,皆非其所為,輒宣言曰「忤我」。眾怨所萃,禍能無及?」 |
20  | 予奉差至揚州,遇周輔延儒舟,欲入謁,諸僕以緹騎同舟阻。予曰:「此豈門生所為耶!顯赫而遠之,患難而親之,何害?」及見,周以聖怒不測為憂。予勸速行,又曰:「今日彈劾之人,半是昔日委蛇之人,何也?」周惟太息而已。 |
21  | 山東剿寇功,因中璫濫齎,為公論所譏。山東劉總兵澤清上書辭恩蔭,吳輔甡擬旨允之,語周輔延儒曰:「中璫昨齎功者,上旋即處分,澤清之蔭尤濫,不可不擬允辭也。」延儒默然,旨下允辭矣,澤清銜恨。適澤清遣役行賄,刺取兵垣章奏,甡同邑署兵垣韓給諫如愈疏糾之,奉密旨提問諸役。澤清慚懼,持重幣至,如愈呼使誚讓,返其賄,澤清甚恨,且疑甡指授,然如愈實非聽人指授者。後奉差督餉,行至山東,遇害中道。時坐馬一騎名楊國柱者,指麾加刃,云「為主帥報仇」,澤清使之也。初,周輔延儒罷,曹給諫良直疏糾之,并及澤清行賄。予與如愈閑坐,曾曰:「澤清飛揚久,非白簡所能制。若因子疏激變,言官必坐罪,不則吾輩奉差往返,道經齊地,聶政、荊軻之事可畏也。」時予不知如愈有疏,故云,然竟驗。如愈被害日,即北都淪陷先帝賓天之前一日也。澤清又欲殺蔣侍御拱宸,以不值免。 |
22  | 甲申二月,闖勢日熾,薄真定。徐撫軍標為叛兵縛去,汪簡討偉作書寄同年陸給諫朗云:「闖賊襲據真定,去神京咫尺,都門外一步不可行,而奸細滿都城,米銀外解,無斗粟分文至者。太倉銀庫不過千三百兩,內府掃地不過四五十萬,何以立國?諸大小臣工無一人可支危亡者,聖主日昃不遑,焦勞無計,今已調取邊兵三桂、唐通入援,而邊患更烈,關門危殆,真不知所底。弟命已付之大義,如聖主何,如東宮何!此所以憤恨於平時誤國之人,終日言門戶,而不顧朝廷之門戶,終日言聲氣,而不問窮民之聲氣,積漸至今,尚何處伸其狂喙耶?南中賴史公祖稍定,昨廟議又要移動,弟正色言之曰:「諸公並江南亦不要耶!」年兄此時,移孝作忠,久臥苫次,不妨挺身為士夫百姓倡,江南一路作何防守,賊得志於此,勢必長驅而南,其不為秦晉續幾希矣。賊之奸細,想亦滿布南畿,內地可虞。真定之失,賊尚未到,而內已縛總督送出矣。賊之奸細,有算命者,有開店者,有作前程者,有投充將領者,種種奇幻,地方官與地方士民共緝之,方可得其情狀。年兄與史公祖及各臺公祖商而密行,幸甚幸甚。今都門所恃,、唐二鎮兵馬,得勝則旦夕尚可恃,若有意外之變,則三四月間已不忍言,弟死不足言,南中當思萬全可也。」嗣後每與親知遇,無不談朝事泣下,因與同門給諫甘來密訂同死,後如其言。 |
23  | 闖賊圍京城,馬翰林世奇與成樞曹德書云:「吾輩舍一死無別法,吾不為其難,誰為其難者!」而德亦復書云:「人生慷慨仗節易,從容就死難,吾輩為其難,亦為其易乎!」又云:「弟老母舍妹爭欲先引決,弟止之,志在為其難。然慮變起倉卒,我輩無以自明,故復以二義相商也。」已,妹先自盡,德哭視其縊,其妾請繼之,德痛不及視,入別其母張氏,哭盡哀,出而自縊。母見子女及妾皆沒,亦自縊,惟繼妻一妾一子留居江南金壇縣得免。越載餘,忽傳德不死,間行抵江南。妻妾聞之,皆忿然曰:「彼若不死,我輩必死,名殉實逃,何顏生存?」既問之,妄也。其忠義所感,刑於寡妻如此。 |
24  | 魏忠賢初得志時,曹欽程以一主政糾四御史,乃周侍御宗建、李侍御應昇、黃侍御尊素、張侍御慎言也。後三人皆死鎮撫司,惟慎言戍。予為刑垣時,同官朝審,點及欽程名,驚其猶生,五彪中尚有二彪存,不知上何以不誅。闖逆陷京師,欽程等遂為漏網,亦可歎也。 |
25  | 予以壬午冬季過維揚,夢予師倪司成元璐為予題一絹云:「深山移靜,罹卜築之無聲,倪雖上虞,實寄籍山陰,深山移靜,將彈冠矣。」果起少司馬,至京改司農,尋還詹事府。未及枚卜,殉闖禍,非「罹卜築之無聲」何? |
26  | 陳輔演新失上意,屢疏求去,已得旨。王總督永吉上疏劾之,言其逆料神京孤危,急思全身遠害,不忠不孝,當誅,且歷數其裁密撫撤保督諸罪狀。演聞之,不敢行,遂罹闖禍。 |
27  | 許光祿譽卿所納名妓王微有遠鑒,南渡後,微病,臨終,以所緘一布袱授譽卿曰:「我死必亂,汝可啟之。」及北兵入,譽卿將遠匿,乃啟袱視之,則破衣一件,碎銀一包也。若錢宗伯謙益所納妓柳隱,則一狎邪耳,聞謙益從上降北,隱留南都,與一私夫亂,謙益子鳴其私夫於官,杖殺之。謙益怒,屏其子不見,語人曰:「當此之時,士大夫尚不能堅節義,況一婦人乎!」聞者莫不掩口。 |
28  | 予差竣返揚州,適吳輔甡以遣戍歸,與同郡鄭進士元勛、喬侍御可聘就飲,予先至,首言昌時反複狀,謂:「近讀錦衣衛招,見昌時口供,云:「公稱蔣侍御拱宸賢,夫拱宸以糾昌時通內,故忤內,稱其賢者似與謀焉。」以此下石拱宸,并下石公耳。」甡正色曰:「不然,此駱養性憾予肆行捏砌,昌時豈至此!」語畢,元勳至,不知予先有言,又言昌時媕阿狀,往得罪周輔,委蛇蒲伏,頓頭不起。甡又正色曰:「不然,此嗔昌時者所砌,昌時豈至此!」語畢,可聘至,又不知予與元勳有言,復備言昌時貪橫狀,某處納賄若干,某事納賄若干,言尤力。甡訝曰:「乃爾!」宴罷,甡先行。予述予言告鄭,又述予與鄭言告喬,笑曰:「三至投杼矣。」 |
29  | 北都既陷,蔣輔德璟以致政抵高郵,云先帝已北來,有見之天津,與周后及內官數十人,俱妝飾一樣。且云郡邑不宜遽設龍亭哭臨。又出黎撫玉田書云:「吳將軍三桂方圖闖,且有傳定王已在關門。三桂破賊,立之南來。」已知皆誕也。 |
30  | 山東王撫軍永吉戢盜除奸,家家尸祝,一時譽滿長安,有北史南王之稱。及北兵入齊地,陷五十餘城,上赦不誅,改總督薊遼,召對引罪,上諭以圖功。及北都陷,削髮遁歸,其師尚應軫作詩云:「昔日文山今鐵山,文山死節鐵山還。」又有人續之云:「更有疊山能蹈死,三山相遇問誰慚。」 |
31  | 崇禎末,有商人自山東載花豆渡淮,及出賣,如人首然,耳目口鼻皆具。 |
32  | 自古人君即位後,中宮方生太子,一為商紂,亡國;一為宋太子劭,盤遊;一為宋欽宗,與父徽宗俱被金擄;一為本朝武宗,幾以倦勤失國,且無後。至此,為毅宗皇太子,又亡國殞身。亦一異也。 |
33  | 惠宗之亡,有皇太后呂氏在上,今亦有懿安皇后在上,惠宗之亡,有三皇弟,今亦有三皇子,惠宗之亡,后馬氏殉,今后周氏亦殉。且廟號之上,與謚贈之加,自二帝二后以及東宮諸王暨前後殉國諸忠,皆駢集弘光時,若一案然。尤可異也。 |
34  | 弘光初,先從高輔弘圖之請,上帝廟號曰思宗,予上疏請改,屢擬皆駁。最後管少宗伯紹寧疏言:「謚法廟號,不妨互見,如我朝有睿皇帝,又有睿宗,有仁祖又有仁宗。卜世無窮,嘉名有限。」乃以敬宗與毅宗並請,詔用毅。 |
35  | 予偶讀一閩紳集,見稱毅宗為威宗,已,乃知為隆武時所改也。按漢桓帝廟號威宗,以無功德罷,北齊主高洋先謚文宣皇帝,廟號顯祖,其臣祖珽有夙憾,言文宣狂暴,何得稱文?既非創業,何得稱祖?遂改謚景烈,廟號威宗。珽貶逐後乃復舊。未審隆武時諸臣何以改此號,前既與劉禪同謚,後又與漢桓、高洋同廟號,且為洋棄而不用之廟號,宜乎古人有宰相須用讀書人之歎也。若新朝遵議廟號之人,不稱懷帝而稱懷宗,尤異,不知何家之宗也。金哀宗乃其末主承麟所謚,我明止謚元庚申君曰順帝。 |
36  | 毅宗既改廟號,禮科羅都諫志儒復以陵名請,商之予,予曰:「既改新廟號,當以故廟號名陵曰思陵。」志儒是之。 |
37  | 盱眙縣陳岐山以外科寓常州,見陳生組綬,年尚少,貧而能文,衣食之。後組綬登第,授樞曹,因兵部火藥局一武弁罷職去,召岐山子至京補之。甫三日,局失火,組綬恐岐山子因此失官,乃與同年李樞曹青私計,謂前武弁已去職,且失火罪輕,可以其名代,不意聖怒不測,立命棄市。是日青即見無首人來索命,數日死。組綬為含殮歸,又見無首人來索命,亦數日死。岐山子復為含殮訖,亟歸,至良鄉,又見無首人來索。 |
38  | 盱眙縣陳岐山以外科寓常州,見陳生組綬年尚少,貧而能文,衣食之。後組綬登第,授樞曹,因兵部火藥局一武弁罷職去,召岐山子至京補之。甫三日,局失火,組綬恐岐山子因此失官,乃與同年李樞曹青私計,謂前武弁已去職,且失火罪輕,可以其名代,不意聖怒不測,立命棄市。是日青即見無首人來索命,數日死。組綬為含殮歸,又見無首人來索命,亦數日死。岐山子復為含殮訖,亟歸,至良鄉,又見無首人來索命,卒於邸。 |
39  | 予賜環後,疏凡十上,而留中者七,他疏亦然。或疑上倦勤,非昔時比。已,見一聖諭云:「為國者為君子,為身者為小人。」即予「國家有兩大門戶」疏中語也。始知上於留中諸疏,亦非不覽者。 |
40  | 上甫五歲,所生皇太后早逝。登極後,以不及盡尊養為憾,宮中瞻太后遺像,必嗚咽泣下。詢乳媼,或云未肖,益大痛。隨遣中使偕畫工詣劉新樂侯文炳第,命瀛國太夫人口授之,三易粉圖,具鹵簿以進,上俯伏大明門迎入,安置奉先、景神諸殿,上食如平生,輒痛哭拜伏不能起。因進文炳祖瀛國公、祖母瀛國太夫人封號。後數推恩,文炳父叔兄弟第宅塋田祿米恩賚無算。當甲申三月初,適瀛國壽八十,上益歔欷,思皇太后不置,賜賚金幣有加。上之孝至矣。 |
41  | 劉新樂侯文炳素與鞏駙馬永固善,永固尚李選侍所生皇八妹者也。甲申正月,文炳偕永固召對中左門,首請分封永定二王不果。三月十八日,中使捧詔諭文炳、永固率健丁護駕,而外城已陷,文炳十九日投井,永固已縱火焚公主柩,自刎死。當文炳與永固十八夜入見時,上曰:「朕志決矣,朕不能守社稷,然能死社稷。」上哭,文炳、永固與左右皆伏地哭失聲。次日遂有煤山之變。 |
42  | 清世祖順治十四年,諭工部曰:「朕念明崇禎帝孜孜求治,身殉社稷。若不急為闡揚,恐千載之下,竟與失德亡國者同類並觀,朕用是特製碑文一道,以昭憫惻。爾部即遵諭勒碑,立崇禎帝陵前,以垂不朽。又於所謚懷宗端皇帝上加謚數位,以揚盛美。」又嘗登上陵,失聲而泣,呼曰:「大哥大哥,我與若皆有君無臣。」上為後代所惓懷如此,況其臣民乎! |
43  | 陳進士丹衷上疏毅宗,欲調廣西土司兵以剿流寇,上喜,授御史,命持詔往。及至留都,識者皆言其不可,遲疑不行,及北都之變,奉監國諭至揚州。鄭進士元勳與丹衷同籍,言於萬樞曹元吉曰:「陳君自負奇男子,受知先帝,遲回故里,半年未移一步,徼倖國家淪喪,以成其功名。」且云:「功成不受爵,功不成而反受,得無負其生平乎!責善,朋友之道,予不敢為好友諱也。」元吉亦然之。 |
44  | 工部尚書嚴震直後人至京,欲為震直請謚。問以諸書所載遇惠宗雲南吞金死,則齊東也。時管少宗伯紹寧欲予謚,而以建文降臣,恐見尤輿論,欲取歷代輿論久孚尚未補謚者數人,為震直掩疵。予曰:「雖濫一震直,而波及諸賢得與易名,亦快事也。」因舉羅通、王世貞、顧養謙、陶魯、周新、況鍾、王艮、王三善等以告,疏已錄就矣,因王閣學鐸不悅世貞,尼之而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