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留東外史》 |
2 | 目錄 |
3 | 第01章 說源流不肖生嘵舌 勾蕩婦無賴子銷魂 |
4 | 第02章 逢舊友浪子說嫖經 轉新居虔婆敲竹杠 |
5 | 第03章 騙中騙虔婆失計 訛傳訛學生跳樓 |
6 | 第04章 打醋壇倭奴上當 寫情札膀子成功 |
7 | 第05章 肆醜詆妙舌生花 攜重資貪狼過海 |
8 | 第06章 多情種撥雨撩云 老骨朵退財嘔氣 |
9 | 第07章 兩首新詩禍生不測 一篇快論功敗垂成 |
10 | 第08章 野鴛鴦無端受辱 大馬鹿到處揮金 |
11 | 第09章 莽巡查欺人逢辣手 小淫賣無意遇瘟生 |
12 | 第10章 用筆談虛心驚竹杠 施手段借事做人情 |
13 | 第11章 弄猢猻飯田町潑醋 捉麻雀警察署談嫖 |
14 | 第12章 失良緣傷心丁便毒 發豪興買醉舞天魔 |
15 | 第13章 伏魔家風情驚老鴇 銷金帳露水結同心 |
16 | 第14章 出大言軍人遭斥責 游淺草嫖客發奇談 |
17 | 第15章 碎石飛刀呈絕技 差神役鬼調佳人 |
18 | 第16章 開賭局奸謀傳弟子 遭毒打援手望同鄉 |
19 | 第17章 握雨攜雲都驚變卦 尋根覓蒂只怪多情 |
20 | 第18章 乘人之危張全捉鱉 執迷不悟羅福抱橋 |
21 | 第19章 擲果潘安登場逞艷 驚筵焦遂使酒揮毫 |
22 | 第20章 新橋彈秘書官破膽 神田火羅呆子穿衣 |
23 | 第21章 異客他鄉招魂此日 情談綺語回首當年 |
24 | 第22章 脈脈含情張生遇艷 盈盈不語朱子銷魂 |
25 | 第23章 桑間濮上結帶訂鴛盟 月下風前對花愁蝶夢 |
26 | 第24章 朱癡生揚帆航醋海 羅呆子破浪趁情波 |
27 | 第25章 吳品廠嗔蜂叱蛺蝶 秦士林打鴨驚鴛鴦 |
28 | 第26章 舊夢重溫良媒逢蝶使 新居始卜佳朕種蘭因 |
29 | 第27章 題像初成穠艷句 言情乍結鷺鷥緣 |
30 | 第28章 花事闌珊嫣愁奼怨 燕梁岑寂蝶忌蜂猜 |
31 | 第29章 續前歡舊梁重繞燕 寒夙約佳偶竟分鸞 |
32 | 第30章 蒲幸青衫尤雲滯雨 美人黃土碎玉飛花 |
33 | 第31章 詩等驢鳴侈談風雅 心期燕婉乃遇戚施 |
34 | 第32章 談叢容與綺語任溯洄 武庫優游劍術爭同異 |
35 | 第33章 游俠兒一拳破敵 射雕手片語傳經 |
36 | 第34章 李錦雞當場出醜 羅呆子潑醋遭擒 |
37 | 第35章 爭先一著便遇垂青 抗辯數言不能答白 |
38 | 第36章 上野館拒奸捉賊 同鄉會演說誅心 |
39 | 第37章 旅館主無端被騙 女學生有意掉包 |
40 | 第38章 水月鏡花樓台瀉影 招蜂惹蝶旅邸斟情 |
41 | 第39章 上酒館傾蓋言歡 摜匹頭千金買笑 |
42 | 第40章 一千銀幣做七日新郎 兩朵荷花享三生艷福 |
43 | 第41章 惹草黏花胡蘊玉接客 張冠李戴黃文漢補鍋 |
44 | 第42章 經理員丸和館召妓 登徒子上野驛迎親 |
45 | 第43章 貪便宜村婦入彀 探消息英雌發標 |
46 | 第44章 胡蘊玉大吃廣昌和 黃文漢導游博覽會 |
47 | 第45章 吊膀子莽少年被拘 坐電車嬌小姐生病 |
48 | 第46章 仗機變連勝大力士 講交情巧騙老夫人 |
49 | 第47章 上門賣鹽專心打杠子 亂倫蔑理奇論破天荒 |
50 | 第48章 上酒樓勾引王甫察 打報館追論唐群英 |
51 | 第49章 看學堂媒翁成大功 借旅館浪子尋好夢 |
52 | 第50章 王甫察演說苦賣淫 曹亮吉錯認好朋友 |
53 | 第51章 欺死友大發橫財 媚娼婦捐充冤桶 |
54 | 第52章 掉槍花憑空借債 還鑽戒惹起捻酸 |
55 | 第53章 罵父親浪子發奇談 鬧脾氣軍人亂闖禍 |
56 | 第54章 店主婦趕走英雌 浪蕩子又欺良友 |
57 | 第55章 真留別哄哭梅太郎 假會親騙嫖多賀子 |
58 | 第56章 現身說法愛情無真 饗臂奪食騙術有效 |
59 | 第57章 藏皮鞋俏下女報仇 吃急酒如夫人鬥氣 |
60 | 第58章 陸鳳嬌一氣林巨章 王甫察初會柳藤子 |
61 | 第59章 假面目貞女上當 巧語言乖人說媒 |
62 | 第60章 驗守貞血蕩子開心 開紀念會僑客尋樂 |
63 | 第61章 作兒女語一對可憐蟲 論國民性許多無恥物 |
64 | 第62章 私受胎朋友擔驚 硬吊膀淫人入甕 |
65 | 第63章 寫名片呆子出風頭 爭體面乖人辦交涉 |
66 | 第64章 逞雄辯壓倒法學士 覲慈顏喬裝女學生 |
67 | 第65章 看嬌女千里走阿奶 念終身一夜愁侵骨 |
68 | 第66章 嬌小姐醫院養病 勇少年酒樓買槍 |
69 | 第67章 窮變節盼黃金續命 憤填膺借濁酒澆愁 |
70 | 第68章 哭金錢以恕道論人 偷衣服仗膽量脫險 |
71 | 第69章 真刺客潛身淺草町 好警察亂拿嫌疑犯 |
72 | 第70章 傻偵探急功冤跑路 勇少年避難走橫濱 |
73 | 第71章 敘歷史燕爾新婚 扮船員浩然歸國 |
74 | 第72章 鈔舊詞聊充訣絕吟 買文憑自是謀生術 |
75 | 第73章 談故事烏龜化龍 慘離情病鸞別鳳 |
76 | 第74章 咬指頭蘇仲武自殺 厚臉皮周正勛報仇 |
77 | 第75章 濫情人回心思結局 可憐兒含悲歸故鄉 |
78 | 第76章 吳監督演說發奇談 楊長子雅游預定約 |
79 | 第77章 睹物思人蘇仲武作詩 逢場做戲楊長子吊膀 |
80 | 第78章 欠債還錢朱正章失望 挾妓飲酒平十郎開葷 |
81 | 第79章 平十郎帶病回鄉 楊長子坐懷不亂 |
82 | 第80章 步芳塵權作跟班 闖桃源居然寄宿 |
83 | 第81章 洩秘密老黃洗澡 大決裂圓子撕衣 |
84 | 第82章 老福田演說社會學 黃文漢移情少女花 |
85 | 第83章 深心人媚語騙口供 急色兒濫情露底裡 |
86 | 第84章 圓子將禽獸比人 羅福畫烏龜戲友 |
87 | 第85章 打英雌羅福怪吃醋 瞰良人圓子真變心 |
88 | 第86章 利用品暫借李鐵民 反攻計氣煞黃文漢 |
89 | 第87章 忍氣吞聲老黃賠禮 欲擒故縱圓子放刁 |
90 | 第88章 傻黨人固窮受惡氣 俏女士演說發嬌音 |
91 | 第89章 看電影戲圓子失蹤 讀留別書老黃發極 |
92 | 第90章 往事思量悔其何及 全書結束意餘於言 |
93 | 第一章 說源流不肖生嘵舌 勾蕩婦無賴子銷魂 |
94 | 民國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午後三時,塵霧半天,陰霾一室。 |
95 | 此時此景就是不肖生兀坐東京旅館,起草《留東外史》的紀念。 |
96 | 這《留東外史》是部什麼書?書中所說何事?不肖生著了這書有何好處?說來話長,諸君不必性急,待不肖生慢慢講來。 |
97 | 原來我國的人,現在日本的雖有一萬多,然除了公使館各職員及各省經理員外,大約可分為四種:第一種是公費或自費在這裏實心求學的;第二種是將著資本在這裏經商的;第三種是使著國家公費,在這裡也不經商、也不求學,專一講嫖經、讀食譜的;第四種是二次革命失敗,亡命來的。第一種與第二種,每日有一定的功課職業,不能自由行動。第三種既安心虛費著國家公款,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就不因不由的有種種風流趣話演了出來。第四種亡命客,就更有趣了。諸君須知,此次的亡命客與前清的亡命客大有分別。前清的亡命客,多是窮苦萬狀,仗著熱心毅力,拼的頸血頭顱,以糾合同志,喚起國民。今日的亡命客則反其事了。凡來在這裡的,多半有卷來的款項,人數較前清時又多了幾倍。人數既多,就賢愚雜出,每日里豐衣足食。而初次來日本的,不解日語,又強欲出頭領略各種新鮮滋味,或分贓起訴,或吃醋揮拳,醜事層見報端,惡聲時來耳裏。此雖由於少數害群之馬,而為首領的有督率之責,亦在咎不容辭。 |
98 | 不肖生自明治四十年即來此地,自顧於四種之中,都安插不下。既非亡命,又不經商,用著祖先遺物,說不讀書,也曾進學堂,也曾畢過業。說是實心求學,一月倒有二十五日在花天酒地中。近年來,祖遺將罄,游興亦闌,已漸漸有倦鳥思還故林之意。只是非鴉非鳳的在日本住了幾年,歸得家去,一點兒成績都沒有,怎生對得住故鄉父老呢?想了幾日,就想出著這部書作敷衍塞責的法子來。第一種、第二種,與不肖生無筆墨緣,不敢惹他;第三種、第四種,沒奈何,要借重他做登場傀儡。遠事多不記憶,不敢亂寫。從民國元年起,至不肖生離東京之日止。古人重隱惡而揚善,此書卻絀善而崇惡。人有罵我者,則「不肖生」三字,生固是我的美名,死亦是我的佳謚,由他罵罷。倘看此書的,不以人廢言,貝懷肖生就有三層請願:一願後來的莫學書中的人,為書中人分過;二願書中人莫再做書中事,為後來人做榜樣;三若後來的竟學了書中人,書中人複做了書中事,就只願再有不肖生者,寧犧牲個人道德,續著《留東外史》,以與惡德黨宣戰。諸君勉之,且看此書開幕。 |
99 | 話說湖南湘潭縣,有個姓周、名撰、字卜先的書生,四歲失了怙恃,依著叔父度日。他叔父原做木行生意;稍有積聚,中年無子,遂將周撰做自己的兒子教養,十六歲上替他娶了一房妻室。這周撰雖是在三家村里長大,卻出落得身長玉立,顧盼多姿。笑貌既逾狐媚,性情更比狼貪。從村塾先生念了幾年書,文理也還清順。乙巳年湖南學校大興,周撰就考入了陸軍小學。當時清廷注重陸軍,周撰實欲借此做終南捷徑。奈他賦體不甚壯實,每到了操場上做起跑步來,就禁不住嬌音喘喘,香汗淫淫。住了半年,覺得不堪其苦。 |
100 | 那年湖南咨送學生出洋,周撰就想謀一官費,然苦無門徑。恰好他同學楊某,也因想得官費,求同縣大僚某,修於封書,向湖北制台關說。那大僚作書的時候,原囑楊某親到湖北呈遞,不料楊某的母親病丁,不能前往。周撰知道此事,遂乘機詭言適有要事須往湖北。楊某不知是計,就托信與他帶去。 |
101 | 周撰得了信,到私處拆開看了,就弄神通添了自己名字進去,徑往湖北。投信之後,果然效力發生,得了一名留東官費,在日本混了幾年。中國革命事起,留學生十九回國。周撰也跟了回去,在嶽州鎮守府,充了一名副官。那時岳州南正街茶巷子內,有一個同升客棧。這客棧的主人,姓翁,原籍浙江。夫婦二人,帶著親生女定兒,不知因何事到岳州,開此客棧,已有八九年光景。那定兒年紀雖在二十以外,然尚沒有婆家,頗有幾分姿色,遠近有大喬的名目。 |
102 | 一日,周撰到棧內會朋友,無意中與定兒見了一面,兩下裡都暗自吃驚。周撰打聽得是棧主女兒,沒有婆家,想必可以利動,遂每日借著會朋友,與棧主通了幾次殷勤。那革命的時候,在軍界的人,誰人不怕?誰人不想巴結?況且周撰容儀秀美,舉動闊綽,又是東洋留學生,棧主豈有不極力拉攏之理。 |
103 | 往來既熟,就時時與定兒眉眼傳情。真是事有湊巧,一日,周撰到了棧內,恰好棧主夫婦均不在家,只有定兒一人坐在窗下。 |
104 | 周撰心中喜不自勝,忙跨進房去。定兒見是周撰,止不住紅呈雙頰,心中衝衝的跳動。慢慢立起身來,說了聲請坐,就低著頭一聲不響。此時正是十一月天氣。周撰看定兒穿了件竹青撒花湖縐羔皮襖,罩了件天青素緞坎肩,系條桃灰摹本褲,著了雙纖條條白緞地青花的鞋;高高的挽了發結,淡淡的施了胭脂。 |
105 | 周撰見了這種嬌羞模樣,心癢難撓,也不肯就座,涎著臉兒挨了攏去,扯著定兒的手,溫存說道:「定姑娘,發慈悲,救我一命罷!」定兒將手輕輕的摔了一下道:「周先生你待怎麼?快放尊重些,外面有人聽見,成什麼樣兒!」周撰乘他一摔,脫出手來,抱過定兒之頸,乘勢接了個吻道:「我方才從外面來,一個人都沒有。定姑娘依了我罷!」定兒道:「先生家自有妻室,何必枉壞了人家身子?快離開些,我爹娘就要回了。」說著,想推開周撰。周撰到了此時,哪裡肯放她走,連忙辯道:「我家中雖有妻室,然我叔父無子,已將我承祧,本說還要替我娶房妻小。並且我家中妻子,現已害著癆病,想已不能長久,將來接了你回去,定將你做結發妻看待。如說了半句欺心話,敢發個誓。」說時,真個接著發了個瞞天大誓。定兒聽了想了一想,也就心允意允了。事情才畢,翁老兒夫婦恰走了回來。見了二人情景,知道自己女兒又被人家欺負了。周撰懷著鬼胎,不便久坐,辭了出來,說不盡心中快活。翁老婆子見周撰去了,喚過定兒問道:「方才周先生說了些什麼?」定兒將周撰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翁老婆子聽了道:「少年人的話,只怕靠不住。你如信得他過,須要他趕緊請兩個岳州正經紳士做媒,光明正大的娶了過去才好。這偷偷摸摸的,終不成個結局。」定兒答應了。 |
106 | 次日,周撰到了棧內,定兒就悄悄的和他說了。周撰忙點頭道好。歸到鎮守府內,與同事的商量。同事中也有說好的,也有說定兒是岳州有名的養漢精,不宜娶她的。周撰胸有已成之竹,也不管人家議論,即著人請了岳州的一位拔貢老爺黎月生、一位茂才公周寶卿來,將事情對他二人說了,求二人作伐。 |
107 | 這二人最喜成人之美,欣然應允。翁家夫婦見有這樣兩個月老,知道事非兒戲,只一說即登時妥帖。也照例的納採問名,擇吉十二月初十日迎娶。周撰就在城內佃了一所房子,初三日就搬入新房子住了。也置辦了點零星木器,使用了幾個下人,將房子收拾得內外一新,居然成了個娶親的模樣。轉瞬到了初十,周撰同事的來道賀的也不少,倒很費了幾桌酒席打發他們。 |
108 | 定兒自過門之後,真是一對新人,兩般舊物,男貪女愛,歡樂難名。周撰自初十日起,只每日里名花獨賞,哪有心情去鎮守府理事。如此過了十來日,這風聲傳到鎮守使耳朵裡去了。 |
109 | 起初還作不知,後來見他全不進府,只得將他的缺開了,索性成全了他兩人的歡愛。周撰得了這個消息,不覺慌急起來,忙托了同事的柳夢菰與鎮守使關說。這柳夢菰平日很得鎮守使的歡心,這事他又曾贊成,周撰以為一說必有效驗。第二日,柳夢菰走了來說道:「這鎮守府衙門不久就要取消,鎮守使不出月底,便當上省。你這缺就複了,也不過多得十幾日薪水。」 |
110 | 周撰聽了無法,只索罷休。 |
111 | 於是又過了十多日,鎮守府果然取消了。同事的上省的上省,歸家的歸家,只剩他一人在嶽州過了年。所發下的薪水,只用於兩個多月,已看看告罄,天氣又漸漸暖了起來。他去年歸國的時候,已是十月,故沒有做得秋季衣服。此時見人家都換了夾衣,自己還拖著棉袍,雖不怕熱,也有些怕醜。又籌不出款來置辦,只得與定兒商量,要定兒設法。定兒想了一計,要周撰將棉袍的絮去了,改做了一件夾衫。周撰依了定兒的計。 |
112 | 又過了半月,終覺手中拮據,想不出個長久的計劃。 |
113 | 一日,那柳夢菰因公事到了岳州,知道周撰尚貪戀著定兒,就走到周撰家內。只見周撰靶著雙鞋,衣冠不整的迎了出來。 |
114 | 看他容顏,已是眼眶陷落,黃瘦不堪,哪裡還有從前那般豐採? |
115 | 彼此寒暄了幾句,周撰即敘述近來窘迫的情形,求柳夢菰代他設法。柳夢菰笑道:「只要你肯離開嶽州,法是不難設的。現在咨送學生出洋,老留學生尤易為力。你從前本是官費,只求前鎮守使替你說聲就得了,仍往日本去留學,豈不好嗎?」周撰也心想:再不趁此脫身,把什麼支持得來?等柳夢菰去後,即入內與定兒說知,檢了幾件衣服當了,做上省的船費。定兒雖是難分難舍,然知道周撰手頭空虛,斷不能長久住下,沒奈何只得割舍。次日,周撰果然上省,那時謀公費的甚是容易,所以周撰不上幾日就辦妥了。領了路費、執照,仍回到岳州,定兒接了,自是歡喜萬分。二人朝歡暮樂,又過了半月。周撰遂和定兒計議,退了房子,將定兒寄養在同升棧內,與翁家夫婦約定一二年後回來搬取。翁家夫婦雖不願意,然也沒得話說。 |
116 | 這日,周撰寫了船票,與定兒別了,就向東京進發。船上遇了幾個新送的留學生,他們知道周撰是老居日本的,就說起有許多事要倚仗他的意思。周撰是個極隨和的人,最知情識竅,即一口承應到東京一切交涉,都在周某身上。那些初出門的人,有了這樣的一個識途老馬,哪得不諸事倚賴?不幾日到了上海。落了棧房,周撰即出去打聽到橫濱的船隻,恰好當日開了,只得大家等候。第二日,周撰即買了副麻雀牌,逗著他們消遣。 |
117 | 他們問道:「我們在此又不能久住,專買副麻雀牌,鬥不到幾日,豈不可惜,難道到日本還可鬥嗎?」周撰笑道:「有何不可?我不是特買了帶到日本去,買來做什麼?若專在上海斗,租一副豈不便宜多著。」他們又問道:「聽說日本法律禁賭很嚴,倘被警察查出了待怎麼?」周撰道:「放心,決不會查出來的。日本禁賭雖嚴,然須拿著了賽賭的財物與骰子作証據,方能議罰。我們若先交了錢,派作籌碼,如警察來了,只急將骰子藏過,仍做不知有警察來了似的鬥牌如故。警察拿不著証據,必悄悄的去了。萬一骰子收藏不及,被警察拿著了,也不要緊,我們只裝作全不懂日本話的。來的警察問不出頭腦,必將我們帶到警察署去。我們到了警察署,切不可寫出真姓名來。 |
118 | 他就登報,也不過寫支那人如此這般的罷了。他既葫蘆提的寫支那人,則現在日本上萬的中國人,誰知道就是你我?」那新留學生聽了,都很佩服周撰的見識不差。幾個人在上海盤桓了幾日,買了春日丸的船票,到東京來。 |
119 | 不日抵了橫濱,周撰帶著新來的上岸,坐火車到新橋。喚了幾乘東洋車坐了,兼拖著行李,徑投早稻田風光館來。這風光館系中國人住的老旅館。周撰揀了樓上一間八疊席子的房間住了。新來的各人也都定了房子。 |
120 |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
121 | 第二章 逢舊友浪子說嫖經 轉新居虔婆敲竹杠 |
122 | 話說周撰到東京,會了幾天朋友。一日到了他同鄉鄭紹畋處。這鄭紹畋從乙巳年即到了日本。他父親曾在張伯熙家教書,所以得了一名前清的官費。初來的時候進了成城學校,嗣後以該校功課不合意,遂退了學出來,至今尚沒有一定的學校。與周撰是幾年前的老友,今日見他來了,不勝歡喜。 |
123 | 閒談丁幾句,周撰即問道:「別來遇合如何?有滿意的沒有?」鄭紹畋笑道:「說什麼滿意的,只求可以將就下去的也沒有。倒是你這周郎有福,居然被你把姨姊都弄上了。」周撰笑道:「那不過哄著他們玩玩罷了。我哪裡有什麼真心要娶她。」鄭紹畋點頭道:「這些事原是玩意兒,認不得真的。」周撰複問道:「夏麓蓴現在搬往哪兒去了?他近來怎麼樣?」鄭紹畋拍手笑道:「你不問,我倒忘記了。他於今注重國貨,已不買東洋貨了。住的地方隔這裡不遠,就在光明館。」周撰道:「光明館不是在三崎町嗎?」鄭紹畋道:「是。」周撰說:「什麼國貨?是哪個?還好嗎?」鄭紹畋道:「豈但好,風騷極了!這個人說起來,大約你也應該曉得,就是金某的夫人,姓黃的。於今金某回國去了,只剩了這位夫人在此,不知怎麼就與夏瞎子勾搭上了。」周撰詫異道:「她就是她嗎?便宜那夏瞎子了。不知那黃夫人在哪兒住?」鄭紹畋笑道:「你也想染指嗎?那就頗不容易呢!他與夏瞎子同住。」周撰也笑道:「不過問問罷了。這樣的便是染指,想也沒有什麼味。」鄭紹畋道:「近處卻有個好雌兒,不知你手段如何。倘弄上了,倒是段好姻緣。」周撰忙問道:「是不是國貨?」鄭紹畋搖頭道:「是日貨。難道你也排日貨嗎?」周撰笑了一笑。鄭紹畋接著說道:「年紀才十六七歲。雖是小戶人家女兒,卻有八分風致,只可惜是件非賣品。」周撰問道:「見面不難麼?」鄭紹畋道:「會面倒不難,只不能說話罷了。」周撰道:「只要能見面,事情就有五六分好辦。日本女子有種特性,只怕不能時常看見。 |
124 | 凡是時常看見的,只要自己不十分醜陋,就沒有弄不到手的,除了他丈夫朝夕守著。你方才說的那女兒,既不是大家子,年紀才十六七,可知沒有丈夫,這就很容易。你只說她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怎的才能見面?」鄭紹畋道:「你不要誇口太早了。我到了日本這許多年,倒不知道日本女子有種什麼特性。你的面孔雖生得好,我不信日本就沒有不喜歡你的女子。」周撰搖頭道:「不是這般說法。對於日本女子,不能全仗面孔。日本女子的特性,就是不肯太給人下不去。只要知道她這種特性格,就沒有不好吊的女子了。古語說得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即如江佐廷去年住在四穀的時候,隔壁住了個陸軍少佐。那少佐的夫人,著實有幾分姿色。江佐廷見了,就去吊膀子。那少佐夫人起初哪裡肯理他呢?禁不得江佐廷誠心誠意的調了兩個多月的眼色,尚兀自不懈。弄得那夫人實在過意不去,只得略假以詞色。江佐廷就乘著少佐不在家的時候,趕著那夫人說了許多仰慕顏色的話。並說道:『倘夫人竟不應允,我這單思病就害死了也沒處喊冤。只是夫人怎忍心平白的將我一個書生害死哩。』那夫人聽了,也無可奈何,只得說道:『你既這般愛我,教我也不忍十分辜負你。但我有丈夫的人,萬一敗露,兩下均不得了。今日趁著他到橫濱去了,以後萬不可再來。』」周撰說到此處,望著鄭紹畋道:「你說江佐廷那種面孔,還算好嗎?一個有夫之婦,也居然被他睡了一次。你且快說那女子的姓名住址來。見了面,我自有辦法。」鄭紹畋道:「既是這樣,我就看你的手段。那女子姓櫻井,名松子。就住在這裏猿樂町七番地。她每天到渡邊女學校上課,必走這門前經過。我已打聽清楚,家中並無別人,只有個娘,搬到這裡還不上三個月。」周撰道:「你知道是親娘不是?如果是養娘,就更容易了。」鄭紹畋道:「那卻不知道。」周撰道:「她每天什麼時候上課?什麼時候下課?」鄭紹畋道:「她上課有一定的時間,每日午前八時。下課或早或晚不定。」周撰道:「既如此,我明日午前七時且到你這裡來,看你的眼力如何。」 |
125 | 鄭紹畋答應了。 |
126 | 周撰即別了出來,到天賞堂買了副十八開金的眼鏡。回到風光館內,將一身嶄新的春服並外套檢了出來,重新折好了,叫下女來囑咐道:「明日的早飯,須五點半鐘開來。今晚可將我的黃皮靴磨刷乾淨,我明早六點鐘就要出外。」下女應著知道去了。周撰這晚胡亂睡了一覺,驚醒起來,看表已是四點半鐘,不敢再睡,就在被內揣想了一會。剛打五點鐘,就爬了起來,洗臉刷牙已畢,對鏡將西洋頭著意的梳理。施好了美顏水,揀了一條流行高領。衣服穿著才完,即一片聲催著拿飯來。草草用了早膳,穿了外套,戴了帽子,架了眼鏡。下得樓來,忽想起忘記了件東西,仍上樓,尋了條白絲汗巾,噴了許多花露水,仍下樓。穿了靴子,提了手杖,匆匆的出門。叫了乘東洋車,坐到江戶川停留場,換電車到了鄭紹畋家。 |
127 | 鄭紹畋還睡著沒有起來。周撰也不待通報,徑走到他房內,將他推醒。鄭紹畋睡眼模糊的,見是周撰,驚道:「你怎的這般早?」周撰笑道:「與美人期,何敢後也!你快些起來,現在已是將近七點鐘,恐怕就要過去了。」鄭紹畋坐了起來,一邊穿衣,一邊說道:「還早。我每日七點半鐘起床,下去洗臉的時候,恰好見她走過。現在還不到七點鐘,哪裡就會來。」 |
128 | 周撰笑道:「寧肯我等她的好。若遲了,她已過去,豈不是白費了一天工夫?」說時,鄭紹畋已穿好了衣,收了鋪蓋,洗了臉,上來與周撰閒話。 |
129 | 周撰取了表出來看,已到七點十分鐘了。就將表放在桌上,望著它走。看看已是七點半,周撰即催著鄭紹畋下去打望。若來了,只咳嗽一聲,我即下來。鄭紹畋真個走了下去。 |
130 | 周撰一人坐在樓上,屏心寂慮的等咳嗽聲響。等來等去,不覺已到八點鐘,哪裡有些兒影響呢?心中正在懷疑,只見鄭紹畋垂頭喪氣的走了上來,道:「今天真怪,怎的還不見來?」周撰作色道:「知道你搗什麼鬼!害得我早覺都沒有睡。你作弄朋友,是這樣作弄的嗎?你昨天所說,我就有些不肯信。既有這樣好的主兒,你是個魯男子,就肯平白的讓給我?」鄭紹畋聽了著急道:「你以為我說的是假話嗎?論人情,我何嘗不想?只是我這面孔怎夠得上吊膀子?還是我不顧利害,吊了幾日,果然她連正眼也不瞧我。你說這勾當,不讓給你,讓給誰哩?」周撰道:「既是真的,怎的每天走這裏經過,偏偏今天不來哩?」鄭紹畋道:「我也是覺得很詫異。」周撰想了一想,問道:「今日是禮拜幾?」鄭紹畋搖頭道:「不記得,等我去問問來。」說著又下樓去了。不一刻,笑著上來道:「難怪難怪,今日正是禮拜。」周撰也笑道:「你這鬼東西,禮拜都不弄清楚,害得我瞎跑。」鄭紹畋道:「這須怪我不得。我多久不上課了,弄清楚做什麼?誰曉得這禮拜與你吊膀子有大關系呢!好在今日知道是禮拜,明日就不會錯了。你還是明日早些來罷!」周撰嘆了口氣道:「也罷。說不得要求魚水之樂,不得不三顧茅廬。但願我那松子姑娘,知道我這一番至誠就好了。」說著,別了鄭紹畋,回到風光館內。只見下女迎著說道:「方才來了一位張先生,留了一張名片在此。」說時從懷中取了出來。周撰接了,見上面印著張懷,字遠西,四川成都人。背面鉛筆寫著幾行字道:「有要事奉商。午前十二時當再來奉候,幸稍待為荷。」周撰心中想道:這張遠西不是在成城學校曾與鄭紹畋同過學的嗎?往年雖會過幾次,卻沒有交情。找我做什麼?怎的就知道我來了?一邊想著,一邊揣了名片,到自己房內,換了衣服,悶悶的拿了小杉天外著的コづシ小說翻閱。心想節子以一個有名博士的夫人,多賀子一個堂堂侯爵的夫人,都為著新莊政男的年少貌美,寧犧牲自己的名譽財產,極力與他勾搭,可見日本女子好色,較男子尤甚。想到此處,益自信以自己這般面孔,在日本吊膀子,決不至失敗,不覺快活起來。又看了幾頁,只見下女引著張懷走了進來。周撰忙起身接了,閒敘了幾句。周撰即問見訪之由。 |
131 | 原來這張懷也是從乙巳年得到了官費到日本,在成城學校雖沒畢業,卻住了三年。因落了兩年第,就賭氣入了早稻田大學,於今已是將近畢業了。只因他秉性好與女人廝混,在早稻田那淫賣窟內,頗結識得相好不少。近來覺得老生常談無味,搬到小石川住了個貸間。房主母女兩個,女才十八歲,名正子,生得妖艷非常。張懷住到幾日,弄了些手腳,就容易的上了手。甜蜜蜜的住了個多月,也不知貼補了多少衣服首飾,那正子就山盟海誓的定要嫁他。他家中原有妻子,深恐娶回去不穩便,卻又舍不得正子的恩愛,只得含糊答應,想緩緩的歸家設法。 |
132 | 一日張懷早起,說今日約了朋友到甲州花園去看海棠。飯後出門,到了朋友家,恰好下起雨來,只得仍舊回家。到了門外,見已放著一雙新木屐,頓時心中疑惑起來。輕輕的推開了門進去,見里門也關了,隱隱聽得吃吃的笑聲。幸喜日本的門只糊了一層單紙,他就用指塗了唾沫,截一小孔。閉一眼就孔內張時,見尚有兩塊屏風擋著。屏風的紙,在那裡習習作響。 |
133 | 張懷知道那正子是與別人乾那與自己乾的勾當,心中好生難受,又不敢開門喊破,又不舍立時走開。只呆呆的目不轉睛,望著那屏風顫動。足站了半點鐘光景,只見那屏風趣顫趣急,紙聲越響越高。忽聽得裏面兩人同聲輕輕的叫了聲「烏嗎依」。 |
134 | 張懷聽了,氣得癱化了半截,萬不能再聽。扒到自己房內,一納頭倒在席子上,咬牙切齒的心中恨罵。待了好半晌,只見正子雲鬢蓬松的從容走了進來,笑道:「你說去看海棠,怎的就回來了?想是遇了雨的緣故,卻緣何一點聲響都沒有就睡了?」張懷聽了,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還聽得見人家的聲響!虧你有這臉皮來見我,快給老子滾出去。喚那老婊子來,老子今日就要搬家。」正子聽了驚道:「你是哪裡來的氣這麼大?見什麼鬼來說我有這臉皮,我幹了什麼壞事?你且拿出証據來!」張懷氣得發抖,罵道:「不要臉的臭淫婦,自己乾的事,被人家撞見了,不知道害羞,還問人家要証據。老子也沒有精神和你多說,只快喚那老婊子來算帳。」 |
135 | 正子聽了哭罵道:「我才見你這種留學生,騙睡了人家閨女,知道我有了孕,恐怕不能脫身,捏造著一點影兒都沒有的事污賴我,想借此做脫身之計。還要將我的娘婊子長婊子短的混罵。嗄,你要搬家,恐怕沒有這般容易。」罵著,將頭髮披散了,一把扭了張懷的衣。接著罵道:「我既上了你的當,被你污了身子,有了孕,你又想半途拋棄!我這條命不要了,與你這沒良心的拼了罷!」張懷到了此時,五心無主,亂罵道:「狗屁!狗屁!你有了什麼孕?就有了孕,也不是我的,與我什麼相干?」正子發潑道:「你倒推得乾淨。我好好的閨女身子,被你壞了。有了孕,不是你的是誰的?你既當著我母親說了娶我,就死了也是你的妻子。」 |
136 | 兩人正鬧著,老婆子回來了。正子即松手哭訴了一切,一邊罵張懷枉口拔舌的污賴好人。老婆子聽了,也作色望著張懷發話道:「張先生,你也不要太昧了良心。我的女兒,哪一些待你不好?你聽了誰人的唆使來冤屈她?」張懷冷笑了一聲道:「有誰人唆使?我自己親眼看見的,也冤屈了他嗎?」老婆子怒道:「張先生,你這就錯了。我以為你聽了人家的謠言,回來發作。你既說親眼看見,他是你的妻子,你怎不拿奸?我的女兒我帶到了十八歲,無一天離了我,豈不知道她是冰清玉潔的?少年夫婦口角也是常事,切不可拿著這樣話嘔人。我女兒肚子裡雖不知是男是女,然總是你張家的骨血。你雖是句氣頭上的話,將來說了開去,弄假成真的,不好聽。」張懷著急道:「真是好笑!還沒有睡到兩個月,就有什麼孕?你們不要亂講,我是決心要搬家的。」老婆子道:「有孕沒有孕,你們男子怎麼知道?女人懷孕,豈必要同睡好久?這個不出幾月就要見下落的,難道也可以捏造嗎?你要搬家,我也不能勉強留你,只是須將我女兒帶去;她既長了一十八歲,又有了丈夫,我也不能再養她。」張懷聽得老婆子的話,知道事情弄壞了,只得說道:「我家中原有妻子,恐帶了回去不能相容。」正子聽了,就掩面大哭起來。老婆子也大罵張懷,不該哄騙她的女兒。張懷連賠了幾聲不是。正子賭氣哭了出去,老婆子也氣忿忿的跟去了。 |
137 | 張懷這晚一個人睡了一夜。天明醒來,就聽得正子在隔壁房內嗚嗚的哭泣。張懷坐了起來,猛見桌上放了一封信。忙拿了一看,是正子的筆跡,上寫了許多怨恨張懷的話。並說我是已經被你騙了,你既要半途拋棄,我也無顏再履人世,只好等機會尋個自盡。但願你以後不要再如此的騙別人。張懷見了嚇得魂飛天外,忙執了信,跑到老婆子房內,從被裏將老婆子喊了起來,念信給她聽了,教她趕緊防備。老婆子聽了,也哭了出來。兩人同走到正子房內,只見正子蒙被而泣。老婆子就伸手入被內,搜了一會,果然搜出一把風快的小裁紙刀來。正子連忙來奪,老婆子即擲向張懷道:「我女兒倘有一絲差錯,我只問你要償命。」張懷撿了刀,抱頭鼠竄到自己房內,換了衣服,臉也不及洗,跑到近處一個朋友家內問計。 |
138 | 那朋友聽了,笑道:「這分明是兩母女伙通著想敲你的竹杠。只要舍幾十塊錢給她,包管你就安然無事了。」張懷道:「給錢的話,直接怎麼好說哩?就請你與我辦了這交涉罷!」 |
139 | 那朋友道:「這些事,我是外行。現正來了個辦交涉的好手,你去請他,管教你妥當。」張懷忙問是誰,那朋友就薦了周撰。 |
140 | 張懷本與周撰熟識,也知道他這些事很能幹。就在朋友家用了早膳,到風光館來,恰好周撰辦公事去了,第二次方才會面,將以上的事藏頭露尾的說了一遍。 |
141 | 不知周撰如何設策,且俟下章再寫。 |
142 | 第三章 騙中騙虔婆失計 訛傳訛學生跳樓 |
143 | 話說周撰聽了張懷的話,笑道:「老兄於這些事,也未免太認真了。既不做正式的夫妻,怎的只許你停眠整宿,不許人白日挖空?嫖場吃醋的話,在婊子原是借此哄騙客人,做出那多情多義的模樣來,撒嬌撒癡的籠絡。即老嫖客亦多以哄騙婊子,然沒有認真吃醋的。只一認真,即登時上當。老兄到此多年,應有多少閱歲,怎的倒認真的吃起醋來哩?凡老於嫖場的,嫖一個女人,只愁沒有人肯墊背。老兄為何反要把墊背的打掉?難道是愁使的錢少了不快活嗎?」 |
144 | 張懷道:「我雖在這邊混嫖了幾年,卻未曾十分研究。怎麼自己嫖的女人,被人家占了,倒不應生氣?男女之間所講的原是個情字,那女人既將對我的風情,一概獻與別人,則待我的情自然淡薄了。況親耳聽的淫聲,親眼見的醜態,是而可忍,孰不可忍哩?」周撰聽了嘆道:「這也怪老兄不得。初入嫖場的人,於這等地方,多半不能見到,上當的也不止老兄一人。老兄如終以這頂綠頭巾為可恥,則這交涉,任是何人來辦,不能得圓滿的結果。出錢倒是小事,只怕還有嘔氣。老兄只想她們母女既伸出了這隻腳,豈是容易肯縮回的?」張懷道:「怎見得出了錢還要嘔氣哩?」周撰道:「老兄預備了多少錢給她?她們開口太大,老兄必不能答應。不答應,則這交涉仍不是沒有妥嗎?交涉既未辦妥,她們怎肯許老兄搬家?老兄終不成叫警察來出自己的醜嗎?不搬家,又安能與正子脫離關系?不脫離關系,則正子是用著老兄的錢,與人家快活。老兄倒與人家做了墊背,還不是退財嘔氣嗎?」張懷道:「依足下怎生辦法才好哩?」周撰道:「如真能依我的辦法,我包你不致吃虧。我看她們母女原沒有成心想敲老兄的竹杠,只因老兄不達時務,才逼出她們種種鬼蜮伎倆來。你看她們所用手段,都是利用老兄不肯戴這頂綠頭巾,故敢逼著老兄娶她。老兄若真個怕這頂綠頭巾減了壽算,就落了她們的圈套了。」張懷道:「據足下說,還是要我娶她嗎?這種女子娶回家去,只怕有些不妥。」周撰笑道:「老兄真是忠厚長者。誰教你真個娶她?不過權作緩兵之計,哄哄她罷了。這種辦法,前人已有榜樣。於今在某省高等審判廳當推事的程強族,當年在這裡的時候,與一個下女叫秋子的相好。那秋子知道強族家中已有兩位夫人,也故意苦苦的纏著要嫁他,想借此敲下竹杠脫開。那曉得程強族比老鼠還奸,毫不推難的答應了,且登時做了一百塊錢的衣服給秋子。秋子見他真是允了,喜出望外。你想一個做下女的人,在日本論身分,不過嫁一個車夫馬丁罷了。一旦得了這樣一個堂堂的留學生,豈不是平步青雲嗎?那秋子既自以為做定了留學生的夫人,舉動就尊重了許多。雖說是婢學夫人,也還虧她晝夜模仿,居然被她扭捏出三分大方氣概來。於是槍花不掉、竹杠不興的住了年多。程強族由法政大學畢了業,遂和秋子商議要回北京去應考,說至遲不過半年,既仍來接她回中國。但於今尚差往北京的路費,要秋子大家設法。秋子心想,左右是要到中國去的人,日本衣服留著無用,就將前回所做的盡給程強族去當。當了六十元,程先生就乘著一只老黃鶴去了,至今已是兩個年頭。前日我在朋友家,無意中遇了秋子,談到程強族,雖是恨恨的罵不絕口,然絲毫也奈何他不得。此雖是嫖場的前言往行,後來者正該是則是效。為老兄計,只照這樣做去,即千妥萬妥。」 |
145 | 張懷道:「據足下所說程君事實,與我現在的境遇不同。那秋子並沒有結識別人,故能一心一意與程君要好。我那正子心中已別有相好,怎生哄騙得來呢?」周撰笑道:「老兄以為秋子沒有結識別人嗎?她那結識的還是家賊呢。就是強族的兄弟,與強族同佃房子住的。大凡女人養漢,多半是因手頭空虛,瞞著人做些皮肉生涯。若衣食不虧,手頭闊綽,則養漢的目的,就不言可知了。程強族如何戰退了他的兄弟?雖事屬秘密,不能知道,然大約不外這幾種。」周撰接著向張懷耳裏說了一會。 |
146 | 當時著書的人不在跟前,後來也沒有打聽得清楚,不知說了些什麼。說完了,張懷心領神會的點頭嘆賞,感激周撰不盡。周撰笑道:「那廝既有半點鐘以上的實力,說不定是老兄一位勁敵。」張懷也笑了,說道:「我此刻回去,以取何種態度為好哩?」周撰道:「只做沒事的人一樣就得了。」 |
147 | 張懷有了主意,即別了周撰,回到家中。正子見了張懷,仍舊哭罵不休。奈張懷此次心有把握,一味的和顏悅色賠不是,絕不提及搬家的話。正子被張懷說得臉軟了,只得收科。這晚張懷依著周撰的話兒,果然使正子非常美滿。自此遂為夫婦如初。老婆子見這竹杠敲不著,也只好翻著一雙白眼,望著他們快活。以後尚有幾種交涉,暫且按下。 |
148 | 再說周撰替張懷設了策,安心過了一夜。翌日清早即仍往鄭紹畋家。鄭紹畋這日心中有事,也起了個絕早。周撰到時,恰好是七點二十分鐘。不暇多說閒話,即催著鄭紹畋下去打聽。 |
149 | 周撰仍如昨日的望著表等候。不多一刻,猛聽得鄭紹畋咳嗽一聲。周撰忙收下表下樓。鄭紹畋手指著街上走的一個女學生向周撰道:「就是她,快追上去!回頭須來這裡報告成績,我和你還有話說呢。」 |
150 | 周撰笑著點頭,穿了靴子,追了上去。只見那女子蓮步姍姍的往前走,周撰即緊走了幾步,挨身過去,卻回頭下死勁釘了一眼,不覺大喜起來。原來那女子真個淡紅濃艷,秀美天成,心中很佩服鄭紹畋的眼力不錯。走不多遠,故意放松了腳步,讓那女子走過,卻又跟上去,與那女子並肩著走。自此或前或後,直送至渡邊女學校門口,望著她進去了方才轉身。 |
151 | 回到鄭紹畋家,鄭紹畋即笑問成績若何。周撰笑答道:「雖不蒙歡迎,幸未攖申飭。初次得此,就算是好成績了。只是不知何日方得功行圓滿呢。早稻田隔這裏太遠,每早匆匆忙忙的往來不便。聽說大方館尚有空房,我想現在去定一間,下午即搬了過來。她下課的時候,也得走這裏經過,豈不是事半功倍?」鄭紹畋贊道:「妙極!我就同你去定了房子,順便到龍濤館去看看。」周撰道:「看什麼?」鄭紹畋道:「前天新到了幾個人,每人領了兩個月的學費,都想玩玩錢,昨日下午已賭了一場。輸家都約了今日原人不散的,要再見個輸贏。我昨日已叨光了幾塊,今天想再去撈幾個來。」周撰道:「怎生個賭法?」鄭紹畋道:「昨日起首是骰子,後來換了牌九,場面也還熱鬧。江西有個王壽珊,賭興最豪,下注最粗,牙牌骰子都是他的。」周撰道:「沒有籠子罷?不要著了他們的道兒。」鄭紹畋道:「好像沒有。昨日他也贏得不多。」周撰道:「既是如此,就順便去看看也好。只可惡那龍濤館主人貪心太重,我去年在他家玩了幾次,頭錢都是見十抽二的辦法。要常玩,還是新組織機關的好。」鄭紹畋道:「這也怪他不得,他每年送警察的冰炭敬也不少。那館主還有點擔當,不是個膿包。你看上野館、三崎館都出過事來,只他是安然無恙。我說與其弄出事來,出錢丟醜,倒不如多給些頭錢的乾淨。」鄭紹畋說著,換了衣服,同周撰到大方館,定了間房子,就同到今川小路龍濤館來。 |
152 | 原來這龍濤館,也是完全住中國人的館子,高聳著三層樓,有數十間房子。館主於伙食房錢之外,就只拉拉皮條,開開賭局,得些外水,為人甚是和氣,所以能和警察貓鼠同眠。見鄭紹畋二人來了,知道是入局的,忙笑臉相迎,咬著鄭紹畋的耳根說道:「他們已經開場了。」鄭紹畋即笑著帶周撰上樓。 |
153 | 樓門口站著一人,如警察站崗的一般。望著他們兩人來了,即笑道:「快去,正是熱鬧時候。我已站了五分鐘,也要換班了。」周撰點頭對鄭紹畋道:「這龍濤館主玩錢,要巡風的做什麼?」鄭紹畋道:「這不過是有備無患的意思,其實本可以不要。」二人一邊說著,到了第二層樓口。只見一人笑嘻嘻的,一邊下樓,一邊揣著票子,望著第一層樓口的人招手道:「你去,我來換你。」那人聽了,真個跑了來,與周撰同上樓。樓口也是一般的有人站著。三人徑到了第三層,只見那拐角上一間房子的門外,放著一大堆的拖鞋。周撰先推開門進去,見一房黑壓壓的都是人,卻靜寂寂的一點聲息都沒有。周、鄭既進了場,少不得也要來兩手。他們見周撰新到,衣服又穿得精致,都要推他做盤。周撰應允了,坐了上去。將牙牌骰子看了一看,說道:「諸君既要我做莊,我卻先要附個條件。我們玩錢,原不過鬧著消遣,不在乎輸贏。輸家太輸多了,贏家倒覺難為情。並且我們來在外國,手中的錢有限,輸爛了,支扯不來,也是困難。我的意思,想定個限制,不知諸君以為何如?凡做莊的,規定只拿出二十塊或三十塊錢來,憑運氣做十莊或十五莊。倘十莊或十五莊數沒有做完,而手中錢已不夠賠,即將手中的錢,做幾成攤派下場。押家不許爭多,莊家也不得戀盤。若莊家的運氣好,順風做了下去,也只能照上場定的盤數,數滿即移交下手。但所議盤數,最多不得過十五盤。押家下注,亦須有個限制,多不得過五元。下注太大,輸贏都有不便。諸君如以為可行,我就拿出三十塊錢來,定做十盤。」 |
154 | 各人聽了,都同聲贊好。周撰即由票夾內數出三十元的鈔票來,放在桌上,和牌開盤。頃刻十盤數滿,周撰下場。點票子,足足贏了八十八元。江西王壽珊一人就輸了四十元,鄭紹畋也輸了五元。王壽珊等周撰起身,即坐上去,搶著骰盤要做莊。周撰笑道:「足下要做莊,沒人和你爭,只是也得議定莊數,先拿出多少錢來。」王壽珊聽了,即一手按住骰盤,一手從懷中掏票子,掏票出來一數,僅剩了八元,只得說道:「我雖只這八塊錢,卻要做十五盤。」各人都面面相覷,不好做聲。 |
155 | 周撰笑道:「也好。足下就開盤罷。」王壽珊真個聚了牌。押家見他錢少,都三角兩角的零擺,場面登時冷落起來,氣得王壽珊面紅耳赤。正待發作,猛聽得巡風的一遞一遞的緊急暗號傳了上來。各人聽了都收了錢要走,一間八疊席子的房,除了桌椅,還擠了二十多人,又各人都要找各人的拖鞋,一時間怎能走得乾淨?王壽珊坐的更在桌子橫頭,靠著窗戶,若由門口出去,必待各人走盡方可。倉卒間急得他神智昏亂,就由窗口往樓下一跳。這樓下是個小小院落,院中一池,池中滿貯清水。 |
156 | 王壽珊從三層樓上跳了下來,正正的撲冬一聲,落入池內。嚇得滿館子的人登時鴉噪鼎沸起來。幸好一個警察眼明手快,忙跳入池內,撈了出來,已跌得人事不省。館主也慌了手腳,急忙拿了幾件乾衣服替他換了。那警察即向館主追問原因。館主只得推說他有神經病,警察也不十分追究,即叫人抬入最近的病院診治。幸得池中水深,不曾送了性命。 |
157 | 原來那警察並不是來拿賭的。因龍濤館新加了許多客,照例的來查查循環簿。他們巡風的誤會了,傳了個緊急暗號,致弄出這樣事來。周、鄭二人趁著混亂之際,也不暇顧王壽珊死活,一溜煙跑了。 |
158 | 不知周、鄭跑至何處,且俟下章再寫。 |
159 | 第四章 打醋壇倭奴上當 寫情札膀子成功 |
160 | 活說周、鄭二人乘著混亂的時候跑了出來,鄭紹畋道:「幸得那江西人跳樓混住了警察,不然我們都危險。」周撰道:「事也奇怪,龍濤館怎的會跑出了警察來?警察就來了,又何必急得跳樓?那樣高的樓,跳了下來,我想必無生理。」鄭紹畋道:「管他什麼死活。我的肚子餓了,到會芳樓去吃料理去。你贏了錢要請你做東。」 |
161 | 周撰點頭答應,二人就同到會芳樓酒席館內用午餐。鄭紹畋在席間贊說周撰的賭法大妙,周撰笑道:「他們這些人賭錢,最會打死老虎。你做莊的若手興不好,他們都落井下石的不怕輸得你一衫不著。你若手興好,他們就扭著你不肯散場,定要你倒了出來才止。我的法子即經通過,我就敢放心賭了。後來見他們都是些外行,只得略施手段,補助我的夜度資。」鄭紹畋聽了,跳了起來道:「了不得,我也上了你的當。還不快退出我的五塊錢來。」周撰笑道:「你不說,我也要退還你的。」說著,即由懷中拿出五元,交與鄭紹畋。鄭紹畋還要吃紅,周撰又補了二元。鄭紹畋才歡天喜地收了。二人用飯已畢,周撰會了帳,自回風光館預備搬家不提。 |
162 | 單說鄭紹畋得了三元紅利,並著昨日的贏項,手頭很覺寬舒,乘著酒興,想去征歌買舞。取出表看,才到兩點鐘,覺得太早,就順便到一橋,想找個朋友同去。他這朋友姓黃,名文漢,湖北孝感人。為人頗聰明,知道兩手拳腳,來的年數與鄭紹畋差不多,有時也去正則預備學校上課。他卻有層狠處,於嫖字上講工夫,能獨樹一幟。周撰講的普通嫖資格,就是施耐庵所說的「潘驢鄧小閒」五字。他說不然,五字中「潘驢鄧」三字非人力所能做到。只「小閒」二字,算不得嫖資格,必能做到「吹要警拉強」五字,方算全副本領。「吹」是吹牛皮,他說大凡女子的見識,多不及男子,只要你吹說得圓滿,就沒有不上手的。他曾著「牛皮學」講義萬餘言,內載有數十種的吹法。說是若能依法吹得圓熟,像中國這種社會,只須一陣牛皮,就能吹上將壇,吹入內閣。些須弱女子,何愁吹不攏來,吹不開去?會過他的人說,雖明知他所說的是牛皮,卻能教人不得不心悅誠服的傾聽,與湖北普通牛皮大是不同。女人既被他吹上了手,難保牛皮不破裂,女人不生心外叛。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有種種要挾的法子,或說要告知其父母,或說要宣布其秘密,使那女人害怕,服服帖帖的跟他。他從前住在山口縣的時候,吹騙了個鄉紳家女兒,至今尚時常須送衣服零用錢給他。其實那女子恨他入骨髓,只因一時失腳,入了騙局。後來知道他兇狠,不敢翻臉;壞了自己及父母的名譽,故竭力與他敷衍。這第二個「要」字,已是見了實效的。此是對於良家子的說法。若對於賣淫婦,他就串通警察。你肯俯首貼耳的供給他罷了,不然,即叫警察搗你的巢穴,使你做不成買賣,所以第三是「警」字。第四就是拉皮條了,他這拉皮條與人家拉皮條不同。人家拉皮條,是湊成別人嫖的。他拉皮條,是湊成自己嫖的,良家子與淫賣婦,可以上三字到手。至於藝妓,則非錢不行。他拉皮條得了錢,就去嫖藝妓。並且為賣淫婦廣招徠,也是他一項資格。第五個「強」字,就是仗著兩手拳腳,以防仙人跳。或與人爭風用的。他這種嫖學一倡,願拜門牆的不少。一時有南周北黃的名目。鄭紹畋與他交了幾年,也略略得了些傳授。今日乘興的找他,實欲打聽點新鮮門路。恰好黃文漢在家,鄭紹畋就說了找他的意思。黃文漢道:「地方是得了一處,在小石川竹早町。姊妹兩個,佃了一所房子。我昨晚與那大的住了一夜。看她們情形,雖是出身不久,卻有幾分狡猾氣。我因是初次,不肯白睡她,給了她一塊錢,她尚不願意似的。我也沒多和她說話,就出來了。今日你要同去,須與我間接的吹吹,使她們知道。」鄭紹畋點頭問道:「那小的什麼年紀了?」黃文漢道:「大的二十歲,小的十六七歲的光景。相貌都還去得。」鄭紹畋聽了,即催著他同去。黃文漢即換了衣服。二人因天氣尚早,也不坐電車,步行到了竹早町。 |
163 | 黃文漢引到一家門首,鄭紹畋見門外已有兩雙兵士的皮鞋,即欲轉身不進去。黃文漢一把扯住道:「怕什麼!」說著,即推開了門,揚聲問道:「有人在家麼?」鄭紹畋立在門外,只見一個妖態女子,慌忙走了出來,見了黃文漢,登時現出種不快意的臉色,說道:「對不住,現正有客,請明日來。」說完,做出要關門進去的樣子。黃文漢聽了,沉著臉說道:「十卜麼貴客見不得人的,我偏要會會!」說時,不由分說,扯了鄭紹畋跨進去。那女子不敢十分攔阻,只得引入一間空房子里,給他二人坐了,故意賠笑說道:「請二位安心坐坐,等我敷衍他們去了,再來奉陪。」黃文漢道:「你妹子哪去了?」那女子道:「也在隔壁陪客。」黃文漢道:「每人陪兩個不好嗎?我們比他們差了什麼,該坐冷房子?」那女子笑著捏了黃文漢一把道:「相好的也是這般難說話,真太不體貼人了。他們左右就要去的,何必鬧醋勁生出枝節來,使我們姊妹為難哩。」 |
164 | 鄭紹畋點頭揮手道:「你去,我們坐坐不要緊。」那女子笑著謝了鄭紹畋一聲,告罪去了。 |
165 | 黃、鄭二人坐了一會,忽聽得隔壁的笑聲大發。黃文漢忍不住立起身來,就門縫裡張望。只見兩個佩刀的兵士,一人摟著一個女子,在一塊兒笑浪。那大女子手指著這邊,向那兵士不知說了些什麼,兩個兵士都笑著點頭。黃文漢走到鄭紹畋跟前說道:「我看那兩個小鬼沒有要走的意思,必是那淫婦故意扯著他們久坐,冷落我們的,倒不可不給點厲害他們看。」鄭紹畋搖手道:「和他們兵士廝鬧無味,不如回去罷。」黃文漢道:「做什麼?你見他們佩了刀就怕了他嗎?你不知道越是有職業有身分的人越好惹。他斷不肯以這樣小事,壞了自己的名譽,掉了自己的飯碗,吃了虧還不敢做聲。我們怕他做什麼?他們不知道我的真姓名,就想弄掉我的官費,也不能夠。」鄭紹畋道:「雖如此說,只是當怎生辦法呢?」黃文漢道:「你不要多說話,同我過去,我自能見風使舵。」鄭紹畋聽了,真個立起身來。黃文漢即將門推開,說了聲得罪。兩個兵士見他們過來,只得撇了抱的女人,起身問是有何貴幹。黃文漢笑說道:「事是沒有,不過和老兄一樣的來玩玩。只是丟得我們太冷淡了,故特過來趕趕熱鬧。」說完,即和鄭紹畋進房坐了。 |
166 | 兩個女子見二人公然過來,反沒了主意。兩兵士說道:「既是兩位高興,同坐坐何妨。」黃文漢望著大女子道:「哪位是與你有交情的,說出來我好拜識。」那女子搖頭笑道:「都沒有。」黃文漢道:「既都沒有交情,說不得我要做主人了。請問兩位貴姓?」一個兵士道:「偶爾相逢,有何姓名可問。老兄日語說得這般圓熟,想是已到此多年了。不知是官費,還是自費?」黃文漢道:「是自費。已來了七個年頭。」兵士道:「老兄既是自費,大遠的到敝國來求學,為何禮拜一的不去上課,卻來這裡胡鬧?」黃文漢聽了作色道:「這話是誰教你說的?我與你初次見面,怎的這般不講理,倒開起我的教訓來!你知道我是來求學的嗎?我說句失禮的話你聽,我在國內的時候,聽說貴國美人最多,最易勾搭。我家中祖遺了幾十萬財產,在中國嫖厭了,特來貴國研究嫖的。今日就算是我上課的時間,難道你可說我來壞了嗎?」兵士聽了,氣得答不出話來。一個故意賠笑道:「我這朋友說話魯莽,老兄不要生氣。我與老兄雖是初次會面,難得老兄這般豪爽,我倒很願意納交二位。這左近有家日本料理店,想邀兩位同過去喝杯水酒,略盡東道之意,不知兩位可肯賞臉?我們是左右不能外宿的,回頭仍請兩位到這裡住夜。」黃文漢知道是詐,也不推辭,只說道:「初次識荊,怎好擾你這樣盛情?也罷,且圖下次還禮就是。但老兄既有這般雅興,不知怕不怕大肚漢?」那兵士笑問怎麼。黃文漢道:「有酒不可無花。我的意思想要她們姊妹同去,覺得熱鬧些,不知老兄以為如何?」那兵士笑著點頭應允。鄭紹畋暗地裡扯了黃文漢一把,教他莫去。黃文漢只作不知道,催著她們姊妹穿衣。鄭紹畋無法,只得跟著他們。 |
167 | 一同六人,到了一家料理店內。兵士推黃文漢首座,又拿著菜單教黃文漢點菜。黃文漢全不客氣,揀貴重的點了幾樣,又逼著鄭紹畋也點了。不一時酒菜齊出,黃文漢一人坐在上面,神舒氣泰,吃菜如狂風掃葉,飲酒如長鯨汲川,剎時間杯盤狼藉。鄭紹畋心想:黃文漢手中必沒有多錢,日本人從來鄙吝,哪裡肯平白無故的拿錢請一面不相識的人吃喝?弄來弄去,怕不弄到我老鄭身上。一個人越想越怕,越怕越吃不下去,真是赴呂太后的筵席——如坐針氈。勉喝了幾杯悶酒,就推說解小便,溜之大吉。黃文漢知道他是怕受拖累,也不去理他,大吃大喝如故。兵士見已走了一個,怕黃文漢也走,即喊算帳。帳單來了,兵士即送至黃文漢面前,指著那大女子道:「老兄與此君有交情的,請做回主人罷。」黃文漢見帳單上有八塊多錢,也不說什麼,順便取了兵士一件外套在手道:「對不住,我身上帶錢不多,這外套借我去當了來開帳。」說著就走。兩兵士見黃文漢拿著外套要走,連忙齊上前來奪。黃文漢兩三步已竄到門外,立住腳等他們來。兵士趕到,黃文漢一拳已打跌了一個,一個視黃文漢凶猛,不敢上前,立住說道:「你自己說做主人請客,為何騙了帳,還要打人?」黃文漢笑道:「我也懶得和你多說,你只快清了錢,我和你還有帳算。你們瞎了眼,拿訛頭拿到老爺身上來了。老爺今日還有事去,你明日到一橋二十七番地來,找老爺要外套。」說完一步一步的往外走。那兵士忙跟了出來喊道:「帳是不要你還了,你還拿了外套去做什麼?」黃文漢道:「還帳事小,欺騙罪大。就請你到警察署去評評看,可有這個道理。」那兵士怕黃文漢用武,只是趕著求情,黃文漢哪裡肯理。 |
168 | 走不多時,遇了一個站崗的警察。黃文漢即指著兵士對那警察說道:「這是個騙賊,他們串通請我吃酒,吃了又叫我還錢哪!」警察問道:「他們什麼事請你吃酒?平日與你有無交情?」黃文漢正待開口,那兵士扯著黃文漢道:「算是我們錯了,我和你賠不是,以後再不敢惹你了,你還了我的外套罷!」黃文漢點頭道:「只要你知道也就罷了。」說著,將外套給兵士,兵士接了,自去清帳回營。黃文漢別了警察,亦自回家。 |
169 | 下文尚有交待,暫且按下。 |
170 | 再說鄭紹畋怕事上身,偷走出來,把尋花問柳的興致掃了個乾淨,沒精沒採的到大方館,打聽周撰已否搬來。恰好周撰才搬到,正在清檢什物,鄭紹畋也幫著清理了一會。收拾已畢,鄭紹畋問道:「你既搬了來,明天的事情,該怎麼著手,你胸中已有成竹嗎?」周撰道:「我想了個極新鮮的法兒,不愁她不上手。我明日再送她上課,下課的時候,也去接她,使她認清了我這個人。後日我就寫一封情書,信封上兩面都寫『櫻井松子君啟』的字樣,帶在身上,到了人少的地方,走在她的前面,故意將信掉在地下。她見有自己的名字,必然拾著開看。 |
171 | 我就偷眼看她的面色何如,再臨機應變的去辦。」鄭紹畋笑道:「法子是好,只是信封上怎的兩面都要寫她的名字哩?」周撰道:「你這都不懂得嗎?這是防信掉在地下的時候,背面向上,她在背後,我不便彎腰去翻正。她看是個沒有字的信套,她怎肯去撿哩?並且可防旁人注意。」鄭紹畋點頭笑道:「虧你想得這般周到。我明日來看你的情書。」說完別了。 |
172 | 第二日周撰果迎送了一日,晚間寫了封日文情書。周撰寫完,添了住址,正待加封,鄭紹畋已走了來。看了道:「信是寫得好,只是一封信,恐怕未必成功。」周撰笑道:「不成功再設他法,或寫第二封。」鄭紹畋笑道:「你成功之後,不要忘了我這個引線的人,須得松子介紹一個給我才是呢!」周撰大笑道:「我成功還不知在什麼時候,你就來買預約券,不是笑話嗎?」說得鄭紹畋也笑了。當下鄭紹畋回去,一晚無話。 |
173 | 次日清早,周撰揣著信,等得櫻井松子經過,即趕上去覷便將信遺了。偷眼看松子,果然拾著。卻不拆看,即揣入懷內。 |
174 | 周撰知道有幾分光了,照例送進了學校門轉身。這日因是禮拜三,學校只有半日課。周撰到十一點半鐘的時候,仍去迎接。 |
175 | 午炮一叫向,只見校門內早擁出一群女學生來,那櫻井松子也在其內。一眼望到周撰,恰好與周撰的一雙俊眼打個照面,禁不住微笑了一笑,低頭走過。周撰見有了機會,怎肯錯過,忙趕上去。 |
176 | 不知周撰趕上去做何舉動,俟下章再寫。 |
177 | 第五章 肆醜詆妙舌生花 攜重資貪狼過海 |
178 | 話說周撰見櫻井松子望他笑了一笑,深恐失了這機會,忙追了上去,說道:「松子君,敝居距此不遠,請去坐坐何如? |
179 | 我那信中的意思,你大約已經明白了。我實因愛你情切,毫無他意。」那松子自看了周撰的信,又聽得如此說法,要想不回答,心裡只是過不去,便笑臉相承的道:「先生的住址,我已經知道了,遲日定來奉看,現正是午飯時候,當得回去。」周撰忙道:「午飯何妨就到敝處去吃?如嫌敝處人多嘈雜,便同到西洋料理店去亦可,切不可再說遲日奉看的話。」松子見周撰這般殷勤,也就含糊答應。 |
180 | 於是兩人並肩著走到一家西洋料理店內。周撰讓松子坐了,自己才坐下。點了幾樣菜,叫了兩杯白蘭地,一邊勸著她吃,一邊問她家中還有何人,在渡邊女學校是幾年級。松子道:「家中只有個母親。學校是今年才進去的。」周撰笑問道:「我到你家中看你可好麼?」松子斜睨了周撰一眼,也笑道:「好可是好,只是母親在家裡呢。」周撰聽了喜得心花怒放,笑道:「母親在家裡有什麼要緊,橫豎是瞞不得娘的事。」松子低著頭道:「瞞不得娘的是什麼事?」周撰打個哈哈,望著松子的臉,半晌問道:「你瞞過了多少次?」松子紅著臉,不好意思似的,說不出話來。周撰接著道:「可去便去,如不便時,就請同到我館子裡去,我還有要緊的話呢。」松子道:「到你館子裡去不妨嗎?」周撰笑道:「我一個人住間房,妨什麼。」松子點頭答應。兩人又吃了些酒菜,周撰清了帳,同出來。 |
181 | 到了大方館,周撰即囑咐下女道:「如有客來會我,只說我不在家就是。」下女答應了,才帶松子進自己的房來。將門關好,換了身和服,望著松子笑道:「我為你已有半個禮拜沒有睡得早覺,你哪裡知道呵!」松子道:「怎的你不睡早覺,卻是為我哩?」周撰嘆了一口氣道:「豈特沒有睡得早覺是為你,就是搬到這館子裡來往,也全是為你呢,我起先聽得我朋友說起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容貌如何好,態度如何好。說你每天七點多鐘去渡邊女學校上課,必走他門前經過,約了我第二日到他家看你。那日就弄得我一晚沒有睡好。第二日絕早就跑到朋友家來等你,誰知我要看你的心太急了,就忘記那日是禮拜。及等到八點多鐘,還不見你的影子。當時我還錯怪我那朋友,說他有意作弄我。後來記出是禮拜,才改約了次日再來。」 |
182 | 松子聽了道:「你那朋友姓什麼、住在哪裡,他怎的知道我?」周撰道:「他住在表猿樂町,姓鄭。因見你每天上課,走他門前經過,特意打聽你的姓名出來的。」松子沉思了一會,掩口笑道:「不是年紀有了三十多歲,身材瘦瘦的,一副晦氣色臉的嗎?」周撰笑道:「是。你怎麼說他有三十多歲,他今年才二十五歲。他的面貌雖不算好,也還不是什麼晦氣色,你亦未免太刻薄了。」松子聽了,越發掩面大笑起來。周撰忙問為何這樣好笑。松子道:「你沒有看見他那種病樣子?他從前月見了我,就足足的迎送了我兩個禮拜,也不知在我背後做了多少的禱告。我一回頭見了他那副尊容,我就忍笑不住。不知怎的,總覺得他的耳目口鼻,都像沒有生得妥當。一雙眼睛,時時含著一泡眼淚似的。鼻孔里也像要流出膿來。面皮上斑不斑麻不麻的,不知長了些什麼。」周撰不待她說完,即笑得前仰後合,搖手道:「罷了,罷了,已形容得夠了。」松子道:「他是你的好朋友嗎?」周撰點頭道:「你看他面孔雖不好,心地卻是很乾淨。他的父親從前也到過這裏,於今在湖南學界上很有點勢力。他現在是公費在這邊留學,將來回去,定有好位置。你也不可太輕視了他。」松子道:「他也是公費嗎?怎的身上穿得那般不整齊?」周撰道:「這就是他的好處。他一個月的伙食零用,還不到一十五塊錢。」松子道:「他的錢做什麼去了?」周撰道:「都存在銀行里。他將來想討個日本女人帶回去。」松子聽了,又笑起來。周撰道:「你笑什麼?他還要找你呢。」松子詫異道:「找我做什麼?」周撰故意說道:「找你做奧樣。」松子揪了周撰一把道:「討厭。」周撰乘勢將她抱在懷裡親了一個嘴,道:「他是要找你介紹一個給他。」松子道:「胡說。他又不認識我,怎的找我介紹。」周撰道:「他求我轉說。」松子道:「益發胡說了。你是從何時認識我的,就求你轉說?」周撰一邊捏她的手,一邊說道:「好妮子,不要撒刁。你難道就不想謝謝媒嗎?不是他,你我怎有今日?」松子道:「誰教你交這樣醜朋友?你說哪個女子願和他做一塊兒住?」周撰道:「難道都和你一樣?他又沒有限定程式,要如何美的。據你說,天下的醜男子都要鰥居了。你什麼原故這樣恨他?」松子道:「不是恨他。他既要我介紹,雖說沒有限定程式,心裡不待說是想好的。若太差了,他必不願意。我何苦做那費力不討好的事?並且一個女人想嫁個男人,她自己無論如何生得不好。斷沒有想那男人也和自己一樣生得不好。自己生得好的,更不待說了。你說兩邊都存著愛好的心思,而兩邊卻都生得不好,教我這介紹的怎生作合得來?況且既不是做正式的夫婦,又不是和淫賣婦一般的,睡一晚兩曉脫開,這事我實在不能答應。若是你要求我倒可以為力。」周撰偎著松子的臉道:「你想替我介紹嗎?除非世界上沒有你,我就望人介紹。有了你,還有什麼可以介紹?」周撰說完,就渾身上下的亂摸起來。松子不忍十分峻拒。撫摸一會,兩下都不自持起來,免不得辦了一件男女交際上的例行公事。 |
183 | 事畢,周撰替她整好了頭髮衣裙,說道:「你今晚就在這裡住了何如?」松子搖頭道:「恐母親知道。」周撰道:「你索性和你母親說知,與我正式結婚,將來帶你回中國去。好在我本沒有娶妻的。」松子道:「你真個沒有娶妻的嗎?」周撰正色道:「誰哄你來?」松子低頭尋思了一會,笑道:「我且回去和我母親說,是看怎樣,再來回信。」周撰道:「今晚能來麼?」松子點了點頭,起身重整好了衣裙,坐在椅上,對鏡子理發。周撰走攏去,望著鏡子裡端詳一會,笑道:「你說,這樣艷如桃李的面孔,教我怎能不愛?我於今已是舍不得放你出去。」松子也望著鏡子裡笑答道:「你何必這般著急,我今晚定來就是。」周撰道:「萬一你母親不肯,待怎麼?」松子道:「不肯,我也來。」周撰喜得抱著松子喊乖乖。松子將發理好了,催周撰送她出去。周撰將她送至門外,又叮囑了幾句才別。 |
184 | 周撰轉身至房內,一個人坐下,尋思方才的事,總覺得是平生第一艷事,再無不滿足的了。估量著松子今晚必來,自己先到澡堂裏洗了個澡,回來已是五點多鐘,就坐在房裡靜候消息。到七點鐘時分,松子果然來了。周撰如獲至寶的接著,問道:「你母親怎生說法?」松子躊躇了半晌,說道:「肯是已經肯了,只是她說須你寫張婚約。」周撰點頭道:「這不待說,是要寫的。」松子道:「她說還要……」說至此,止住口不說了。周撰道:「她說還要什麼?」松子不做聲。周撰道:「你只管說,她要什麼都可以答應。」松子道:「錢。」周撰道:「要多少?」松子道:「她說要六十元。她說你肯了,才許我和你結婚。」周撰笑道:「我以為要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原來是幾十塊錢,也值得這般難啟齒?我此刻就著人去接了你母親來,將婚約寫好,並六十塊錢給她拿去。要她今晚便將你應用的什物搬到這裡來,使你母親放心。你以為何如?」松子道:「好。」 |
185 | 周撰即拿紙筆寫了封信,叫下女喚了乘東洋車,到表猿樂町七番地接松子的母親。不一刻,下女已引著進來。周撰看是五十多歲的老婆子,黑紋滿面的,一副龜婆相。周撰知道不是松子的生母,便隨意抬了抬身,說了聲請坐,叫下女送了杯茶。 |
186 | 老婆子見周撰房裡陳設得很闊,仿佛勢派不小,就不敢隨便。 |
187 | 恭恭敬敬叩了個頭,坐在一邊。周撰等下女出去了,便說道:「方才松子述你的話,我已明白了。特接了你來,再當面說個清楚。不知你於那個條件之外,還有別的沒有?此時不必客氣,免得後來另生枝節。」老婆子想了想道:「沒有別的話說。」 |
188 | 周撰道:「既沒有別的話說,我此刻就將婚書寫好,並六十塊錢給你。請你回家將松子的日用東西叫車夫送來,她就在這裡住,不必回去了。」老婆子都答應了。周撰即寫了一紙婚約,蓋了印,松子也署了名。又拿了六十塊錢出來,將婚書念給老婆子聽了。老婆子喜孜孜的接了錢與婚約,寫了張收據給周撰,叩頭出去。松子趕至外面,說要送些什麼來,老婆子答應著去了。不一會,車夫已送了兩包東西來。自此松子就與周撰同飛同宿。 |
189 | 列位看周撰這膀子,自始至終,不過四日便成了功,要算是很容易了。其原因雖說由周撰的面孔標致,心思專一,然卻不全在乎此。今且將松子的歷史補述一番,列位自然知道這成功還不算容易。 |
190 | 原來這松子年紀雖才十七歲,去年住在早稻田的時候,卻很有點名頭。因她來往的盡是些日本人,故留學生中沒人知道。 |
191 | 她那養娘,從前也不是個正經東西,不知怎的收了松子做養女,就靠著她做一顆搖錢樹。今年正月,日本人為吃醋,鬧出了事。 |
192 | 連累著松子在警察署拘留了幾日,被警察注了意,在早稻田立腳不住,才搬到神田來。這松子生性聰明,知道神田淫賣婦最多,與她們競爭不易,遂改變方法,進了渡邊女學校。借著女學生名目,充高等淫賣。她久曉得有一班中國留學生,於飲食男女之事,最能慷慨,便留心想專做中國人的生意。誰知一出馬,就遇了鄭紹畋這個知己。她覺得很不利市,所以任鄭紹畋如何叫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她只是不瞅不睬。及遇了周撰,不由她不動心。若是去年在早稻田的時候,周撰見了只須略丟眼色,即能到手。此刻是有志攀高,故也得費幾日工夫。一封情札,方才功行圓滿。她估料著周撰不知道她底細,又見周撰這般急色,遂臨機應變的,要求周撰出錢寫婚書。哪知周撰是嫖場老手,什麼竅他不懂得?表面上雖毫不推難的答應,心中卻早計算得明白,暗自好笑她們不識自己的作用。此是後話,暫且按下。 |
193 | 於今卻要另提一人,因其事情結果,與周撰稍有關涉。其人姓朱名鐘,江蘇無錫人。甲辰年來日本,宣統三年考進了千葉醫學校。就在千葉縣佃了所房子,帶了個日本女子名蝶子的同住。他父親叫作朱正章,稟性貪婪無厭,奸詭百端,刻薄成家,積有數萬財產。同鄉人見了他,如遇鬼物,專為他作了幾句口碑道:「家有三升糠,莫惹朱正章。惹了朱正章,立時精打光。」那朱正章愛財之心,老而愈烈。在無錫地方,見人人遠避,尋不著甜頭。平日聽他兒子說,日本放高利貸可得十分利息,他就時時垂著涎一尺長,想到日本來。值民國成立的時候,他因在地方上積怨太深,恐人報複,遂攜了千多塊錢,並帶著親生女蕙兒到日本來。他這女,十六歲時已嫁了人,夫家也很富有。朱正章本欲借著女兒盤剝他家的產業,後來不知怎的圖謀不遂,便平地風波的逼著男家退了婚。於今已有二十歲了,眉目位置,也還不惡,朱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