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诗曰: |
2 | 妖邪异术世间希,五雷正法少人知; |
3 | 世上若交邪作正,天地神明必有私。 |
4 | 当日胡员外走入堂里,寻永儿不见,房里亦寻不见,走到后花同中,也寻不见。往从柴房门前过,见柴房门开著,员外道:「莫不在这里面么?」移身挺脚,入得柴房门,只见永儿在那空阔地上坐著一条小登儿,面前放著一只水碗,手里拿著个朱红葫芦儿。员外自道:「一地里投寻他处,却在此做什么?」又不敢惊动他,立住了脚且看他如何。只见那永儿把那葫芦儿拔去了塞的,打一顿,倾出二伯来颗赤豆并寸寸剪的稻草在地下,口中念念有词,哈口水一喷,喝声道:「疾!」都变做三尺长的人马,都是红盔,红甲,红袍,红缨,红旗,红号,赤马;在地地团团的转,摆一个阵势。员外自道:「那个月的初十边,被我叮咛得紧,不敢变物事,却在这里舞弄法术。且看他怎地计结?」只贝永儿又把一个白葫芦儿拔去了塞的,打一倾,倾出二伯来颗白豆并寸寸剪的稻草在地下,口中念念有词,哈口水一喷,喝声道:「疾!」都变做三尺长的人马,都是白盔,白甲,白袍,白缨。白旗,白号,白马;一似银墙铁壁一般,也排一个阵势。永儿去头上拔下一条金篦儿来,喝声:「疾!」手中篦儿变成一把宝剑,指著两边军马,喝声道:「交战!」只见两边军马合将来,喊杀连天。惊得胡员外木呆了,道:「早是我见,若是别人见时,却是老大的事,终久被这妮子连累。要无事时,不如早下手,顾不得父子之情!」员外看了十分焦燥,走出柴房门,去厨下寻了一把刀,复转身来。 |
5 | 却说胡永儿执著剑,喝人马左盘右旋,合龙门交战,只见左右混战,不分胜败。良久,阵势走开,赤白人乌分做两下。永儿道:「收人马!」只见赤白人马,依先变成赤豆,白豆,寸草,永儿收入红白葫芦儿内了。胡员外提起刀,看著永儿先变成赤豆,白豆,寸草,永儿收入红白葫芦儿内了。胡员外提起刀,看著永儿只一刀,头随刀落,横尸在地。员外看了,心中好闷,把刀丢在一边,拖那尸首僻静处盖了,出那柴房门把锁来锁了,没精没彩走出彩帛铺里来坐地。心中思忖道:「罪过!我女儿措办许多家缘家计,适来一时之间,我见他做作不好,把他来坏了。也怪不得我,若顾了他时,我须有分吃官司。宁可把他来坏了,我夫妻两口儿倒得安迹。他的娘若知时,如何不气?终不成一日不见,到晚如何不问著甚么道理杀了他?」 |
6 | 胡员外坐立不安,走出走入有百十遭。到晚收了铺,主管都去了,吩咐养娘:「安排酒来,我与妈妈对饮三杯。」员外与妈妈都不提起女儿,两个吃了五七杯酒,只已员外叹了咽气,簌簌地两行泪下。妈妈道:「没甚事如何这等哭?」员外道:「我有一件事,又是我的不是。我们夫妻两个方得快活,我看女儿做作不好,一时间见不到,把他来坏了。恐怕你怪,你不要烦恼。」妈妈道:「员外怎的说这话,孩儿又做甚么跷蹊的事?」员外把那永儿变人马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妈妈听得说,捶胸撴脚哭将起来,道:「你忘了三年前在不厮求院子里住时忍饥受冻,不是我女儿,如何有今日?你便下得手,把我孩儿来坏了!」员外道:「是我一时间焦燥,你休怨我,且看日常夫妻之面!」妈妈道:「你杀了我女儿,我如何不烦恼!」妈妈又疑道:「适才我见女儿好好地在房里,如何说是坏了?」乃问道:「你是几时杀的?」员外道:「是日间杀的。」妈妈道:「既是日间杀的,我交你看一个人!」妈妈入去不多时,劈胳膊拖将出来。员外仔细看时:「正是我女儿!日间我一刀剁了,如何却活在这里?」唬得员外失惊道:「终久被这作怪的妮子连累,不免略施小计,保我夫妻二人性命。」 |
7 | 胡员外含糊过了一夜,次日早起,先上开柴房门看时,唬得员外呆了,只见刀在一边,剁的尸首却是一把竹笤帚。员外道:「嗨,嗨!留他不得了,交他离了我家便了!」遂出来与妈妈商议道:「常言道男大须婚,女大须嫁。如今永儿年已长成,只管留他在家,不是久长之讨,他的终身也是不了。」妈妈道:「说得是。」便叫当直的,去前街后巷叫两个媒人来。当直的去不多时,叫得两个媒人,一个唤做张三嫂,一个唤做李四嫂。两个来到堂前,叫了员外、妈妈万福。妈妈交坐了,叫点茶来;茶罢,叫安排酒来。张三嫂起身来告妈妈和员外道:「叫媳妇们来,不知有何使令?」员外道:「且坐,你二人曾见我女儿么?」张三嫂道:「前次曾见小姐了来,好个小娘子!」员外道:「我家只养得这个女儿,年方一十八岁,要与他说亲,特请你二人来商议则个。」张三嫂道:「谢员外、妈妈照顾媳妇。既是小娘子要说亲事,不知如今要人赘却是嫁出去?」胡员外道:「我只是嫁出去。」李四嫂道:「若要嫁出去时,这亲事却有。」员外取出六两银子来,道:「与你二人做脚步钱。若亲事成时,自当重重的谢你。」两个接了银子,谢了出来,分了银子。两个于路上说道:「那里有门厮当、户厮对的好人家?」李四嫂道:「我有一头好亲事在这里拖带你。」张三嫂道:「是谁家?」李四嫂道:「是大桶张员外有个儿子,年二十二岁,只要说一个好媳妇。我和你去走一遭,且讨三杯酒吃。」两个迳来到张员外家,张员外见两个媒人来,便问道:「二位有何事到我家?」张三嫂道:「有一门好亲,特地来说。」员外道:「有多少媒人来说过,都不成得。如今不知是谁家女儿?」张三嫂道:「是开彩帛铺胡员外的女儿,年方一十八岁,且是生得好。」张员外道:「我曾在金明池上见来,真个生得好。则是我只有这个儿子,我却不肯入赘。」张三嫂道:「胡员外也要嫁出来。」张员外见说,十分欢喜,交安排洒来,二人吃了三杯,取出三两银子与他两个,说道:「若亲事成时,别有重谢,」两个收了银子,作谢出来,一路上商量道:「今日是好日,都顺溜。」复到胡员外宅里,见了员外,交坐道:「难得你们用心,才去说便有。」张三嫂道:「告员外,说的是大桶张员外的儿子,只有这个小官人;年方二十二岁,与宅上门当户对;真个十分伶俐,写又写得好,算又算得好,人材又出众。」胡员外听说了道:「且放过这头亲事。」两个媒人道:「员外!恁地一头好亲事,如何却交放过了?」胡员外道:「我心里便是有些不在意,你两个别有亲事再来说。」两个只得出来,张三嫂道:「虽是这头亲事不成,且撰得见两银子大家且归去再思量。」二人别了,到次日饭罢,只见张三嫂来见李四嫂道:「你有甚好亲事么?」李四嫂道:「我思量一夜,没有好的。昨日说的张员外,门当户对兀自不肯!」张三嫂道:「我有一头好亲在这里,是金沙唐员外有个儿子,年方二十岁,几番要说媳妇,只是不中他意。若说胡员外宅里女儿必成。」李四嫂道:「好!好!我同你去走一遭。」两个走到唐员外宅上来,只见唐员外在门前闲坐,见两个媒人一迳地走来,员外道:「请里面坐。」张三嫂道:「告员外,有一头好亲事,特地不与宅里小官人说。」唐员外道:「是那一家?」张三嫂道:「是开彩帛铺的胡员外的女儿,见年一十八岁。」唐员外听得说,笑著道:「我知胡员外的女儿,且是生得好,又聪明伶俐。几次央人去说,胡员外摇得头落不肯,你却如何来说?」张三嫂道:「昨日胡员外叫将我两个去,一家与了三两银子,又与了三杯酒吃,要说门当户对的亲,故此媳妇们特来宅上说。」唐员外见说,十分欢喜,即时叫安排酒来,交两个吃了,把四两银子送与两个道:「若亲事成时,另有重谢。二位用心著力则个。」两个谢了唐员外出来,一路上说道:「这脚去钱是我们两个撰了,这亲事必然成。」来到胡员外宅里,胡员外道:「你两个有甚亲事来说?」张三嫂道:「告员外,今有金沙唐员外的儿子,年方二十岁,叫来宅上求亲。」胡员外道:「我认得唐员外的儿子。」张三嫂道:「实不敢虚誉说,他宅上小官人百伶百俐,写得算得,知法墨钉小官人。」胡员外道:「且放过去,别有亲时再来说。」两个媒人只得起身出来。 |
8 | 话休烦絮,似有好亲去说,听得说儿郎聪明伶俐,便交放过了。又隔了数日,两个媒人思量道:「难得胡员外,去时便是酒和银子,不曾空过,我两个有七八头好亲事去说,只是不肯,不知是甚意故?」李四嫂道:「今日我们两个没处去了,我和你去胡员外宅里,骗他几杯酒吃,有彩骗得三二两银子,大家取一回笑耍。」张三嫂道:「你有甚亲事去说?」李四嫂道:「你休管,只顾随我来,交你吃酒便了。」两个来到胡员外宅里坐定吃茶,员外问道:「有甚亲事来说?」李四姐道:「告员外,今有和宅上一般开彩帛铺的焦员外的儿子。」员外问道:「他儿子几岁,诸事如何?」只因李四嫂启口说谐这头亲事来,有分交:胡永儿嫁人不著,做个离乡背井之人。正是: |
9 |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
10 | 毕竟这亲事成得成不得?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