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View] [Edit] [History]

1	六祖大鑒禪師法嗣南嶽懷讓禪師南嶽懷讓禪師者，姓杜氏，金州人也。
2	於唐儀鳳二年四月八日降誕，感白氣應於玄象，在安康之分。太史瞻見，奏聞高宗皇帝。帝乃問：「是何祥瑞？」太史對曰：「國之法器，不染世榮。」
3	帝傳金州太守韓偕親往，存慰其家。家有三子，唯師最小。炳然殊異，性唯恩讓。父乃安名懷讓。
4	年十歲時，唯樂佛書。時有三藏玄靜過舍，告其父母曰：「此子若出家，必獲上乘，廣度眾生。」
5	至垂拱三年方十五歲，辭親，往荊州玉泉寺，依弘景律師出家。通天二年，受戒後習毗尼藏。一日自歎曰：
6	「夫出家者，為無為法。天上人間，無有勝者。」時同學坦然，知師志氣高邁，勸師謁嵩山安和尚。
7	安啟發之，乃直指詣曹谿參六祖。祖問：「甚麼處來？」曰：「嵩山來。」
8	祖曰：「甚麼物恁麼來？」師無語。遂經八載，忽然有省。
9	乃白祖曰：「某甲有個會處。」祖曰：「作麼生？」師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曰：「還假修證否？」師曰：
10	「修證則不無，污染即不得。」祖曰：「祇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11	西天般若多羅識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師執侍左右一十五年。
12	先天二年往衡嶽居般若寺。
13	開元中有沙門道一，﹝即馬祖也。﹞在衡嶽山常習坐禪。師知是法器，往問曰：「大德坐禪圖甚麼？」
14	一曰：「圖作佛。」師乃取一磚，於彼庵前石上磨。一曰：「磨作甚麼？」
15	師曰：「磨作鏡。」一曰：
16	「磨磚豈得成鏡邪？」師曰：「磨磚既不成鏡，坐禪豈得作佛？」一曰：
17	「如何即是？」師曰：「如牛駕車。
18	車若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一無對。師又曰：「汝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
19	於無住法，不應取捨。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一聞示誨，如飲醍醐，禮拜，問曰：
20	「如何用心，即合無相三昧？」師曰：「汝學心地法門，如下種子。
21	我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其道。」又問：「道非色相，云何能見？」師曰：「心地法眼能見乎道，無相三昧亦復然矣。」一曰：
22	「有成壞否？」師曰：「若以成壞聚散而見道者，非見道也。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
23	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一蒙開悟，心意超然。侍奉十秋，日益玄奧。
24	入室弟子總有六人，師各印可。曰：
25	「汝等六人同證吾身，各契其一。一人得吾眉，善威儀。﹝常浩﹞一人得吾眼，善顧盼。
26	﹝智達﹞一人得吾耳，善聽理。﹝坦然﹞一人得吾鼻，善知氣。﹝神照﹞一人得吾舌，善譚說。﹝嚴峻﹞一人得吾心，善古今。」﹝道一﹞又曰：
27	「一切法皆從心生。心無所生，法無所住。若達心地，所作無礙。非遇上根，宜慎辭哉！」有一大德問：
28	「如鏡鑄像，像成後未審光向甚麼處去？」師曰：「如大德為童子時，相貌何在？」﹝法眼別云：「阿那箇是大德鑄成底像？」﹞曰：
29	「祇如像成後，為甚麼不鑑照？」師曰：「雖然不鑑照，謾他一點不得。」
30	後馬大師闡化於江西。師問眾曰：
31	「道一為眾說法否？」眾曰：「已為眾說法。」師曰：「總未見人持箇消息來。」眾無對。因遣一僧去，囑曰：
32	「待伊上堂時，但問作麼生？伊道底言語，記將來。」僧去一如師旨。回謂師曰：「馬師云：
33	自從胡亂後，三十年不曾少鹽醬。」師然之。天寶三年八月十一日，圓寂於衡嶽。謚大慧禪師，最勝輪之塔。
34	南嶽讓禪師法嗣﹝第一世﹞江西馬祖道一禪師江西道一禪師，漢州什邡縣人也。姓馬氏。本邑羅漢寺出家。容貌奇異，牛行虎視，引舌過鼻。
35	足下有二輪文。幼歲依資州唐和尚落髮，受具於渝州圓律師。
36	唐開元中，習禪定於衡嶽山中，遇讓和尚。同參六人，唯師密受心印。﹝讓之一，猶思之遷也，同源而異派。故禪法之盛，始于二師。劉軻云：
37	「江西主大寂，湖南主石頭，往來憧憧，不見二大士，為無知矣。」西天般若多羅記達磨云：「震旦雖闊無別路，要假兒孫腳下行。
38	金雞解銜一粒粟，供養十方羅漢僧。」又六祖謂讓和尚曰：「向後佛法從汝邊去，馬駒蹋殺天下人。」厥後江西嗣法，布於天下，時號馬祖。
39	﹞始自建陽佛迹嶺，遷至臨川，次至南康龔公山。大歷中，隸名于鐘陵開元寺。時連帥路嗣恭聆風景慕，親受宗旨。
40	由是四方學者，雲集座下。一日謂眾曰：「汝等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
41	達磨大師從南天竺國來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又引楞伽經文，以印眾生心地。
42	恐汝顛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經以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夫求法者應無所求。心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心。
43	不取善，不捨惡，凈穢兩邊，俱不依怙。達罪性空，念念不可得，無自性故。
44	故三界唯心。
45	森羅萬象，一法之所印。凡所見色，皆是見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汝但隨時言說，即事即理，都無所礙。
46	菩提道果，亦復如是。於心所生，即名為色。知色空故，生即不生。若了此意，乃可隨時。著衣吃飯，長養聖胎。
47	任運過時，更有何事？汝受吾教，聽吾偈曰：心地隨時說，菩提亦祇寧。事理俱無礙，當生即不生。」」
48	僧問：「和尚為甚麼說即心即佛？」師曰：「為止小兒啼。」曰：「啼止時如何？」師曰：「非心非佛。」曰：
49	「除此二種人來，如何指示？」師曰：「向伊道不是物。」曰：「忽遇其中人來時如何？」師曰：「且教伊體會大道。」
50	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即今是甚麼意？」
51	龐居士問：「不昧本來人，請師高著眼。」師直下覷。士曰：「一等沒絃琴，唯師彈得妙。」
52	師直上覷，士禮拜。師歸方丈，居士隨後。曰：「適來弄巧成拙。」又問：
53	「如水無筋骨，能勝萬斛舟。此理如何？」
54	師曰：「這裏無水亦無舟，說甚麼筋骨？」
55	一夕，西堂、百丈、南泉隨侍玩月次。師問：「正恁麼時如何？」堂曰：
56	「正好供養。」丈曰：「正好修行。」
57	泉拂袖便行。師曰：「經入藏，禪歸海，唯有普願，獨超物外。」百丈問：
58	「如何是佛法旨趣？」師曰：
59	「正是汝放身命處。」師問百丈：「汝以何法示人？」丈豎起拂子。師曰：
60	「祇這個，為當別有？」丈拋下拂子。
61	僧問：「如何得合道？」師曰：「我早不合道。」問：「如何是西來意？」
62	師便打曰：
63	「我若不打汝，諸方笑我也。」
64	有小師耽源行腳回，於師前畫箇圓相，就上拜了立。師曰：「汝莫欲作佛否？」曰：「某甲不解掜目。」
65	師曰：「吾不如汝。」小師不對。鄧隱峰辭師，師曰：「甚麼處去？」曰：
66	「石頭去。」師曰：「石頭路滑。」曰：
67	「竿木隨身，逢場作戲。」便去。纔到石頭，即繞禪床一匝，振錫一聲。問：
68	「是何宗旨？」石頭曰：
69	「蒼天，蒼天！」峰無語，卻回舉似師。師曰：「汝更去問，待他有答，汝便噓兩聲。」峰又去，依前問。
70	石頭乃噓兩聲。峰又無語，回舉似師。師曰：「向汝道「石頭路滑。」」
71	有僧於師前作四畫，上一畫長，下三畫短。曰：「不得道一畫長、三畫短，離此四字外，請和尚答。」
72	師乃畫地一畫曰：「不得道長短。答汝了也。」﹝忠國師聞，別云：「何不問老僧？」﹞有講僧來，問曰：
73	「未審禪宗傳持何法？」師卻問曰：「座主傳持何法？」主曰：「忝講得經論二十餘本。」師曰：「莫是師子兒否？」主曰：
74	「不敢。」師作噓噓聲。主曰：「此是法。」師曰：「是甚麼法？」主曰：
75	「師子出窟法。」師乃默然。主曰：
76	「此亦是法。」師曰：「是甚麼法？」主曰：「師子在窟法。」師曰：「不出不入，是甚麼法？」主無對。﹝百丈代云：「見麼。」
77	﹞遂辭出門。師召曰：「座主！」主回首，師曰：「是甚麼？」主亦無對。
78	師曰：「這鈍根阿師。」洪州廉使問曰：
79	「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師曰：「若吃是中丞祿，不吃是中丞福。」
80	師入室弟子一百三十九人，各為一方宗主，轉化無窮。
81	師於貞元四年正月中，登建昌石門山，於林中經行，見洞壑平坦。謂侍者曰：
82	「吾之朽質，當於來月歸茲地矣。」言訖而回。既而示疾，院主問：
83	「和尚近日尊候如何？」師曰：「日面佛，月面佛。」二月一日沐浴，跏趺入滅。元和中，謚大寂禪師，塔曰大莊嚴。
84	南嶽下二世馬祖一禪師法嗣百丈懷海禪師洪州百丈山懷海禪師者，福州長樂人也。姓王氏。丱歲離塵，三學該練。
85	屬大寂闡化江西，乃傾心依附，與西堂智藏、南泉普願同號入室。時三大士為角立焉。師侍馬祖行次，見一群野鴨飛過。
86	祖曰：「是甚麼？」師曰：「野鴨子。」祖曰：「甚處去也？」師曰：「飛過去也。」祖遂把師鼻扭，負痛失聲。祖曰：
87	「又道飛過去也。」師於言下有省。卻歸侍者寮，哀哀大哭。同事問曰：
88	「汝憶父母邪？」師曰：「無。」曰：
89	「被人罵邪？」師曰：「無。」曰：「哭作甚麼？」師曰：「我鼻孔被大師扭得痛不徹。」同事曰：
90	「有甚因緣不契？」師曰：「汝問取和尚去。」同事問大師曰：「海侍者有何因緣不契，在寮中哭。告和尚為某甲說。」
91	大師曰：「是伊會也。汝自問取他。」同事歸寮曰：「和尚道汝會也，教我自問汝。」師乃呵呵大笑。同事曰：
92	「適來哭，如今為甚卻笑？」師曰：「適來哭，如今笑。」同事罔然。次日，馬祖升堂，眾纔集，師出卷卻席。
93	祖便下座。師隨至方丈。祖曰：「我適來未曾說話，汝為甚便卷卻席？」師曰：
94	「昨日被和尚扭得鼻頭痛。」祖曰：「汝昨日向甚處留心？」師曰：「鼻頭今日又不痛也。」祖曰：「汝深明昨日事。」師作禮而退。
95	師再參，侍立次。祖目視繩床角拂子。師曰：「即此用，離此用？」祖曰：
96	「汝向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師取拂子豎起。祖曰：「即此用，離此用？」師掛拂子於舊處。祖振威一喝，師直得三日耳聾。
97	自此雷音將震，檀信，請於洪州新吳界，住大雄山以居處。巖巒峻極，故號百丈。
98	既處之，未期月，參玄之賓，四方麇至。溈山黃檗當其首。一日，師謂眾曰：
99	「佛法不是小事。
100	老僧昔被馬大師一喝，直得三日耳聾。」黃檗聞舉，不覺吐舌。師曰：「子已後莫承嗣馬祖去麼？」檗曰：「不然。
101	今日因和尚舉，得見馬祖大機之用，然且不識馬祖。若嗣馬祖，已後喪我兒孫。」師曰：「如是，如是！見與師齊，減師半德。
102	見過於師，方堪傳授。子甚有超師之見。」檗便禮拜。﹝溈山問仰山：「百丈再參馬祖因緣，此二尊宿意旨如何？」仰云：
103	「此是顯大機大用。」溈云：「馬祖出八十四人，善知識幾人得大機，幾人得大用？」仰云：「百丈得大機，黃檗得大用，餘者盡是唱導之師。」溈云：
104	「如是，如是。」
105	﹞有僧哭入法堂來。師曰：「作麼？」曰：「父母俱喪，請師選日。」師曰：
106	「明日來，一時埋卻。」
107	溈山、五峰、云巖侍立次，師問溈山：「併卻咽喉唇吻，作麼生道？」山曰：
108	「卻請和尚道。」師曰：
109	「不辭向汝道，恐已後喪我兒孫。」又問五峰。峰曰：「和尚也須併卻。」
110	師曰：「無人處斫額望汝。」又問雲巖。巖曰：
111	「和尚有也未？」師曰：「喪我兒孫。」師謂眾曰：「我要一人，傳語西堂，阿誰去得？」五峰曰：「某甲去。」師曰：
112	「汝作麼生傳語？」峰曰：「待見西堂，即道。」師曰：「見後道甚麼？」
113	峰曰：「卻來說似和尚。」
114	師每上堂，有一老人隨眾聽法。一日眾退，唯老人不去。師問：「汝是何人？」老人曰：「某非人也。
115	於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山，因學人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某對云：「不落因果。」
116	遂五百生墮野狐身，今請和尚代一轉語，貴脫野狐身。」師曰：「汝問。」
117	老人曰：「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師曰：
118	「不昧因果。」老人於言下大悟，作禮曰：「某已脫野狐身，住在山後。敢乞依亡僧津送。」
119	師令維那白椎告眾，食後送亡僧。大眾聚議，一眾皆安，涅槃堂又無病人，何故如是？
120	食後師領眾至山後巖下，以杖挑出一死野狐，乃依法火葬。師至晚上堂，舉前因緣。黃檗便問：「古人錯祗對一轉語，墮五百生野狐身。
121	轉轉不錯，合作個甚麼？」師曰：「近前來！向汝道。」檗近前，打師一掌。
122	師拍手笑曰：
123	「將謂胡鬚赤，更有赤鬚胡。」﹝溈山舉問仰山，仰曰：「黃檗常用此機。」
124	溈曰：「汝道天生得，從人得。」仰曰：「亦是稟受師承，亦是自性宗通。」溈曰：
125	「如是，如是。」﹞時溈山在會下作典座。司馬頭陀舉野狐話問典座：「作麼生？」座撼門扇三下。司馬曰：
126	「太生。」座曰：「佛法不是這箇道理。」問：「如何是奇特事？」師曰：
127	「獨坐大雄峰。」僧禮拜，師便打。
128	上堂：「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
129	但離妄緣，即如如佛。」
130	問：「如何是佛？」師曰：「汝是阿誰？」曰：「某甲。」師曰：「汝識某甲否？」曰：「分明個。」師乃舉起拂子曰：
131	「汝還見麼？」曰：「見。」師乃不語。普請钁地次，忽有一僧聞鼓鳴，舉起钁頭，大笑便歸。師曰：
132	「俊哉！此是觀音入理之門。」師歸院，乃喚其僧問：「適來見甚麼道理，便恁麼？」曰：
133	「適來肚飢，聞鼓聲，歸吃飯。」師乃笑。問：「依經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如同魔說時如何？」師曰：「固守動靜，三世佛冤。
134	此外別求，即同魔說。」因僧問西堂：「有問有答即且置，無問無答時如何？」堂曰：「怕爛卻那。」
135	師聞舉，乃曰：「從來疑這箇老兄。」曰：「請和尚道。」師曰：「一合相不可得。」師謂眾曰：
136	「有一人長不吃飯不道饑，有一人終日吃飯不道飽。」眾無對。雲巖問：
137	「和尚每日區區為阿誰？」師曰：「有一人要。」巖曰：
138	「因甚麼不教伊自作。」師曰：「他無家活。」
139	問：「如何是大乘頓悟法要？」師曰：「汝等先歇諸緣，休息萬事。
140	善與不善，世出世間，一切諸法，莫記憶，莫緣念，放捨身心，令其自在。
141	心如木石，無所辨別。
142	心無所行，心地若空，慧日自現，如雲開日出相似。但歇一切攀緣，貪嗔愛取，垢凈情盡。
143	對五欲八風不動，不被見聞覺知所縛，不被諸境所惑，自然具足神通妙用，是解脫人。
144	對一切境，心無靜亂，不攝不散，透過一切聲色，無有滯礙，名為道人。善惡是非俱不運用，亦不愛一法，亦不捨一法，名為大乘人。
145	不被一切善惡、空有、垢凈、有為無為、世出世間、福德智慧之所拘繫，名為佛慧。
146	是非好醜、是理非理，諸知見情盡，不能繫縛，處處自在，名為初發心菩薩，便登佛地。」問：「對一切境，如何得心如木石去？」師曰：
147	「一切諸法，本不自言空，不自言色，亦不言是非垢凈，亦無心繫縛人。
148	但人自虛妄計著，作若干種解會，起若干種知見，生若干種愛畏。但了諸法不自生，皆從自己一念，妄想顛倒，取相而有知。
149	心與境本不相到，當處解脫，一一諸法當處寂滅，當處道場。
150	又本有之性不可名目，本來不是凡不是聖，不是垢凈，亦非空有，亦非善惡，與諸染法相應，名人天二乘界。
151	若垢凈心盡，不住繫縛，不住解脫，無一切有為無為縛脫心量處，於生死其心自在，畢竟不與諸妄虛幻、塵勞蘊界、生死諸入和合，迥然無寄，一切不拘，去留無礙。
152	往來生死，如門開相似。
153	夫學道人，若遇種種苦樂，稱意不稱意事，心無退屈，不念名聞利養衣食，不貪功德利益，不為世間諸法之所滯礙，無親無愛，苦樂平懷，衣遮寒，糲食活命，兀兀如愚如聾，稍有相應分。
154	若於心中廣學知解，求福求智，皆是生死，於理無益，卻被知解境風之所漂溺，還歸生死海裏。
155	佛是無求人，求之即乖；理是無求理，求之即失。若著無求，復同於有求。
156	若著無為，復同於有為。故經云：
157	不取於法，不取非法，不取非非法。」」又云：「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
158	若能一生心如木石相似，不被陰界五欲八風之所漂溺，即生死因斷，去住自由。不為一切有為因界所縛，不被有漏所拘。
159	他時還以無因縛為因，同事利益。以無著心應一切物，以無礙慧解一切縛。
160	亦云應病與藥。」問：
161	「如今受戒，身口清凈，已具諸善，得解脫否？」師曰：「少分解脫，未得心解脫，亦未得一切處解脫。」曰：
162	「如何是心解脫及一切處解脫？」師曰：「不求佛法僧，乃至不求福智知解等。
163	垢凈情盡，亦不守此無求為是，亦不住盡處，亦不欣天堂、畏地獄，縛脫無礙，即身心及一切處皆名解脫。汝莫言有少分戒，身口意凈，便以為了。
164	不知河沙戒定慧門、無漏解脫，都未涉一毫在。
165	努力向前，須猛究取，莫待耳聾眼暗，面皺髮白，老苦及身，悲愛纏綿，眼中流淚，心裏慞惶，一無所據，不知去處。到恁麼時節，整理手腳不得也。
166	縱有福智、名聞、利養，都不相救。為心眼未開，唯念諸境，不知返照，復不見佛道。
167	一生所有善惡業緣，悉現於前，或忻或怖，六道五蘊，俱時現前。盡敷嚴好舍宅，舟船車轝，光明顯赫，皆從自心貪愛所現。
168	一切惡境，皆變成殊勝之境。但隨貪愛重處，業識所引，隨著受生，都無自由分。龍畜良賤，亦未定。」
169	問：「如何得自由分？」師曰：「如今得即得。
170	或對五欲八風，情無取舍，慳嫉貪愛，我所情盡，垢凈俱亡。如日月在空，不緣而照。心心如木石，念念如救頭。然亦如香象渡河，截流而過，更無疑滯。
171	此人天堂地獄所不能攝也。夫讀經看教，語言皆須宛轉歸就自己。
172	但是一切言教，祇明如今鑒覺自性，但不被一切有無諸境轉，是汝導師。能照破一切有無諸境，是金剛慧。即有自由獨立分。
173	若不能恁麼會得，縱然誦得十二韋陀典，祇成增上慢，卻是謗佛，不是修行。
174	但離一切聲色，亦不住於離，亦不住於知解，是修行讀經看教。若準世間是好事，若向明理人邊數，此是壅塞人。
175	十地之人脫不去，流入生死河。但是三乘教，皆治貪瞋等病，祇如今念念若有貪瞋等病，先須治之，不用求覓義句知解。
176	知解屬貪，貪變成病。祇如今但離一切有無諸法，亦離於離，透過三句外，自然與佛無差。
177	既自是佛，何慮佛不解語。祇恐不是佛，被有無諸法縛，不得自由。以理未立，先有福智，被福智載去，如賤使貴。
178	不如先立理，後有福智。若要福智，臨時作得。
179	撮土成金，撮金為土，變海水為酥酪，破須彌為微塵，攝四大海水入一毛孔。
180	於一義作無量義，於無量義作一義。伏惟珍重。」
181	師有時說法竟，大眾下堂，乃召之。大眾回首，師曰：「是甚麼？」﹝藥山目之為百丈下堂句。
182	﹞師兒時隨母入寺拜佛，指佛像問母：「此是何物？」母曰：「是佛。」師曰：「形容似人無異，我後亦當作焉。」
183	師凡作務執勞，必先於眾，主者不忍，密收作具而請息之。師曰：「吾無德，爭合勞於人？」
184	既遍求作具不獲，而亦忘餐。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語流播寰宇矣。
185	唐元和九年正月十七日歸寂，謚大智禪師，塔曰大寶勝輪。
186	南泉普願禪師池州南泉普願禪師者，鄭州新鄭人也。姓王氏。幼慕空宗。唐至德二年依大隗山大慧禪師受業。
187	詣嵩嶽受具足戒。初習相部舊章，究毗尼篇聚。次遊諸講肆，歷聽楞伽、華嚴，入中百門觀，精練玄義。
188	後扣大寂之室，頓然忘筌，得遊戲三昧。一日，為眾僧行粥次，馬祖問：
189	「桶裏是甚麼？」師曰：
190	「這老漢合取口作恁麼語話。」祖便休。自餘，同參之流無敢詰問。
191	貞元十一年憩錫于池陽，自建禪齋，不下南泉三十餘載。大和初，宣城廉使陸公亙嚮師道風，遂與監軍同請下山，伸弟子之禮，大振玄綱。
192	自此學徒不下數百，言滿諸方，目為郢匠。
193	上堂：「然燈佛道了也。若心相所思，出生諸法，虛假不實，何以故？心尚無有，云何出生諸法？
194	猶如形影，分別虛空。如人取聲，安置篋中。亦如吹網，欲令氣滿。故老宿云：
195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且教你兄弟行履。據說十地菩薩住首楞嚴三昧，得諸佛秘密法藏，自然得一切禪定解脫神通妙用。
196	至一切世界，普現色身，或示現成等正覺，轉大法輪，入涅槃，使無量入毛孔。
197	演一句經無量劫，其義不盡，教化無量億千眾生得無生法忍。尚喚作所知愚、極微細所知愚，與道全乖。大難，大難！
198	珍重！」
199	上堂曰：「王老師自小養一頭水牯牛。擬向溪東牧，不免食他國王水草。
200	擬向溪西牧，亦不免食他國王水草。不如隨分納些些，不見得。」師問僧曰：
201	「夜來好風？」曰：「夜來好風！」師曰：
202	「吹折門前一枝松？」曰：「吹折門前一枝松。」次問一僧曰：「夜來好風？」曰：「是甚麼風？」師曰：「吹折門前一枝松。」
203	曰：「是甚麼松？」師曰：「一得一失。」師有書與茱萸曰：「理隨事變，寬廓非外。事得理融，寂寥非內。」
204	僧達書了，便問萸：「如何是寬廓非外？」萸曰：「問一答百也無妨。」曰：
205	「如何是寂寥非內？」萸曰：
206	「睹對聲色，不是好手。」僧又問長沙，沙瞪目視之。僧又進後語，沙乃閉目示之。僧又問趙州，州作吃飯勢。
207	僧又進後語，州以手作拭口勢。後僧舉似師。師曰：「此三人，不謬為吾弟子。」
208	南泉山下有一庵主，人謂曰：「近日南泉和尚出世，何不去禮見？」主曰：
209	「非但南泉出世，直饒千佛出世，我亦不去。」師聞，乃令趙州去勘。州去便設拜，主不顧。州從西過東，又從東過西，主亦不顧。
210	州曰：「草賊大敗。」遂拽下簾子，便歸舉似師。師曰：「我從來疑著這漢。」
211	次日，師與沙彌攜茶一瓶、盞三隻，到庵擲向地上。乃曰：「昨日底！昨日底！」主曰：「昨日底是甚麼？」師於沙彌背上拍一下曰：
212	「賺我來，賺我來！」拂袖便回。
213	上堂：「道箇如如早是變了也。今時師僧須向異類中行。」歸宗曰：「雖行畜生行，不得畜生報。」
214	師曰：「孟八郎漢又恁麼去也？」上堂：「文殊、普賢昨夜三更相打，每人與二十棒，趁出院去也！」趙州曰：
215	「和尚棒教誰吃？」師曰：「且道王老師過在甚處？」州禮拜而出。師因至莊所，莊主預備迎奉。師曰：
216	「老僧居常出入，不與人知，何得排辦如此？」莊主曰：「昨夜土地報道，和尚今日來。」師曰：
217	「王老師修行無力，被鬼神覷見。」侍者便問：「和尚既是善知識，為甚麼被鬼神覷見？」師曰：「土地前更下一分飯。」
218	﹝玄覺云：「甚麼處是土地前更下一分飯？」雲居錫云：「是賞伊罰伊，只如土地前見，是南泉不是南泉。」﹞師有時曰：
219	「江西馬祖說「即心即佛」，王老師不恁麼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恁麼道還有過麼？」趙州禮拜而出。
220	時有一僧隨問趙州曰：「上座禮拜便出，意作麼生？」州曰：「汝卻問取和尚。」僧乃問：「適來諗上座意作麼生？」
221	師曰：「他卻領得老僧意旨。」
222	黃檗與師為首座。一日，捧缽向師位上坐。師入堂見，乃問曰：「長老甚麼年中行道？」檗曰：
223	「威音王已前。」師曰：「猶是王老師兒孫在。下去！」檗便過第二位坐，師便休。師一日問黃檗：
224	「黃金為世界，白銀為壁落，此是甚麼人居處？」檗曰：「是聖人居處。」
225	師曰：「更有一人居何國土？」檗乃叉手立。師曰：
226	「道不得，何不問王老師？」檗卻問：「更有一人居何國土？」師曰：「可惜許！」師問黃檗：
227	「定慧等學，明見佛性，此理如何？」檗曰：「十二時中不依倚一物。」師曰：「莫是長老見處麼？」檗曰：「不敢。」師曰：
228	「漿水錢且置，草鞋錢教阿誰還？」師見僧斫木次，師乃擊木三下，僧放下斧子，歸僧堂。
229	師歸法堂，良久卻入僧堂，見僧在衣缽下坐。師曰：「賺殺人！」問：「師歸丈室，將何指南？」師曰：
230	「昨夜三更失卻牛，天明起來失卻火。」
231	師因東西兩堂爭貓兒，師遇之，白眾曰：「道得即救取貓兒，道不得即斬卻也。」眾無對，師便斬之。
232	趙州自外歸，師舉前語示之。州乃脫履安頭上而出。師曰：「子若在，即救得貓兒也。」
233	師在方丈，與杉山向火次。師曰：「不用指東指西，直下本分事道來。」山插火著叉手。師曰：
234	「雖然如是，猶較王老師一線道。」有僧問訊，叉手而立。師曰：「太俗生！」其僧便合掌。師曰：「太僧生！」僧無對。
235	一僧洗缽次，師乃奪卻缽。其僧空手而立。師曰：「缽在我手裏，汝口喃喃作麼？」僧無對。
236	師因入菜園，見一僧，師乃將瓦子打之。其僧回顧，師乃翹足。僧無語。師便歸方丈，僧隨後入，問訊曰：
237	「和尚適來擲瓦子打某甲，豈不是警覺某甲？」師曰：「翹足又作麼生？」
238	僧無對。﹝後有僧問石霜云：「南泉翹足，意作麼生？」霜舉手云：
239	「還恁麼無。」
240	﹞上堂：「王老師賣身去也，還有人買麼？」一僧出曰：「某甲買。」師曰：
241	「不作貴，不作賤，汝作麼生買？」僧無對。﹝臥龍代云：「屬某甲去也。」
242	禾山代云：「是何道理？」趙州代云：「明年與和尚縫一領布衫。」
243	﹞師與歸宗、麻谷同去參禮南陽國師。師於路上畫一圓相曰：「道得即去。」
244	宗便於圓相中坐。谷作女人拜。師曰：
245	「恁麼則不去也。」宗曰：「是甚麼心行？」師乃相喚便回，更不去禮國師。
246	﹝玄覺云：「只如南泉恁麼道，是肯語是不肯語。」
247	雲居錫云：「比來去禮拜國師，南泉為甚麼卻相喚回？且道古人意作麼生。」
248	﹞師在山上作務，僧問：「南泉路向甚麼處去？」
249	師拈起鐮子曰：「我這茆鐮子，三十錢買得。」曰：「不問茆鐮子。南泉路向甚麼處去？」師曰：「我使得正快！」
250	有一座主辭師，師問：「甚麼處去？」對曰：「山下去。」師曰：「第一不得謗王老師。」對曰：「爭敢謗和尚！」
251	師乃噴嚏曰：「多少！」主便出去。﹝云居膺云：「非師本意。」先曹山云：
252	「賴也。」石霜云：「不為人斟酌。」長慶云：「請領話。」
253	雲居錫云：「座主當時出去，是會不會。」﹞師一日掩方丈門，將灰圍卻門外。曰：「若有人道得，即開。」
254	或有祗對，多未愜師意。趙州曰：「蒼天！」師便開門。師玩月次，僧問：
255	「幾時得似這個去？」師曰：
256	「王老師二十年前，亦恁麼來。」曰：「即今作麼生？」師便歸方丈。陸亙大夫問：「弟子從六合來，彼中還更有身否？」師曰：
257	「分明記取，舉似作家。」曰：「和尚不可思議，到處世界成就。」師曰：
258	「適來總是大夫分上事。」陸異日謂師曰：
259	「弟子亦薄會佛法。」師便問：「大夫十二時中作麼生？」曰：「寸絲不掛。」師曰：「猶是階下漢。」師又曰：
260	「不見道，有道君王不納有智之臣。」上堂次，陸大夫曰：「請和尚為眾說法。」師曰：「教老僧作麼生說？」
261	曰：「和尚豈無方便？」師曰：「道他欠少甚麼？」曰：「為甚麼有六道四生？」師曰：「老僧不教他。」
262	陸大夫與師見人雙陸，指骰子曰：「恁麼、不恁麼、正恁麼，信彩去時如何？」師拈起骰子曰：「臭骨頭十八。」又問：
263	「弟子家中有一片石，或時坐，或時臥，如今擬作佛，還得否？」師曰：
264	「得。」陸曰：「莫不得否？」師曰：
265	「不得。」﹝云巖云：「坐即佛，不坐即非佛。」洞山云：「不坐即佛，坐即非佛？」﹞趙州問：「道非物外，物外非道。
266	如何是物外道？」師便打。州捉住棒曰：「已後莫錯打人去。」師曰：「龍蛇易辨，衲子難謾。」師喚院主，主應諾。師曰：
267	「佛九十日在忉利天為母說法，時優填王思佛，請目連運神通三轉，攝匠人往彼彫佛像，秖雕得三十一相，為甚麼梵音相雕不得？」主問：「如何是梵音相？」師曰：「賺殺人！」師問維那：「今日普請作甚麼？」
268	對曰：「拽磨。」師曰：「磨從你拽，不得動著磨中心樹子。」那無語。﹝保福代云：「比來拽磨，如今卻不成。」法眼代云：
269	「恁麼即不拽也。」﹞一日，有大德問師曰：「即心是佛又不得，非心非佛又不得。師意如何？」師曰：
270	「大德且信即心是佛便了，更說甚麼得與不得。秖如大德吃飯了，從東廊上西廊下，不可總問人得與不得也。」
271	師住庵時，有一僧到庵。師向伊道：「我上山去作務。待齋時作飯自吃了，送一分上來。」
272	少時，其僧自作飯吃了，卻一時打破家事就床臥。師待不見來，便歸庵，見僧臥。師亦就伊邊臥。僧便起去。師住後曰：
273	「我往前住庵時，有個靈利道者，直至如今不見。」師拈起毬子問僧：「那箇何似這個？」對曰：「不似。」師曰：
274	「甚麼處見那箇，便道不似。」曰：「若問某甲見處，和尚放下手中物。」
275	師曰：「許你具一隻眼。」
276	陸大夫向師道：「肇法師也甚奇怪，解道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
277	師指庭前牡丹花曰：「大夫！
278	時人見此一株花如夢相似。」陸罔測。又問：「天王居何地位？」師曰：
279	「若是天王，即非地位。」曰：
280	「弟子聞說天王是居初地。」師曰：「應以天王身得度者，即現天王身，而為說法。」陸辭歸宣城治所。師問：
281	「大夫去彼，將何治民？」曰：「以智慧治民。」師曰：「恁麼則彼處生靈盡遭塗炭去也。」師入宣州，陸大夫出迎接。
282	指城門曰：「人人盡喚作雍門，未審和尚喚作甚麼門？」師曰：「老僧若道，恐辱大夫風化。」曰：
283	「忽然賊來時作麼生？」師曰：「王老師罪過。」陸又問：「大悲菩薩用許多手眼作甚麼？」師曰：
284	「秖如國家，又用大夫作甚麼？」師洗衣次，僧問：「和尚猶有這個在。」
285	師拈起衣曰：「爭奈這箇何！」﹝玄覺云：「且道是一個，是兩箇？」
286	﹞師問僧良欽：「空劫中還有佛否？」對曰：「有。」師曰：「是阿誰？」
287	對曰：「良欽。」師曰：「居何國土？」欽無語。問：
288	「祖祖相傳，合傳何事？」師曰：「一二三四五。」問：「如何是古人底？」
289	師曰：「待有即道。」曰：
290	「和尚為甚麼妄語？」師曰：「我不妄語，盧行者卻妄語。」問：「十二時中以何為境？」師曰：「何不問王老師？」曰：
291	「問了也。」師曰：「還曾與汝為境麼？」問：「青蓮不隨風火散時是甚麼？」師曰：「無風火不隨是甚麼？」僧無對。
292	師問：「不思善，不思惡，思總不生時，還我本來面目來。」曰：「無容止可露。」﹝洞山云：「還曾將示人麼。」
293	﹞師問座主：「你與我講經得麼？」曰：「某甲與和尚講經，和尚須與某甲說禪始得。」師曰：
294	「不可將金彈子博銀彈子去。」曰：「某甲不會。」師曰：「汝道空中一片雲，為復釘釘住？為復藤纜著？」問：
295	「空中有一珠，如何取得？」師曰：「斫竹布梯空中取。」曰：「空中如何布梯？」師曰：「汝擬作麼生取？」僧辭。問曰：
296	「學人到諸方，有人問：和尚近日作麼生？未審如何祇對。」師曰：「但向道近日解相撲。」曰：「作麼生？」師曰：
297	「一拍雙泯。」問：「父母未生時，鼻孔在甚麼處？」師曰：「父母已生了，鼻孔在甚麼處？」師將順世，第一座問：
298	「和尚百年後向甚麼處去？」師曰：「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去。」座曰：「某甲隨和尚去還得也無？」師曰：
299	「汝若隨我，即須銜取一莖草來。」師乃示疾，告門人曰：「星翳燈幻亦久矣，勿謂吾有去來也。」言訖而逝。
300	鹽官齊安國師杭州鹽官海昌院齊安國師，海門郡人也。姓李氏。生時神光照室。後有異僧謂之曰：
301	「建無勝幢，使佛日回照者，豈非汝乎？」長依本郡雲琮禪師落髮受具。後聞大寂行化於龔公山，乃振錫而造焉。
302	師有奇相，大寂一見深器之。乃令入室，密示正法。僧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師曰：「與老僧過凈瓶來。」
303	僧將凈瓶至。師曰：「卻安舊處著。」僧送至本處，復來詰問。師曰：「古佛過去久矣。」
304	有講僧來參，師問座主：「蘊何事業？」對曰：「講華嚴經。」師曰：「有幾種法界？」曰：「廣說則重重無盡，略說有四種。」
305	師豎起拂子曰：「這箇是第幾種法界？」主沉吟。師曰：「思而知，慮而解，是鬼家活計，日下孤燈，果然失照。」
306	﹝保福聞云：「若禮拜即吃和尚棒。」禾山代云：「某甲不煩，和尚莫怪。」
307	法眼代拊掌三下。﹞僧問大梅：
308	「如何是西來意？」
309	大梅曰：「西來無意。」師聞乃曰：「一箇棺材，兩個死漢。」﹝玄沙云：
310	「鹽官是作家。」﹞師一日喚侍者曰：
311	「將犀牛扇子來！」者曰：「破也。」師曰：「扇子既破，還我犀牛兒來！」
312	者無對。﹝投子代云：「不辭將出，恐頭角不全。」
313	資福代作圓相，心中書牛字。石霜代云：「若還和尚即無也。」保福云：
314	「和尚年尊，別請人好。」﹞師一日謂眾曰：
315	「虛空為鼓，須彌為椎，甚麼人打得？」眾無對。﹝有人舉似南泉，泉云：
316	「王老師不打這破鼓。」法眼別云：「王老師不打。」
317	﹞有法空禪師到，請問經中諸義。師一一答了，卻曰：「自禪師到來，貧道總未得作主人。」法空曰：「請和尚便作主人。」師曰：
318	「今日夜也，且歸本位安置。明日卻來。」法空下去。至明旦，師令沙彌屈法空禪師。法空至，師顧沙彌曰：「咄！
319	這沙彌不了事。教屈法空禪師，屈得個守堂家人來。」法空無語。法昕院主來參，師問：「汝是誰？」
320	對曰：「法昕。」師曰：「我不識汝。」昕無語。師後不疾，宴坐示滅。謚悟空禪師。
321	歸宗智常禪師廬山歸宗寺智常禪師，上堂：「從上古德，不是無知解。他高尚之士，不同常流。
322	今時不能自成自立，虛度時光。諸子莫錯用心，無人替汝，亦無汝用心處。
323	莫就他覓，從前秪是依他解，發言皆滯，光不透脫，秖為目前有物。」僧問：
324	「如何是玄旨？」師曰：「無人能會。」曰：「向者如何？」師曰：「有向即乖。」曰：
325	「不向者如何？」師曰：「誰求玄旨？」又曰：「去！無汝用心處。」曰：
326	「豈無方便門，令學人得入？」師曰：
327	「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曰：「如何是觀音妙智力？」師敲鼎蓋三下，曰：「子還聞否？」曰：「聞。」師曰：
328	「我何不聞？」僧無語。師以棒趁下。
329	師嘗與南泉同行，後忽一日相別，煎茶次，南泉問曰：「從來與師兄商量語句，彼此已知。
330	此後或有人問，畢竟事作麼生？」師曰：「這一片地大好卓庵。」泉曰：
331	「卓庵且置，畢竟事作麼生？」
332	師乃打翻茶銚，便起。泉曰：「師兄吃茶了。普願未吃茶。」師曰：「作這個語話，滴水也難銷。」僧問：
333	「此事久遠，又如何用心？」師曰：「牛皮鞔露柱，露柱啾啾叫。凡耳聽不聞，諸聖呵呵笑。」師因官人來，乃拈起帽子兩帶曰：
334	「還會麼？」曰：「不會。」師曰：「莫怪老僧頭風，不卸帽子。」師入園取菜次，乃畫圓相，圍卻一株。語眾曰：
335	「輒不得動著這個。」眾不敢動。少頃，師復來，見菜猶在，便以棒趁眾僧曰：
336	「這一隊漢，無一個有智慧底。」師問：「新到甚麼處來？」曰：「鳳翔來。」師曰：「還將得那箇來否？」曰：「將得來。」師曰：「在甚麼處？」
337	僧以手從頂擎捧呈之。師即舉手作接勢，拋向背後。僧無語。師曰：「這野狐兒。」
338	師鏟草次，有講僧來參，忽有一蛇過，師以鉏斷之。僧曰：「久嚮歸宗，元來是個行沙門。」師曰：
339	「你，我？」曰：「如何是？」師豎起鉏頭。曰：「如何是細？」師作斬蛇勢。曰：「與麼，則依而行之。」
340	師曰：「依而行之且置，你甚處見我斬蛇？」僧無對。雲巖來參，師作挽弓勢。巖良久，作拔劍勢。師曰：
341	「來太遲生！」
342	上堂：「吾今欲說禪，諸子總近前。」大眾近前，師曰：「汝聽觀音行，善應諸方所。」問：
343	「如何是觀音行？」師乃彈指曰：「諸人還聞否？」曰：「聞。」師曰：
344	「一隊漢向這裏覓甚麼？」以棒趁出，大笑歸方丈。
345	僧辭，師問：「甚麼處去？」曰：「諸方學五味禪去。」師曰：「諸方有五味禪，我這裏秖有一味禪。」曰：
346	「如何是一味禪？」師便打。僧曰：「會也！會也！」師曰：「道！道！」
347	僧擬開口，師又打。僧後到黃檗，舉前話。
348	檗上堂曰：「馬大師出八十四人，善知識問著，箇箇屙漉漉地，秖有歸宗較些子。」江州剌史李問：
349	「教中所言：須彌納芥子，即不疑。芥子納須彌，莫是妄譚否？」師曰：
350	「人傳使君讀萬卷書籍，還是否？」
351	曰：「然。」師曰：「摩頂至踵如椰子大，萬卷書向何處著？」李俛首而已。
352	李異日又問：
353	「一大藏教，明得箇甚麼邊事？」師舉拳示之，曰：「還會麼？」曰：「不會。」師曰：「這個措大，拳頭也不識。」曰：「請師指示。」
354	師曰：「遇人即途中授與，不遇即世諦流布。」
355	師以目有重瞳，遂將藥手按摩，以致兩目俱赤，世號赤眼歸宗焉。後示滅，謚至真禪師。
356	大梅法常禪師明州大梅山法常禪師者，襄陽人也。姓鄭氏。幼歲從師於荊州玉泉寺。初參大寂，問：
357	「如何是佛？」寂曰：「即心是佛。」師即大悟，遂之四明梅子真舊隱縛茆燕處。
358	唐貞元中，鹽官會下有僧，因採拄杖，迷路至庵所。問：「和尚在此多少時？」師曰：「秖見四山青又黃。」又問：「出山路向甚麼處去？」師曰：
359	「隨流去。」僧歸舉似鹽官，官曰：「我在江西時曾見一僧，自後不知消息，莫是此僧否？」遂令僧去招之。
360	師答以偈曰：「摧殘枯木倚寒林，幾度逢春不變心。樵客遇之猶不顧，郢人那得苦追尋。
361	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
362	大寂聞師住山，乃令僧問：
363	「和尚見馬大師得箇甚麼，便住此山？」師曰：「大師向我道：即心是佛。
364	我便向這裏住。」僧曰：「大師近日佛法又別。」
365	師曰：「作麼生？」曰：「又道：非心非佛。」師曰：「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
366	任他非心非佛，我秖管即心即佛。」其僧回舉似馬祖，祖曰：「梅子熟也！」
367	﹝僧問禾山：「大梅恁麼道，意作麼生？」禾山云：「真師子兒。」
368	﹞龐居士聞之，欲驗師實，特去相訪。纔相見，士便問：「人嚮大梅，未審梅子熟也未？」師曰：「熟也。你向甚麼處下口？」
369	士曰：「百雜碎。」師伸手曰：「還我核子來。」士無語。自此學者漸臻，師道彌著。
370	上堂：「汝等諸人，各自回心達本，莫逐其末。但得其本，其末自至。若欲識本，唯了自心。
371	此心元是一切世間、出世間法根本，故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372	心且不附一切善惡而生，萬法本自如如。」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
373	「蒲花柳絮，竹針麻線。」夾山與定山同行，言話次，定山曰：
374	「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夾山曰：「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互相不肯，同上山見師。夾山便舉問：
375	「未審二人見處那個較親？」師曰：「一親一疏。」夾山復問：「那箇親？」
376	師曰：「且去，明日來。」
377	夾山明日再上問，師曰：「親者不問，問者不親。」﹝夾山住後自云：「當時失一隻眼。」
378	﹞新羅僧參，師問：「發足甚處？」曰：「欲通來處，恐遭怪責。」師曰：
379	「不可無來處也。」曰：「新羅。」
380	師曰：「爭怪得汝？」僧作禮，師曰：「是與不是，知與不知，祇是新羅國里人。」忽一日謂其徒曰：
381	「來莫可抑，往莫可追。」從容間聞鼯鼠聲，乃曰：「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諸人，善自護持，吾今逝矣。」言訖示滅。
382	永明壽禪師贊曰：「師初得道，即心是佛。最後示徒，物非他物。
383	窮萬法源，徹千聖骨，真化不移，何妨出沒。」
384	佛光如滿禪師洛京佛光如滿禪師，﹝曾住五臺山金閣寺。唐順宗問：「佛從何方來？滅向何方去？
385	既言常住世，佛今在何處？」師答曰：「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法身等虛空，常住無心處。有念歸無念，有住歸無住。
386	來為眾生來，去為眾生去。清凈真如海，湛然體常住。智者善思惟，更勿生疑慮。」帝又問：
387	「佛向王宮生，滅向雙林滅。住世四十九，又言無法說。山河與大海，天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誰言不生滅。
388	疑情猶若斯，智者善分別。」師答曰：「佛體本無為，迷情妄分別。法身等虛空，未曾有生滅。
389	有緣佛出世，無緣佛入滅。處處化眾生，猶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斷，非生亦非滅。生亦未曾生，滅亦未曾滅。
390	了見無心處，自然無法說。」帝聞大悅，益重禪宗。
391	五洩靈默禪師婺州五洩山靈默禪師，毗陵人也。姓宣氏。初謁馬祖，遂得披剃受具。後遠謁石頭，便問：
392	「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石頭據坐，師便行，頭隨後召曰：「闍黎！」
393	師回首。頭曰：「從生至死，祇是這箇。
394	回頭轉腦作麼？」師言下大悟，乃拗折拄杖而棲止焉。﹝洞山云：「堂時若不是五洩先師，大難承當。然雖如此，猶涉在途。」
395	長慶云：「險。」玄覺云：「那個是涉在途處。」有僧云：「為伊三寸途中薦得，所以在途。」玄覺云：「為復薦得自己，為復薦得三寸？
396	若是自己，為甚麼成三寸？若是三寸，為甚麼悟去？且道洞山意作麼生？莫亂說，子細好。」﹞唐貞元初，住白沙道場，復居五洩。
397	僧問：「何物大於天地？」師曰：「無人識得伊。」曰：「還可雕琢也無？」
398	師曰：「汝試下手看。」問：
399	「此個門中，始終事如何？」師曰：「汝道目前底成來得多少時也？」曰：
400	「學人不會。」師曰：「我此間無汝問底。」曰：
401	「和尚豈無接人處？」師曰：「待汝求接我即接。」曰：「便請和尚接。」
402	師曰：「汝少欠箇甚麼？」問：
403	「如何得無心去？」師曰：「傾山覆海晏然靜，地動安眠豈采伊。」
404	元和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沐浴焚香端坐，告眾曰：「法身圓寂，示有去來。
405	千聖同源，萬靈歸一。吾今漚散，胡假興哀。無自勞神，須存正念。
406	若遵此命，真報吾恩。儻固違言，非吾之子。」時有僧問：「和尚向甚麼處去？」師曰：「無處去。」曰：
407	「某甲何不見？」師曰：「非眼所睹。」﹝洞山云：「作家。」﹞言畢，奄然順化。
408	盤山寶積禪師幽州盤山寶積禪師，因於市肆行，見一客人買豬肉，語屠家曰：
409	「精底割一斤來！」
410	屠家放下刀，叉手曰：「長史！那箇不是精底？」師於此有省。又一日出門，見人舁喪，歌郎振鈴云：
411	「紅輪決定沉西去，未委魂靈往那方？」幕下孝子哭曰：「哀哀！」師忽身心踴躍，歸舉似馬祖，祖印可之。住後，僧問：
412	「如何是道？」師便咄！僧曰：「學人未領旨。」師曰：「去！」
413	上堂：「心若無事，萬法不生。意絕玄機，纖塵何立？道本無體，因體而立名。
414	道本無名，因名而得號。若言即心即佛，今時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猶是指蹤極則。向上一路，千聖不傳。
415	學者勞形，如猿捉影。」
416	上堂：「夫大道無中，復誰先後。長空絕際，何用稱量？空既如斯，道復何說？」
417	上堂：「夫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復是何物？
418	禪德譬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之不及，斯乃空輪無迹，劍刃無虧。若能如是，心心無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
419	人佛無異，始為道矣。」
420	上堂：「禪德，可中學道，似地擎山，不知山之孤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無瑕。若如此者，是名出家。
421	故導師云：「法本不相礙，三際亦復然。無為無事人，猶是金鎖難。」所以靈源獨耀，道絕無生。
422	大智非明，真空無迹。真如凡聖，皆是夢言。佛及涅槃，並為增語。禪德直須自看，無人替代。」
423	上堂：「三界無法，何處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璿璣不動，寂爾無言。
424	覿面相呈，更無餘事。
425	珍重！」師將順世，告眾曰：「有人邈得吾真否？」眾將所寫真呈，皆不契師意。普化出曰：「某甲邈得」。
426	師曰：「何不呈似老僧。」化乃打筋斗而出。師曰：「這漢向後掣風狂去在！」師乃奄化，謚凝寂大師。
427	麻穀寶徹禪師蒲州麻谷山寶徹禪師，侍馬祖行次，問：「如何是大槃？」祖曰：「急。」師曰：「急個甚麼？」祖曰：
428	「看水。」師使扇次，僧問：「風性常住，無處不周，和尚為甚麼卻搖扇？」
429	師曰：
430	「你秖知風性常住，且不知無處不周。」曰：「作麼生是無處不周底道理？」
431	師卻搖扇。僧作禮。師曰：
432	「無用處師僧，著得一千個，有甚麼益？」問僧：「甚處來？」僧不審。師又問：「甚處來？」僧珍重！師下床擒住曰：「這箇師僧！
433	問著便作佛法祇對。」曰：「大似無眼師。」放手曰：「放汝命，通汝氣。」
434	僧作禮，師欲扭住，僧拂袖便行。師曰：
435	「休將三歲竹，擬比萬年松。」師同南泉二三人去謁徑山，路逢一婆。乃問：
436	「徑山路向甚處去？」婆曰：
437	「驀直去。」師曰：「前頭水深過得否？」婆曰：「不濕腳。」師又問：
438	「上岸稻得與麼好，下岸稻得與麼怯。」婆曰：
439	「被螃蟹吃卻也。」師曰：「禾好香。」婆曰：「沒氣息。」師又問：「婆住在甚處？」婆曰：「祇在這裏。」
440	三人至店，婆煎茶一瓶，攜盞三隻至，謂曰：「和尚有神通者即吃茶。」三人相顧間，婆曰：
441	「看老朽自逞神通去也。」於是拈盞傾茶便行。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
442	師默然。僧又問石霜：「此意如何？」霜曰：
443	「主人擎拳帶累，闍黎拖泥涉水。」
444	東寺如會禪師湖南東寺如會禪師，始興曲江人也。初謁徑山，後參大寂。
445	學徒既眾，僧堂床榻為之陷折，時稱「折床會」也。自大寂去世，師常患門徒以「即心即佛」之譚誦億不已，且謂：
446	「佛於何住，而曰即心；心如畫師，而云即佛。」遂示眾曰：「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劍去遠矣，爾方刻舟。」時號東寺為禪窟焉。
447	相國崔公群出為湖南觀察使，見師問曰：「師以何得？」師曰：「見性得。」
448	師方病眼，公譏曰：
449	「既云見性，其奈眼何！」師曰：「見性非眼，眼病何害！」公稽首謝之。
450	﹝法眼別云：「是相公眼。」﹞公見鳥雀於佛頭上放糞，乃問：
451	「鳥雀還有佛性也無？」師曰：「有。」公曰：「為甚麼向佛頭上放糞？」
452	師曰：「是伊為甚麼不向鷂子頭上放？」
453	仰山參，師問：「汝是甚處人？」仰曰：「廣南人。」師曰：「我聞廣南有鎮海明珠，是否？」仰曰：「是。」師曰：
454	「此珠如何？」仰曰：「黑月即隱，白月即現。」師曰：「還將得來也無？」
455	仰曰：「將得來！」師曰：
456	「何不呈似老僧？」仰叉手近前曰：「昨到溈山，亦被索此珠，直得無言可對，無理可伸。」師曰：「真師子兒，善能哮吼。」
457	仰禮拜了，卻入客位，具威儀，再上人事。師纔見，乃曰：「已相見了也！」
458	仰曰：「恁麼相見，莫不當否？」
459	師歸方丈，閉卻門。仰歸，舉似溈山。溈曰：「寂子是甚麼心行？」仰曰：
460	「若不恁麼，爭識得他？」
461	後復有人問師曰：「某甲擬請和尚開堂得否？」師曰：「待將物裹石頭煖即得。」彼無語。﹝藥山代云：「石頭煖也。」
462	﹞唐長慶癸卯歲歸寂，謚傳明大師。
463	西堂智藏禪師虔州西堂智藏禪師，虔化廖氏子。八歲從師，二十五具戒。有相者睹其殊表，謂之曰：
464	「骨氣非凡，當為法王之輔佐也。」師遂參禮大寂，與百丈海禪師同為入室，皆承印記。
465	一日，大寂遣師詣長安，奉書于忠國師。國師問曰：「汝師說甚麼法？」師從東過西而立。國師曰：
466	「秖這個更別有？」師卻從西過東邊立。國師曰：「這個是馬師底，仁者作麼生？」師曰：
467	「早個呈似和尚了也。」尋又送書上徑山，﹝語在國一章。﹞屬連帥路嗣恭延請大寂居府，應期盛化。
468	師回郡，得大寂付授衲袈裟，令學者親近。僧問馬祖：「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西來意。」祖曰：
469	「我今日勞倦，不能為汝說得，問取智藏。」其僧乃來問師。師曰：「汝何不問和尚？」僧曰：「和尚令某甲來問上座。」師曰：
470	「我今日頭痛，不能為汝說得，問取海兄去。」僧又去問海。﹝百丈和尚。
471	﹞海曰：「我到這裏卻不會。」僧乃舉似馬祖。祖曰：
472	「藏頭白，海頭黑。」馬祖一日問師曰：「子何不看經？」師曰：「經豈異邪？」祖曰：
473	「然雖如此，汝向後為人也須得。」曰：「智藏病思自養，敢言為人。」祖曰：「子末年必興於世。」師便禮拜。
474	馬祖滅後，師唐貞元七年，眾請開堂。李尚書嘗問僧：「馬大師有甚麼言教？」僧曰：「大師或說即心即佛，或說非心非佛。」
475	李曰：「過這邊。」李卻問師：「馬大師有甚麼言教？」師呼李翱！李應諾。
476	師曰：「鼓角動也。」
477	師普請次，曰：「因果歷然，爭柰何！爭柰何！」時有僧出，以手托地。師曰：「作甚麼？」曰：「相救！相救！」師曰：
478	「大眾！這個師僧猶較些子。」僧拂袖便走。師曰：「師子身中蟲，自食師子肉。」僧問：
479	「有問有答，賓主歷然。無問無答時如何？」師曰：「怕爛卻那！」﹝後有僧舉問長慶，慶云：「相逢盡道休官去，林中何曾見一人？」
480	制空禪師謂師曰：「日出太早生。」師曰：「正是時。」師住西堂，後有一俗士問：「有天堂地獄否？」師曰：「有。」曰：
481	「有佛法僧寶否？」師曰：「有。」更有多問，盡答言有。曰：「和尚恁麼道莫錯否？」師曰：「汝曾見尊宿來邪？」
482	曰：「某甲曾參徑山和尚來。」師曰：「徑山向汝作麼生道？」曰：「他道一切總無。」師曰：「汝有妻否？」曰：
483	「有。」師曰：「徑山和尚有妻否？」曰：「無。」師曰：「徑山和尚道無即得。」俗士禮謝而去。
484	師元和九年四月八日歸寂。憲宗謚大宣教禪師。穆宗重謚大覺禪師。
485	章敬懷暉禪師京兆府章敬寺懷暉禪師，泉州謝氏子。上堂：「至理亡言，時人不悉。強習他事，以為功能。
486	不知自性元非塵境，是箇微妙大解脫門。所有鑒覺，不染不礙，如是光明，未曾休廢。
487	曩劫至今，固無變易。猶如日輪，遠近斯照。雖及眾色，不與一切和合。靈燭妙明，非假鍛煉。為不了故，取於物象。
488	但如捏目，妄起空華，徒自疲勞，枉經劫數。若能返照，無第二人。舉措施為，不虧實相。」僧問：
489	「心法雙亡，指歸何所？」師曰：「郢人無汙，徒勞運斤。」曰：「請師不返之言。」師曰：「即無返句。」﹝後僧舉問洞山，山云：
490	「道即甚道，罕遇作家。」
491	﹞百丈和尚令僧來侯，師上堂次，展坐具，禮拜了，起來拈師一隻靸鞋，以衫袖拂卻塵了，倒覆向下。師曰：「老僧罪過！」或問：「祖師傳心地法門，為是真如心，妄想心，非真非妄心？
492	為是三乘教外別立心？」師曰：「汝見目前虛空麼？」曰：「信知常在目前，人自不見。」師曰：「汝莫認影像？」曰：
493	「和尚作麼生？」師以手撥空三下，曰：「作麼生即是？」師曰：「汝向後會去在！」
494	有僧來，繞師三匝，振錫而立。師曰：「是！是！」﹝長慶代云：「和尚佛法身心何在？」﹞其僧又到南泉，亦繞南泉三匝，振錫而立。泉曰：
495	「不是！不是！此是風力所轉，終成敗壞。」僧曰：「章敬道是，和尚為甚麼道不是？」泉曰：
496	「章敬即是，是汝不是。」﹝長慶代云：「和尚是甚麼心行？」雲居錫云：
497	「章敬未必道是，南泉未必道不是。」又云：「這僧當初但持錫出去，恰好。」
498	﹞小師行腳回，師問曰：「汝離此間多少年邪？」曰：「離和尚左右將及八年。」師曰：「辦得箇甚麼？」
499	小師於地畫一圓相。師曰：「秖這個，更別有？」小師乃畫破圓相，便禮拜。
500	師曰：「不是！不是！」僧問：
501	「四大五蘊身中，阿那箇是本來佛性？」師乃呼僧名，僧應諾。師良久曰：
502	「汝無佛性。」
503	唐元和十三年示滅，謚大覺禪師。
504	大珠慧海禪師越州大珠慧海禪師，建州朱氏子。依越州大雲寺智和尚受業。
505	初參馬祖，祖問：「從何處來？」曰：
506	「越州大雲寺來。」祖曰：「來此擬須何事？」曰：「來求佛法。」祖曰：
507	「我這裏一物也無，求甚麼佛法？
508	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麼！」曰：「阿那個是慧海寶藏？」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
509	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師於言下，自識本心。不由知覺，踴躍禮謝。
510	師事六載後，以受業師老，遽歸奉養，乃晦迹藏用，外示癡訥。自撰頓悟入道要門論一卷。法姪玄晏竊出江外，呈馬祖。
511	祖覽訖，告眾曰：「越州有大珠，圓明光透自在，無遮障處也。」眾中有知師姓朱者，相推來越尋訪依附，﹝時號大珠和尚。
512	﹞師謂曰：「禪客！我不會禪，並無一法可示於人。不勞久立，且自歇去。」
513	時學侶漸多，日夜叩激，事不得已，隨問隨答，其辯無礙。時有法師數人來謁，曰：「擬伸一問，師還對否？」師曰：「深潭月影，任意撮摩。」
514	問：「如何是佛？」師曰：「清潭對面，非佛而誰？」眾皆茫然。﹝法眼云：
515	「是即沒交涉。」﹞僧良久，又問：
516	「師說何法度人？」師曰：「貧道未曾有一法度人。」曰：「禪師家渾如此。」師卻問：「大德說何法度人？」曰：
517	「講金剛經。」師曰：「講幾座來？」曰：「二十餘座。」師曰：「此經是阿誰說！」僧抗聲曰：
518	「禪師相弄，豈不知是佛說邪？」師曰：「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
519	是人不解我所說義。若言此經不是佛說，則是謗經。
520	請大德說看！」僧無對。師少頃，又問：「經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521	大德且道：阿那個是如來？」曰：「某甲到此卻迷去！」師曰：「從來未悟，說甚卻迷？」曰：「請禪師為說。」師曰：
522	「大德講經二十餘座，卻不識如來！」僧禮拜曰：「願垂開示。」師曰：
523	「如來者，是諸法如義，何得忘卻？」
524	曰：「是諸法如義。」師曰：「大德！是亦未是？」曰：「經文分明，那得未是？」師曰：「大德如否？」曰：「如。」
525	師曰：「木石如否？」曰：「如。」師曰：「大德如同木石如否？」曰：
526	「無二。」師曰：「大德與木石何別？」
527	僧無對。良久，卻問：「如何得大槃？」師曰：「不造生死業。」曰：「如何是生死業？」師曰：
528	「求大槃，是生死業。捨垢取凈，是生死業。有得有證，是生死業。不脫對治門，是生死業。」曰：「云何即得解脫？」師曰：
529	「本自無縛，不用求解。直用直行，是無等等。」曰：「禪師如和尚者，實謂希有。」禮謝而去。
530	有行者問：「即心即佛，那箇是佛？」師曰：「汝疑那箇不是佛，指出看！」
531	者無對。師曰：
532	「達即遍境是，不悟永乖疏。」律師法明謂師曰：「禪師家，多落空。」師曰：「卻是座主家落空。」明大驚曰：「何得落空？」
533	師曰：「經論是紙墨文字，紙墨文字者，俱是空設，於聲上建立名句等法，無非是空。
534	座主執滯教體，豈不落空？」明曰：「禪師落空否？」師曰：「不落空。」
535	明曰：「何得卻不落空？」師曰：
536	「文字等皆從智慧而生，大用現前，那得落空！」明曰：「故知一法不達，不名悉達。」師曰：「律師不唯落空，兼乃錯會名言。」
537	明作色曰：「何處是錯處？」師曰：「未辨華竺之音，如何講說？」明曰：
538	「請禪師指出錯處！」師曰：
539	「豈不知悉達是梵語邪？」明雖省過，而心猶憤然。﹝梵語具云：「薩婆曷剌他悉陀。」中國翻云「一切義成。」舊云「悉達多」，猶是訛略梵語也。
540	﹞又曰：「夫經律論是佛語，讀誦依教奉行，何故不見性？」師曰：「如狂狗趁塊，師子咬人。
541	經律論是性用，讀誦者是性法。」明曰：「阿彌陀佛有父母及姓否？」師曰：
542	「阿彌陀姓憍尸迦，父名月上，母名殊勝妙顏。」
543	明曰：「出何教文？」師曰：「出鼓音王經。」法明禮謝，贊歎而退。
544	有三藏法師問：「真如有變易否？」師曰：「有變易。」藏曰：「禪師錯也。」師卻問三藏：「有真如否？」
545	曰：「有。」師曰：「若無變易，決定是凡僧也。
546	豈不聞善知識者，能回三毒為三聚凈戒，回六識為六神通，回煩惱作菩提，回無明為大智。真如若無變易，三藏真是自然外道也。」藏曰：
547	「若爾者，真如即有變易也。」師曰：「若執真如有變易，亦是外道。」曰：
548	「禪師適來說真如有變易，如今又道不變易，如何即是的當？」師曰：「若了了見性者，如摩尼珠現色，說變亦得，說不變亦得。
549	若不見性人，聞說真如變易，便作變易解會，說不變易，便作不變易解會。」
550	藏曰：「故知南宗實不可測。」有道流問：
551	「世間還有法過於自然否？」師曰：「有。」曰：「何法過得？」師曰：
552	「能知自然者。」曰：「元氣是道不？」師曰：
553	「元氣自元氣，道自道。」曰：「若如是者，則應有二也。」師曰：「知無兩人。」又問：「云何為邪？云何為正？」師曰：
554	「心逐物為邪，物從心為正。」
555	源律師問：「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曰：「用功。」曰：「如何用功？」
556	師曰：「饑來吃飯，困來即眠。」
557	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曰：「何故不同？」
558	師曰：
559	「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
560	律師杜口。
561	韞光大德問：「禪師自知生處否？」師曰：「未曾死，何用論生？知生即是無生。
562	法無離生，法有無生。祖師曰：「當生即不生。」」曰：「不見性人，亦得如此否？」師曰：「自不見性，不是無性。
563	何以故，見即是性，無性不能見。識即是性，故名識性。了即是性，喚作了性。能生萬法，喚作法性，亦名法身。
564	馬嗚祖師云：「所言法者，謂眾生心，若心生故，一切法生。若心無生，法無從生，亦無名字。
565	迷人不知法身無象，應物現形，遂喚青青翠竹，是法身，鬱鬱黃華，無非般若。黃華若是般若，般若即同無情。
566	翠竹若是法身，法身即同草木。如人吃筍，應吃法身也。」如此之言，寧堪齒錄。
567	對面迷佛，長劫希求，全體法中，迷而外覓。是以解道者，行住坐臥，無非是道。悟法者，縱橫自在，無非是法。」光又問：
568	「太虛能生靈智否？真心緣於善惡否？貪欲人是道否？執是執非人向後心通否？觸境生心人有定否？
569	住寂寞人有慧否？懷傲物人有我否？執空執有人有智否？
570	尋文取證人、苦行求佛人、離心求佛人、執心是佛人，此智稱道否？請禪師一一為說。」師曰：「太虛不生靈智。真心不緣善惡。嗜欲深者機淺。
571	是非交爭者未通。觸境生心者少定。寂寞忘機者慧沉。傲物高心者我壯。執空執有者皆愚。
572	尋文取證者益滯。苦行求佛者俱迷。離心求佛者外道。執心是佛者為魔。」
573	曰：「若如是，畢竟無所有也。」師曰：
574	「畢竟是大德，不是畢竟無所有。」光踴躍禮謝而去。問：「儒、釋、道三教同異如何？」師曰：
575	「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機者執之即異。總從一性上起用，機見差別成三。迷悟由人，不在教之同異也。」
576	百丈惟政禪師洪州百丈山惟政禪師，有老宿見日影透窗，問師：「為復窗就日，日就窗？」師曰：
577	「長老房中有客，歸去好！」師問南泉：「諸方善知識，還有不說似人底法也無？」曰：「有。」師曰：「作麼生？」曰：
578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師曰：「恁麼則說似人了也。」曰：「某甲即恁麼，和尚作麼生？」師曰：
579	「我又不是善知識，爭知有說不說底法？」曰：「某甲不會，請和尚說。」
580	師曰：「我太煞，與汝說了也！」僧問：「如何是佛佛道齊？」
581	師曰：「定也。」師因入京，路逢官人吃飯，忽見驢鳴。官人召曰：「頭陀！」
582	師舉頭，官人卻指驢，師卻指官人。﹝法眼別云：「但作驢鳴。」
583	﹞泐潭法會禪師洪州泐潭法會禪師，問馬祖：「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祖曰：
584	「低聲！近前來，向汝道！」
585	師便近前，祖打一摑曰：「六耳不同謀，且去。來日來。」師至來日，獨入法堂曰：「請和尚道。」祖曰：「且去！
586	待老漢上堂出來問，與汝證明。」師忽有省，遂曰：「謝大眾證明。」乃繞法堂一匝，便去。
587	杉山智堅禪師池州杉山智堅禪師，初與歸宗、南泉行腳時，路逢一虎，各從虎邊過了。泉問歸宗：
588	「適來見虎似個甚麼？」宗曰：「似個貓兒。」宗卻問師，師曰：「似箇狗子。」又問南泉，泉曰：「我見是箇大蟲。」
589	師吃飯次，南泉收生飯，乃曰：「生！」師曰：「無生。」泉曰：「無生猶是末。」泉行數步，師召曰：「長老！」泉回頭曰：
590	「作麼？」師曰：「莫道是末。」普請擇蕨次，南泉拈起一莖曰：「這個大好供養。」師曰：
591	「非但這個，百味珍羞，他亦不顧。」泉曰：「雖然如是，箇箇須嘗過始得。」﹝玄覺云：「是相見語。不是相見語。」﹞僧問：「如何是本來身？」
592	師曰：「舉世無相似。」
593	泐潭惟建禪師洪州泐潭惟建禪師，一日在法堂後坐禪。馬祖見，乃吹師耳，兩吹師起。見是祖，卻復入定。
594	祖歸方丈，令侍者持一碗茶與師。師不顧，便自歸堂。
595	茗溪道行禪師澧州茗谿道行禪師，嘗曰：「吾有大病，非世所醫。」﹝後僧問曹山：「古人曰：吾有大病，非世所醫。」
596	未審是甚麼病？」山曰：「攢簇不得底病。」曰：「一切眾生還有此病也無？」山曰：「人人盡有。」曰：「和尚還有此病也無？」山曰：「正覓起處不得。」曰：
597	「一切眾生為甚麼不病？」山曰：「一切眾生若病，即非眾生。」曰：「未審諸佛還有此病也無？」山曰：「有。」曰：「既有，為甚麼不病？」山曰：
598	「為伊惺惺。」﹞僧問：「如何修行？」師曰：「好箇阿師！莫客作。」曰：
599	「畢竟如何？」師曰：「安置即不堪。」問：
600	「如何是正修行路？」師曰：「涅槃後有。」曰：「如何是涅槃後有？」師曰：「不洗面。」曰：「學人不會。」師曰：
601	「無面得洗。」
602	石鞏慧藏襌師撫州石鞏慧藏襌師，本以弋獵為務，惡見沙門。因逐鹿從馬祖庵前過，祖乃逆之。師遂問：
603	「還見鹿過否？」祖曰：「汝是何人？」曰：「獵者。」祖曰：「汝解射否？」曰：「解射。」祖曰：「汝一箭射幾箇？」曰：
604	「一箭射一個。」祖曰：「汝不解射。」曰：「和尚解射否？」祖曰：「解射。」曰：「一箭射幾個？」祖曰：
605	「一箭射一群。」曰：「彼此生命，何用射他一群？」祖曰：「汝既知如是，何不自射？」曰：
606	「若教某甲自射，直是無下手處。」祖曰：「這漢曠劫無明煩惱，今日頓息。」師擲下弓箭，投祖出家。一日，在廚作務次，祖問：
607	「作甚麼？」曰：「牧牛。」祖曰：「作麼生牧？」曰：「一回入草去，驀鼻拽將回。」祖曰：「子真牧牛。」師便休。
608	師住後常以弓箭接機。﹝載三平章。﹞師問西堂：「汝還解捉得虛空麼？」
609	堂曰：「捉得。」師曰：「作麼生捉？」
610	堂以手撮虛空。師曰：「汝不解捉。」堂卻問：「師兄作麼生捉？」師把西堂鼻孔拽，堂作忍痛聲曰：「太煞！
611	拽人鼻孔，直欲脫去。」師曰：「直須恁麼捉虛空始得。」眾參次，師曰：
612	「適來底甚麼處去也？」有僧問：「在。」
613	師曰：「在甚麼處？」僧彈指一聲。問：「如何免得生死？」師曰：「用免作甚麼？」曰：「如何免得？」師曰：
614	「這底不生死。」
615	北蘭讓禪師江西北蘭讓禪師，湖塘亮長老問：「承聞師兄畫得先師真，暫請瞻禮。」師以兩手擘胸開示之。
616	亮便禮拜。師曰：「莫禮！莫禮！」亮曰：「師兄錯也，某甲不禮師兄。」
617	師曰：「汝禮先師真那！」亮曰：
618	「因甚麼教莫禮？」師曰：「何曾錯？」
619	南源道明禪師袁州南源道明禪師，上堂：「快馬一鞭，快人一言。有事何不出頭來，無事各自珍重！」僧問：
620	「一言作麼生？」師乃吐舌云：「待我有廣長舌相，即向汝道。」洞山參，方上法堂，師曰：「已相見了也。」
621	山便下去。明日卻上，問曰：「昨日已蒙和尚慈悲，不知甚麼處是與某甲已相見處？」師曰：
622	「心心無間斷，流入於性海。」山曰：「幾合放過。」山辭，師曰：「多學佛法，廣作利益，」山曰：
623	「多學佛法即不問，如何是廣作利益？」師曰：「一物莫違。」僧問：「如何是佛？」師曰：「不可道你是也。」
624	酈村自滿禪師忻州酈村自滿禪師，上堂：「古今不異，法爾如然，更復何也。
625	雖然如此，這箇事大有人罔措在。」
626	僧問：「不落古今，請師直道。」師曰：「情知汝罔措。」僧欲進語，師曰：
627	「將謂老僧落伊古今？」曰：
628	「如何即是。」師曰：「魚騰碧漢，階級難飛。」曰：「如何免得此過？」
629	師曰：「若是龍形，誰論高下！」僧禮拜，師曰：
630	「苦哉！屈哉！誰人似我。」上堂：「除卻日明夜暗，更說甚麼即得！珍重。」問：「如何是無諍之句？」
631	師曰：「喧天動地。」
632	中邑洪恩禪師朗州中邑洪恩禪師，每見僧來，拍口作和和聲。仰山謝戒，師亦拍口作和和聲。
633	仰從西過東，師又拍口作和和聲。仰從東過西，師又拍口作和和聲。仰當中而立，然後謝戒，師曰：「甚麼處得此三昧？」
634	仰曰：「於曹谿印子上脫來。」師曰：「汝道曹谿用此三昧接甚麼人？」仰曰：「接一宿覺。」仰曰：
635	「和尚甚處得此三昧？」師曰：「我於馬大師處得此三昧。」仰問：「如何得見佛性義？」師曰：「我與汝說箇譬喻：
636	如一室有六窗，內有一獮猴，外有獮猴從東邊喚猩猩，猩猩即應，如是六窗俱喚俱應。」仰山禮謝，起曰：
637	「適蒙和尚譬喻，無不了知。更有一事：秖如內獮猴睡著，外獮猴欲與相見，又且如何？」
638	師下繩床，執仰山手作舞曰：「猩猩與汝相見了！譬如蟭螟蟲，在蚊子眼睫上作窠，向十字街頭叫云：
639	土曠人稀，相逢者少。」﹝雲居錫云：「中邑當時若不得仰山這一句語，何處有中邑也。」崇壽稠云：「還有人定得此道理麼？若定不得，只是箇弄精魂腳手。
640	佛性義在甚麼處？」玄覺云：「若不是仰山，爭得見中邑？且道甚麼處是仰山得見中邑處。」
641	泐潭常興禪師洪州泐潭常興禪師，僧問：「如何是曹谿門下客？」師曰：
642	「南來燕。」曰：「學人不會。」師曰：
643	「養羽候秋風。」問：「如何是宗乘極則事？」師曰：「秋雨草離披。」南泉至，見師面壁，乃拊師背。師問：
644	「汝是阿誰？」曰：「普願。」師曰：「如何？」曰：「也尋常。」師曰：
645	「汝何多事！」
646	汾州無業國師汾州無業禪師，商州上洛杜氏子，母李氏聞空中言：「寄居得否？」乃覺有娠。誕生之夕，神光滿室。
647	甫乃丱歲，行必直視，坐即跏趺。九歲，依開元寺志本禪師受大乘經，五行俱下，諷誦無遺。
648	十二落髮，二十受具戒於襄州幽律師，習四分律疏，纔終，便能敷演。每為眾僧講涅槃大部，冬夏無廢。
649	後聞馬大師禪門鼎盛，特往瞻禮。祖睹其狀貌奇偉，語音如鐘，乃曰：「巍巍佛堂，其中無佛。」
650	師禮跪而問曰：「三乘文學，粗窮其旨，常聞禪門「即心是佛」，實未能了。」祖曰：「秖未了底心即是，更無別物。」
651	師曰：「如何是祖師西來密傳心印？」祖曰：「大德正鬧在，且去，別時來。」師纔出，祖召曰：「大德！」師回首。
652	祖曰：「是甚麼？」師便領悟，乃禮拜。祖曰：「這鈍漢禮拜作麼？」﹝雲居錫云：「甚麼處是汾州正鬧。」
653	﹞自得旨後，詣曹溪禮祖塔，及廬嶽天台，遍尋聖迹。後住開元精舍，學者致問，多答之曰：「莫妄想。」
654	唐憲宗屢召，師皆辭疾不赴。暨穆宗即位。思一瞻禮，乃命兩街僧錄靈阜等齎詔迎請。至彼作禮曰：
655	「皇上此度恩旨，不同常時，願和尚且順天心，不可言疾也。」師微笑曰：
656	「貧道何德，累煩世主？
657	且請前行，吾從別道去矣。」乃澡身剃髮，至中夜告弟子惠愔等曰：「汝等見聞知之性，與太虛同壽，不生不滅。
658	一切境界，本自空寂，無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為境惑。一為境惑，流轉不窮。
659	汝等當知，心性本自有之，非因造作，猶如金剛不可破壞。一切諸法，如影如響，無有實者。經云：唯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
660	常了一切空，無一物當情。」是諸佛用心處，汝等勤而行之。」言訖，跏趺而逝。
661	茶毗日，祥雲五色，異香四徹，所獲舍利璨若珠玉。弟子等貯以金瓶，葬于石塔。當長慶三年，謚大達國師。
662	大同廣澄禪師澧州大同廣澄禪師，僧問：「如何得六根滅去？」師曰：「輪劍擲空，無傷於物。」問：「如何是本來人？」
663	師曰：「共坐不相識。」曰：「恁麼則學人禮謝去也。」師曰：「暗寫愁腸寄與誰！」
664	鵝湖大義禪師信州鵝湖大義禪師，衢州須江徐氏子。唐憲宗嘗詔入內，於麟德殿論義。有法師問：
665	「如何是四諦？」師曰：「聖上一帝，三帝何在？」又問：「欲界無禪，禪居色界，此土憑何而立？」禪師曰：
666	「法師祇知欲界無禪，不知禪界無欲。」曰：「如何是禪？」師以手點空。
667	法師無對。帝曰：
668	「法師講無窮經論，祇這一點，尚不柰何。」師卻問諸碩德曰：「行住坐臥，畢竟以何為道？」有對：「知者是道。」師曰：
669	「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安得知者是乎？」有對：「無分別者是。」師曰：
670	「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安得無分別是乎？」有對：「四禪八定是。」師曰：「佛身無為，不墮諸數，安在四禪八定邪？」眾皆杜口。
671	師卻舉順宗問尸利禪師：「大地眾生如何得見性成佛？」利曰：「佛性猶如水中月，可見不可取。」因謂帝曰：
672	「佛性非見必見，水中月如何攫取？」帝乃問：「何者是佛性？」師對曰：
673	「不離陛下所問。」
674	帝默契真宗，益加欽重有一僧乞置塔，李翱尚書問曰：「教中不許將屍塔下過，又作麼生？」僧無對。僧卻問師，師曰：
675	「他得大闡提。」元和十三年歸寂。謚慧覺禪師。
676	伊闕自在禪師伊闕伏牛山自在禪師，吳興李氏子。初依國一禪師，受具後參馬祖發明心地。
677	祖令送書與忠國師。國師曰：「馬大師以何法示徒？」曰：「即心即佛。」
678	國師曰：「是甚麼語話！」良久又問曰：
679	「此外更有何言教？」師曰：「非心非佛。或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680	國師曰：「猶較些子。」師曰：
681	「馬大師即恁麼，未審和尚此間如何？」國師曰：「三點如流水，曲似刈禾鐮。」師後居伏牛山。上堂曰：
682	「即心即佛，是無病求藥句。非心非佛，是藥病對治句。」僧問：「如何是脫灑底句？」師曰：「伏牛山下古今傳。」
683	示滅於隨州開元寺。
684	興善惟寬禪師京兆興善寺惟寬禪師，衢州信安祝氏子。年十三，見殺生者，盡然不忍食，乃求出家。
685	初習毗尼，修止觀，後參大寂，乃得心要。唐貞元六年，始行化於吳越間。
686	八年至鄱陽，山神求受八戒。
687	十三年，止嵩山少林寺。僧問：「如何是道？」師曰：「大好山。」曰：
688	「學人問道，師何言好山？」師曰：
689	「汝祇識好山，何曾達道？」問：「狗子還有佛性否？」師曰：「有。」曰：
690	「和尚還有否？」師曰：「我無。」曰：
691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和尚因何獨無？」師曰：「我非一切眾生。」曰：
692	「既非眾生，莫是佛否？」師曰：「不是佛。」曰：
693	「究竟是何物？」師曰：「亦不是物。」曰：「可見可思否？」師曰：「思之不及，議之不得，故曰不可思議。」
694	元和四年憲宗詔至闕下，侍郎白居易嘗問曰：「既曰禪師，何以說法？」師曰：
695	「無上菩提者，被於身為律，說於口為法，行於心為禪。應用者三，其致一也。譬如江湖淮漢，在處立名。名雖不一，水性無二。
696	律即是法，法不離禪。云何於中妄起分別？」曰：「既無分別，何以修心？」
697	師曰：「心本無損傷，云何要修理？
698	無論垢與凈，一切勿念起。」曰：「垢即不可念，凈無念可乎？」師曰：
699	「如人眼睛上，一物不可住。
700	金屑雖珍寶，在眼亦為病。」曰：「無修無念，又何異凡夫邪？」師曰：
701	「凡夫無明，二乘執著，離此二病，是曰真修。
702	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即近執著，忘即落無明。此為心要云爾。」
703	僧問：「道在何處？」師曰：「秖在目前。」曰：「我何不見？」師曰：
704	「汝有我故，所以不見。」曰：
705	「我有我故即不見，和尚還見否？」師曰：「有汝有我，展轉不見。」曰：
706	「無我無汝還見否？」師曰：
707	「無汝無我，阿誰求見？」元和十二年二月晦日，陞堂說法訖，就化。謚大徹禪師。
708	鄂州無等禪師鄂州無等禪師，尉氏人也。出家於龔公山，密受心要。出住隨州土門。
709	一日謁州牧王常侍，辭退將出門，牧召曰：「和尚！」師回顧。牧敲柱三下。
710	師以手作圓相，復三撥之，便行。
711	後住武昌大寂寺。一日大眾晚參，師見人人上來師前道「不審」，乃謂眾曰：
712	「大眾，適來聲向甚麼處去也？」
713	有一僧豎起指頭。師曰：「珍重。」其僧至來朝上參，師乃轉身面壁而臥，佯作呻吟聲曰：
714	「老僧三兩日來，不多安樂。大德身邊有甚麼藥物，與老僧些。」小僧以手拍凈瓶曰：「這個凈瓶甚麼處得來？」師曰：
715	「這個是老僧底。大德底在甚麼處？」曰：「亦是和尚底，亦是某甲底。」
716	三角總印禪師潭州三角山總印禪師，僧問：「如何是三寶？」師曰：「禾、麥、豆。」曰：「學人不會。」師曰：
717	「大眾欣然奉持。」上堂：「若論此事，貶上眉毛，早已蹉過也。」麻谷便問：「貶上眉毛即不問，如何是此事？」師曰：
718	「蹉過也。」谷乃掀倒禪床，師便打。﹝長慶代云：「悄然。」
719	﹞魯祖寶雲禪師池州魯祖山寶雲禪師，僧問：「如何是諸佛師？」師曰：
720	「頭上有寶冠者不是。」曰：「如何即是？」師曰：
721	「頭上無寶冠。」洞山來參，禮拜，起，侍立，少頃而出，卻再入來。師曰：
722	「秖恁麼，祇恁麼，所以如此。」
723	山曰：「大有人不肯。」師曰：「作麼取汝口辯？」山便禮拜。僧問：「如何是不言言？」師曰：
724	「汝口在甚麼處？」曰：「無口。」師曰：「將甚麼吃飯？」僧無對。﹝洞山代云：「他不饑，吃甚麼飯？」﹞師尋常見僧來，便面壁。
725	南泉聞曰：「我尋常向師僧道，向佛未出世時僧會取，尚不得一箇半個？他恁麼驢年去！」﹝玄覺云：
726	「為復唱和語，不肯語。」保福問長慶：「祇如魯祖，節文在甚麼處？被南泉恁麼道。」長慶云：「退己讓於人，萬中無一個。」羅山云：
727	「陳老師當時若見背上與五火抄，何故為伊解放不解收？」玄沙雲：「我當時若見，也與五火抄。」雲居錫云：
728	「羅山、玄沙總恁麼道，為復一般，別有道理，若擇得出許上座佛法有去處。」玄覺云：「且道玄沙五火抄，打伊著不著。」
729	﹞芙蓉太毓禪師常州芙蓉山太毓禪師，金陵范氏子。因行食到龐居士前。士擬接，師乃縮手曰：
730	「生心受施，凈名早訶。去此一機，居士還甘否？」士曰：「當時善現，豈不作家？」師曰：「非關他事。」士曰：
731	「食到口邊，被他奪卻。」師乃下食。士曰：「不消一句。」士又問：「馬大師著實為人處，還分付吾師否？」師曰：
732	「某甲尚未見他，作麼生知他著實處？」士曰：「祇此見知，也無討處。」
733	師曰：「居士也不得一向言說。」士曰：
734	「一向言說，師又失宗；若作兩向三向，師還開得口否？」師曰：「直是開口不得。可謂實也。」士撫掌而出。
735	寶歷中，歸齊雲入滅。謚大寶禪師。
736	紫玉道通禪師唐州紫玉山道通禪師，盧江何氏子。隨父守官泉南，因而出家。
737	詣建陽，謁馬祖。
738	祖尋遷龔公山，師亦隨之。祖將歸寂，謂師曰：「夫玉石潤山秀麗，益汝道業，遇可居之。」師不曉其言。
739	是秋遊洛，回至唐州，西見一山，四面懸絕，峰巒秀異。因詣鄉人，曰：
740	「紫玉山。」
741	師乃陟山頂，見石方正，瑩然紫色。歎曰：「此其紫玉也，先師之言懸記耳。」遂剪茅構舍而居焉。後學徒四集。僧問：
742	「如何出得三界去？」師曰：「汝在裏許，得多少時也！」曰：「如何出離？」師曰：「青山不礙白雲飛。」于相公問：
743	「如何是黑風吹其船舫，漂墮羅剎鬼國？」師曰：「于客作漢，問恁麼事作麼？」于公失色。師乃指曰：
744	「這箇便是漂墮羅剎鬼國。」公又問：「如何是佛？」師喚「相公」！公應諾。師曰：「更莫別求。」﹝藥山聞曰：「噫！
745	可惜于家漢生埋向紫玉山中。」公聞，乃謁見藥山。山問曰：「聞相公在紫玉山中大作佛事，是否？」公曰：「不敢。」乃曰：
746	「承聞有語相救，今日特來。」山曰：「有疑但問。」公曰：「如何是佛？」
747	山召于，公應諾。山曰：「是甚麼？」公於此有省。
748	﹞元和八年，弟子金藏參百丈回。師曰：「汝其來矣！此山有主也。」於是囑付訖，策杖徑去襄州，道俗迎之。
749	至七月十五日，無疾而終。
750	五臺隱峰禪師五臺山隱峰禪師，邵武軍鄧氏子。﹝時稱鄧隱峰。﹞幼若不慧，父母聽其出家。
751	初遊馬祖之門，而未能睹奧。復來往石頭，雖兩番不捷，﹝語見馬祖章。﹞而後於馬祖言下相契。師問石頭：「如何得合道去？」頭曰：
752	「我亦不合道。」師曰：「畢竟如何？」頭曰：「汝被這個得多少時邪？」
753	石頭鏟草次，師在左側，叉手而立。
754	頭飛鏟子，向師前鏟一株草。師曰：「和尚祇鏟得這箇，不鏟得那個。」頭提起鏟子，師接得，便作鏟草勢。
755	頭曰：「汝祇鏟得那個，不解鏟得這箇。」師無對。﹝洞山云：「還有堆阜麼？」
756	﹞師一日推車次，馬祖展腳在路上坐。師曰：「請師收足。」祖曰：「已展不縮。」師曰：「已進不退。」
757	乃推車碾損祖腳。祖歸法堂，執斧子曰：「適來碾損老僧腳底出來！」師便出於祖前，引頸，祖乃置斧。
758	師到南泉，睹眾僧參次，泉指凈瓶曰：「銅瓶是境。瓶中有水，不得動著境，與老僧將水來。」
759	師拈起凈瓶，向泉面前瀉，泉便休。師後到溈山，便入堂於上板頭解放衣缽。
760	溈聞師叔到，先具威儀，下堂內相看。師見來，便作臥勢。溈便歸方丈，師乃發去。少間，溈山問侍者：「師叔在否？」曰：「已去。」溈曰：
761	「去時有甚麼語？」曰：「無語。」溈曰：「莫道無語，其聲如雷。」
762	師冬居衡嶽，夏止清涼。
763	唐元和中薦登五臺，路出淮西，屬吳元濟阻兵，違拒王命，官軍與賊軍交鋒，未決勝負。師曰：「吾當去解其患。」乃擲錫空中，飛身而過。兩軍將士仰觀，事符預夢，鬥心頓息。
764	師既顯神異，慮成惑眾，遂入五臺。於金剛窟前將示滅，先問眾曰：
765	「諸方遷化，坐去臥去，吾嘗見之，還有立化也無？」曰：「有。」師曰：
766	「還有倒立者否？」曰：「未嘗見有。」師乃倒立而化，亭亭然其衣順體。
767	時眾議舁就荼毗，屹然不動，遠近瞻睹，驚歎無已。師有妹為尼，時亦在彼，乃拊而咄曰：
768	「老兄，疇昔不循法律，死更熒惑於人？」於是以手推之，僨然而踣，遂就闍維，收舍利建塔。
769	石霜大善禪師潭州石霜﹝一作瀧。﹞大善禪師，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
770	師曰：「春日雞鳴。」曰：「學人不會。」師曰：
771	「中秋犬吠。」上堂：「大眾出來出來，老漢有箇法要，百年後不累汝。」
772	眾曰：「便請和尚說。」師曰：
773	「不消一堆火。」
774	龜洋無了禪師泉州龜洋無了禪師，本郡沈氏子。年七歲，父入白重院，視之如家，因而捨愛。
775	至十八，剃度受具於靈巖寺。後參大寂，了達祖乘，即還本院之北，樵采路絕。
776	師一日策杖披榛而行，遇六眸巨龜，斯須而失。乃庵此峰，因號龜洋。一日，有虎逐鹿入庵，師以杖格虎，遂存鹿命。洎將示化，乃述偈曰：
777	「八十年來辨西東，如今不要白頭翁。非長非短非大小，還與諸人性相同。
778	無來無去兼無住，了卻本來自性空。」偈畢，儼然告寂。瘞于正堂垂二十載，為山泉淹沒，門人發塔，見全身水中而浮。
779	閩王聞之，遣使舁入府供養。忽臭氣遠聞，王焚香祝之曰：「可還龜洋舊址建塔。」
780	言訖，異香普熏，傾城瞻禮。本道奏謚真寂大師，塔曰靈覺。後弟子慧忠葬于塔左。今龜洋二真身存焉。
781	忠得法於草庵義和尚。
782	西園曇藏禪師南嶽西園蘭若曇藏禪師，受心印於大寂。後謁石頭，瑩然明徹。
783	出住西園，禪侶日盛。
784	師一日自燒浴次，僧問：「何不使沙彌？」師撫掌三下。﹝僧舉似曹山。山云：
785	「一等是拍手撫掌，就中西園奇怪，俱胝一指頭禪，蓋為承當處不諦當。」
786	僧卻問曹山：「西園撫掌，豈不是奴兒婢子邊事？」山云：「是。」云：「向上更有事也無？」山云：「有。」云：「如何是向上事？」
787	山叱云：「這奴兒婢子。」﹞師養一犬，常夜經行時，其犬銜師衣，師即歸方丈。
788	又常於門側伏守，忽一夜頻吠，奮身作猛噬之勢。詰旦，東廚有一大蟒，長數丈，張口呀氣，毒焰熾然。侍者請避之。師曰：
789	「死可逃乎？彼以毒來，我以慈受。毒無實性，激發則強。慈茍無緣，冤親一揆。」
790	言訖，其蟒按首徐行，倏然不見。復一夕，有群盜至，犬亦銜衣。師語盜曰：
791	「茅舍有可意物，一任將去，終無所吝。」
792	盜感其言，皆稽首而散。
793	楊岐甄叔禪師袁州楊岐山甄叔禪師，上堂：「群靈一源，假名為佛。體竭形銷而不滅，金流朴散而常存。
794	性海無風，金波自涌。心靈絕兆，萬象齊照。體斯理者，不言而遍歷沙界，不用而功益玄化。
795	如何背覺，反合塵勞？於陰界中。妄自囚執。」禪月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呈起數珠，月罔措。師曰：「會麼？」曰：
796	「不會。」師曰：「某甲參見石頭來。」曰：「見石頭得何意旨？」師指庭前鹿曰：「會麼？」曰：「不會。」師曰：
797	「渠儂得自由。」唐元和十五年歸寂，荼毗獲舍利七百粒，於東峰下建塔。
798	馬頭神藏禪師磁州馬頭峰神藏禪師，上堂：「知而無知，不是無知，而說無知。」便下座。﹝南泉云：
799	「恁麼依師道，妙道得一半。」黃檗云：「不是南泉駁他，要圓前話。」
800	﹞華林善覺禪師潭州華林善覺禪師，常持錫杖，夜出林麓問。七步一振錫，一稱觀音名號。夾山問：
801	「遠聞和尚念觀音，是否？」師曰：「然。」山曰：「騎卻頭時如何？」師曰：「出頭即從汝騎，不出頭騎甚麼？」山無對。
802	僧參，方展坐具。師曰：「緩緩！」曰：「和尚見甚麼？」師曰：「可惜許！
803	磕破鐘樓。」其僧從此悟入。
804	觀察使裴休訪之，問曰：「還有侍者否？」師曰：「有一兩箇，祇是不可見客。」裴曰：「在甚麼處？」
805	師乃喚大空、小空、時二虎自庵後而出。裴睹之驚悸。師語二虎曰：「有客，且去。」二虎哮吼而去。裴問曰：
806	「師作何行業，感得如斯？」師乃良久曰：「會麼？」曰：「不會。」師曰：
807	「山僧常念觀音。」
808	水塘和尚汀州水塘和尚，問歸宗：「甚處人？」宗曰：「陳州人。」師曰：
809	「年多少？」宗曰：「二十二。」師曰：
810	「闍黎未生時，老僧去來。」宗曰：「和尚幾時生？」師豎起拂子。宗曰：
811	「這箇豈有生邪？」師曰：「會得即無生。」
812	曰：「未會在。」師無語。
813	濛谿和尚蒙溪和尚，僧問：「一念不生時如何？」師良久。僧便禮拜。師曰：
814	「汝作麼生會？」曰：
815	「某甲終不敢無慚愧。」師曰：「汝卻信得及。」問：「本分事如何體悉？」
816	師曰：「汝何不問？」曰：「請師答話。」師曰：
817	「汝卻問得好！」僧大笑而出。師曰：「秖有這僧靈利。」有僧從外來，師便喝。僧曰：「好箇來由！」師曰：
818	「猶要棒在。」僧珍重便出。師曰：「得能自在。」
819	佛和尚溫州佛和尚，尋常見人來，以拄杖卓地曰：「前佛也恁麼，後佛也恁麼。」問：「正恁麼時作麼生？」
820	師畫一圓相。僧作女人拜，師便打。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賊也！賊也！」問：「如何是異類？」
821	師敲碗曰：「花奴花奴吃飯來！」
822	烏臼和尚烏臼和尚，玄、紹二上座參，師乃問：「二禪客發足甚麼處？」玄曰：「江西。」師便打。玄曰：
823	「久知和尚有此機要。」師曰：「汝既不會，後面箇師僧祇對看。」紹擬近前，師便打。曰：「信知同坑無異土。
824	參堂去！」問僧：「近離甚處？」曰：「定州。」師曰：「定州法道何似這裡？」曰：「不別。」師曰：
825	「若不別，更轉彼中去。」便打。僧曰：「棒頭有眼，不得草草打人。」師曰：「今日打著一箇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師曰：
826	「屈棒元來有人吃在。」曰：「爭柰杓柄在和尚手裏。」師曰：「汝若要，山僧回與汝。」
827	僧近前奪棒，打師三下。師曰：「屈棒！屈棒！」曰：「有人吃在。」師曰：
828	「草草打著箇漢。」僧禮拜。師曰：「卻與麼去也。」
829	僧大笑而出。師曰：「消得恁麼，消得恁麼。」
830	古寺和尚古寺和尚，丹霞來參，經宿。明旦粥熟，行者祇盛一缽與師，又盛一碗自吃，殊不顧丹霞。
831	霞亦自盛粥吃。者曰：「五更侵早起，更有夜行人。」霞問：「師何不教訓行者，得恁麼無禮？」師曰：
832	「凈地上不要點污人家男女。」霞曰：「幾不問過這老漢！」
833	石臼和尚石臼和尚，初參馬祖。祖問：「甚麼處來？」師曰：「烏臼來。」
834	祖曰：「烏臼近日有何言句？」師曰：
835	「幾人於此茫然。」祖曰：「茫然且置，悄然一句作麼生？」師乃近前三步。
836	祖曰：
837	「我有七棒寄打烏臼，你還甘否？」師曰：「和尚先吃，某甲後甘。」
838	本谿和尚本溪和尚，因龐居士問：「丹霞打侍者，意在何所？」師曰：「大老翁見人長短在。」士曰：
839	「為我與師同參，方敢借問。」師曰：「若恁麼從頭舉來，共你商量。」士曰：「大老翁不可共你說人是非。」師曰：
840	「念翁年老。」士曰：「罪過！罪過！」
841	石林和尚石林和尚見龐居士來，乃豎起拂子曰：「不落丹霞機，試道一句子。」士奪卻拂子，卻自豎起拳。
842	師曰：「正是丹霞機。」士曰：「與我不落看。」師曰：「丹霞患啞，龐公患聾。」士曰：「恰是。」師無語。士曰：
843	「向道偶爾。」又一日問士：「某甲有箇借問，居士莫惜言語。」士曰：
844	「便請舉來！」師曰：「元來惜言語。」
845	士曰：「這箇問訊，不覺落他便宜。」師乃掩耳。士曰：「作家，作家！」
846	西山亮座主亮座主，蜀人也。頗講經論，因參馬祖。祖問：「見說座主大講得經論，是否？」師曰：「不敢！」祖曰：
847	「將甚麼講？」師曰：「將心講。」祖曰：「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爭解講得！」師抗聲曰：
848	「心既講不得，虛空莫講得麼？」祖曰：「卻是虛空講得。」師不肯，便出。
849	將下階，祖召曰：「座主！」師回首。祖曰：
850	「是甚麼？」師豁然大悟。便禮拜。祖曰：「這鈍根阿師，禮拜作麼？」師曰：
851	「某甲所講經論，將謂無人及得，今日被大師一問，平生功業，一時冰釋。」
852	禮謝而退，乃隱于洪州西山，更無消息。
853	黑眼和尚黑眼和尚，僧問：「如何是不出世師？」師曰：「善財拄杖子。」
854	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
855	「十年賣炭漢，不知秤畔星。」
856	米嶺和尚米嶺和尚，僧問：「如何是衲衣下事？」師曰：「醜陋任君嫌，不掛雲霞色。」師將示滅，遺偈曰：
857	「祖祖不思議，不許常住世。大眾審思惟，畢竟秖這是。」言訖而寂。
858	齊峰和尚齊峰和尚，龐居士來，師曰：「俗人頻頻入僧院，討箇甚麼？」士回顧兩邊曰：「誰恁麼道？」師乃咄之。
859	士曰：「在這裏。」師曰：「莫是當陽道麼？」士曰：「背後底。」師回首。
860	曰：「看！看！」士曰：「草賊大敗。」
861	士卻問：「此去峰頂有幾里？」師曰：「甚麼處去來？」士曰：「可謂峻硬，不得問著。」師曰：「是多少？」士曰：
862	「一二三。」師曰：「四五六。」士曰：「何不道七？」師曰：「纔道七，便有八。」士曰：「住得也。」師曰：
863	「一任添取。」士喝便出去。師隨後亦喝。
864	大陽和尚大陽和尚，因伊禪師相見，乃問伊禪：「近日有一般知識，向目前指教人，了取目前事。
865	作這個為人，還會文彩未兆時也無？」曰：「擬向這裏致一問，不知可否？」
866	師曰：「答汝已了，莫道可否，」曰：
867	「還識得目前也未？」師曰：「若是目前，作麼生識？」曰：「要且遭人檢點。」師曰：「誰？」曰：「某甲。」
868	師便喝，伊退步而立。師曰：「汝祇解瞻前，不解顧後。」曰：「雪上更加霜。」師曰：「彼此無便宜。」
869	紅螺和尚幽州紅螺山和尚，有頌示門人曰：「紅螺山子近邊夷，度得之流半是奚。
870	共語問酬都不會，可憐祇解那斯祁。」
871	百靈和尚百靈和尚，一日與龐居士路次相逢。問曰：「南嶽得力句，遇曾舉向人也無？」士曰：「曾舉來。」
872	師曰：「舉向甚麼人？」士以手自指曰：「龐公。」師曰：「直是妙德、空生也贊歎不及。」士卻問：
873	「阿師得力句，是誰得知？」師戴笠子便行。士曰：「善為道路！」師更不回首。
874	金牛和尚鎮州金牛和尚，每自做飯，供養眾僧。至齊時，舁飯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
875	「菩薩子，吃飯來！」﹝僧問長慶：「古人撫掌喚僧吃飯，意旨如何？」慶云：「大似因齊慶贊。」僧問大光：「未審慶贊個甚麼？」光作舞。僧禮拜。光云：
876	「這野狐精。」東禪齊云：「古人自出手作飯，舞了喚人來吃，意作麼生？
877	還會麼？祇如長慶與大光，是明古人意，別為他分析。
878	今問上座，每日持缽掌盂時，迎來送去時，為當與古人一般，別有道理？若道別，且作麼生得別來？若一般，恰到他舞，又被喚作野狐精。
879	有會處麼？若未會，行腳眼在甚麼處？」
880	﹞黑澗和尚洛京黑澗和尚，僧問：「如何是密室？」師曰：「截耳臥街。」
881	曰：「如何是密室中人？」
882	師乃換手槌胸。
883	利山和尚利山和尚僧問：「眾色歸空，空歸何所？」師曰：「舌頭不出口。」
884	曰：「為甚麼不出口。？」師曰：
885	「內外一如故。」問：「不歷僧秖獲法身，請師直指。」師曰：「子承父業。」曰：「如何領會？」師曰：「貶剝不施。」曰：
886	「恁麼則大眾有賴去也。」師曰：「大眾且置，作麼生是法身？」僧無對。
887	師曰：「汝問，我與汝道。」僧問：
888	「如何是法身？」師曰：「空華陽焰。」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
889	「不見如何。」曰：「為甚麼如此？」師曰：
890	「秖為如此。」
891	乳源和尚韶州乳源和尚，上堂：「西來的的意不妨，雖道眾中莫有道得者？
892	出來試道看。」
893	時有僧出禮拜，師便打。曰：「是甚麼時節，出頭來，」便歸方丈。﹝僧舉似長慶。慶云：「不妨，不妨。」資福代云：「為和尚不惜身命。」
894	﹞仰山作沙彌時，念經聲高，師咄曰：「這沙彌念經恰似哭。」曰：「慧寂祇恁麼，未審和尚如何？」師乃顧視。
895	仰曰：「若恁麼？與哭何異？」師便休。
896	松山和尚松山和尚同龐居士吃茶。士舉橐子曰：「人人盡有分，為甚麼道不得？」師曰：
897	「祇為人人盡有，所以道不得。」士曰：「阿兄為甚麼卻道得？」師曰：
898	「不可無言也。」士曰：「灼然！灼然！」師便吃茶。士曰：
899	「阿兄吃茶，為甚麼不揖客？」師曰：「誰？」士曰：「龐公。」師曰：
900	「何須更揖。」後丹霞聞，乃曰：
901	「若不是松山，幾被箇老翁惑亂一上。」士聞之，乃令人傳語霞曰：「何不會取未舉橐子時？」
902	則川和尚則川和尚，蜀人也。龐居士相看次，師曰：「還記得見石頭時道理否？」士曰：「猶得阿師重舉在。」
903	師曰：「情知久參事慢。」士曰：「阿師老耄，不啻龐公。」師曰：「二彼同時，又爭幾許？」士曰：
904	「龐公鮮健，且勝阿師。」師曰：「不是勝我，祇欠汝個襆頭。」士拈下襆頭曰：「恰與師相似。」師大笑而已。
905	師摘茶次，士曰：「法界不容身，師還見我否？」師曰：「不是老師洎答公話。」士曰：「有問有答，蓋是尋常。」
906	師乃摘茶不聽。士曰：「莫怪適來容易借問。」師亦不顧。士喝曰：「這無禮儀老漢，待我一一舉向明眼人。」
907	師乃拋卻茶籃，便歸方丈。
908	打地和尚忻州打地和尚，自江西領旨，常晦其名。凡學者致問，唯以棒打地示之。時謂之打地和尚。
909	一日被僧藏卻棒然後致問，師但張其口。僧問問人曰：「秖如和尚每日有人問便打地，意旨如何？」
910	問人即於灶內取柴一片，擲在釜中。
911	秀溪和尚潭州秀溪和尚，谷山問：「聲色純真，如何是道？」師曰：「亂道作麼？」山卻從東過西立。師曰：
912	「若不恁麼，即禍事也。」山又從西過東立。師乃下禪床，方行兩步，被谷山捉住。曰：「聲色純真，事作麼生？」
913	師便打一掌。山曰：「三十年後，要個人下茶也無在。」師曰：「要谷山這漢作甚麼？」山呵呵大笑。
914	椑樹和尚江西椑樹和尚，臥次，道吾近前，牽被覆之。師曰：「作麼？」吾曰：「蓋覆。」師曰：「臥底是，坐底是？」
915	吾曰：「不在這兩處。」師曰：「爭奈蓋覆何？」吾曰：「莫亂道。」師向火次，吾問：「作麼？」師曰：「和合。」
916	吾曰：「恁麼即當頭脫去也。」師曰：「隔闊來多少時邪？」吾便拂袖而去。
917	吾一日從外歸，師問：
918	「甚麼處去來？」吾曰：「親近來。」師曰：「用簸這兩片皮作麼？」吾曰：
919	「借。」師曰：「他有從汝借，無作麼生？」吾曰：
920	「秖為有，所以借。」
921	草堂和尚京兆草堂和尚，自罷參大寂，至海昌和尚處。昌問：「甚麼處來？」
922	師曰：「道場來。」昌曰：
923	「這裏是甚麼處？」師曰：「賊不打貧人家。」僧問：「未有一法時，此身在甚麼處？」師作一圓相，於中書「身」字。
924	洞安和尚洞安和尚，有僧辭，師曰：「甚麼處去？」曰：「本無所去。」師曰：「善為闍黎。」曰：「不敢。」師曰：
925	「到諸方，分明舉似。」僧侍立次，師問：「今日是幾？」曰：「不知。」
926	師曰：「我卻記得。」曰：「今日是幾？」師曰：
927	「今日昏晦。」
928	興平和尚京兆興平和尚，洞山來禮拜。師曰：「莫禮老朽。」山曰：「禮非老朽。」師曰：「非老朽者不受禮。」
929	山曰：「他亦不止。」洞山卻問：「如何是古佛心？」師曰：「即汝心是。」
930	山曰：「雖然如此，猶是某甲疑處。」
931	師曰：「若恁麼，即問取木人去。」山曰：「某甲有一句子，不借諸聖口。」
932	師曰：「汝試道看。」山曰：
933	「不是某甲。」山辭，師曰：「甚麼處去？」山曰：「沿流無定止。」師曰：
934	「法身沿流，報身沿流？」山曰：「不作此解。」
935	師乃拊掌。﹝保福云：「洞山自是一家。」乃別云：「覓得幾人。」
936	﹞逍遙和尚逍遙和尚，鹿西和尚問：「念念攀緣，心心永寂。」師曰：「昨晚也有人恁麼道。」西曰：「道箇甚麼？」
937	師曰：「不知。」西曰：「請和尚說。」師以拂子驀口打，西拂袖便出。師召眾曰：「頂門上著眼。」
938	福谿和尚福溪和尚，僧問：「古鏡無瑕時如何？」師良久。僧曰：「師意如何？」師曰：「山僧耳背。」
939	僧再問，師曰：「猶較些子。」問：「如何是自己？」師曰：「你問甚麼？」
940	曰：「豈無方便？」師曰：「你適來問甚麼？」曰：
941	「得恁麼顛倒！」師曰：「今日合吃山僧手裏棒。」問：「緣散歸空，空歸何所？」師乃召僧，僧應諾。師曰：
942	「空在何處？」曰：「卻請和尚道。」師曰：「波斯吃胡椒。」
943	水潦和尚洪州水潦和尚，初參馬祖。問曰：「如何是西來的的意？」祖曰：
944	「禮拜著！」
945	師纔禮拜，祖乃當胸蹋倒。師大悟，起來拊掌呵呵大笑曰：「也大奇，也大奇！
946	百千三昧無量妙義，秖向一毫頭上，識得根源去。」禮謝而退。住後，每告眾曰：「自從一吃馬師蹋，直至如今笑不休。」
947	有僧作一圓相，以手撮向師身上。師乃三撥，亦作一圓相，卻指其僧。僧便禮拜。師打曰：「這虛頭漢！」問：「如何是沙門行？」師曰：
948	「動則影現，覺則冰生。」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乃拊掌呵呵大笑。
949	凡接機，大約如此。
950	浮盃和尚浮杯和尚，凌行婆來禮拜，師與坐吃茶。婆乃問：「盡力道不得底句分付阿誰？」師曰：
951	「浮盃無剩語。」婆曰：「未到浮盃，不妨疑著。」師曰：「別有長處，不妨拈出。」婆斂手哭曰：「蒼天中更添冤苦。」
952	師無語。婆曰：「語不知偏正，理不識倒邪，為人即禍生。」後有僧舉似南泉，泉曰：
953	「苦哉浮盃，被這老婆摧折一上。」婆後聞笑曰：「王老師猶少機關在。」
954	澄一禪客逢見行婆，便問：「怎生是南泉猶少機關在？」
955	婆乃哭曰：「可悲可痛！」一罔措。婆曰：「會麼？」一合掌而立。婆曰：
956	「伎死禪和，如麻似粟。」
957	一舉似趙州，州曰：「我若見這臭老婆，問教口啞。」一曰：「未審和尚怎生問他？」州便打。一曰：「為甚麼卻打某甲？」
958	州曰：「似這伎死漢不打，更待幾時？」連打數棒。婆聞，卻曰：「趙州合吃婆手裏棒。」
959	後僧舉似趙州，州哭曰：「可悲可痛！」婆聞此語，合掌歎曰：「趙州眼光，爍破四天下。」州令僧問：「如何是趙州眼？」
960	婆乃豎起拳頭。僧回，舉似趙州。州作偈曰：「當機覿面提，覿面當機疾。
961	報汝凌行婆，哭聲何得矢。」
962	婆以偈答曰：「哭聲師已曉，已曉復誰知。當時摩竭國，幾喪目前機。」
963	龍山和尚潭州龍山和尚，﹝亦云隱山。﹞問僧：「甚麼處來？」曰：「老宿處來。」師曰：「老宿有何言句？」曰：
964	「說則千句萬句，不說則一字也無。」師曰：「恁麼則蠅子放卵。」僧禮拜，師便打。
965	洞山與密師伯經由，見溪流菜葉，洞曰：「深山無人，因何有菜隨流，莫有道人居否？」
966	乃共議撥草溪行，五七里間，忽見師羸形異貌，放下行李問訊。師曰：「此山無路，闍黎從何處來？」洞曰：「無路且置，和尚從何而入？」師曰：
967	「我不從雲水來。」洞曰：「和尚住此山多少時邪？」師曰：「春秋不涉。」
968	洞曰：「和尚先住，此山先住？」師曰：「不知。」
969	洞曰：「為甚麼不知？」師曰：「我不從人天來。」洞曰：「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師曰：
970	「我見兩箇泥牛斗入海，直至于今絕消息。」洞山始具威儀禮拜。便問：
971	「如何是主中賓？」師曰：「青山覆白雲。」曰：
972	「如何是賓中主？」師曰：「長年不出戶。」曰：「賓主相去幾何？」師曰：
973	「長江水上波。」曰：「賓主相見，有何言說？」
974	師曰：「清風拂白月。」洞山辭退，師乃述偈曰：「三間茅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
975	莫把是非來辨我，浮生穿鑿不相關。」因茲燒庵，入深山不見。後人號為隱山和尚。
976	龐蘊居士襄州居士龐蘊者，衡州衡陽縣人也。字道玄。世本儒業，少悟塵勞，志求真諦。唐貞元初謁石頭。
977	乃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頭以手掩其口，豁然有省。後與丹霞為友。一日，石頭問曰：
978	「子見老僧以來，日用事作麼生？」士曰：「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
979	乃呈偈曰：「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
980	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北山絕點埃。神通并妙用，運水及般柴。」頭然之。曰：
981	「子以緇邪，素邪？」士曰：「願從所慕。」遂不剃染。後參馬祖，問曰：
982	「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曰：
983	「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士於言下頓領玄旨。乃留駐，參承二載。有偈曰：「有男不婚，有女不嫁。
984	大家團樂頭，共說無生話。」自爾機辯迅捷，諸方嚮之。因辭藥山，山命十禪客相送至門首。
985	士乃指空中雪曰：「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有全禪客曰：「落在甚處？」
986	士遂與一掌。全曰：「也不得草草。」士曰：
987	「恁麼稱禪客，閻羅老子未放你在。」全曰：「居士作麼生？」士又掌曰：
988	「眼見如盲，口說如啞。」
989	嘗遊講肆，隨喜金剛經，至「無我無人」處致問曰：「座主！既無我無人，是誰講誰聽？」主無對。士曰：
990	「某甲雖是俗人，粗知信向。」主曰：「秖如居士意作麼生？」士以偈答曰：
991	「無我復無人，作麼有疏親。
992	勸君休歷座，不似直求真。金剛般若性，外絕一纖塵，我聞並信受，總是假名陳。」主聞偈，欣然仰歎。
993	居士所至之處，老宿多往復問酬，皆隨機應響，非格量軌轍之可拘也。
994	元和中，北遊襄漢，隨處而居，有女名靈照，常鬻竹漉籬以供朝夕。士有偈曰：「心如境亦如，無實亦無虛。有亦不管，無亦不拘。不是賢聖，了事凡夫。
995	易復易，即此五蘊有真智。十方世界一乘同，無相法身豈有二？若捨煩惱入菩提，不知何方有佛地。
996	護生須是殺，殺盡始安居。會得個中意，鐵船水上浮。」士坐次，問靈照曰：
997	「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如何會？」照曰：「老老大大作這個語話。」士曰：「你作麼生？」照曰：「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
998	士乃笑。士因賣漉籬，下橋吃撲，靈照見，亦去爺邊倒。士曰：「你作甚麼？」照曰：「見爺倒地，某甲相扶。」
999	士將入滅，謂靈照曰：「視日早晚及午以報。」照遽報：「日已中矣，而有蝕也。」
1000	士出戶觀次，靈照即登父座，合掌坐亡。士笑曰：「我女鋒捷矣。」於是更延七日，州牧於公問疾次，士謂之曰：
1001	「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好住，世間皆如影響。」言訖，枕於公膝而化。遺命焚棄江湖，緇白悼。
1002	謂禪門龐居士，即毗耶凈名矣。有詩偈三百餘篇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