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且說耶律壽山正在伺敵,只見燈光臨近,也是一員穿白主將,兩員偏將,也是平北元帥旗號。壽山看了心中詫異道:「怎麼這邊又一個宋元帥?」遂督兵前進。戰殺了一陣,宋將卻又敗去。壽山複整人馬,才要前進,忽聽背後吶喊,一雙人馬擁一前來。壽山傳令後哨調為前哨,帶著番將迎上去。只見也是與前兩番所見一般的旗號人物,壽山說:「奇怪,莫非這人曾分身法不成?」洪國舅說:「必是些妖法邪術。」壽山說:「莫管他邪法正法,且殺上前去。」剛要出馬,只見那穿白小將銀槍一擺,調轉人馬如飛退將下去。壽山大怒道:「孤自來不信這些旁門異術,到要趕上見個分明。」 |
2 | 一言未盡,正南上一隊人馬,擊鼓而來,這來的卻是真正元帥夢鸞小姐,前三次乃是少俊軍卒所扮,以作疑兵誘敵之計。壽山見了甚是詫異,道:「真正作怪,這一次定要將他捉住!遂吩咐手下向前衝殺,若還敗去,急急追趕。」一員番將應聲出馬,這邊青梅舞雙閒迎將上去。番將舉大斧砍來,連走幾個回合,青梅閒打賊人右背,番將抱鞍逃回本陣。洪國舅大怒,提叉躍馬飛臨陣角。小姐將槍一擺,兩員副將一齊衝馬迎住洪吉剌海廝殺起來。青梅回歸本陣,調動人馬,慢慢倒撤。這裏壽山見洪國舅戰二將不下,忙舞刀催馬,大叫一聲,衝將過來。小姐一見,挺槍相迎,戰了兩合,即撥馬敗走。兩員副將也就敗了下來。壽山一見,大叫:「宋賊休想逃走,這裡趕上定要拿住!」 |
3 | 調動番兵朝下趕,似箭如飛不放松。小姐眾兵催馬走,故意的散亂了跟隨手下兵。往南往北紛紛去,高小姐直奔西邊馬似風。只有那數個步卒跟著走,兩副將緊緊相隨保總戎。一直趕到祥狐嶺,恰是重圍險地中。小姐催馬忙上嶺,青梅女點著信號火向空扔。一聲炮響驚天地,來了八方四面的兵。南邊孟昶催人馬,東邊來了呼延平;鄭鐸兵出壬癸水,西方小將是焦榮。四角上八員健將如飛至,登時間四面八方不透風。人馬重重朝上裹,猶如鐵壁似銅城。番人至此心省悟。方知中了計牢籠。金太子雄心不懼微微笑,喝叫:詣卿仔細聽:今朝既然臨重地,少不得努力齊心往上衝。此番若不重取勝,反叫南國笑無能。」番兵將齊聲應,人人奮勇抖威風。並舉刀槍朝外闖,亂放征駒氣勢雄。宋兵宋將不交戰,迎頭放箭亂開弓。相離近處用牌擋,飛來就地砍能行。中箭的番兵齊落馬,著刀的毛襖冒鮮紅。連闖數次走不去,八方四面盡皆同。金太子無奈圈回馬,君臣齊聚在當中。回頭觀看人和馬,手下的番兵剩了對衝。著急仰面長籲氣,暗暗後悔在心中。祥狐嶺困住了金殿下,高小姐摟馬山頭看得明。 |
4 | 此時天已漸亮,小姐見番兵番將連闖數次,損折大半人馬,銳氣已挫,精神漸疲,暗喜道:「趁此不擒敵人,更待何時?」遂縱馬下嶺,暗中傳號令,命呼、鄭、孟、焦四面向前攻殺。洪國舅與眾番將一見,一齊撒馬,分四面迎敵。金太子壽山勒馬當中,觀看出路。又見宋元帥摟馬站在西南角上,手舉令箭,在那裏指揮兵將,只有一隊步兵跟隨,左右並無將佐護衛。心中暗想:「只撞金鐘一下,勝打鈑鐃三千。何不趁此向前捉住此人,要出重地,有何難哉?」想畢,催馬直奔小姐而來。小姐一見,心中暗喜,想道:「若在此處擒他,他手下人必來救護,何不再往下引他一程,擒他便了。」故作驚慌之態,圈馬就跑。 |
5 | 壽山後面急急趕,想把元戎宋帥捉。倒拖金刀藏暗計,連把征駒不住磕。佳人催馬忙前走,步兵幾個緊跟著。一前一後急如箭,恰好似海青展翅趕天鵝。一氣引出三里路,這小姐回頭閃目看明白。龍尾神釘拿在手,腹中暗暗自掂奪:「這一打在致命處,壽山一定見閻羅。北安王疼子將仇報,依然還要動干戈。耽誤工夫延歲月,幾時還朝奏凱歌?何不將他活拿住,番王納款定求和。就只怕打他別處不中用,那番王力大無窮猛又凶。」這佳人一邊跑著拿主意,催著那銀鞍戰馬打旋磨。左盤右繞東西轉,金太子口中哎哧亂吆喝。大罵:「宋賊休想走,定要今朝將你捉!」只趕的二馬看看離不遠,佳人得便帶征駝。 |
6 | 小姐見他趕至臨近,把馬往旁邊一帶,左手的銀槍望壽山面上一晃,右手的雁翎釘就打將出去,口中喝道:「番官慢來,看槍取你!」壽山往上用刀一塘,只聽當啷當啷的響,那神釘卻打在棗騮馬前膀。那馬負痛往前一攛前蹄揚起,後蹄直立,金太子坐不住,翻筋斗跌下馬來。小姐知他驍勇,第二根龍尾釘隨手打去,中在壽山左腿。番漢一翻身剛然跳起,被釘打倒。宋兵一擁向前,生擒活捉,綁在馬上。 |
7 | 且說大金護國都督鳥林喜正與宋將交戰,轉眼不見了殿下,遠遠見他追趕穿白的宋將住西南上去了,恐有疏慮,連忙抽槍縱馬趕來保護。洪國舅一眼看見,也就隨後趕來。及至鳥林喜到了跟前,見壽山已被擒獲。 |
8 | 番官一見黃了臉,舍命前來救主公。催馬提槍朝上闖,直奔佳人兩眼紅。照著小姐分心刺,佳人即便用槍騰。響亮一聲磕出去,二馬盤旋不住行。這一個丈八蛇矛如怪蟒,那一個竹節銀槍似玉龍。這一個惡戰仇敵因救主,那一個為父盼成功。二人大戰十數趟,那時瞥躁了左金童。改路更門搖戰桿,神槍法取命追魂分外凶。風掃落梅花亂舞,一片槍山往上攻,番人一見難招架,征駒倒退強相迎。中三路失一空,這小姐銀槍一顫奔前胸。只聽當啷一聲響,刺碎胸前寶鏡銅。無情怪蟒寒心過,死尸跌下馬能行。可憐為國忠良將,身喪疆場不善終。佳人槍挑鳥林喜,洪國舅馬至跟前魂嚇驚。奮勇催駒朝上闖,高小姐回手忙掏龍尾釘。照著來人迎面打,洪海著傷中了雁翎。圈馬落荒逃命去,這小姐揮動八方四面兵。 |
9 | 祥狐嶺下這場苦戰,酋長、都督、毛襖番兵死了無數,生擒有名的番將十二員,只剩二三百不該死的番兵,也是著傷帶箭,跟著洪國舅逃命去了。 |
10 | 當下小姐傳令鳴金。只聽的一棒鑼鳴,呼、鄭、孟、焦與十二員健將,各帶本部人馬,歸了大隊。小姐率眾回營,排班升帳,眾將都來慶功。生擒番首及器械牛馬不計其數。小姐令掌簿官逐一點清,命把耶律壽山與所擒番將俱各押至雁門關內,交付石總鎮監禁嚴防,莫斷飲食。然後擺宴慶功,殺牛宰馬,大犒三軍。 |
11 | 且說不花丞相自太子去後,安置了營中之事,親帶人馬,隨後來接引壽山。剛到了北岸,看見了石郡馬的營寨正在南岸渡口,吃了一驚,料必有故,忙忙傳令,就在隔河對岸安了營寨,差數個細作駕小舟從別路去探。正自著急,只見洪國舅盔歪甲斜,踉踉蹌蹌奔進帳來,放聲大哭道:「丞相不好了!如此這般,全軍盡潰,太子被捉,下將忍死逃回,特來與你商議救主之策。」 |
12 | 不花無敵聞此話,點首無言冷了心。半晌還過一口氣,殺人虎目淚紛紛。手拉洪海呼國舅:「此事活活氣死人。咱二人共保殿下與人馬,曾受過狼主讬付記在心。十萬大兵非小可,儲君太子重千金。這而今幼主遭擒全軍沒,有何臉面見當今?」國舅說:「只好請罪添人馬,咱二人舍死亡生走一巡。努力齊心殺宋將,再設良謀攻雁門。搭救儲君出虎穴,不枉同為受命臣。縱然不救殿下回,死在疆場算盡心。」不花聽畢連擺手,「國舅你不須枉想苦勞神。宋賊智勇難取勝,暗引埋伏詭計深。銳氣已折難再戰,趙家福大有能人。枉送殘生不濟事,到不如另想良謀救諸君。」洪海說:「丞相有甚高明見?快快言來好放心。」不花相這般如此說一遍,國舅說:「事不宜遲就起身。」他二人摘盔卸甲更衣帽,脫去了征袍緊上了罪裙。吩咐番將守營寨,齊乘快馬出轅門。頓轡加鞭急如箭,黑河不遠面前存。連忙上船到南岸,驚動了大宋營中汛的人。 |
13 | 南岸宋兵一齊向前,抽箭搭弓,往下吆喝:「番寇的船隻,再要向前,就要放箭了!」不花、洪誨一齊說道:「我二人奉狼主之命,特來求見你家兵主,有事相商,快去通稟。」宋兵聞言,轉身上馬,來到營門,通稟進去。石郡馬與二健將正坐議事,聞報令將二人帶進營中,問明了來意,遂令二將帶二百馬兵送他二人去見元帥。二將領命出營,簇擁二人,往大營而來。 |
14 | 且說夢鸞小姐慶功宴畢,正議進兵之策。只見藍旗來報:「今有先鋒石懷玉著偏將某人,帶兩個番人,說要見元帥,現在轅門候令。」小姐沉吟了一回,吩咐先令二將進見。軍卒答應,回身退下。中軍去不多時,二將隨令而進,入帳打躬參見。小姐問了備細,令眾將齊集左右,護衛兵丁各各弓上弦刀出鞘,番國來人繩綁二背,叫他銷刀而進。中軍執令,來至轅門,吶喊下去。不花、洪海聽得明白。 |
15 | 二人至此無可奈,只得低頭受綁繩。執刀的軍校如猛虎,左右圍隨不透風。簇擁二人朝裡走,他這裡偷看千軍萬馬營。但只見旗幡招展天地暗,殺氣迷漫鎖碧空。刀槍箭戟麻林似,甲亮盔鮮繞眼明。大營高估青龍地,八卦連環套九宮。三才四門分乾坎,朱雀玄武列西東。五方旗畫凶神像,六丁六甲帶七星,過數層如狼似虎劊子手,繞幾處牙帳鹿角梅花坑。大帳中軍止住步,執令軍卒吶喊一聲。兩房跪報番官進,這才舉步往前行。兩下里十字刀槍如雪片,眾軍校箭橫弦上待開弓,他二人低頭走進團花帳,又只見兩旁戰將貌猙獰。一個個手搭劍靶丁字站,眾武士各各插槍繞眼明。但只見:鳳翅盔荷衣盔盔鑲異寶,爛銀盔鑌鐵盔盔稱珠纓;柳葉甲鳥油甲魚鱗密砌,黃金甲鎖子甲寶色光明;素羅袍翠藍袍茉梨花襯,織錦袍絳紅袍袍染猩猩;皮鞋帶獅蠻帶金環雙扣,白玉帶銀妝帶露磨瓊;神飛槍梨花槍如怪蟒,滲金槍亞把槍槍似折龍;偃月刀日月橫秋水,金背刀三尖刀二刃雙鋒;三股叉托天叉銀龍擺尾,滲金叉火焰叉彩鳳搖翎;豹尾鞭水磨鞭鞭排竹節,熟銅閒銀妝閒閒現八楞;莫邪劍龍泉劍光輝奪目,五花錘八門錘錘似流星。眾戰將分兩旁如狼似虎,面含嗔怒目視鴉雀無聲。宋元帥虎皮椅居中端坐,盔如雪甲如霜白玉妝成。滿帳中甲亮盔明分五色,不亞如柳襯桃花綠配紅。二人止步頭低下,雙雙拜倒在埃塵。佳人坐上高聲問:「番官至此有何情?」二人頓首呼:「元帥,在上留神請細聽。下將二人無別故,特來請罪拜元戎。只因狼主一時錯,不該斗膽興兵戊。但只是大邦國主如堯舜,求元帥海量寬宏暫恕容。乞恩免死留殿下,我狼主情願投降納表封。干戈永罷歸王化,年年進貢至東京。小臣舍死到虎寨,特叩台前稟下情。從今再不生異志,我君臣傾心吐膽永無更。元帥不准歸降事,小臣領死請施刑。」二人說畢伏在地,高小姐微微冷笑兩三聲。 |
16 | 往下開言說:「你主國富民豐各占一方,何等自在,不意貪心無厭,屢犯天朝,此番理應剿除,不當再恕。但本帥上體吾皇堯舜之心,下憐爾國生靈之命,准爾降便了。」二人連忙向前叩頭,謝元帥大德洪恩。小姐說:「且不須謝恩,尚有三事未言,如不情願,仍不准降。」二人道:「但憑元帥吩咐。」小姐說:「第一件,叫你狼主耶律泰捧降表貢單親來納款;第二件,將私逃監守汪國恩囚綁獻來;第三件,你太子壽山與所擒的諸將一同帶回京中,仍前為質。」 |
17 | 二人剛聽至此,心下著忙,連連叩首道:「元帥既准投降,彼此便是一家。念我郎主年近七旬,只有殿下一人,狼主時常多病,倘有不測,無人承繼大事,乞元帥開天地之恩,放我殿下回國,下將二人情願隨元帥入京為質。」一面說,慟哭伏地,哀憐不已。小姐說:「王道本乎人情,本帥倒有放他之心,但只是你君臣反覆無信,令人可惱。想當初鎮國王活捉耶律通之時,你也曾許過終天稱臣,不意你君臣詭詐百端,偷渡關口,暗買枉臣,縱耶律通歸北,未及一年,你國即發兵入寇。本帥若放了壽山,大料不過失信如前;你二人既這等苦苦哀憐,且把所擒眾將放回,留下壽山,入京為質,這便是本帥各處之恩了。不必再言,本帥明白候信。三日之內不來納穎,先斬壽山之頭,天兵後進,務要剿除巢穴,方始回兵。你二人回去告訴你主,只營預備迎敵便了。」說畢,吩咐左右:「送他出營!」軍校答應,一擁向前,足不沾塵,出了中軍,至轅門外松綁。二人上馬,如飛而去。這一來,引出幾段意外奇聞,睹公又看一出妙戲。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18 | 第六十一回 密意柔情真元帥戲假公主 將凰認鳳雄娘子遇雌丈夫 |
19 | 卻說北安王因太子發兵南搶,放心不下,帶著王后、嬪妃、宗親、王子,百萬雄兵,離了五國城,來至狼牙山下,安下百里的連營。時時差了數十個細作,探聽太子交兵的勝敗。這日正與洪後帳中正坐,只見小番來報說:「太子分兵圍困雁門,連日攻打,看看要破,大宋的救兵到了。」番王說:「領兵者何人?」小番說:「新科武狀元姓寇名潛,表字雲龍。」洪後說:「這個名字好生耳熟,一時卻想不起是誰。」番王又問道:「多大年紀?」番卒道:「不過二旬上下,手下將佐皆是招募之人。」番王大笑道:「可見宋家無宿材良將,用這黃口稚子領兵。早晚把那十萬人馬的性命送在此地!」洪後道:「大王不可以老幼論,智勇之材,何關年齒?」到了次日,又一報來說:「大王不好了!宋將用白木櫃兩次虛實相間,破了四門的連營。眾都俱被闈住,太子、國舅領兵救應去了。」番王大驚,未及開言,又一報來說:「殿下被困祥狐嶺下,咱國兵將傷其大半,其勢甚危。」番王著忙,剛要領傾國之兵,親自去救。一連數報說:「殿下遭擒,全軍盡潰。」番王、洪後魂不附體,放聲大哭。 |
20 | 正在慌忙,只見國舅、軍師哭進大帳,伏地請罪,道:「臣等喪軍失主,罪該萬死!萬分無奈,如此這般冒死至宋營,求保全殿下性命。宋帥准降,限以三天,臣等特來請旨, 聖意定奪。」番王聽了,無計可施,只得依允,備貢投降。次日免冠罪服,親捧貢單,把洪國恩打入囚車,帶領國舅、軍師,到宋營請罪,求放太子。高小姐執意不從,只把眾番將放回,交付番王。北安王無奈,大哭回營,見了洪後,慟述已往之事。洪後落淚多時,忽然想起,說:「大王且莫傷心,小妃想起一個主意來了,或可救孩兒回來也未可定。」番王急忙問道:「賢後有何高見,快些說來。」洪後說:「咱們的義女合慶公主,當日收他之時,小妃要與他擇選附馬,他說他乃有夫之婦成親未久,因事失散。如今這宋帥,我方才想起與他所言是一樣的姓名,一定是他夫主,何不將公主送至宋營,使他夫婦相逢,央他在元帥面前以情求告,釋放壽山回來,也未可定。他念我救他之恩,一定盡心。」番王點頭稱妙,遂命番婆把書生請到帳內,番王、洪後哭哭啼啼,向他說了一遍。 |
21 | 這書生聽罷番王洪後的話,低頭納悶在心中:「這人姓名真奇怪,是怎麼一字兒不差與我同。家鄉籍貫全然對,一定其中有隱情。這個人既然冒我的名和姓,我與他不是親戚定是朋。想我埋名住此處,葉落歸根那是終。何不趁此回故里,把我這一番冤枉稟元戎。我與他一土之人同鄉里,必然憐念我學生。求他轉奏當今主,借此機緣把冤明。一來雪我從前恨,二來好訪我的恩人曹長兄。何況我喬妝打扮終非了,每日留神耽怕驚。恰喜今朝逢機會,正該借水把舟行。歸家重整先人業,正圖奮志取功名。掙一個,腰金衣紫光祖宗,雪怨醻恩把往事清。那時方稱平生願,不枉為人一世生。錯過機緣無日返,再想回南恐不能。」書生主意安排定,連忙答應點頭應。番王洪後心歡喜,雙雙囑咐又叮嚀。書生說:「父王母后恩如海,沒齒難忘認義情。孩兒見了寇元帥,苦苦哀求出志誠。就只是還恐其中有舛錯,我一定捎帶回書下情。」番王說:「姓名無差一定是。」洪後說:「是與不是走一程。」但願你夫妻破鏡重完聚,也使我父子團圓母子逢。」番王當下忙傳旨,預備轎馬與從人。洪國母打點妝奩陪送物,駝馱皮箱共寶瓶。四對番女為贈嫁,貴人後帳把衣更。拜辭番王與國母,灑淚分別把轎登。番女化妝乘俊馬,不花丞相緊隨行。駝馱箱籠跟在後,一直來到雁門城。 |
22 | 且說夢鸞小姐此時已收兵進關住在行台,還是與青梅獨居內庭。石總鎮大排慶功筵宴,犒賞軍卒。小姐先差人上京報捷,擇了回兵的吉期。這日剛然宴畢,只見中軍來稟:「今有番相不花無敵奉北安王之命,又來求見。城外有許多轎馬箱籠,乞令定奪。」小姐沉吟道:「又有何事?且令來見我,就說本帥有請。」中軍退去。去不多時,將番相請來。只見他不似前番打扮,頭帶雲頂盤龍豹帽,鬢插兩朵金花,身穿紫錦披肩蟒袍,十字披紅,窄袖下垂,金廂玉帶,雙環緊扣,足登鹿皮花靴,春風滿面,走上甬路。小姐站起,降堦而迎。彼此見禮,讓進大庭,分賓而坐。 |
23 | 獻茶已畢,小姐問道:「賢宰今日光臨,諒必有教,請道其詳。」不花道:「無事不敢冒瀆虎威,多蒙元帥准降,國君感戴不盡,欲思報效。今有愛女合慶公主,芳年綺質,顏色傾城,國君願與元帥結奏晉之好,特命下將送來,現在城外候令,乞收納是幸。」小姐腹中暗笑,答道:「多承狼主美意,禮當從命。但只是本帥已有原聘,尚未結縭,怎敢停婚再娶?」不花取出一封書來,送與小姐,說:「這是國君的手字,因這位公主有假隱情在內,元帥請看此書,便知分曉。」小姐聞言,只得折書觀看。卻是北安王的口氣,前邊幾句套語,後邊是說:「這公主並非敝國親生,乃認義之女,自稱姓孟,小字高鸞,其夫乃江南寇翰林的公子,其名其字,與元帥不錯分毫,故差丞相先護送夫人重圓破鏡,藉表愚忱等語。」小姐一見,暗暗叫聲奇怪:「寇公子原聘是我,曹兄所言野青園所定者又是鬱氏,怎麼又有個孟氏之女孟高鸞呀?這三個字好生奇怪,竟似把我的名字顛倒一般,真正作怪。且住,莫非又在那裡收下的不成?倒要見見這個女子。」想畢,把書掖在靴中,向不花說道:「既承狼主美意,本帥應下便了。」 |
24 | 不花心中甚喜,才要起身,只見石總鎮與呼延平等一干眾將一齊說道:「元帥不可,豈不知臨陣收妻,罪該斬首。元帥攜帶我等立此奇功,回朝面聖,定受褒封殊獎,何苦自取罪戾?」小姐說:「業已投降,便是一體,結親何礙?」石老爺道:「彼中雖歸王化,降附未久,元帥尚未回兵繳旨,焉得擅專?縱欲結親,待請旨而後可。元帥豈見不及此乎?」鄭鐸道:「何況元帥已定原聘,呂大人聞知亦難免一番爭論。」小姐笑道:「多承關切,別人臨陣收妻一定取罪,本帥無妨。莫說一個兩個,就收十個也不至獲罪。」眾人聽了,面面相覷,又諫阻了一回,小姐只是笑說不妨。眾人見他不從,也只得罷了。 |
25 | 當下不花丞相告退,來到書生面前,躬身回道:「貴人在上,為臣方才見了寇元帥,先達送來之意,他推托不允;後見了狼主的手書,歡然應下,即叫送公主進城。看光景,那元帥一定是公主元配無疑。這一進城,見了元帥,望求貴人千萬央求元帥施恩,釋放殿下回來,我君臣生生世世報之不盡。」書生說:「那是自然。我還有件大事,這封手啟,煩丞相帶回,上稟父王、母後,將這八名宮女與駝馱箱籠俱各帶回,交付大王,就說孟氏居國三載,受恩莫大,不能報其萬一,實實有愧於心,何敢複荷厚禮。」不花道:「這是主上與貴人的妝奩贈嫁,焉敢帶回?」書生說:「我那書中別有一段衷情,父王見了,自然明白。至於御弟壽山之事,我力所能為,無不盡心。先生回去上稟父王、母後,候信便了。」不花見說,只得遵命,送書生進城回來,帶著番女箱籠,回北去了。原來寇生那封書中,是把他肺腑緣由被害始末細達番王,書中大概說是:難人並非孟氏之女,江南寇雲龍實是難人的真名本姓。因被了不白之冤,出於無奈,喬妝避禍。蒙恩收養.刻骨難忘。趁此機緣,思歸故土,乞恕蒙蔽之罪。御弟之事,力若能為,無不用命。大德深恩,容日再醻。北安王見書方知這段衷曲,與洪後嗟呀而已。 |
26 | 且說寇生轎至帥府,小姐吩咐送入後堂。石總鎮少不得擺上喜筵,與元帥賀喜。大家把盞稱慶,飲至一更,方才告退出府。鄭鐸笑向呼延平說:「看不出英雄好漢,原來是位好色的將軍。」呼延平也笑道:「你又嘴癢,還不曾被人殺怕?」鄭鐸回手把自己臉上打了一掌,說:「承教,承教!再也不說話了!」孟、焦二人一齊大笑,各回寓所去了。 |
27 | 且說高小姐見眾將散去。命青梅閉了中門,叫他在此看印,要往後房去會公主。青梅說:「請問帥爺,今日留下這位公主,尊意又是什麼主見?」小姐說:「從無什麼主見,彼女子,我女子,不過取個笑兒。」青梅說:「我也跟了去看笑兒罷。」小姐喝道:「胡說,誰家洞房花燭,新人的臥室也許家將擅入?無規矩的奴才,狗腿就該打折!」青梅說:「是,是,小人不敢去,何不把番王那封書與小的看看?」小姐說:「也不許你看。」青梅說:「這是怎麼說?大喜事為何這等發怒?」小姐一面低笑,一面更衣。青梅又問道:「請爺的示下,還是去看看新人就來呀,還是在那裡安寢?」小姐說:「我盤問他幾句話兒,投了機就在那裡睡,不合式還是回來。」青梅說:「合式不合式,回來睡罷!這大院子剩我一人,著實發恐。」小姐脫了官服,換上便衣,說道:「你這些嘮叨,我偏不過來了!」遂笑嘻嘻的走向後邊去了。 |
28 | 青梅悄悄跟在後面,溜到窗下,(食舌)破粉紙,望裏偷瞧。夢鸞小姐走至堂屋,止住腳步。 |
29 | 這小姐,慢挨門下先偷看,輕啟湘簾望裡觀。只見那妝喬番公主燈前坐,花容玉貌似天仙。九鳳金冠頭上帶,垂珠吊挂與披肩。雉雞翎插分左右,一雙虎尾色如棉。兩根練垂飄腦後,異寶奇珍上面懸。紅繩搭就如血點,三尺青絲墨一般。六個金圈搖玉耳,可是那對頭掐住不曾穿。立蟒紅袍藍折袖,海水江牙五色鮮。松綠襯衣西洋錦,織金繡線小龍團。元素花靴雲裏雁,魚白緞襪錦沿邊。白綾手帕長三尺,上繡著鴛鴛戲水並蒂蓮。雙腕潔白如美玉,嫩筍初生十指尖。四個金鐲泥鰍背,翡翠戒指放光寒。無語低頭燈下坐,愁容滿面兩眉攢。小姐一見暗誇獎,「這女子貌與奴家可比肩。你看他骨格清奇多端正,動人喜愛討人憐。不知他幾時會著寇公子,何方匹配結姻緣。今日里聞名錯認來相會,指望著樂昌破鏡又重圓。那知我孤鳳尚覓丹山鳳,未卜他斷梗飄蓬到那邊。你看他思萬稱蛾蹙,正與我百結愁腸是一般。你那裏夢游巫峽空歡喜,我這裡對景增悲心暗酸。你那裡望穿秋水呆呆等,我這裏意懶心灰難向前。」這佳人偷下幾點傷心淚,忽然轉念自詳參:「他既與寇郎在先為夫婦,不知他節志水霜堅不堅。我何不這般如此將他試,便曉多嬌肺腑緣。」佳人想畢忙移步,輕伸玉指啟湘簾。未曾進房先咳嗽,滿面春風走向前。望著書生將躬打,說道是:「貴人在上請聽言。多蒙狼主垂青眼,玉葉金枝配下官。拙夫是一個武夫多愚蠢,怎麼配瑤池蓬島玉天仙。方才在前庭夜宴耽時候,使公主洞房花燭受孤單。有負良宵辜雅意,陪賀來遲望海涵。」說著複又將躬打,坐身旁,緊靠書生兩並肩。雲龍一見忙站起,滿面通紅躲一邊。正顏厲色呼元帥:「休得詼諧請收言?只因我時乖運蹇遭冤枉,塞北埋名這幾年。恰逢元帥來此地,意謂同鄉必見憐。事逢機會出無奈,將機就計欲回南。吾還有滿懷隱恨不明事,仰求鼎力替達天。休當小生是女子,我也是頂天立地丈夫男。」書生之言還未盡,這不就嚇壞佳人高夢鸞!哎喲一聲朝後退,一溜歪邪靠壁間。心頭小鹿禿禿跳,似啞如聾兩眼翻。書生一見直了眼,不知他這般害怕主何緣。兩個人你看著我來我看著你,窗欞外立怔了小丫鬟。青梅暗暗說不錯,可坑殺人了我的老天。慢慢轉在堂屋內,意亂心忙往裡觀。但只見:這一個閉口無言面朝北,那一個木雕泥塑臉朝南,這一個兩眼圓睜,滿面焦黃,雙手扎煞,咕咚一聲坐在椅上;那一個一雙目定,遍體篩糠,前合後仰抖衣衫。這一個看著虛空,拍拍胸膛,搖頭發恨把跟牙吱;那一個望望元帥,欲言又止,雙足不穩,漸漸伏倒地平川。高小姐著忙良久神思定,含羞自恨跺金蓮。暗罵自己真胡鬧,率意輕薄惹事端。「丫頭家充什麼新郎取什麼笑,占什麼便宜鬧什麼頑。這而今,意外奇端出了岔事,我是少女他是孤男。人所共知同過夜,到將來水落石出怎見天?奴總有冰肝鐵膽誰還信哪誰還信?竟把我一世清名火化煙了火化了煙。小賤人哪素日聰明何處去?竟有個假扮人兒把我瞞。莫不是塞北君臣知就裏,故意前來取笑咱?」小姐心中想至此,由不的陣陣無名烈火煎。「罷了罷了我今要把清名保,除非是立斬喬妝假扮的男。傳齊眾將明說透,立刻提兵滅北番。哎舍著這把生靈骨,我要不刀剁了不花氣不干!」這小姐翻身站起忙拔劍,青鋒出鞘透光寒。一直竟奔書生去,直豎雙眉杏眼圓。寇爺一見魂不在,青梅女跑進房來用手攔。 |
30 | 「老爺,老爺,且請住手,等問個姓名來歷再斬不遲。」回頭向書生道:「快說,快說,你到底說話呀!」書生見有人來拉,心內少安,定了一定,這才整衣向前,望著小姐深打一躬道:「元帥不要著惱,小生只因出於萬不得已,非敢冒瀆虎威,以觸盛怒。原因當日如此如此,被人謀害,潛居塞北,如今這般這般,來見元帥。還有一事不明,書生斗膽亦要領教,但不知大人的姓名籍貫何故與小生一字不差?」說著,又打一躬。青梅把小姐一看,暗說:「好了,幸我跑的快,不然怎了?」小姐又驚又喜,羞臊難當,用手把青梅一推,倒空著劍,兩步作一步,只聽一陣靴子響,跑向前邊去了。 |
31 | 青梅回頭看著,忍不住的好笑。書生見此光景,摸不著頭腦,怔呵呵看著發楞。只見青梅轉向前來,叩頭在地,說:「姑老爺在上,小人參見。」書生一發糊塗起來,說:「管家快些請起,這般稱呼,小生不懂,請道其詳。」青梅見問,遂把始末緣由說了一遍。書生大驚:「怎麼這位元帥就是鎮國府小姐麼?」青梅擺手說:「姑爺低聲。」書生驚異良久,嘆道:「小生何幸,得此奇女!吾今與汝主僕相遇,豈非夢也?」又加額曰:「喜我曹兄今已騰蛟起鳳,但願馬到成功,旋師奏凱,我弟兄早得相逢,方快素懷。」青梅說:「話雖說明,只可心知。姑爺還是照舊藏躲,小姐此時管掌大兵,萬一走漏風聲,關系非小。等至京中,小姐自然啟奏聖上,姑爺之冤,何愁不雪?」書生點頭暗喜。當下青梅回至前房,見小姐已睡在帳中,不敢驚動,與他快快收拾安寢。想起方才小姐所言「合了適就在後邊睡」的話,不由暗笑不已。未知後來還有何事,且看下回便知分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