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畧直解卷下》 |
1 | 下畧 |
2 |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之禍者,則獲天下之福。 |
3 | 夫人能扶持天下衆人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除去天下衆人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衆人之禍者,則獲天下之福。 |
4 | 故澤及於民,則賢人歸之;澤及昆蟲,則聖人歸之。賢人所歸,則其國強;聖人所歸,則六合同。 |
5 | 故德澤及於人民,則賢人來歸之;德澤及於昆蟲,則聖人來歸之。賢人之所歸,則其國盛強;聖人之所歸,則六合和同。六合,天地四方也。 |
6 | 求賢以德,致聖以道。賢去則國微,聖去則國乖。微者危之階,乖者亡之徵。 |
7 | 人君求賢當以德,致聖當以道。德不盛則賢不至,道不隆則聖不歸。人君欲求賢致聖而不修道德,亦安能致之來哉?賢人若去,則國家衰微;聖人若去,則國家乖舛。微者,危殆之階梯;乖者,亡滅之徵兆,如穆生去而楚危、微子去而殷亡是也。 |
8 | 賢人之政,降人以體;聖人之政,降人以心。體降可以圖始,心降可以保終。降體以禮,降心以樂。 |
9 | 賢人之為國政,降人以體。聖人之為國政,降人以心。以體降人,可以謀其始;以心降人,可以保其終。降吾之體以下人,當以禮;降吾之心以下人,當用樂。 |
10 | 所謂樂者,非金石絲竹也,謂人樂其家,謂人樂其族,謂人樂其業,謂人樂其都邑,謂人樂其政令,謂人樂其道德。如此君人者,乃作樂以節之,使不失其和。 |
11 | 所謂樂者,非金石絲竹之類也。金,鐘也;石,磬也;絲,琴瑟也;竹,簫管也。盖謂人樂居其家,謂人樂㑹其族,謂人樂守其業,謂人樂處其都邑,謂人樂奉其政令,謂人樂聞其道德。如此君主斯人者,乃作樂以節之,使不失其本然之和也。 |
12 | 故有德之君以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樂樂身。樂人者久而長,樂身者不久而亡。 |
13 | 故有德之君以樂樂天下之人,即孟子所謂「與人樂樂」之義。無德之君以樂樂自己之一身,即孟子所謂「獨樂樂」之義。以樂樂人者,其國祚久而長;以樂樂身者,其國祚不久而亡。 |
14 | 釋近謀遠者,勞而無功;釋遠謀近者,佚而有終。佚政多忠臣,勞政多怨民。 |
15 | 舍近而圖謀其遠者,則勞而無功,如秦越韓魏而攻齊是也。舍遠而圖謀其近者,則佚而有終,如范雎說秦遠交而近攻是也。佚政則國多忠藎之臣,勞政則下多怨懟之民。 |
16 | 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殘滅之政,累世受患,造作過制,雖成必敗。 |
17 | 故曰:務廣求土地者,必荒而不能治;務廣施德惠者,必強而無敵。能有自己之當有者則國安,貪人之有而強取之者則國殘,如東胡貪冒頓千里馬,閼氏智伯貪趙蔡臯狼之地,皆為所滅是也。殘滅之政,使子孫累世受患,造作過其制度,雖成而後必敗,如秦造阿房過制,二世而亡是也。《素書》引「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二句,以足第五章之義。 |
18 | 舍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順。逆者亂之招,順者治之要。 |
19 | 舍己之身以教人者,其事逆;正己之身以化人者,其理順。逆者乃亂之招,順者乃治之要。正己化人,即董子所謂「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之義。己身不正而欲化民,其可得乎?《素書》引此二句,於末章而増「逆者難從,順者易行,難從則亂,易行則理」四句以廣其義耳。 |
20 | 道德仁義禮,五者一體也。道者,人之所蹈;德者,人之所得;仁者,人之所親;義者,人之所宜;禮者,人之所體,不可無一焉。 |
21 | 道德仁義禮,五者原於天、而具於心,其體則一也。然大用之流,行則各有異耳。道者,事物當然之理,人之所踐行者也。德者,行道而有所得也。仁者,愛之理,親親、仁民、愛物,皆人之所親,但有厚薄之不同也。義者,處物而得其宜也。禮者,節文度數,人之所體而行之也。五者不可無一焉。然仁義禮智,德也。道散之萬事,德備於一心,分而言之,各有體有用;統而論之,其原皆出於天,而體則歸於一也。《素書》引此一節,而推廣其意以成文耳。 |
22 | 故夙興夜寐,禮之制也。討賊報讐,義之決也。惻隠之心,仁之發也。得己得人,德之路也。使人均平、不失其所,道之化也。 |
23 | 故早興夜寐、不失其節,皆禮之制也。討賊虐之人、報君父之讐,皆義之决也。惻怛隠痛之心,仁之發見者也。既有得於己,又有得於人,乃德之路也。得己者,得之於心也;得人者,得人心之歸也。使人均平如一、而不失其所,乃道之化也。道之化,謂政敎化人之道也。此亦以其大用之流行者言之,若論其體,則微妙而難見耳。 |
24 | 出君下臣,名曰命;施於竹帛,名曰令;奉而行之,名曰政。 |
25 | 出於君,下於臣,名曰命。施之於竹帛,名曰命。百官奉而行之布於四海,名曰政。 |
26 | 夫命失則令不行,令不行則政不立,政不立則道不通,道不通則邪臣勝,邪臣勝則主威傷。 |
27 | 命,王言也。王言有所失,則施於竹帛之令亦不能行。令既不行,則百官奉行之政亦不能立。政既不立,則三綱五常之道亦不能通。道既不通,則邪臣由是而勝。邪臣既勝,則人主威權亦傷矣。 |
28 | 千里迎賢,其路遠;致不肖,其路近。是以明君舍近而取遠,故能全功尚人,而下盡力。 |
29 | 千里迎賢,其路甚遠;招致不肖之人,其路甚近。言賢者難求,而不肖易致也。是以明君舍不肖之在近,而迎賢者於千里之遠,故能全功尚人,而在下者務盡其力。 |
30 | 廢一善則衆善衰,賞一惡則衆惡歸。善者得其祐,惡者受其誅,則國安而衆善至。 |
31 | 廢一善而退之,則衆善皆衰。賞一惡而進之,則衆惡皆歸。若善者得其為善之福,惡者受其為惡之誅,則國家安寧,而衆善皆至。 |
32 | 衆疑無定國,衆惑無治民,疑定惑還,國乃可安。 |
33 | 衆人皆疑,則無安定之國。衆人皆惑,則無平治之民。衆疑皆定,衆惑皆迴,國家乃可安也。 |
34 | 一令逆則百令失,一惡施則百惡結。故善施於順民,惡加於㐫民,則令行而無怨。 |
35 | 一令既逆,則百令皆失;一惡既施,則百惡遂結。故國家之善令施於順服之民,惡令施於㐫頑之民,則君令行而下無所怨。善令,如飲射讀法之類;惡令,如鞭朴械繫之類。 |
36 | 使怨治怨,是謂逆天;使讐治讐,其禍不救。治民使平,致平以清,則民得其所而天下寧。 |
37 | 使怨者治怨人,是謂逆天之理;使讐者治讐人,其禍遂不可救,如秦二世使趙髙治李斯之獄是也。治民要使之平均,孔子云「不患寡而患不均」,《詩》云「赫赫師尹,不平謂何」,故治民必欲使之平均也。致民之均平,當清其心,而無纎毫私欲之染,則民得其所,而天下安寧。 |
38 | 犯上者尊,貪鄙者富,雖有聖主不能致其治。 |
39 | 干犯在上者,反尊之以爵;貪殘卑鄙者,反富之以祿;雖有聖主在上,不能致天下之治。 |
40 | 犯上者誅,貪鄙者拘,則化行而衆惡消。 |
41 | 干犯在上者,以刑誅之;貪殘卑鄙者,以法拘之;則敎化行,而衆惡皆消矣。 |
42 | 清白之士不可以爵祿得,節義之士不可以威刑脅。 |
43 | 士之志行清白者,不可以爵祿得,如齊之魯仲連、漢之嚴光周黨是也。士之有節義者,不可以威刑脅,如樂毅之於王蠋、白公之於宜僚是也。 |
44 | 故明君求賢,必觀其所以而致焉。致清白之士脩其禮,致節義之士修其道,然後士可致、而名可保。 |
45 | 故明君徵求賢士,必觀視其所以致之之術。欲致清白之士,當脩其禮;欲致節義之士,當脩其道;然後賢士可致之來,而名可保於成也。 |
46 | 夫聖人君子,明盛衰之源,通成敗之端,審治亂之機,知去就之節。 |
47 | 夫聖人君子,明乎盛衰之源,通乎成敗之端,審乎治亂之機,知乎去就之節。聖人神明不測之號、君子才德出衆之稱。源,如水之源。國家將盛將衰,必有本源。端者,端倪也。國家將成將敗,必有端倪之先見者也。機者,國家將治將亂,必有發動之機節限量也。士之去就,必有節,不可妄為之也。四者,惟聖人君子能明之、通之、審之、知之,所謂「至誠之道,可以前知」者是也。曰源曰端曰機,非至誠前知,其孰能之?《素書》引此語,更為「賢人君子明於盛衰之道,通乎成敗之數,審乎理亂之勢,達乎去就之理」,其義深矣。 |
48 | 雖窮不處亡國之位,雖貧不食亂邦之粟。 |
49 | 雖窮困,不處亡國之爵位;雖貧乏,不食亂國之穀祿,即孔子所謂「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者也。 |
50 | 潛名抱道者,時至而動,則極人臣之位,德合於己,則建殊絶之功。故其道髙,而名揚於後世。 |
51 | 潛名者,不沽名者也。潛名抱道之士,時至而動,則能極人臣之位,君之德與己相合,則能成絶代之功。故其道隆髙,而名譽稱揚於後世,如伊尹、傅說,躬耕版築,潛名抱道,及遇成湯、髙宗,德與己合,功成名遂,後世無比。《素書》引此語,改為「潛居抱道,以待其時,若時至而行,則能極人臣之位,得機而動,則能成絶代之功,如其不遇,沒身而已也。是以其道足髙,而名揚於後世」,此盖有益於功名矣。 |
52 | 聖王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 |
53 | 聖王之用兵,非喜而好之也,將以誅暴君、討亂臣也。 |
54 | 夫以義誅不義,若決江河而溉爝火,臨不測而擠欲墜,其克必矣。 |
55 | 夫以義而誅不義,若决長江大河之水而灌溉爝火,臨不測之淵而擠欲墜之人,其克必矣。 |
56 | 所以優游恬淡而不進者,重傷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惡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 |
57 | 聖王所以優游恬淡,不肯剛勇而進者,重傷害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專主殺伐,天道好生,故惡之。聖人不得已而用兵,是亦天道也。天道,春生夏長,物盛而極,故秋冬嚴霜凜雪,亦用收歛殺伐之耳。 |
58 | 夫人之在道,若魚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常懼,而不敢失道。 |
59 | 夫人在道中,若魚在水中。魚得水而能生,失水而必死,喻人不可無道,有道則存,無道則亡。故君子常常戒懼,而不敢失道,此即《中庸》「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之義。 |
60 | 豪傑秉職,國威乃弱;殺生在豪傑,國勢乃竭;豪傑低首,國乃可久;殺生在君,國乃可安。四民用虚,國乃無儲;四民用足,國乃安樂。 |
61 | 豪傑之人秉持百官之職,國之威勢乃衰弱而不振矣。殺生之權在豪傑,國之威勢乃窮竭矣。如魯三家、晉六卿之類。豪傑低首而不敢專權恃勢,國祚乃可長久。殺生之權在人君,國家乃可安寧。士農工賈,謂之四民。四民之用空虛,國家之儲亦竭矣。四民之用豐足,國家乃安而且樂矣。 |
62 | 賢臣內,則邪臣外;邪臣內,則賢臣斃。內外失宜,禍亂傳世。 |
63 | 賢臣在內用事,則邪臣皆屏之於外;邪臣在內用事,則賢臣皆致於死地,如宋哲宗元祐間用賢臣司馬光、范純仁、呂大防等,則邪臣章惇、安燾、吕惠卿、王中正等屏之於外,紹聖間用邪臣楊畏、章惇、蔡卞、呂恵卿、張商英等,則謫貶正臣范純仁以下三十餘人、又追貶司馬光等一十餘人、竄呂大防、劉摯、梁燾,皆致之死地,而欲盡殺元祐諸賢,內外之職失宜,則禍亂傳世,豈有安寧乎?此宋所以釀成靖康之亂、而金人之禍無已也。 |
64 | 大臣疑主,衆姦集聚;臣當君尊,上下乃昏;君當臣處,上下失序。 |
65 | 大臣有疑主之心,則衆姦皆集聚矣。大臣當君之尊,則上下皆昏昧矣。人君當臣之處,則上下失序矣。臣當君尊,是下侵上權也。君當臣處,是上行下職也。 |
66 | 傷賢者,殃及三世;蔽賢者,身受其害;嫉賢者,其名不全;進賢者,福流子孫。故君子急於進賢,而美名彰焉。 |
67 | 傷害賢者,殃禍及於三世。蒙蔽賢者,自身受其患害。嫉妬賢者,其名譽不能保全。薦進賢者,福澤流於子孫。傷賢,如𢎞恭、石顯之殺肖望之,武三思之殺五王,侯覽之殺陳蕃、李膺。蔽賢,如臧文仲之下展禽。嫉賢,如龎㳙之刖孫臏。進賢,如宋三司使李士衡保任才吏數百,力薦呂文靖公、陳文惠公、張鄧公,後皆至宰相是也。 |
68 | 利一害百,民去城郭;利一害萬,國乃思散。去一利百,人乃慕澤;去一利萬,政乃不亂。 |
69 | 利一人而害百人,則民去城郭而不守矣。利一人而害萬人,則國中思欲散亂矣。去一人而利百人,則人人思慕恩澤矣。去一人而利萬人,國政不致於危亂矣。 |
70 | 黃石公三畧直解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