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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卷

《第四卷》[View] [Edit] [History]

呂蒙塗臉》

1
湖北秀才鍾某,唐太史赤子之表戚也。將赴秋試,夢文昌神召,跪殿下。不發一言,但呼之近前,取筆向硯上蘸極濃墨塗其臉幾滿。大驚而醒,慮有污卷之事,意忽忽不樂。隨入場,倦,在號簷中假寐。見有偉丈夫掀其號簾,長髯綠袍,乃關帝也。罵曰:「呂蒙老賊!你道塗抹面孔,我便不認得你麼!」言畢不見,鍾方悟前生是呂蒙,心甚惶悚。是年,獲雋。後十年,選山西解梁知縣。到任三日,往謁武廟,一拜不起。家人視之,業已死矣。

鄭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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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名奴,多以細稱。細九者,商人鄭氏奴也。鄭家主母病革,忽蘇,矍然而起,曰:「事大可笑。我死何妨,不應托生於細九家為兒,以故我魂已出戶,到半途得此消息,將送我者打脫而返。」言畢,道:「口渴。」索青菜湯。家人煮之。咽少許,仍仆於牀,瞑目而逝。須臾,鄭細九來報,家中產一兒,口含菜葉,啼聲甚厲。嗣後,鄭氏頗加恩養,不敢以奴產子待也。

替鬼做媒》

1
江浦南鄉有女張氏,嫁陳某,七年而寡,日食不周,改適張姓。張亦喪妻七年,作媒者以為天緣巧合。婚甫半月,張之前夫附魂妻身曰:「汝太無良!竟不替我守節,轉嫁庸奴!」以手自批其頰。張家人為燒紙錢,再三勸慰,作厲如故。未幾,張之前妻又附魂於其夫之身,罵曰:「汝太薄情!但知有新人,不知有舊人!」亦以手自擊撞。舉家驚惶。
2
適其時原作媒者秦某在旁,戲曰:「我從前既替活人作媒,我今日何妨替死鬼作媒。陳某既在此索妻,汝又在此索夫,何不彼此交配而退;則陰間不寂寞,而兩家活夫妻亦平安矣。何必在此吵鬧耶?」張面作羞縮狀,曰:「我亦有此意,但我貌醜,未知陳某肯要我否?我不便自言。先生既有此好意,即求先生一說,何如?」秦乃向兩處通陳,俱唯唯。忽又笑曰:「此事極好,但我輩雖鬼,不可野合,為群鬼所輕。必須媒人替我剪紙人作輿從,具鑼鼓音樂,擺酒席,送合歡杯,使男女二人成禮而退,我輩才去。」張家如其言,從此,兩人之身安然無恙。鄉鄰哄傳某村替鬼做媒,替鬼做親。

鬼有三技過此鬼道乃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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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魏公孝廉常言:「鬼有三技:一迷二遮三嚇。」或問:「三技云何?」曰:「我表弟呂某,松江廩生,性豪放,自號豁達先生。嘗過泖湖西鄉,天漸黑,見婦人面施粉黛,貿貿然持繩索而奔。望見呂,走避大樹下,而所持繩則遺墜地上。呂取觀,乃一條草索。嗅之,有陰霾之氣。心知為縊死鬼。取藏懷中,逕向前行。其女出樹中,往前遮攔,左行則左攔,右行則右攔。呂心知俗所稱『鬼打墻』是也,直衝而行。鬼無奈何,長嘯一聲,變作披髮流血狀,伸舌尺許,向之跳躍。呂曰:「『汝前之塗眉畫粉,迷我也;向前阻拒,遮我也;今作此惡狀,嚇我也。三技畢矣,我總不怕,想無他技可施。爾亦知我素名豁達先生乎?』鬼仍復原形跪地曰:『我城中施姓女子,與夫口角,一時短見自縊。今聞泖東某家婦亦與其夫不睦,故我往取替代。不料半路被先生截住,又將我繩奪去。我實在計窮,只求先生超生。』呂問:『作何超法?』曰:『替我告知城中施家,作道場,請高僧,多念《往生咒》,我便可托生。』呂笑曰:『我即高僧也。我有《往生咒》,為汝一誦。』即高唱曰:『好大世界,無遮無礙。死去生來,有何替代?要走便走,豈不爽快!』鬼聽畢,恍然大悟,伏地再拜,奔趨而去。」後土人云:「此處向不平靜,自豁達先生過後,永無為祟者。」

鬼多變蒼蠅》

1
徽州狀元戴有祺,與友夜醉,玩月出城,步回龍橋上。有藍衣人持傘從西鄉來,見戴公,慾前不前。疑為竊賊,直前擒問。曰:「我差役也,奉本官拘人。」戴曰:「汝太說謊。世上只有城裡差人向城外拘人者,斷無城外差人向城裡拘人之理!」藍衣者不得已,跪曰:「我非人,乃鬼也,奉陰官命,就城裡拘人是實。」問:「有牌票乎?」曰:「有。」取而視之,其第三名即戴之表兄某也。戴欲救表兄,心疑所言不實,乃放之行,而堅坐橋上待之。四鼓,藍衣者果至。戴問:「人可拘齊乎?」曰:「齊矣。」問:「何在?」曰:「在我所持傘上。」戴視之,有線縛五蒼蠅在焉,嘶嘶有聲。戴大笑,取而放之。其人惶急,踉蹌走去。天色漸明,戴入城,至表兄處探問。其家人云:「家主病久,三更已死,四更復活,天明則又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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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劉某,年七歲,腎囊紅腫,醫藥罔效。鄰有饒氏婦,當陰司差役之事,到期,便與夫異牀而寢,不飲不食,若癡迷者。劉母托往陰司一查。去三日,來報曰:「無妨也。二郎前世好食田雞,剝殺太多,故今世群雞來齧,相與報仇。然天生田雞,原係供人食者,蟲魚皆八蠟神所管,只須向劉猛將軍處燒香求禱,便可無恙。」如其言,子疾果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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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者,饒氏睡兩日夜方醒;醒後滿身流汗,口呿喘不已。其嫂問故,曰:「鄰婦某氏,兇惡難捉,冥王差我拘拿。不料他臨時尚強有力,與我鬥多時。幸虧我解下纏足布捆縛其手,才得牽來。」嫂曰:「現在何處?」曰:「在窗外梧桐樹上。」嫂往觀之,見無別物,只頭髮拴一蒼蠅。嫂戲取蠅夾入針線箱中。未幾,聞饒氏在牀上有呼號聲,良久乃蘇,曰:「嫂為戲太虐!陰司因我拿某婦不到,重責三十板,勒限再拿。嫂速還我蒼蠅,為免再責。」嫂視其臀,果有杖痕,始大悔,取蒼蠅付之。饒氏取含口中睡去,遂亦平靜。自此,不肯替人間查陰司事矣。

嚴秉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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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秉玠,作雲南祿勸縣。縣署東偏有屋三間,封鎖甚嚴。相傳狐仙所居,官到必祭。嚴循例致祭。其妻某必欲觀之,屢伺門側,不得見。一日,見美婦人倚窗梳頭。妻素悍妒,慮惑其夫,率奴婢持棒衝入亂毆。美婦化作白鵝,繞地哀鳴。秉玠取印印其背,遂現原形委地,墮胎而死,胎中兩小狐也。嚴取硃筆點其額,兩小狐亦死。取大小狐投之火中,自此署中無狐,而嚴氏亦無恙。又一年,其妻懷孕,生雙胞,頭上各有一點紅,如硃筆所點。妻大驚而隕。嚴以痛妻故,未幾,亦病亡。小兒終不育。

奉新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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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奉新村民李氏婦,生產三日,胎不下,其姑率三女守之。以倦故,又請鄰婦三人輪流守護。一婦姓孫,有兒尚襁褓,不能同往,乃交托外婆家而率長子名鍾者同往。鍾已弱冠入學,慮夜間寂寞,乃持書一卷往。次日將午,其門內絕無人聲,戚里疑之,打門入,則產婦死於牀,七人死於地。七人中,六人衣服面目無他異,惟氣絕而已,獨孫秀才身尚端坐,右手執書如故。其左臂自肩以下,全身燒毀,直至腳底,黑如煤炭。合村大噪,鳴於官。急相驗,命且掩埋,亦無從申報也。此事彭芸楣少司馬為余言。

智恒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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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陳國鴻,彭芸楣先生丁酉鄉試所取孝廉,性好古玩。家園內有種荷花缸,年久不起,陳命扛起,閱其款識。缸下又得一罈,黃碧色,花紋甚古,中有淤泥朽骨數片。陳投骨於水,攜罈入室。夜,夢一僧來曰:「我唐時僧智恒也。汝所取磁罈,乃我埋骨罈,速還我骨而土掩焉。」陳素豪,曉告友朋,不以為意。又三日,其母夢一長眉僧挾一惡狀僧至,曰:「汝子無禮,貪我磁罈,拋撒我骨,我訴之不理,欺我老耳。我師兄大千聞之不平,故同來索汝子之命。」母驚醒,命家人遍尋所棄之骨,僅存一片。問孝廉,則已迷悶,不省人事矣。未十日而病亡。

三斗漢》

1
三斗漢者,粵之鄙人也,其飯須三斗粟乃飽,人故呼為「三斗漢」。身長一丈,圍抱不周。鬚虯面黑,乞食于市,所得莫能果腹。一日,之惠州,戲於提督軍門外,雙手挈二石獅去。提督召之,則仍挈雙石獅而來。提督命五牛曳橫木於前,三斗漢挽其後,用鞭鞭牛,牛奮欲奔,終不能移尺寸。提督奇其力,賞食馬糧,使入伍學武。乃跪求云:「小人食須三斗粟,願倍其糧。」提督許之。習武有年,馳馬輒墜,箭發不中,乃改步卒。鬱鬱不得志而歸,游于潮州。值潮之東門修湘子橋。橋梁石長三丈餘,寬厚皆尺五。眾工構天架,數十人挽之,莫能上。三斗漢從旁笑曰:「如許眾人,頳面汗背,猶不能升一條石塊耶!」眾怒其妄,命試之。遂登架,獨挽而上,眾股栗。橋洞故有百數,辛卯年圮其三,郡丞范公捐俸倡修,見此人能獨挽巨石,費省工速,遂命盡挽其餘,賞錢數十千。不一月,食盡去,莫知所之。或云餓死於澄江。

蘇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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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邑有蘇南村者,病篤昏迷,問其家人曰:「李耕野、魏兆芳可曾來否?」家人莫知,漫應之。頃又問,答以:「未曾來」。曰:「爾等當著人喚他速來。」家人以為謾語,不應。乃長歎欲逝。家人倉皇遣健足奔市,購紙轎一乘。至,則見輿夫背有「李耕野」、「魏兆芳」字樣,乃恍然悟,急焚之,而其氣始絕。輿夫姓字,乃好事者戲書也,竟成為真,亦奇。

葉生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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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邑西牛欄鋪界葉生,筆耕餬口,父兄業農。乾隆癸卯春,佃其族人田於牌門莊,闔室移居於是。其妻年十八,素端重寡言,忽發顛謾罵,其音不一,惟罵李某「喪絕天良,毀我輩十人塚,蓋造房屋,好生受用,將我等骸骨踐踏污穢。」葉生不解,詢鄰老,始知房主李某於康熙時平墳架屋,事實有之。乃詰其妻云:「平墳做屋,實李某事,於我何干?」妻答云:「當時李某氣燄甚高,我等忍氣不言,多出遊避之。今看爾家運低,故在此泄忿。」罵音中惟此厲聲者最惡,其九音偶爾相間,亦略平和。生許以拆屋培塚,答云:「屋有主人,爾不能擅拆,盍往商量?」生奔請李姓來,其妻引至堂西兩正屋內指示曰:「此二槨也。此四墳也,其牖旁乃二女墳,我墳在牀後墻下。」李問:「爾何人?」答云:「我阮姓孚名,年二十二,前明正德間儒生。讀書白鶴觀,戲習道教,竟成羽士。偶為貪色踰墻,被辱自縊。葬此十人中,惟我受踐踏污穢更苦,故我糾合伊等同來。」李云:「汝骨在何處?」答曰:「正中一塚掘下三尺,見棺黑色者,是我也。」李躊躇不敢掘,鬼罵不息。遠近勸者絡繹而至,有問必答。或燒紙錢求之,其九鬼亦從旁勸解,音皆自其妻口中出。縊鬼罵曰:「汝等九個賭賊!得受葉家紙錢,彼此趕老羊快活,便來勸我麼?」自是九鬼無聲,惟縊鬼獨鬧。生請羽士禳解,屬塾師陳某作薦送文。鬼大笑曰:「不通之極!某故事用錯,某處文詞鄙俗。況送我文,當求我,不應以威脅我。」塾師慚赧,唯唯而已。道士誦經略錯,必加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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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戚有程氏者,家素豐,方到門,鬼曰:「富翁來矣,當備好茶。」章孝廉甫與生有姻,將到,鬼曰:「文星至矣,求為我作墓志。」章口占一律贈之,曰:「當年底事竟投繯?遺體飄零瘞此間。茅屋妄成將拆去,高封誤毀已培還。從茲獨樂安黃壤,還望垂憐放翠鬟。他日超升借法力,直排閶闔列仙班。」鬼謝曰:「蒙獎太過。孚有風流罪過,安能排閶闔列仙班乎!惟五、六二語見教極是,吾遵命去矣。」臨去,呼葉生字,告之曰:「吾不受道士懺悔,受文人懺悔,亦未忘結習故也。爾盍鎸詩墓石以光泉壤?」生妻瞑目無言。越一日,乃醒。

七盜索命》

1
杭州湯秀才世坤,年三十餘,館於范家。一日晚坐,生徒四散。時冬月,畏風,書齋窗戶盡閉。夜交三鼓,一燈熒然,湯方看書,窗外有無頭人跳入,隨其後者六人,皆無頭,其頭悉用帶掛腰間,圍湯,而各以頭血滴之,涔涔冷濕,湯驚迷不能聲。適館僮持溺器來,一衝而散。湯隕地不醒,僮告主人,急來救起,灌薑湯數甌,醒,具道所以,因乞回家。主人喚肩輿送之,天已大明。家住城隍山腳下,將近山,湯告輿夫不肯歸家,願仍至館。云:「未至山腳下,望見夜中七斷頭鬼昂然高坐,似有相待之意。」主人無奈何,仍延館中。遂大病,身熱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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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素賢,為迎其妻來侍湯藥。未三日,卒。已而蘇,謂妻曰:「吾不活矣,所以復蘇者,冥府寬恩,許來相訣故也。昨病重時,見青衣四人拉吾同行,云:『有人告發索命事。』所到,黃沙茫茫,心知陰界,因問:『吾何罪?』青衣曰:『相公請自觀其容便曉矣。』吾云:『人不能自見其容,作何觀法?』四青衣各贈有柄小鏡,曰:『請相公照。』如其言,便覺龐然魁梧,鬚長七八寸,非今生清瘦面貌。前生姓吳,名鏘,乃明季婁縣知縣。七人者,七盜也,埋四萬金于某所,被獲後,謀以此金賄官免死,托婁縣典史許某轉請於我。許匿取二萬,以二萬說我。我彼時明知盜罪難逭,拒之。許典史引《左氏》『殺汝,璧將焉往』之說,請掘取其金而仍殺之。我一時心貪,竟從許計,此時悔之無及。乃隨四人行至一處,宮闕壯麗,中坐袞袍陰官,色頗和。吾拜伏階下,七鬼者捧頭於肩,若有所訴。訴畢,仍掛頭腰間。吾哀乞陰官。官曰:『我無成見,汝自向七鬼求情。』吾因轉向七鬼叩頭云:『請高僧超度,多燒紙錢。』鬼俱不肯,其頭搖於腰間,獰惡殊甚。開口露牙,就近來咬我頸。陰官喝曰:『盜休無禮。汝等罪應死,非某枉法。某之不良,有取爾等財耳。但起意者典史,非吳令,似可緩索渠命。』七鬼者又各以頭裝頸,哭曰:『我等向伊索債,非索命也。彼食朝廷俸而貪盜財,是亦一盜也。許典史久已被我等咀嚼矣。因吳令初轉世為美女,嫁宋尚書牧仲為妾,宋貴人有文名,某等不敢近。今又託生湯家,湯祖宗素積德,家中應有科目。今年除夕,渠之姓名將被文昌君送上天榜,一入天榜,則邪魔不敢近,我等又休矣。千載一時,尋捉非易,願官勿行婦人之仁。』陰官聽畢蹙額曰:『盜亦有道,吾無如何。汝姑回陽間,一別妻孥可也。』以此,我得暫蘇。」語畢,不復開口。妻為焚燒黃白紙錢千百萬,竟無言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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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氏別房諱世昌者,次年鄉試及第,中進士,入詞林,人皆以為填天榜者所抽換矣。

陳清恪公吹氣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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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公䳟年未遇時,與鄉人李孚相善。秋夕,乘月色過李閒話。李故寒士,謂陳曰:「與婦謀酒不得,子少坐,我外出沽酒,與子賞月。」陳持其詩卷坐觀待之。門外有婦人藍衣蓬首開戶入,見陳,便卻去。陳疑李氏戚也,避客,故不入,乃側坐避婦人。婦人袖物來,藏門檻下,身走入內。陳心疑何物,就檻視之,一繩也,臭,有血痕。陳悟此乃縊鬼,取其繩置靴中,坐如故。
2
少頃,蓬首婦出,探藏處,失繩,怒,直奔陳前,呼曰:「還我物!」陳曰:「何物?」婦不答,但聳立張口吹陳,冷風一陣如冰,毛髮噤齘,燈熒熒青色將滅。陳私念:「鬼尚有氣,我獨無氣乎?」乃亦鼓氣吹婦。婦當公吹處,成一空洞,始而腹穿,繼而胸穿,終乃頭滅。頃刻,如輕煙散盡,不復見矣。
3
少頃,李持酒入,大呼:「婦縊于牀!」陳笑曰:「無傷也,鬼繩尚在我靴。」告之故,乃共入解救,灌以薑湯,蘇,問:「何故尋死?」其妻曰:「家貧甚,夫君好客不已。頭止一釵,拔去沽酒。心悶甚,客又在外,未便聲張。旁忽有蓬首婦人,自稱左鄰,告我以夫非為客拔釵也,將赴賭錢場耳。我愈鬱恨,且念夜深,夫不歸,客不去,無面目辭客。蓬首婦手作圈曰:『從此入即佛國,歡喜無量。』余從此圈入,而手套不緊,圈屢散。婦人曰:『取吾佛帶來,則成佛矣。』走出取帶,良久不來。余方冥然若夢,而君來救我矣。」訪之鄰,數月前果縊死一村婦。

陳聖濤遇狐》

1
紹興陳聖濤者,貧士也,喪偶。遊揚州,寓天寧寺側一小廟,廟僧遇之甚薄。陳見廟有小樓扃閉,問僧何故。僧曰:「樓有怪。」陳必欲登,乃開戶入。見几上無絲毫塵,有鏡架梳篦等物。大疑,以為僧藏婦人,不語出。過數日,望見美婦倚樓窺,陳亦目挑之。婦騰身下,已至陳所。陳始驚以為非人。其婦曰:「我仙也,汝毋怖,為有夙緣故耳。」款接甚殷,竟成夫婦。
2
每月朔,婦告假七日,云:「往泰山娘娘處聽差。」陳乘婦去,啟其箱,金玉燦然。陳一絲不取,代扃鎖如初。婦歸,陳私謂曰:「我貧甚,而君頗有餘資,盍假我屯貨為生業乎?」婦曰:「君骨相貧,不能富,雖作商賈無益。且喜君行義甚高,開我之箱,分文不取,亦足敬也。請資君衣食。」自後,陳不起炊,中饋之事,婦主之。
3
居年餘,婦謂陳曰:「妾所蓄金已為君捐納飛班通判,赴京投供,即可選也。妾請先入京師置屋待君。」陳曰:「娘子去,我從何處訪尋?」曰:「君第入都,到彰義門,妾自遣人相迎。」陳如其言,後婦人兩月入都,至彰義門,果有蒼頭跪曰:「主君到遲,娘娘相待久矣。」引至米市衚衕,則崇垣大廈,奴婢數十人皆跪迎叩頭如舊曾服侍者。陳亦不解其故。登堂,婦人盛服出迎,攜手入房。陳問:「諸奴婢何以識我?」曰:「勿聲張。妾假君形貌赴部投捐,又假君形貌買宅立契,諸奴婢投身時,亦假君形貌以臨之,故皆認識君。」因私教陳曰:「若何姓,若何名,喚遣時須如我所囑,毋為若輩所疑。」陳喜甚,因通書于家。
4
明年,陳之長子來,知父已續娶後母,入房拜見。母●恤倍至,如所生。子亦孝敬不違。婦人曰:「聞兒有婦,何不偕來?明年可同至別駕任所。」長子唯唯。婦人贈舟車費,迎其妻入京同居。忽一日,門外有少年求見。陳問:「何人?」少年曰:「吾母在此。」陳問婦人,婦人曰:「是吾兒,妾前夫所生也。」喚入,拜陳,並拜陳之長子,呼為兄。
5
居亡何,婦假日也,不在家;長子亦外出。妻王氏方梳妝,少年窺嫂有色,排窗入,擁抱求歡。王不可,少年強之,弛下衣,以陰示嫂,莖頭無肉而有毛,尖挺如立錐。王愈畏惡,大呼乞命。少年懼,奔出。王之裙褶已毀裂矣。長子夜歸被酒,見妻容色有異,問之,具道所以。長子不勝忿,拔几上刀尋少年。少年已臥,就帳中斫之。燭照,一狐斷首而斃。陳知其事,驚駭。懼婦人假滿歸,必索其子命,乃即夜父子逃歸紹興。官不赴選,一錢不得著身,貧如故。

長鬼被縛》

1
竹墩沈翰林厚餘,少與友張姓同學讀書。數日張不至,問之,張患傷寒甚劇,因往問候。入門悄然,將升堂,見堂上先有一長人端坐,仰面視堂上題額。沈疑非人,戲解腰帶,潛縛其兩腿。長人驚,轉面相視。沈叩以:「何處來?」長人云:「張某當死,余為勾差,當先來與其家堂神說明,再動手勾捉。」沈以張「寡母在堂,未娶無子,胡可以死?」懇畫計緩之。長人亦有憐色,而謝以無術。沈代懇再三,長人曰:「只一法耳。張明日午時當死,先期有冥使五人偕余自其門外柳樹下入。冥中鬼饑渴久,得飲食即忘事。君可預設兩席,置六人座,君候于門外柳樹邊。有旋風自上而下,即拱揖入門,延之入座,勤為勸酬。視日影逾午,則起散。張可以免。」沈允諾,即入語張家人。屆期,一一如所教。張至巳刻,已昏暈;當午,惟存一息;外席散,而神氣漸復。沈大喜。
2
歸月餘,夜夢前長人作痛楚狀攢眉告曰:「前為君畫策,張君得延一紀,入學,且當中某科副車,舉二子。而余以泄冥事,為同輩所告,責四十板革役矣。余本非鬼,乃峽石鎮挑腳夫劉先。今遭冥責,不復能行起。尚有三年陽數未終,須君語張君給日用費,終我餘年。」沈語張,張即持數十金偕沈買舟訪之,果得其人,方以癱疾臥牀。乃拜謝牀下,以所攜金贈之而返。張後一如夢中所語。

西園女怪》

1
杭郡周姓者,與友陳某游邗上,住某紳家。時初秋,尚有餘暑,所居屋頗隘。主人西園精舍數間,頗幽靜,面山臨池。二人移榻其中,數夜安然。
2
一夕,步月至二鼓,入室將寢,聞庭外步屧聲,徐徐吟曰:「春花成往事,秋月又今宵。回首巫山遠,空將兩鬢凋。」兩人初疑主人出遊,既而語氣不類,披衣竊視,見一美女背欄杆立。兩人私語:「未聞主人家有此人,且裝束殊不似近時,得毋世所謂鬼魅者此乎?」陳少年情動,曰:「有此麗質,魅亦何妨?」因呼曰:「美女何不入室一談?」庭外應聲曰:「妾可入,君獨不可出耶?」陳拉周啟戶出,不復見人。呼之,隨呼隨應,而人不可得。尋聲以往,若在樹間,審視之,則柳枝下倒懸一婦人首。二人駭極大呼。首墜地,跳躍而來。二人急奔避入室,首已隨至。兩人關門,盡力抵之;首齧門限,咋咋有聲。俄聞雞鳴,首跳躍去,至池而投。兩人迨天明,急移住舊所,各病虐數十日。

雷誅營卒》

1
乾隆三年二月間,雷震死一營卒。卒素無惡跡,人咸怪之。有同營老卒告于眾曰:「某頃已改行為善,二十年前披甲時曾有一事,我因同為班卒,稔知之。某將軍獵臯亭山下,某立帳房於路旁。薄暮,有小尼過帳外。見前後無人,拉入行奸。尼再四抵攔,遺其褲而逸。某追半里許,尼避入一田家,某悵悵而返。尼所避之家僅一少婦,一小兒,其夫外出傭工。見尼入,拒之。尼語之故,哀求假宿。婦憐而許之,借以己褲。尼約以:『三日後,當來歸還。』未明即去。夫歸,脫垢衣欲換。婦啟篋,求之不得,而己褲故在,因悟前倉卒中誤以夫褲借去。方自咎未言,而小兒在旁曰:『昨夜和尚來穿去耳。』夫疑之,細叩蹤跡。兒具告:和尚夜來哀求阿娘,如何留宿,如何借褲,如何帶黑出門。婦力辯是尼非僧,夫不信,始以詈罵,繼加捶楚。婦遍告鄰祐。鄰佑以事在昏夜,各推不知。婦不勝其冤,竟縊死。次早,其夫啟門,見女尼持褲來還,并籃貯糕餌為謝。其子指以告父曰:『此即前夜借宿之和尚也。』夫悔,痛杖其子,斃於婦柩前,己亦自縊。鄰里以經官不無多累,相與殯殮,寢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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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冬,將軍又獵其地。土人有言之者,余雖心識為某卒,而事既寢息,遂不復言。曾密語某,某亦心動,自是改行為善,冀以蓋愆,而不虞天誅之必不可逭也。」

青龍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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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舊有惡少歃血結盟,刺背為小青龍,號「青龍黨」,橫行閭里。雍正末年,臬司范國瑄擒治之,死者十之八九,首惡董超,竟以逃免。乾隆某年冬,夢其黨數十人走告曰:「子為黨首,雖幸逃免,明年當伏天誅。」董惶恐求計,眾曰:「計惟投保叔塔草庵僧為徒,力持戒行,或可幸免。」董夢覺,訪之塔下,果有老僧結草棚趺坐誦經。董長跪泣涕,自陳罪戾,願度為弟子。老僧初猶遜謝,既見其情真,乃與剪髮為頭陀,令日間誦經,夜沿山敲木魚念佛號。自冬至春,修持頗力。
2
四月某日,從市上化齋歸,小憩土地祠。朦朧睡去,見其黨來促曰:「速歸!速歸!今夕雷至矣!」董驚覺,踉蹌歸棚,天已昏黑,果有雷聲。董以夢告僧。憎令跪己膝下,兩袖蒙其頂而誦經如故。不數刻,電光繞棚,霹靂連下,或中棚左石,或中棚右樹,如是者七八擊,皆不得中。少頃,風雷俱止,雲開見月。老僧謂難已過,掖以起曰:「從此當無事矣。」董驚魂少定,拜謝老僧,出棚外。忽電光爍然,震霆一聲,已斃石上。

陳州考院》

1
河南陳州學院衙堂後有樓三間封鎖,相傳有鬼物。康熙中,湯西崖先生以給諫視學其地,亦以老吏言,扃其樓如故。時值盛暑,幕中人多屋少,杭州王秀才煚,中州景秀才考祥,居常以膽氣自壯,欲移居高樓。湯告以所聞,不信。斷鎖登樓,則明窗四敞,梁無點塵,愈疑前言為妄。景榻於樓之外間,王榻于樓之內間,讓中一間為起坐所。
2
漏下二鼓,景先睡,王從中間持燭歸寢,語景曰:「人言樓有祟,今數夕無事,可知前人無膽,為書吏所愚。」景未答,便聞樓梯下有履聲徐徐登者。景呼王曰:「樓下何響?」王笑曰:「想樓下人故意來嚇我耳。」少頃,其人連步上,景大窘,號呼;王亦起,持燭出。至中間,燈光收縮如螢火。二人驚,急添燒數燭。燭光稍大,而色終青綠。樓門洞開,門外立一青衣人,身長二尺,面長二尺,無目無口無鼻而有髮,髮直豎,亦長二尺許。二人大聲喚樓下人來,此物遂倒身而下。窗外四面啾啾然作百種鬼聲,房中什物皆動躍。二人幾駭死,至雞鳴始息。
3
次日,有老吏言:先是溧陽潘公督學時,歲試畢,明日當發案,潘已就寢。將二更,忽聞堂上擊鼓聲。潘遣僮問之,值堂吏曰頃有披髮婦人從西考棚中出,上階求見大人。吏以深夜,不敢傳答。曰:「吾有冤,欲見大人陳訴。吾非人,乃鬼也。」吏驚仆,鬼因自擊鼓。署中皆惶遽,不知所為。僕人張姓者,稍有膽,乃出問之。鬼曰:「大人見我何礙?今既不出,即煩致語:我,某縣某生家僕婦也。主人涎我色姦我,不從,則鞭撻之。我語夫,夫醉後有不遜語,渠夜率家人殺我夫喂馬。次早入房,命數人抱我行姦。我肆口詈之,遂大怒,立捶死,埋後園西石槽下。沉冤數載,今特來求申。」言畢大哭。張曰:「爾所告某生,今來就試否?」鬼曰:「來,已取第二等第十三名矣。」張入告潘公。公拆十三名視之,果某生姓名也,因令張出慰之曰:「當為爾檄府縣查審。」鬼仰天長嘯去。潘次日即以訪聞檄縣,果於石槽下得女屍,遂置生于法。此是衙門一異聞,而樓上之怪,究不知何物也。王後舉孝廉,景後官侍御。

符離楚客》

1
康熙十二年冬,有楚客貿易山東,由徐州至符離。約二鼓,北風勁甚,見道旁酒肆燈火方盛。入飲,即假宿焉。店中人似有難色,有老者憐其倉迫,謂曰:「方設饌以待遠歸之士,無餘酒飲君。右有耳房,可以暫宿。」引客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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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饑渴甚,不能成寐,聞外間人馬喧聲,心疑之。起,從門隙窺,見店中匝地皆軍士,據地飲食,談說兵間事。皆不甚曉。少頃,眾相呼曰:「主將來矣。」遠遠有呵殿聲,咸趨出迎候。見紙燈數十,錯落而來,一雄壯長髯者下馬,入店上坐,眾人伺立門外。店主人具酒食上,餔啜有聲。畢,呼軍士入曰:「爾輩遠出久矣,各且歸隊,吾亦少憩,俟文書至,再行未遲。」眾諾而退。隨呼曰:「阿七,來!」有少年軍士從店左門出,店中人閉門避去。阿七引長髯者入左門,門隙有燈射出。客從右耳房潛至左門隙窺之,見門內有竹牀,無睡具,燈置地上。長髯者引手撼其頭,頭即墜下,放置牀上。阿七代捉其左右臂,亦皆墜下,分置牀內外。然後倒身臥于牀,阿七搖其身,自腰下對裂作兩段,倒於地。燈亦旋滅。客悸甚,飛趨耳房,以袖掩面臥,輾轉不能寐。
3
遙聞雞鳴一二次,漸覺身冷。啟袖,見天色微明,身乃臥亂樹中。曠野無屋,亦無墳堆。冒寒行三里許,始有店。店主人方開門,迓問:「客來何早?」客告以所遇,并問所宿為何地?曰:「此間皆舊戰場也。」

徐氏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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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壬子冬,杭城徐姓嫁女某家。杭俗:彌月行雙回門禮。是日,婿飲于徐,徐為設榻廳樓下。婿就帳未寢,聞樓梯有行步聲,見四人下樓立燈前:一紗帽朱衣,一方巾道服,餘二人皆暖帽皮袍,相與歎息。少頃,有女裝者五人,亦來掩泣於燈前。有高年婦人指帳中曰:「可托此人?」紗帽者搖手曰:「無濟。」且泣曰:「吾當求張先生存吾門一線耳。」互相勸慰,或坐或行。婿悸極,不能出聲。迨五鼓,方相扶上樓。桌下忽走出一黑面人,急上梯挽紅衣者曰:「獨不能為我留一線耶!」紅衣者唯唯。時雞已鳴,黑面人奔桌下去。婿候窗微亮,披衣入內,叩樓上何人所居,曰:「新年供祖先神像,無人住也。」婿上樓觀像,衣飾狀貌與所見不同,心不解所以,秘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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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徐家三子皆受業於張有虔先生,是年,張館松江。五月中,以母病歸,乞其弟子往權館。徐故富家,皆不欲出。張強之,主人命第三子往。有阿壽者,奴產子也,向事張謹,因命同往。主僕出門,未二十日,杭州蝦蟆瘟大作。徐一家上下十二口,死者十人,惟第三子與阿壽以外出故免。聞喪,歸。婿以所見語之,徐愕然曰:「阿壽之父名阿黑,以面黑故也,君所見從桌下出者是矣。」

蔣文恪公說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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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座主蔣文恪公,居李廣橋賜第。自言:少時讀書平台,其地與他屋隔遠,每夜坐呼人,輒有應聲而無人至。一夜欲溲,窗外月不甚明,又無相伴者,乃呼其所隨僮名,應聲答。令之入,卒不入。啟戶出,見一人方枕外墻門閾,以頭向內而應。公初疑為某僮醉,罵之,其臥如故。公怒,行至閾邊,思撲之,見所臥人長三尺,方巾皂衣,白鬚,如世所塑土地樣。公喝之,其人冉冉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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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父文肅公戒子孫不得近優人,故終文肅之世,從無演戲觴客之事。文肅歿後十年,文恪稍稍演戲,而不敢蓄養令人。老奴顧升乘文恪燕坐,談及梨園,慫慂曰:「外間優人總不若家伶為佳,且便於傳喚。家中奴產子甚眾,何不延教師擇數奴演之?」文恪心動,未答。忽見顧升驚怖,面色頓異,兩手如受桎梏,身倒于地,以頭鑽入椅腳中,由一椅腳穿至第二椅腳,由第二椅腳穿至第三椅腳。自首至足,若納於匣。呼之不應。公急召巫醫,百計解救。夜半始蘇,曰:「怕殺!怕殺!方前言畢時,見一長人捽奴出,先老主人坐堂上,聲色俱厲,曰:『爾為吾家世僕,吾之遺訓,爾豈不知!何得導五郎蓄戲子?著捆打四十,活掩棺中!』奴悶絕,不知所為。最後聞遠遠有呼喚聲,奴在棺中,欲應不能。後稍覺清快,亦不知何以得出。」驗其臀,果有青黑痕。

獵戶除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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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昌元化鎮,有富家,臥房三間在樓上。日間,人俱下樓理家務。一日其婦上樓取衣,樓門內閉,加橛焉。因思:家中人皆在下,誰為此者?板隙窺之,見男子坐於牀,疑為偷兒,呼家人齊上。其人大聲曰:「我當移家此樓。我先來,家眷行且至矣。假爾牀桌一用,餘物還汝。」自窗間擲其篋箱零星之物于地。少頃,聞樓上聚語聲,三間房內,老幼雜沓,敲盤而唱曰:「主人翁!主人翁!千里客來,酒無一鍾?」其家畏之,具酒四桌置庭中,其桌即憑空取上。食畢,復從空擲下。此後,亦不甚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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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延道士為驅除,方在外定議歸,樓上人又唱曰:「狗道,狗道,何人敢到!」明日,道士至,方布壇,若有物捶之;踉蹌奔出,一切神像法器,皆撒門外。自此,日夜不寧。乃至江西求張天師,天師命法官某來。其怪又唱曰:「天師,天師,無法可施。法官,法官,來亦枉然。」俄而,法官至,若有人捽其首而擲之,面破衣裂,法官大慚,曰:「此怪力量大,須請謝法官來纔可。謝住長安,鎮某觀中。」主人迎謝來,立壇施法,怪竟不唱。富家喜甚。忽紅光一道,有白鬚者從空中至樓,呼曰:「毋畏謝道士。謝所行法,我能破之!」謝坐廳前誦咒,擲缽于地,走如飛,周廳盤旋,欲飛上樓者屢矣,而終不得上。須臾,樓上搖銅鈴,瑯瑯聲響,缽遂委地,不復轉動。謝驚曰:「吾力竭,不能除此怪。」即取缽走,而樓上歡呼之聲徹墻外。自是,作祟無所不至。如是者又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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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暮大雪,有獵戶十餘人來借宿,其家告以「借宿不難,恐有擾累。」獵戶曰:「此狐也,我輩獵狐者也,但求燒酒飲醉,當有以報君。」其家即沽酒具肴饌,徹內外燃巨燭。獵戶轟飲,大醉,各出鳥槍,裝火藥,向空點放。煙塵障天,竟夕震動,迨天明雪止始去。其家方慮驚駭之當更作祟,乃竟夕悄然。又數日,了無所聞。上樓察之:則群毛委地,窗槅盡開,而其怪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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