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后赵録三》[View] [Edit] [History]

1	十六国春秋卷十三
2	后赵録三
3	石勒下
4	赵王元年春二月，勒遣左长史王修、主簿刘茂献捷于汉。刘曜遣兼司徒郭汜等持节署勒太宰，领大将军，进爵赵王，増封七郡，并前二十三郡，加殊礼，出入警跸，冕十有二旒，乗金根车，驾六马，如魏武辅汉故事；夫人为王后，世子为王太子，拜王修及刘茂皆为将军，封列侯。修舍人曹平乐从修至粟邑，因留仕汉，言于曜曰：「大司马遣修等来，外表至虔，内觇大驾强弱，俟其复命，将袭乗舆。」时汉兵寔残弊，惧修宣之。大怒，乃追汜等还，斩修于粟邑，停太宰之授。三月，勒还至襄国，刘茂逃归，言修死状，勒大怒，诛曹平乐三族，赠修太常。又知追停太宰、赵王之授，怒甚，下令曰：「孤兄弟之奉刘氏一作家，于人臣之道过矣。彼之基业，皆孤所为，若微孤兄弟，岂得南面称朕哉？今既得志，便欲相图，天不助恶，使假手靳准。孤惟事君之体，当资舜事瞽瞍之义，故复推崇今主，修好如初。何图长恶不悛，杀奉诚之使，帝王之起，复何常耶？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尔所节乎？」于是置太医、尚方、御府诸令，命参军鼌赞成正阳门。俄而门崩，勒大怒，斩赞。既怒刑仓卒，寻亦悔之，赐以棺服，赠大鸿胪。夏四月，晋太山太守徐龛自称交州刺史，寇掠济岱，叛降于勒。龙骧将军陈川以浚仪降勒晋，北平将军祖逖攻川于蓬闗，勒遣虎将兵五万救川，战于浚仪，逖兵败绩，退屯梁国。勒又遣桃豹将兵至蓬闗，逖退屯淮南。虎使扬武将军左伏肃攻之，徙川部众五千户于广宗，留豹守川故城。勒増置宣文、宣敎、崇儒、崇训十馀小学于襄国四门，简将佐豪右子弟百馀人以教之，且备击柝之卫，置挈壶，署铸丰货钱。河西鲜卑日六延叛勒，虎讨之，败延于朔方，斩首二万级，俘虏三万馀人，获牛马十馀万。孔苌攻幽州诸郡，悉取之。时叚匹磾部众饥散，欲移保上谷，魏平文帝代王讳郁律勒兵将击之，匹磾弃妻子，奔乐陵依邵续，曹嶷遣使来聘，献其方物，请以河为断，勒许之。秋九月，平北将军祖逖使督护陈超袭勒将桃豹，超败没于陈。冬十月，征虏将军虎与左长史张敬、右长史张宾、左司马张屈六、右司马程遐及诸将佐百馀人劝勒称尊号。勒下书曰：」孤猥以寡徳，忝荷崇宠，夙夜战惶，如临深薄，岂可假尊窃号，取讥四方？昔周文以三分之重，犹服事殷朝，小白居一匡之盛，而尊崇周室，况国家道隆殷周，孤徳卑二伯哉！其亟止斯议，勿复纷纭。自今敢言，刑兹无赦。乃止。勒又下书曰：」今大乱之后，律令烦滋，其采集律令之要为施行条制。于是命法曹令史贯志造辛亥制度五千文，施行十馀年，乃用律令。十一月，勒文武将佐等一百二十九人复上疏曰：「臣等闻有非常之度，必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事，是以三代陵迟，五伯迭兴，静难济时，续侔睿古。伏惟殿下天縦圣哲，诞应符运，鞭挞宇宙，弼成皇业，普天率土，莫不来苏。嘉瑞徵祥，日月相继，物望去刘氏，威懐于明公者，十分而九矣。今山川夷静，星辰不孛，夏海重译，天人系仰，诚应升御中坛，即皇帝位，使攀附之徒，蒙尺寸之润。请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赵王依，汉昭烈在蜀、魏王在邺故事，以河内、魏郡、汲郡、顿丘、平原、清河、巨鹿、常山、中山、长乐、乐平十一郡，并前赵国、广平、阳平、章武、渤海、河间、上党、定襄、范阳、渔阳、武邑、燕国、乐陵十三郡，合二十四郡、户二十九万为赵国，封内依旧改为内史。准《禹贡》复冀州之境，南至盟津，西达龙门，东至于河，北至于塞垣。以大单于镇抚百蛮，罢并、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监之。伏愿钦若昊天，垂副群望也。」勒西向而让者五，南向而让者四，百僚皆叩头固请，勒乃许之。戊寅，僭即赵王位，大赦境内，殊死已下，均百姓田租之半，赐孝弟力田，死义之孤帛，各有差。孤老鳏寡谷人二石，大酺七日。依春秋列国、汉初侯王每世称元，改称赵王元年，时晋太兴二年也，始建社稷，立宗庙，营东西公署，従事中郎裴宪、参军傅畅、杜嘏并领经学祭酒、理曹参军，上党续咸及庾景为律学，祭酒任播、崔浚为史学祭酒，中垒将军支雄、游击将军王阳并领门臣祭酒，专明胡人辞讼，以张离、张良、刘群、刘谟等为门生，主书司典。胡人出内，重其法禁，不得陵侮衣冠华族，号胡为国人，遣使循行。州郡劝课农桑，朝会始用天子礼乐，飨其羣下，衣冠仪物，从容可观矣。加张宾大执法，专总朝政，位冠僚首。署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寻加骠骑将军、侍中、开府，赐爵中山公。自馀群臣，授位进爵各有差。署前将军李寒领司兵勋，敎国子击刺战射之法。命记室佐明楷、程机撰《上党国记》，大中大夫傅彪、贾满、江轨撰《大将军起居注》，参军石泰、石同、石谦、孔隆撰《大单于志》。群臣议请论功，勒下令曰：「自孤起军十六年于兹矣。文武将士従孤征伐者，莫不蒙犯矢石，备尝艰苦，其在葛陂之役，厥功尤著，宜为赏之所先。若身见存，爵封轻重，随功位为差。死事之孤，赏加一等，庶足以慰答存亡申孤之心也。」勒遣使乞和于魏，请为兄弟。平文帝讳郁律斩其使以绝之。是年，涂中有大石二丈许，自立，勒命断之，有鱼羊之文，于是字玄羊。先是太康中，有山石似蹲狗之状，行者过，辄咬之。
5	赵王二年春正月，勒下书禁国人不聴执一作报嫂及在丧婚娶，至于烧葬，令如本俗。叚末杯攻叚匹磾，破之，匹磾谓平北将军冀州刺史邵续曰：「吾本夷狄，以慕义破家，君不忘乆要，请相与共击末杯。君之恵也。」续曰：「赖公威徳，续得效节。今公有难，岂敢不俱？」遂共击末杯，大破之。匹磾与弟文鸯攻蓟，勒知续势孤，遣中山公虎将兵乗虚围厌次，孔苌攻续别营十一，皆下之。二月辛未，虎至城下，掠其居人，续自出击虎，虎伏骑断其后，遂执续，使降。续呼兄子竺等谓曰：「吾志欲雪国耻，以报所受，不幸至此，汝等努力自勉，奉匹磾为主，勿有二心。」时尚书吏部郎刘胤闻虎攻厌次，言于元帝曰：「北方藩镇皆没，惟馀邵续而已。如使复为石虎所制，则孤义士之心阻归本之路，愚谓宜存救援。」帝将遣兵救之，闻续陷没而止。匹磾自蓟还，未至厌次，知续已没，众惧而散，复为虎所遮。文鸯以亲兵数百力战，始得入城，与续子缉、兄子存、竺等婴城固守，虎送续于襄国。勒使徐光让之曰：国家应符拨乱，八表宅心，遗晋怖威，逺窜扬越，而续蚁封海阿，跋扈王命，以吾为不足为君耶？何无上之甚也。国有常刑，于汝甘乎？续对曰：「晋末饥乱，奔控无所，保合乡宗，庶全老幼。属大王龙飞之始，委命纳质，精诚无感，不蒙慈恕。言还遗晋，仍荷宠授，担节尽忠，实无二心。且受彼厚荣而复二三，其趣者恐亦不容于明朝矣。周文王生于东夷，大禹出于西羌。帝王之兴，盖惟天命所属，徳之所招，当何常耶？伏惟大王圣武自天，道隆虞夏，凡在含生，孰不延首神化，耻隔皇风，而况囚乎？使囚去真即伪，不得早叩天门者，大王负囚，囚不负大王也。衅鼓之刑，囚之恒分，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勒曰：「其言慨至，孤愧之多矣。夫忠于其君者，乃吾之所求也。」命张宾延之于馆，厚抚之，寻以为从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敌获俘，必生致之，无得擅杀，冀获如续之流。续既为勒所执，身灌园鬻菜，以供衣食，勒屡遣察之，叹曰：「此真髙人矣，不如是安足贵乎？」嘉其清苦，数赐谷帛。每临朝嗟慨，以励羣臣。三月，赵将尹安、宋始、宋恕、赵慎四军并据洛阳，各相疑阻，莫有固志。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各遣千骑至洛以镇之，安等乃同谋，叛降于勒。勒遣石生率骑五千赴之，矩、默军皆退，安等复叛勒，遣使乞降于默。默又帅步骑五百入洛阳，石生以四将相谋，不能自安，乃虏宋始一军，渡河而北。河南之民，相率归于李矩勒，亲帅大众袭矩。矩假为荥阳太守，招懐离散，逺近多附之。乃遣老弱入山，令所在牛马散野，因设伏以待之。勒军士争取牛马，伏发齐呼，声动山谷，勒众大败，失首虏甚众，勒乃还。夏五月，晋徐州刺史蔡豹败徐龛于檀丘，龛帅众叛勒，复降于晋。勒大怒，命张敬据守要害，时大雨霖，中山、常山尤甚，滹沱泛溢，冲山陷谷，巨松摧拔，浮于滹沲，东至渤海、原隰之间皆，如山积。六月，孔苌攻陷匹磾十馀营，苌恃胜而不设备，文鸯夜击之，大败而归。秋七月，祖逖将韩潜与勒将桃豹分据陈川故城，豹居西台，潜居东台，豹由西门，潜由东门，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状，使千馀人运以上台，又令数人担米，伪为疲极而息于道，豹兵逐之，皆弃担而走。豹兵乆饥，得米，以为逖士众丰饱，益惧，无复胆气。勒将刘夜堂以驴千头运粮馈豹，逖遣韩潜及别将冯铁、卫策等邀击于汴水，尽获之，豹宵遁，屯东燕城。逖使潜进屯封丘以逼之，冯铁据二台，逖镇雍丘，数遣兵要截勒兵，勒屯戍渐蹙。候骑常获濮阳人，逖厚待遣归，咸感逖恩徳，率乡里五百家降逖，勒又遣精骑万人拒逖，为逖所破。勒镇戍归逖者甚多，逖将平中原，善于抚绥，自河以南，多叛勒归逖，勒患之，不敢窥兵河南。乃下书曰：祖逖屡为边患。逖，北州士民望也，倘有首丘之思，其下幽州成皋县，使修逖祖父墓，置守冢二家，冀逖如赵佗感恩，撤其边寇。逖闻之，甚悦，勒因与逖书，求通使及互市，逖不报书而听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门将童建杀新蔡内史周密，降勒，勒斩之，送首于逖曰：「天下之恶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将军之恶，犹吾恶也。」逖深徳之，遣叅将王愉使勒，赠以方物，修结和好，勒厚宾其使，遣左常侍董树报聘，以马百疋、金五十斤答之。自是勒之叛归逖者，逖皆不纳，禁诸将不得侵暴勒民。兖豫之间，稍得休息。八月，常山崩，陷千馀家。勒始制轩辕之乐、八佾之舞，作金根大辂、黄屋左纛、天子车旗，自是礼乐备矣。九月，勒使中山公虎率歩骑四万讨徐龛，龛遣长史刘宵诣勒乞降，送妻子为质，纳之。冬十月，徐州刺史蔡豹屯于谯城，虎进攻豹，豹夜遁，退守下邳，为徐龛所败。虎引军城封丘而还，徙朝臣掾属以上士族者三百户于襄国，崇仁里置公族大夫以领之。勒宫殿及诸门始就制，法令甚严。十一月，中山公虎击托候部掘咄哪于岍北，大破之，俘获牛马二十馀万。勒清定五品，以张宾领选，后更定九品，署张班为左执法郎，孟卓为右执法郎，典定士族，副选举之任，命公卿及州郡岁各举秀才至、孝亷清洁、贤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置署都部从事各一部，一州秩二千石，职准丞相司直。
6	赵王三年春正月，勒下令曰：「去年水出巨材，所在山积，将皇天欲孤缮修宫宇也。其拟洛阳之太极，起建徳殿。」遣从事中郎任汪帅使工匠五千采木以供之。二月，黎阳人陈武妻一产三男一女，武携其妻子诣襄国，上书自陈，勒下令曰：「昔周之兴也，四乳八子。今武妻一乳四子，可为庆过，姬祥美比。曩日二仪谐畅，和气所致。其赐乳婢一口、榖一百石、杂彩四十匹、庶以肃迎嘉祥。」三月中山公虎攻抚军将军幽州刺史叚匹磾于厌次，孔苌攻拔匹磾部内诸城，匹磾召弟文鸯还厌次。虎先纵骑抄掠城左右，文鸯登城临见，不胜其忿，欲出击之，言于匹磾曰：「我以勇闻，故为民所倚仗。今见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民失所望，谁复为我致死乎？」遂帅壮士数千骑出战，杀伤甚众，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大兄与我俱是夷狄，乆欲与兄同为一家，今天不违愿，于此得相见，何为复战，请释杖。」鸯骂曰：「汝为寇贼，当死日乆。吾兄不用吾策，故令汝得至此，我宁闘死，不为汝屈。」遂下马苦战，槊折，执刀力战不已。自辰至申，勒兵四面觧马罗披，自鄣前捉鸯，鸯力竭，杀数人而后被执，城内夺气。匹磾欲单骑归朝，邵续之弟乐安内史洎勒兵不听，洎复欲执台使王英送扵虎，匹磾正色责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归朝，亦已甚矣。复欲执天子使者，我虽夷狄，所未闻也。因谓英曰：匹磾世受重恩，不忘忠孝。今日事逼，欲归罪朝廷而见逼廹，忠欵不遂。若得假息，未死之日，心不忘本。遂渡河南，既而势穷，泊及兄子缉、竺等舆榇出降。匹磾朝服持节，宾从出见虎曰：「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丧国，因以至此。既不能死，又不能为汝敬也。」勒与虎素与匹磾结为兄弟，虎即起拜之，送之襄国。勒署匹磾为冠军将军，文鸯为左中郎将，卫麟为右中郎将，皆金章紫绶，散诸流民三万馀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冀、并、幽州、辽西、巴西诸屯结皆陷于勒。匹磾不为勒礼，常著朝服，戴晋冠，持晋莭。乆之，与文鸯邵续等谋于国中，推为盟主。事露，被杀，文鸯、邵续亦遇鸩死。秋七月，从事中郎刘奥坐营建徳殿并木斜缩，斩于殿中，寻悔之，赠太常、建徳校尉。王和掘得员石，铭曰：「律权石，重四钧，同律度量衡，有新氏造。」议者未详，或以为瑞。参军续咸曰：「王莾时物也。」其时兵乱之后，典度堙灭，遂命下礼官为准程定式。又得一鼎，容四斗，中有大钱三十文，曰：「一当百，百当千，千当万。」鼎铭十三字篆书，不可晓，藏之扵永丰仓，因此令公私行钱，而人情不乐，乃出公绢市钱，限中绢疋一千二百，下绢八百。然百姓私买中绢四千，下绢二千，巧利者贱买私钱，贵卖于官，坐死者十数人，而钱终不行。勒徙洛阳铜马翁仲二于襄国，列之永丰门。冬十月，勒悉召武乡耆旧赴襄国。既至，亲与乡老齿坐欢饮，语及平生，因以武乡比之丰沛，万世之后，魂灵当归之，其复之三世。十一月，勒以百姓始复业，其资储未丰，于是重制禁酿；郊祀宗庙，皆用醴酒行之，数年无复酿者。寻署虎为车骑将军，率骑三万讨鲜卑郁粥于离石，俘获男女及牛马十馀万，郁粥奔乌丸，悉降其众城。
7	赵王四年春二月，勒世子兴死，立子弘为世子，署为领中领军。遣中山公虎统中外精卒四万，击徐龛。龛坚守不战，虎筑室返耕，列长围守之。夏四月，晋镇北将军刘隗降勒，拜镇南将军，封为列侯。是时祖逖已死，其弟约代兄领豫州，镇谯，以术士戴洋为中典军。庚辰，禺中时忽有大风起，自东南折木，洋谓约曰：：「十月必有贼到谯城，东至厯阳，当严守以备之。」六月，大旱。秋七月，虎攻陷太山，执守将徐龛，送之于襄国。勒盛之以囊于百尺楼，自上暴杀之，坑其降卒三千人。晋兖州刺史却鉴为虎所逼，惧，自邹山退屯下邳一作合肥。八月，琅邪内史一作太守孙默以郡叛降扵勒。冬十月三日，勒遣别将寇河南，骑兵至谯城东，戴洋言于祖约曰：「贼必向城父，可遣骑水南追之，步军于水北断其要路，贼必自败。」约竟不从，乃掠城父妇女辎重而还，约将鲁延请追之，洋曰：「不可。」约又不听，使兄子智与延追之，勒将伪弃妇女辎重走，智与延等争物，复还掩击，智、延仅以身免，士卒皆死，遂陷城父。约不能御，退屯寿春，勒将转寇陈留，拔之，徐、兖间垒壁多送任请降，皆就拜守宰。先是清河张披为程遐长史，遐甚委昵之，张宾举为别驾，引叅政事。遐疾披去，已又恶宾之权盛。勒世子弘，即遐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于朝，乃使弘之母谮之曰：「张披与张宾为游侠，门客百馀乘，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计也，宜除披，以便国家。」勒以为然。至是急召披，不时至，因此杀之，宾知遐之间已，遂弗敢请。十二月，濮阳景侯张宾卒，勒哭之恸，乃以程遐为右长史，总执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惧，赴于程氏矣。勒征虏将军石他败王师于酇西，执将军卫荣而归。境内大疫，死者十有二三，乃罢徽文殿作，遣将军王阳屯扵豫州，有窥觎之志。于是兵难日寻，梁、郑之间骚然震动。是年，魏平文帝崩，烈帝立讳贺傉，未亲政事，太后临朝，遣使与勒通和，时人谓之女国使。
8	赵王五年春三月，勒寇彭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与征北将军王邃退保盱眙。夏四月，勒遣使结好于慕容廆，廆执送建康。五月，大旱，佛图澄于石井岗掘得死龙，长尺馀，渍之以水，良乆乃蘓，既而咒之，祭之以酒，龙腾空而上。须臾，天遂晦暝，雨乃大降，因名龙岗。秋八月，勒遣中山公虎统中外步卒一作骑四万，击安东将军青州刺史曹嶷，嶷议欲徙海中，保根馀山。会疾疫甚，计未及就，虎进围广固。东莱太守刘巴、长广太守吕披皆以郡降，虎以石他为征东将军，击羌胡于河西。左军将军石挺济师于广固，嶷遂出降，送于襄国，杀之。虎欲尽杀嶷众，青州刺史刘徵曰：「今留征，使牧民也。无民，焉牧？征将归尔。」乃坑其众三万，留男女七百口配征，使镇广固。青州诸郡县垒壁尽陷勒。司州刺史石生遣骑攻扬武将军郭诵于阳翟，诵多计畧，辄设伏以破生骑，虏掠无所得。生怒，乃自率四千馀骑暴掠诸县，因攻诵垒接战，须臾退军堮阪，诵率劲勇五百，追生及于盘脂故亭，生复大败，进寇襄城，俘获千馀而还。冬十一月，勒以参军樊坦清贫，擢授章武内史。
9	赵王六年春正月，勒将兵都尉石瞻寇下邳，败晋将军刘长，遂寇兰陵，攻彭城内史刘续，续败，遁走。东莞太守竺珍、东海太守萧诞以郡降勒。二月朔，勒亲临大小学，考诸学生经义，尤髙者赏帛有差。勒手不能书，目不识字，然雅好文学，虽在军旅之中，常令儒生诵读春秋、史、汉诸传，而聴之皆解其意，每以己意论古帝王善恶，朝贤儒士聴者，莫不归美。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大惊曰：「此法当失。何以遂得天下？」及闻留侯谏，乃曰：「赖有此尔。」其天资英达如此。勒征徐扬州兵，会将兵都尉石瞻于下邳，因寇兖州，兖州刺史刘遐惧，自下邳退保泗口。石生攻赵河南太守尹平于新安，斩之，陷垒壁十馀，掠五千馀户而归，自是刘、石祸结，兵戈日交，河东、弘农间，民不聊生矣。夏四月，以右常侍霍皓为劝课大夫，与典农使者朱表、典劝都尉陆充等循行州郡，核定户籍，劝课农桑。农桑最修者，赐爵五大夫。使石生自延寿闗出寇许、颍，俘获万馀，降者二万，生遂进陷康城，复攻扬武将军郭诵于阳翟，诵与战，生大败，死者千馀，生收散卒，退守康城。勒汲郡内史石聪闻生败，驰救之，进攻颍川太守郭默，俘获男女二千馀人，攻陷司州，刺史李矩。勒又遣别将石良帅精骑五千掩袭矩营，矩逆战，不利，执矩外甥郭诵之弟元，遣元作书以遗矩曰：「去年东平曹嶷，西宾猗卢直讳，矩如牛角，何不归命？」复遗诵麈尾马鞭，以示殷勤，因与诵书曰：「宾礼贵弟，相同断金，往物为信。」矩以示诵，诵曰：「昔王陵之母在贼，犹不改意，弟当何论？」不答。冬十月，石生屯据洛阳，豫州刺史祖约退保寿春。
10	赵王七年春正月，勒数出游猎，每亟驰骋，将狩于近郊，主簿程琅谏曰：「刘马刺客杂布如云一作林，变起仓卒，帝王亦一夫之敌尔。孙策之祸，可不虑乎？枯木朽株，尽能为害。驰骋之弊，今古戒之。」勒勃然曰：「吾干力自可，足能裁量，但知卿文书事，不须白此辈也。」驰逐自若。是日，逐兽草间，有木，马误触之，即死，勒亦几殆，体小不穏，还宫叹曰：「程琅忠臣也，不用其言，以至于此。吾之不善，追之何及？」乃赐琅朝服、锦绢，爵闗内侯。于是朝臣谒见，忠言竞进矣。二月，勒加宇文乞得归官爵，使之击慕容廆。乞得归为燕所败，弃军走。三月，北羌王盆句除附于刘曜，勒将石他自雁门出上郡袭之，俘斩三千馀落，获牛马羊百馀万而归。晋都尉鲁潜以许昌叛降于勒。夏四月，勒将兵都尉石瞻一作石良寇晋兖州刺史檀斌于邹山，斌力战，死。勒西夷中郎将王腾袭杀并州刺史崔琨。上党内史王脊据并州，叛降刘曜。五月，石生屯洛阳，寇掠河南。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军数败，又乏食，乃遣使附于赵，刘曜遣将刘岳帅众万五千，东会矩、默，共攻生，克孟津、石梁二戍，俘斩五千馀级，进围生于金城。虎帅步骑四万入自成皋闗，与岳战于洛西，岳兵败绩，身中流矢，退保石梁。虎作堑栅环围之，遏绝内外，岳众饥甚，杀马食之。虎又击斩其镇东呼延谟，曜自将兵救岳，虎帅骑三万逆战，曜前军刘黑击破虎部将石聪于八特阪。六月，虎拔石梁，执岳及其将佐八十馀人，氐羌三千馀人，皆送襄国，坑其士卒九千馀人。击斩王腾于并州，坑其士卒七千馀人。郭默复为石聪所败，弃妻子南奔建康，李矩以刘岳之败，大惧，所领将士有阴欲归勒者，矩知众之去已，乃率众自荥阳遁归，矩长史崔宣率众二千降勒，于是尽有司、兖、豫三州之地，青、徐濵淮诸郡县皆来降附。勒既平朔方，遂置朔州，命徙洛阳晷影于襄国，列之单于庭，铭佐命功臣三十九人于石函，置于建徳前殿，立桑梓苑于襄国。
11	赵王八年春三月，勒夜微行检察营卫，赍缯帛金银以赂门者，求出永昌门，门候王假欲收捕之，从者至，乃止。旦召假以为振忠都尉，爵闗内侯。夏四月，石生攻汝南，汝南人执内史祖济以郡叛降，退记室参军徐光为牙门，寻并其妻子幽之于狱，语在光传。冬十月，勒既将营邺宫，又欲以世子弘为镇密，与右长史程遐谋配禁兵万人，车骑所统五十四营，悉配之，以骁骑将军领门臣祭酒王阳专统六夷以辅之。中山公虎自以勋效之重，仗邺为基，雅无去意，乃修构三台，迁其家室，由是深恨遐，遣左右数十人夜入遐室，奸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十一月，石聪攻寿春，祖约屡表请救，朝廷不为出兵。聪进寇逡遒、阜陵，杀掠五千馀人，京师大震。加司徒王导大司马、假黄钺、都督中外征讨诸军事，以御之，军于江宁。厯阳内史苏峻遣其将韩晃击聪，走之。十二月，晋济岷太守刘闓、将军张阖等叛杀下邳内史夏侯嘉，以下邳降勒。石瞻攻河南太守王羡于邾城，拔之，晋彭城内史刘续复据兰陵、石城，石瞻攻陷之，勒令州郡有坟发掘不掩覆者，推勘之；骸骨暴露者，县为备棺衾之具。以牙门将王波为记室参军，典定九流，始立秀孝试经之制。
12	赵王九年春二月，中山公虎率骑五千侵魏，炀帝讳纥那御之于句注陉北，魏兵败绩，徙都大宁以避之。是岁，勒复击破赵兵，凉州牧张骏闻之，乃去赵官爵，复从晋制。太和元年春二月，荏平勒别传作庄平令师欢获黑兔，献之于勒，勒下令曰：「案记应白兔为瑞，此黑兔何祥」？外检旧典，程遐等以为：「黑兔，见水徳之祥，往公孙臣以为汉家土行，当有黄龙为瑞，后黄龙见于成纪，遂从土徳。今大赵龙飞，革命之祥，于晋以水承金。夫兔阴精之兽，玄为水色，黑色见，以表应行，以推之，此示殿下宜速副天人之望也。」于是以晋咸和三年改元太和，大赦境内，殊死已下。夏四月，石堪攻宛，南阳太守王国以郡降。堪进攻祖约于寿春，屯师淮上，晋南阳都尉董幼叛，率襄阳之众降堪，祖约诸将佐皆遣使附勒，约将颍川陈光起兵攻约，约左右阎秃貌类约，光谓为约而擒之，约逾垣免。光遂奔勒，堪与石聪引兵济淮，攻寿春。秋七月，约众溃，奔厯阳，寿春百姓陷于堪者二万馀户。中山公虎帅众四万，自轵闗西入击赵，河东应之者五十馀县。进攻蒲阪，刘曜遣河间王刘述发氐羌之众屯秦州，以备张骏、杨难敌。自将中外精鋭，水陆俱进，以救蒲阪，自卫闗北济。虎惧，引退，曜追击之。八月，战于髙候，虎败，石瞻死之，枕尸二百馀里，失其资仗，不可胜计。虎奔朝那一作朝歌，曜济自大阳，围石生于金墉，决千金堨以灌之，分遣诸将攻汲郡、河内，勒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等皆降于曜，襄国大震。冬十一月，勒欲自将救洛阳，左右长史司马郭敖、程遐等固谏曰：「刘曜乗胜雄盛，难与争锋。金墉粮丰，攻之未可卒拔，曜悬军千里，势不支乆，不可亲动。动无万全，大业去矣。」勒大怒，按剑叱遐等出，乃赦徐光，召而问之曰：「刘曜乗髙候之势，围守洛阳，庸人之情，皆谓其锋不可当。然曜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卒怠，以我初鋭击之，可一战而擒也。若洛阳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卷南向，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我行，卿以为何如？」光曰：「曜乗髙候之势，不能进临襄国，更守金墉，此其无能为可知也。悬军三时，亡攻战之利。今以大王威畧鸾旗亲驾，彼必望旌奔败，平定天下，在今一举，此之机会，所谓天授，授而弗应，祸之攸集。」勒笑曰：「光言是也。」以问佛图澄，澄言于勒曰：「昨轮铃音，云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此羯语也，秀支，军也；替戾冈，出也；仆谷，刘曜胡位也；劬秃，当捉也。言军出捉曜也。又令童子洁齐七日，取麻油合胭脂，自研于掌中，举手示童子，粲然有辉，童子惊曰：「有军马甚众，见一人长大白晳，以朱丝缚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大军若出，必擒刘曜。」勒甚悦，乃使内外戒严，有谏者斩。留世子弘与澄共镇襄国，命石堪、石聪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统见众，会荥阳，使石虎进据石门，以右卫将军石邃都督中军事。时石生为卫将军，领三千人镇洛金墉城，曜攻之不能下，不觉勒军卒至。天晓，复来攻城，勒自统中军步骑四万，直赴金墉，济自大堨。先是，流澌风猛，军至而冰泮清和，济毕，流澌大至。勒以为神灵之助，命曰「灵昌津」。勒顾谓徐光曰：「曜盛兵成皋闗，上计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此成擒尔。」十二月乙亥，诸军集于成皋，步卒六万、骑二万七千，勒见曜无守军，大喜，举手指天，又自指额曰：「天也。」卷甲衔枚，诡道兼行，出于巩、訾之间。曜陈军十馀万于洛西，南北十馀里，勒望见，益喜，谓左右曰：「可以贺我矣。」乃统步骑入自宣阳门，升故太极前殿。己卯，虎引步卒三万自城北而西攻其中军，石堪、石聪等各以精骑八千自城西而北击其前锋，大战于西阳门。勒躬贯甲胄，出自阊阖门，夹击之。曜军大溃，石堪执曜送之，以徇于军，斩首五万馀级，枕尸于金谷，获名马二百疋，赤剡金银步乂弓鞬三十具。勒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尔。今已获之，其勑将士抑锋止鋭，縦其归命之路。」乙酉，勒乃旋师，使右卫将军石逺等帅骑卫曜而北。晋冠军将军赵胤遣将军甘留讨祖约于厯阳，约举兵逆战，败，以左右百馀人奔降于勒，其将牵腾帅众降于苏峻。勒使王波让约曰：「卿逆极势穷，方来归命，吾朝岂逋逃之薮耶？而卿敢有靦面目也。」示之以前后檄书，乃赦之。
13	太和二年春正月，具礼乐，朝群后。侍郎邵恭执麾不降，常侍眭洪执乂不弹，皆下理官。二月壬寅，刘曜太子熈闻曜被擒，大惧，帅百官去长安，奔于上邽。勒遣中山公虎讨之，将军蒋英、辛恕拥众数十万，据长安，遣使降勒。勒遣石生帅洛阳之众赴之。勒巡行冀州诸郡，引见髙年，孝弟力田，文学之士，班赐谷帛有差。令逺近牧守宣告属城诸所欲言，靡有隐讳，使知区区之朝，虚渴谠言也。秋八月，曜南阳王刘胤率众数万自上邽趣长安，陇东诸郡夷夏皆起兵应之。胤军于仲桥，石生婴城自守，虎率骑二万救之。九月，虎大破胤兵于义渠，胤奔还上邽，虎乗胜追击，枕尸千里。上邽溃，执太子熈、南阳王胤及王公卿校以下三千馀人，皆杀之，徙其台省文武、闗东流民、秦雍大族九千馀人于襄国，遂屠上邽，尽灭刘氏。又坑五郡各五千馀人于洛阳，遣主簿赵封送传国玺金玺、太子玉玺各一于勒。进攻集木且羌于河西，克之，俘获数万，秦陇悉平，遂置永石郡于河西国。虎又攻氐帅蒲洪、羌酋姚弋仲，俱降之，虎表洪监六夷诸军事、弋仲为六夷左都督，徙氐羌十五万落于司、冀二州。是年，勒遣使求和于魏，烈帝讳翳槐遣弟昭成帝讳什翼如襄国，从者五千馀家。
14	建平元年春二月，勒群臣议以勒功业既隆，祥符并萃，宜时革徽号，以答乾坤之望。于是虎等奉皇帝玺绶，上尊号，勒不许，群臣固请，乃许之。遂以晋咸和五年僭号大赵天王，行皇帝事，尊祖邪曰「宣王」，父周曰「元王」，立妻刘氏为王后，世子弘为太子，署子宏为持节、散骑常侍、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大单于，封秦王斌为左卫将军，封太原王小子恢为辅国将军，封南阳王中山公虎为太尉、守尚书令，中山王养子石生封河东王，石堪封彭城王，虎子邃为冀州刺史、封齐王、加散骑常侍，武卫将军宣为左将军，挺为侍中、封梁王；署左长史郭敖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程遐为右仆射，领吏部尚书左司马夔安、右司马郭殷、従事中郎李鳯、前郎中令裴宪皆为尚书，共参军事；徐光为中书令，领秘书监，论功封爵，开国郡公文武二十一人、侯二十四人；县公二十六人、侯二十二人，其馀文武封拜各有差。侍中任潘等参议以赵承金为水徳，旗帜尚玄，牲牡尚白，子社丑腊，勒从之。勒下书曰：「自今有疑难大事，八座及委丞郎齐诣东堂，诠详平决。其有军国要务须启者，有令仆尚书随局入陈，勿避寒暑昏夜也。」勒以祖约不忠于本朝，薄其为人，不见者乆之，右仆射程遐言于勒曰：「天下初定，当显明顺逆，故汉髙祖斩丁公，赦季布也。大王自起兵以来，见忠于事君者，无不褒擢；背叛不臣者，无不诛夷，此天下所以归伏盛徳也。今祖约犹存，臣窃惑之，且约大引宾客，又占夺先人乡里田地，地主多怒。安西将军姚弋仲亦以为言。」勒従之，乃诈约曰：「祖侯逺来，未得欢喜，可集子弟，一时俱会。」至日，勒辞之以疾，令遐请约，及其宗室。约知祸及，大饮致醉。既至，于市抱其外孙而泣，遂诛之，并杀其亲属中外百馀人，妇女、妓妾班赐诸臣。夏五月，勒将刘征帅众数千浮海，抄东南诸县，杀南沙都尉许儒，进攻海虞。秋八月，群臣又固请以名位不正，宜即尊号。九月，勒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殊死已下，改元建平。自襄国都临漳，追尊髙祖曰顺皇，曽祖曰威皇，祖曰宣皇，父曰世宗元皇帝，母曰元昭皇太后，立妻刘氏为皇后，太子弘为皇太子，自馀文武封进各有差。又定昭仪夫人，位视上公；贵嫔贵人，视列侯，员各一人；三英九华，视伯；淑媛淑仪，视子；容华美人，视男。务简贤淑，不限员数。其年造刀一口，用五百金，工用万人，头尖长三尺六寸，铭曰「建平」，隶书。勒遣荆州监军郭敬与南蛮校尉董幼寇襄阳，晋南中郎将周抚不能自固，率所领退归武昌，襄阳遂陷，中州流民悉降于勒。平北将军魏该弟遐等率其部众，自石城降敬，敬遂毁襄阳，徙其百姓于沔北樊城以戍之。署敬为荆州刺史、秦州牧。休屠王羌叛勒，刺史临深遣司马管光帅州军讨之，为羌所败，陇右大扰，氐羌悉叛。勒遣河东王生进据陇城，王羌兄子擢与羌有仇，生乃赂擢，与猗击之，羌败，奔凉州，徙秦州夷豪五千馀户于雍州。勒下书曰：「自今诸有处法，悉依科令。吾所忿戮、怒发中旨者，若徳位已高，不宜行一作训罚，或服勤死事之孤，邂逅罹谴，门下皆各列奏之，吾当思择而行也。」堂阳人陈猪妻一产三男，赐其衣帛廪、食乳婢一口，复三岁勿事。时髙句骊、肃慎致其楛矢，宇文屋孤并献名马，凉州牧张骏遣长史马诜奉图送欵，入贡称臣，髙昌、于阗、鄯善、大宛遣使各献方物，晋荆州牧陶侃遣兼长史王敷来聘，致江南之珍寳竒兽，秦州送白虎、白鹿，荆州送白雉、白兔，济阴木连理，甘露降苑乡。勒以休瑞，并臻遐方慕义，赦三岁一作四岁刑已下，均百姓去年逋调，特赦凉州殊死已下，凉州计吏皆拜郎中，赐绢十疋，绵十斤。
15	建平二年春正月癸巳，刘征复寇娄县，掠武进。乙未，司徒却鉴击却之。勒南郊有白气，自坛属天，勒大悦，还宫赦四岁刑。遣使封张骏武威郡公，食凉州诸郡。勒亲耕耤田，还宫赦五岁刑，赐公卿以下金帛有差。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勒以日蚀避正殿三日，令群公卿士各上封事，禁州郡诸祠堂非正典者，皆除之，其能兴云致雨有益百姓者，郡县更立祠堂。殖嘉树，准岳渎已下为差等。勒如邺，拟营新宫，廷尉续咸上书切谏曰：「臣闻唐虞之治，采椽茅茨，土阶三尺，彰美于诗书。汉文惜百金，不营露台，称之于千古。迨夏商之琼台瑶陛，楚之章华，秦之阿房，资财内竭，华夷外叛。」勒大怒曰：：「不斩此老臣，朕宫何由得成也。」勑御史收之，中书令徐光进曰：「陛下天资聪睿，超迈唐虞，而更不欲闻忠臣之言，岂夏癸商辛之君耶？咸言可用，用之；不可用，亦当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斩列卿乎？」勒叹曰：「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岂不识此言之忠乎？向戏之尔。匹夫家资满百匹，尚欲市别宅，况有天下之富，万乗之尊乎。此宫终当缮之，且勑停作，以伸吾直臣之义也。」因赐咸绢百匹、稻百斛。又下书令公卿百寮咸荐贤良方正、直言秀异、至孝亷清各一人，对策上第者拜议郎，中第中郎，下第郎中，仍令举人得递相荐，引广招贤之路。起明堂、辟雍、灵台于襄国城西。秋七月，大雨霖。中山西北暴水，流漂巨木百馀万，根集于堂阳，勒大悦，谓公卿曰：「诸卿知不？此非为灾也，天意欲吾营邺都尔。」于是令少府任汪、都水使者张渐等监营邺宫，勒亲授规模。时蜀梓潼、建平、汉固三郡巴蛮来降。勒以成周土中，汉晋旧京，复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阳为南都，置行台治书侍御史于洛阳。以太尉中山王虎为大司马，程遐为开府仪同。
16	建平三年春正月，勒飨髙句骊宇、文屋孤使，因大会群臣于建徳前殿。酒酣，谓中书令徐光曰：「朕可方自古开基何等主也？」对曰：「陛下神武谋畧，过于汉髙；雄艺卓荦，超绝魏祖。自三五已来，无可比者，其轩辕之亚乎？」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太过。朕若遇汉髙祖，当北面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尔。若遇光武，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徳、司马仲达欺人一作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朕当在二刘之间尔，轩辕岂所拟乎？」群臣皆顿首称万岁。三月，晋西中郎将赵胤、司徒中郎匡术攻克马头坞，彭城王堪遣将军韩雍救之，至则无及，遂寇南沙及海虞，俘获五千馀人。初，郭敬之退据樊城也，晋师复戍襄阳。夏四月，敬又攻陷之，留戍而归。勒时断寒食，忽暴风大雨，雷震建徳殿端门、襄国市西门，倒杀五人，雹起西河介山，大者如弹丸，平地水深三尺，洿下丈馀，行人禽兽死者万数，厯太原、乐平、武乡、赵郡、广平、巨鹿千馀里，树木摧折，禾稼荡然。勒大惊，正服于东堂，问徐光曰：「厯代已来，有斯灾几也。」光对曰：周、汉、魏、晋皆有之，虽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为一变，所以敬天之怒也。俗以介子推五月五日烧死，世人为其忌，故不举饷食。去年禁寒食，非也，且介子推帝乡之神也，厯代所尊，或者以为未宜替也。一人吁嗟，王道尚为之亏，况群神怨憾而不怒干上帝乎？縦不能令天下同尔，介山左右，晋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勒乃下书曰：寒食，既并州之旧风，朕生其俗，不能异也。前者外议以子推诸侯之臣，王者不应为祀一作忌字，故从其议。傥或由之而致斯灾乎？子推虽朕乡之神，非法食者，亦不得乱也。尚书其速检旧典，定议以闻。有司奏以子推厯代攸尊，请普复寒食，更为植嘉树，立祠堂，给户奉祀。黄门郎韦謏驳曰：「按春秋，藏冰失道，阴气发泄为雹。自子推已前雹者，复何所致也。此是阴阳乖错所为尔，且子推贤者，曷为暴虐如此，求之冥趣，必不其然。今虽为冰室，惧所藏之冰，不在固阴互寒之地，多皆川池之侧，气泄为雹也。以子推忠贤，令绵介之间奉之，为允于天下，则不通矣。」勒从之，于是迁冰室于重阴凝寒之所，并州复寒食如初。勒令太子弘省可尚书奏事，使中常侍严震参决一作综可否，惟征伐刑断大事乃呈之。自是震威权之重，侔于主相，中山王虎之门可设雀罗，虎愈怏怏不悦。秋七月，勒荆州刺史郭敬南掠江西，晋太尉陶侃遣其子平西参军斌及南中郎将桓宣乗虚攻拔樊城，悉俘其众，敬旋师救樊，宣追战于涅水，敬军败绩，宣亦死伤大半，尽收所掠而去。侃复遣兄子南阳太守臻、竟陵太守李阳共攻新野，拔之。敬惧，遁走，遂平襄阳，侃因留宣戍之。勒如邺，临虎第，谓之曰：「功力不可并兴，待宫殿成，后当为王起第。勿以卑小悒悒也。」虎免冠拜谢，勒曰：「与王共有天下，何所谢也。」勒为虎名，故改称白虎幡为天鹿幡。
17	建平四年春正月，勒遣使致帛修好于晋，晋下诏焚之。夏四月，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佛图澄叹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矣。」五月，有流星大如象，尾足似蛇形，自北极西南流五十馀丈，光明烛地，坠于河，声闻九百馀里。黑龙见邺井中，勒亲往观之，有喜色，朝群臣于邺。命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显升台府。于是擢拜太学生五人为佐著作郎，録述时事。六月，大旱，勒亲临廷尉録囚徒，五岁刑已下皆轻决遣之，重者赐酒食，聴沐浴，一须秋论。还，未及宫，澍雨大降。时淳觚白羌妇产一卵，大如盂，剖之，有虫如巨蚁，二足立行。雍州刺史石生上言西乡行尸，蛇与鼠鬬于安定府间，二日蛇死，临泾马生角。长安城中鸡鸣音，皆曰基慈。安定厅事前后有天神降，闻诵书声一作讽咏经音，求之不得，七日乃止。时有传者并皆讹废。陨石于肥乡，县令韩强在长城县西山岩谷阙中得玄玺一枚，方四寸，厚二寸，献之中山王虎，以为县瑞。秋七月，勒如沣水宫，因寝疾而还，召中山王虎与太子弘、中常侍严震等侍疾禁中。虎矫命绝弘、震，及内外群臣亲戚皆不得入，疾之増损，莫有知者。时秦王宏、彭城王堪将兵在外，又矫诏召还襄国。勒疾小瘳，见宏惊曰：「秦王何故来耶？吾使王处藩镇，正备今日有召王者耶？将自来也，有召者，当按诛之。」虎大惧曰：「秦王思慕暂归尔，今即遣之。」仍留不遣，数日复问之，虎曰：「奉诏即遣，今已半道矣。」更谕宏在外，遂不遣之。广阿有蝗，虎密遣其子冀州刺史邃率骑三千游于蝗所，俄而黄雾四塞，人不相见。荧惑入昴，星陨于邺，大如象尾，东北六十里，初赤黑，黄云如幕，长数十疋，交错，声如雷震，坠地，气热如火，尘起连天良乆。时有耕者往视之，土犹燃沸，见有一大石，方尺馀，青色，而且轻击之，其音如磬。戊辰，勒疾转笃，遗令：「三日而葬，内外百寮既葬除服，无禁婚娶祭祀、饮酒食肉；征镇牧守不得辄离所司以奔丧，敛以时服，载以常车，无藏金寳，无内器玩。大雅冲幼，恐非能构荷朕志。中山已下，其各司所典，无违朕命。大雅与斌宜善相保，司马氏汝曹之殷鉴，其务于敦睦也。中山王宜深三思周、霍，勿为将来口实。」遂以是日死，时年六十，在位十五年。勒死，夜瘗山谷，莫知其所己。卯使，大臣子弟六十人为挽歌郎，引锦一疋，备文物仪卫，虚葬于髙平陵，伪谥明皇帝，庙号髙祖。先是，建平二年十一月，荧惑守胃昴，至今年七月，积六百馀日，昴赵之分野。至是勒死，荧惑遂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