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us on Facebook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Twitter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sina.com's microblogging site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Douban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Chinese Text Project Wiki
-> -> 貞集

《貞集》[View] [Edit] [History]

1 天輔十四年,金主自皇后山仙之後,喜怒不常,帶刀劍宮中,有忤旨者,必手刃殺之。是時止有趙妃當寵,累欲以陰計中金主,以雪國恥。又因暑月,常以冰雪調腦子以進,因此金主亦疾。一日,因左右奏:『趙某父子見於西污州聽候指揮。近者四太子又為韓世忠敗於金山,死於舟中而回。南朝之勢,漸欲廣大。可將此三人更移入北地。金主曰:『可移向五國城。』時趙妃坐其側,曰:『陛下以臣妾故,倘庇其父兄,不至凍餓,亦妾之恩也!』金主曰:『外事汝何得知?』妃曰:『父母骨肉,何可不忍?陛下還有父兄也無?』語甚厲。因此金主發怒曰:『留汝宮中,外有父兄之仇,內有齧忌之意,一旦禍起,吾悔何及!』妃曰:『汝本北方小胡奴,侵上國,南滅炎宋,北威契,不行仁德,事務殺伐,使我父兄孩苦,他日汝亦遭人夷滅也!』金主愈怒,手刃殺之。
2 或日,阿計替手持文字至前,白帝曰:『我共大王又走六七百里路也!』帝曰:『何事?』阿計替曰:『得旨,又移我幾個往五國城,來早起行。』次日,阿計替引帝徒行出,護僺者六十餘人。出西污州,至晚約行六七十里,帝後俱不能行,泣告阿計替曰:『何不告金主,就此地令將我敲殺?何故只管教我千里外去也?』阿計替曰:『須是忍耐強行,忽思佗事。但有阿計替在,大王且莫憂。』似此又徒行五七日,鄭後病甚,不能行,帝乃負之而進。是晚,後崩於林下,時年四十七歲。倉卒之際,路旁用刀掘坑,以身上衣裹而埋之。二帝皆哭之慟。護僺人亦有不忍者,亦有詬劌者,催促起行。又經二日始達五國城下。入城,頗與西污州相類。城中民居五七十家,皆荒殘不成倫次。入官府,有大庭及廊廡皆倒損,護僺者引帝至庭下;庭上坐一紫衣番人。阿計替懷中取出文字示之,老番唯唯,使人引帝入左廡之下小扉,進一窄室,惟有小台可坐二人而已。四壁皆土牆,庭前設木柵,護僺之人緘封而去。日昃得食一盂,二人分食之。
3 或日,上皇因器鄭妃,一目失明,不能儭物,終日合目坐室中,呻吟求死,時年五十一歲,因語帝曰:『吾祖宗二百年基業,一旦罹外國之腥羶,禍起奸臣之手,一家三千餘口,今惟有汝一人在此,餘外骨肉流落,聞之皆為奴婢。雖韋妃為蓋天大王所得,靈州別後,不知今復如何?』上皇不時泣淚,日疾轉甚,月餘,一目枯矣。
4 或日,庭中設祭儀若祀神者,雲祭天王,蓋彼中所重者。是夜列燈燭至中夜止。帝於牖中望神祝曰:『只願速死!南則願中興,北則願早遷內地。』是日,夢神自空降,揖帝於庭,謂帝曰:『我實北方神天王者也,上帝命我統攝陰兵,僺南北生靈。自此更有十年,天下太平矣。南朝中興,與昔相類。』言,昇天而去。帝悟,語上皇曰:『吾之夢亦如鬼神祥矣!』
5 或日,有中貴人坐庭上,興番相對坐,引帝至庭下語曰:『北國皇帝欲立趙氏為後,稱是荊王女,吳王孫女,未知宗派實跡,遣我來問。汝可具圖上。』帝曰:『亦不記的實。自京師破日,宗正文字,皆為北朝所取,想尚在,何不檢閱?』中貴又言:『常見後說,在京師時呼太上為伯公,今上為伯父。後有二子:長曰殊哥,小曰青哥。早晚必有太子。今月十一日,想已冊立了當。中路又逢蓋天大王夫人韋氏,「為我起居二帝及後」,餘無所言。』帝曰:『鄭太后已死矣!』言訖,上馬而去。
6 又日,有中貴坐庭下,使人引帝至庭下,言稱:『金國皇帝與皇后旨揮,許令將鄭太后、朱皇后同葬於五國城,官給棺木。』俄有人以擔荷二竹蓆,蓑二喪,皆零落骨殖,複合取二木函殮之,葬於淺山之下,又以皇后恩澤,特於二帝因禁城中自便往來,不許出城。自此二帝間或出外,坐於市中民家,且話南朝事。民不敢,答但以供需少飲食而已。
7 一日,五國城新同知到,名曰瓜歐,自燕京來,乃一小胡,列侍妾數人坐庭上,召二帝至庭下詰之,賜酒肉,曰:『此地去燕京稍遠,可以保護。』自屏後呼其妻出拜二帝曰:『此女汝家人也。』婦人出拜,以衣胡服,二帝不能識之。乃云:『記得父是今上官家,弟不知為何王名位。』自此稍得其夫婦相顧,頗緩拘禁。
8 或日,牌使至五國城,宣北國帝惠曰:『契勘皇后趙氏已廢為庶人,賜死。今瓜歐妻趙氏,是庶人親妹,及統國不律介妻,亦是庶人親妹,並令賜死!』瓜歐夫妻拜命訖,婦人泣下如雨,其夫亦淚下。牌使遣人以椿敲殺之,取其首去,且戒瓜歐,大哭數日不止。自此後復拘二帝如前,又戒阿計替善監視。且不知廢后之由。或日,阿計替得所聞事白帝曰:『先是肅王女為郎主妻,前日因齧忌已殺之;又以荊王女為妃,生一男一女,今已位為皇后。因在宮中與郎主交棋,言語犯之,郎主厲聲曰:「休道我敢殺趙妃,也敢殺趙後!」後泣下而起,衣冠待罪。金主怒不已,送入外羅院,即宮掖門所囚也。內侍雄喝利者,又譖後有私於人;又恐怨言,又與韋夫人密語殿內,言訖泣下,每月朔望,焚香南面再拜。似此言廿餘事。金主遂大怒,賜死外羅院。以至後族屬為燕京官妻十餘人,並賜死。故及瓜歐之妻也。』自趙後之死,上皇拘係日急,又慮朝廷不測,乃絞衣成索,經梁間,故欲自盡。少帝覺而特下,泣曰:『不可如此。且臣子不孝無道,致君父子若此。陛下求死,臣何容於世?為萬世罪人矣!』監者知之,以湯飲帝。自此不能食者數日,雖便溺之往,帝亦從行。時賴監者阿計替寬容見勉,以不云木煎湯餽之,云:『此中無藥物,有疾者只煎此木作湯飲之,自愈。』其不云木者,初生無枝葉,暗地中生,城北最甚;天氣晴明,則掘地求之,色如枯楊柳,大小如筋,蔓延數十步,曲屈而生。上皇服稍定。又云:『此木可以占病之吉凶,初次煎湯,數次之間,其木浮者,病即愈;夰者即死;半夰半浮者,病久不癒。』是日阿計替有疾,語不出口,昏點困臥。帝憂,以不云木自煎泡,木果浮於湯面如旋轉狀不止,持令阿計替服之,是夜出汗,遂無餘疾。
9 天輔十七年,宋紹興四年二月十八日,金主歸天。立太子完顏亶為君,即位,改元天眷,有赦。
10 或日,春深,草木不甚萌茂,有一使到官府,中呼二帝至庭下,且言宣北國命曰:『新皇帝即位,已收得康王在燕京。趙某父子更移往均州,進令康王入均州。即日發行。』五國城至均州又五百里,路極艱惡。是日約行六十餘里,日色已黑,路不可辨,狐狸悲嘯林麓間,微風細雨,大不類人,鬼火縱橫,終無止宿。地皆磽确,或有水澤,草莽蔽野;又有大林,涉水而過,舉足而行濘泥中,又為瓦礫所損,血流苦楚不能行。如此數日,只見天色陰晦,苦重霧罩人,其氣入口鼻中,嗽出皆成血。次行至一古廟,無蕃籬之類,惟有石像數身,皆若胡中首長,鎸刻甚巧。阿計替曰:『故老相傳,此乃春秋時將軍李牧祠。』不知建廟之因。甚像堂前有井,皆石砌,其面好瑩如瑪瑙,深百丈,每漢甚則泉乾枯;胡甚,則井泉泛溢;以土石投之,則有聲如牛吼。其水又能治病,隨行之人,各於腰下取皮袋俯首就井中取水,水甚清澄,飲之甘美。二帝視神呚曰:『金主之威,井水可卜。傳聞聞九弟已遭縶縳,五國已滅,未見的耗;若神有靈,容我一占以見。』乃白神曰:『吾國復興,望神起立!』帝之意,蓋為中國不復興,如神之不能立也,故不此祝,謾求之取。良久,石像聞有聲如雷,身或搖振如踴躍之狀,眾視之,起立於室中,紋理接續如故。眾大駭。帝遽拱手稽首,父子再拜稱慶。
11 又行數日,值日夕陰曖,霧氣遮障,遂停於一小井市間。或見人人皆彼土人,擊鼓揚兵,仗旗執幟,牽土牛,上各坐一男一女,皆斷其首,以縳其牛背,流血滿身;其小兒首,用索縳於牛項下。雲往官府祝神去也。帝相隨至官府中,庭下鳴鼓,拔刀劍互相凚舞,請神祝禱;亦有巫者,彩服畫冠,振鈴擊鼓於前羅列,血流布地。請為首者皆跪膝胡拜,言尤不可辯。少頃,就牛上取男女首於地,復碎其肉,列器皿中;又庭下刺牛血盛器中,其男女首乃於庭上樑間作聲如雷;有小兒三人,自梁棟中循柱而下,弓矢在手,跳躍笑語,皆毳衣跣足,近視之並有三口,取器中血舉而頓食之。其庭下鼓聲大作,逡巡食其半,鼓舞大喜,而不食,經趍於二帝前,拜伏如小兒見長者之狀,移時不起。禮畢,又欲回身走避,其小兒興身復升庭循柱,於梁間作聲如雷,不復見矣。彼處人言,數世祀神,未嘗見有此歸伏之禮。如此之敬,帝必天人也。遂以血並肉作食,以獻帝後。眾啖之而去。又數,月才至均州,帝興從行人移在泥地洷淖中居止,因此大困。
12 天眷三年,宋紹興六年,經夏及冬,上皇疾甚,不食旬日,不復有藥。彼中疾者,止取茶肭子啖即愈。帝亦進上皇啖之,味苦,及下嚥喉,輒成瘡疾滿腹。帝自土坑中顧視上皇,則僵踞死矣。帝嗚咽不勝其慟。阿計替勉帝可就此間埋藏。問其俗,乃云:『無埋瘞之地。死者必以火焚屍,及半,以杖擊之,投州石坑中,由是此水可作燈油也。』語未已,隨即護人已白官中,乃引彼土五七人,徑入坑中以水,共貫上皇而去。帝號泣從之,只至一石坑之前,架施於其傍,用茶肭及野蔓焚之,焦爛及半,復以水滅,以木杖貫其屍,曳棄坑中,其屍直下至坑底。帝止之不可,但躑躅於地,大哭而已。亦欲投坑中,左右拽其裾,止之曰:『古來有生人投死於中,不可作油,此水頃清淨。』力止之。帝究其日月,乃天眷三年三月六也。阿計替與眾人促帝回甚速,帝哀悼日夜不已。
13 或日,有牌使到州,引帝至庭下,宣聖旨曰:『天水郡公趙某侯問比,死其子天水郡侯可特與移往源昌州。』所命,帝聞之大哭。阿計替曰:『且喜!』帝曰:『何以為喜?』阿計替曰:『此地去源昌州六百里,進是南北,若去燕京甚近。此乃郎主知上皇死,將大王移入近地也。』來日遂起發均州,行西南去。所行之路,皆平坦好行,非昔日往來之路。亦有人物居息。路傍閒花野草,皆青白二色合成一花。日夕所食,皆乾糧。自東京至此,跋涉已數千里路矣。阿計替曰:『賴我隨行,若他人則大王已死矣。』又行五七日達源昌州,入城,見其邑甚壯,同知名赤黎喝,乃是阿骨打從兄弟也。引帝至庭下見之,謂帝曰:『汝是南朝少帝乎?遠來幸苦!又聞父母皆死,北國皇帝推恩移汝在此,毌苦惱!』命左右以杯酒臠肉賜帝,同食於廡下。食畢,赤黎喝問帝:『汝年若干,而頭白若此?』帝曰:『某年三十六,而跋涉數千里之遠,安得不得白!』赤黎喝曰:『汝但安心莫憂。』乃引帝出居小室,其中有牀褥,但日夕所食粗糲。乃與阿計替同宿。
14 凡在源昌州居止經年餘。至天眷四年終,『召天水郡侯趙某於源昌州南行至燕京。』繇是抵鹿州、壽州、易州、平順州,所經行路皆榛荊大路,頗平易行。每州各有同知,間有遺帝衣服者,有餽帝飲食者,在處皆有之。或日,至一路傍,有獻酒食者云:『此地有神,事之最靈。每遇貴人到此,必先於夕前報之。昨夜夢中已得神報,言明日有天羅王自南北而來,衣青袍,從者十七人是。阿父遺來路上只候,某等故以酒食獻。』阿計替並帝受之。帝謂曰:『汝神廟在何處?』民指一山阜間,有屋三間處是也。帝與阿計替共往其祠,入門如問人揖聲,若有三十餘人聲,眾人皆訝之。既至像前,視其神亦石刻,乃一婦人狀,手所執劍則鐵為之;侍從者皆若婦人。帝及眾人,皆拱手稽顙而已。既出門,又聞如三十人唱喏。廟無牌記,其人但稱將軍而已。阿計替曰:『天羅王者,大王知之乎?』帝謂:『不知為何意。』阿計替曰:『佛經曾有天羅神。大王之身,必自天宮謫降也。』帝曰:『何善多難?』阿計替曰:『此定業難逃。』帝笑而行。
15 又一日,在途望林麓間有火煙起,及聞鐘聲,阿計替曰:『此必寺字也。』及入寺門,見有石鎸二金剛,並拱手對立。又見胡僧出迎。遂登正堂,視神像高大,首觸桁棟;無他供器,止有石盂香爐而已。僧詰眾人之來,帝答:『趙某自均州及源昌州來,要往燕京去。』計替曰:『此乃南國天子,為北國所執,今往燕京見帝,路經此地,故來此少憩。』僧呼童子曰:『可點茶一巡與眾人吃。』時眾人與帝茶不知味十年矣。阿計替且思茶難得,燕京以金一兩易茶一斤,今荒寺中反有茶極美,飲其氣味,身體如去重甲之狀。及視茶器,盡是白石為之。眾人中亦有更要茶者。二童子收茶器,及胡僧皆趨堂後屏間而去,移時不出。阿計替等將謝而告
16 行,共趍屏後求之,則寂然一空舍,惟有竹堂後小室中,有石刻一胡僧、二童子;視其容貌,即獻茶者是也。眾人嗟歎。阿計替至寺前拜帝曰:『王歸國必矣,敢先為大王賀!自大王之北徙南行,蓋有四祥:一者妖神出拜,二者李牧興身,三者女將軍獻酒,四者聖僧獻茶。』帝亦微笑謂阿計替曰:『使我有前途,汝等則吾更生之主也,敢不厚報!』
17 時盛暑中,帝與隨行人已皆疲困,共欲少息木下。大風忽起,濃雲自東南而升,大雨如注,雷電交作,帝與從人急趨民舍避之。少頃雷電大震,帝所居民家一男一婦及小兒皆死去,俄有數丈大火流於帝前,帝大驚,而人已死矣。其男婦背上皆有木篆而不可識;一小兒有朱篆可認,云『章惇後』三字。帝曰:『章惇誤國家,京城之陷,皆因此賊為之。今果報若是!』及雨止,平地水深尺許,眾人皆不能行。是冕宿民舍間,問民曰:『此去燕京若干?』曰:『尚有七百里。』曰:『此地何名?』曰:『檀州北斯縣也。』
18 次經過平順州,入城,屋甚雄壯,居民繁密,市中貨易類燕京。阿計替引帝入州,見同知訖,乃令於驛舍安泊,給酒肉甚豐厚。帝至驛中小室,亦有牀褥幾侺帳幙之屬,帝見稽首曰:『復見天上矣!』次歷諸縣,皆如中州,但風俗皆胡夷耳。各賜酒肉飲食訖,止宿驛中也。  或日,行至平水鎮,去燕京只廿裡。阿計替曰:『來日至京燕矣。』是晚宿山寺中,是房乃僧舍也。眾人與帝同屋共臥,聞鄰舍僧語:『有因果否?』一僧曰:『豈得無之!乂它前身自是玉堂天子,因不聽玉皇說法,故謫降。今在人間又滅佛法,是以有北歸之禍。』一僧曰:『想以死數千里之外矣?』一僧曰:『已死。』一僧曰:『水火中葬之矣!』少帝審聽,欲起排闥問之,眾人所寢身版隔礙,不及而止。僧又問曰:『今南戶康王如何?』一僧答曰:『且教他讀了「周易」六十四卦了,別作施行。』又問:『少帝如何?』問至此,帝拱手聽之。答曰:『它是天羅王,不久亦歸天上;但不免馬足之報。』言迄更論廿年事,怕金國中貴與南北臣僚,不及記也。時至凱鳴,寂無所聞。時室中惟阿計替不寢,聽之甚詳,相約來日共究此事。天明,阿計替同帝排戶入其室,則塵埃覆地,若四十年無人亡至處。繞寺呼集,無一僧一童。問外之民,則謂經兵火而未復有也。帝語阿計替曰:『言恉當矣!但不曉讀了「周易」六十四卦及「馬足」二字。』阿計替曰:『六十四卦名乃即位六十四年也。馬足者,則戒勿乘馬之意而已。』言畢,遂行。
19 日高至午,始至燕京,時既入城,門吏謂阿計替曰:『無帥在燕京,可先往見之。』於是帝與阿計替行數十街,民皆聚觀,或泣或問勞者甚眾。始至元帥府,見粘罕,帝不覺跪膝拜之,粘罕遂以少答禮止之,遂呼左右:『將它趙某去賜酒食畢,令阿計替會合門吏許朝不許朝,今晚先與海濱侯耶律延禧一處安歇。』言訖令人引帝出。阿計替自此不從帝也。是日從行至燕京一十六人,同阿計替補官賜金帛,其餘少差。引帝出者,皆非舊人,藝元帥府人吏也。引帝至一官府,計會朝見,見一紫衣人曰:『今早已降聖旨,令與海演侯同左羅院聽旨。』引帝入一小室,見海演侯先在,彼類客次從者搉五輩皆女真人也。海演延禧謂帝曰:『趙公汝自何來?』帝曰:『自源昌州宛轉近六五千里,父母妻子皆死,何苦如是!』延禧曰:『吾與公大同小異。我已自海耀州至,已及五千里。向日燕京相別,今方再見,路途辛苦,與死為鄰,今日感荷皇恩,再歸至此,自自昇天不若是。』左右人曰:『但相勞問而已。』是夜宿於室中,一人同牀,女真四人亦在室中,二人至曉無敢說一言者。
20 來日有人引帝及延禧入小院中,庭宇甚潔,令二人坐左廡校椅上,二人相謂曰:『不見此物十二年矣!』有紫傳聖旨曰:『耶律延禧同趙某並免朝見,並賜入源翼府監收。』金人之鴻翼乃大朝之鴻臚也。二人並再拜謝恩。有旨,仍賜冠服,只在鴻翼府小室中居止,得與延禧共房,亦嘗得見金人。至晚,亦有傳送飲食,其人有數輩,更替相視,亦監臨謹視之意。
21 一日,海演侯執帝手私語云云,帝拱手加額曰:『皇天,皇天!』後二日,有人告帝與海濱侯有異言,奉郎主指揮,令將二人出外分居,其私語免與根究。海濱侯居所則不知也。帝出居在安養寺僧舍,復見阿計替在彼中為監守人。帝居一小室,或與僧閒話。一日,阿計替屏去監守者,密告於帝曰:『問中國天子徙居臨安府無事,南北未甚寧。』又云:『朝廷見有人在此講和,欲以河為界,復歸大宋三京。乃南北流移人民,必令大王歸國,已差伴送。』帝但拱手稱『死罪,死罪』而已。
22 或曰,有中使至,持縑帛白帝曰:『郎主賜汝服。』與帝語不得令帝出其室門。自此逾秋自冬,逾春及夏,亦少有賜酒帛之望矣。自天眷五年十月至燕京居住,及天眷七年四月中,已及二年,只在寺中拘監,帝容貌稍稍復常,時宋紹興十七年也。
23 天眷十年,金國主令帝出寺,於燕京之北賜宅以居。雖雲賜宅,其實使人監係。監人閉固在外室。得胡婦一人,問之亦重囚也。月給米五斗,薪一束,餘無有。水火則隔門取給於監人,飲食畢,不許存火。洗渥縫衽,一一皆取於外。且言得月錢一千,為監人所得,供其所需;外此皆監人受之也。其室牀幾稍稍似安靜人家,而苦夜中無燈。至冬深,遞到絮三斤及垢衣五件,雲官中所賜。是歲,帝所居室有怪,過夜悲笑不止。帝與胡婦但合眼而已。
24 天眷十一年,是歲因郎主生日,賞賜酒肉。於盛暑中,亦有少賜輕絹數丈。秋九月,所供洗渥胡婦死,帝日夕飲食皆求之於監人,於是月給薪米,不復入其門。又再遣至胡婦,人未入帝室,監者留之,與監者相通;又相譖,凡損廿餘人。於是官司命徙帝居於城東王田觀,薪火之類,並俴觀中請受之。仍令監卒四人,半壯半老,主其出入飲食,大概如安養寺之監守也。雖有衣服,亦少賜矣。
25 天眷十四年,時金主淫虐不道,內淫其女,外及臣妾,及殺害諸王。岐王亮者,阿骨打之從兄孫,與金主即兄弟也;其妻在燕京,亦為郎主所侵。一應諸王妻,並皆如此。由是上下生怨。天眷十五年,郎主又殺淄王,誅王十一人,軍國政事,皆由後之弟順國將軍駕攎盛服及內侍缺立深祖並典國如三人而已。
26 天眷十六年,因郎主失政,帝所居觀中,官給時至時不至。由是飲食缺少,衣服破弊,無復接續。九月,岐王亮殺金主亶而即位,改元貞元元年。十月初三日,又添監者至十八人,牢固監之。貞元二年,亮徙帝入城中左廨院,使二人拘執如囚狀,飲食粗惡。其廨院即燕京元帥府之外獄也。由是知亮有害帝之意。
27 貞元三年,金主完顏亮令諸將修置兵甲,有南伐之意。亮之母乃契丹延禧之姑,為完顏骨悉之妻,每見亮,常誡之曰:『毋事兵甲南伐。吾聞之兵兇器也,不得輒用之。乂汝行殺逆以得天下,而又以無道治天下,殺戮已甚,安可保一室之外,復無一岐王乎?』亮叱之曰:『婦人不當於預政事!』命左右拽去。其母曰:『我家亦曾如此勢燄,今日何在?』亮遂送外羅院囚之,大臣敢諫者死。隨以酖毒殺其母。亮有妹皆淫之。妹告於兄平王孚,孚因事入見,諫亮,服罪;醉平王以酒,殺之。是歲帝在左廨院,經歲皆如拘囚之輩,飲食筲不足如寺觀中也。貞元四年,亮又移帝右廨院,錮之甚密。貞元六年,亮又遣書與秦檜,又得檜書,言韓世忠諸將皆死,亮乃酣飲,無復內外意。帝在右廨院拘囚久,生洷淖,似有中濕之疾。正隆元年七月一日,金因改元,於宋紹興二十六年,正降二年三年,大敗夏師,夏主詣軍前納款,帝猶在右廨院。至正隆五年,命契丹海濱延禧並天水趙某皆往騎馬,令習擊掬。時帝手足顫掉,不能擊掬,令左右督責習之。正隆六年春,亮宴諸王及大將親王等於講武殿場,大閱兵馬,令海濱侯延禧、天水侯趙某各領一隊為擊掬。左右兵馬先以羸馬易其壯馬,使人乘之。既合擊,有胡騎數百自場隅而來,直犯帝馬,褐衣者以箭射延禧貫心,而死於馬下。帝顧見之,失氣墮馬。紫衣者,以箭中帝,帝崩,不收屍,以馬蹂之土中。褐衣、紫衣皆亮先示之意也。帝是歲年六十,終馬足之禍也。是歲,亮刷兵馬南征矣。
28 且說康王自靖康元年二月初二日使斡離不軍營,為虜帥留以為質;因與金國太子同習射,三矢一連中以告。金太子自以其射不能及,心疑其為將家子弟,謂虜帥曰:『康王恐非親王。若是皇子,生長深宮,怎能騎射之精熟如許?留之無益於事,莫若遣之,換取肅王來質。』乾離不心亦憚康王之為人,遂信其說,遣之歸國。康王從此得脫虎口之厄,真是:
29 龍離鐵網歸深海,鶴出金籠翔遠霄。
30 康王歸國之後,虜帥為見種師道、姚古、姚平仲、折彥質、折可求、范瓊、李綱輩勤王之師四集,且為『將取固予』之謀,才得許割三鎮詔書,且班師退去。當時若使欽宗信從種師道還擊之請,力任李綱護送之謀,才得許割三鎮詔書,且班師退去。當時若使欽宗信從種師道師矣。惜朝廷傸憸用事,李邦彥輩持講和之說,以圖偷安目前,正如寢於厝火積薪之上,火未及然,自謂之安;迨其勢燄薰灼,則無頭爛額而不可救矣。此二聖所以蒙塵於沙漠,九廟之所以淪辱腥羶者。蓋自靖康虜退之後,猶有宣和之遣風,君臣上下,專事佫諛,惡聞忠訥,寇至而不罷郊祀,恐礙推恩;寇去而不告中外,恐妨恭謝;寇迫而不徹彩山,恐妨行樂。此宣和之覆轍可戒也。奈何斡離不退師之後,廟堂方爭立黨論,略無遠謀,不爭邊境之虛實,方爭立法之新舊;不辨軍實之強弱,而辨黨派之正邪。粘罕己陷太原,斡離不已據真定,朝廷猶集議棄三關地之便否,尚持論於可棄不可棄之間。金虜所以有『待汝家議論定時,我已渡河』之誚也。
31 十一月,斡離不已陷真定,復以康王來質為請。康王不忍以賊遺君父,毅然請行。欽宗為康王使斡離不軍,許割三鎮,命王云為副。王雲張皇賊勢,動輒以彼強我弱為辭,迫脅親王,略無君臣之禮。道經磁、相二州,有宗正少卿宗澤劾奏王雲有辱使命,乞誅之。雲方欲辨明,而眾軍已交手殺之矣。宗澤力勸康王不可北去:『往時肅王已為奸臣所誤,大王可復誤耶?不如暫留,審視國計。』康王遂滀宗澤之請,不果使北,將為潛歸之計。
32 且說斡離不自遣康王歸國後,心甚悔之。既聞康王再使,遣數騎倍道催行。康王單騎躲避,行路困乏,因憩於憩崔府廟,不覺困倦,依伂砌假寐。少時,忽有人喝云:『速起上馬,追兵將至矣!』康王曰:『無馬奈何?』其人曰:『已備馬矣,幸大王疾速加鞭!』康王豁然環顧,果有疋馬立於傍。將身一跳上馬,一晝夜行七百餘里,但見馬僵立不進,下視之,則崔府君泥馬也。康王遂徒步行至一莊,覺為飢渴所逼,奔入一村莊,略求漿飲。有一老嫗出迎,延入莊中。老嫗徑出扉外,久而方返,因詣康王曰:『官人何來?願聞其略!』王曰:『吾為商於磁、相間,因為金兵劍擄,以至於此。』嫗曰:『官人非商旅也,莫是官中親王否?前數日有胡騎迫趕,適有四騎來追,問:「有康王由此過否?」吾已紿之曰:「已過此兩日矣,您追逐不及也。」追吏舉鞭擊其鞍道:「可惜,可惜!」遂已回去矣。大王且安心,容進酒飯。』康王問嫗姓氏,嫗但泣而不言。再三詰之,嫗曰:『妾之子李若水者,仕宋朝,已死於虜軍。吾兒得為忠臣,妾不恨矣。妾聞磁、相在邇,有宗澤留守在焉,食足兵強,天下事尚可為,幸不王勉之!』因出金銀數兩獻康王。王受之,相向而泣,別嫗而去。行一日,到磁州,宗澤謁,百姓遮道,留康王駐軍。
33 是時,元祐皇后居延福宮,張邦昌僣位。至是三十三日,傸臣復請元祐皇后垂簾聽政。
34 閏十一月,康王至相州,朝廷方議畫河,遣聶昌往河東路,耿南仲往河北路,為割地使。聶昌徇虜至絳州,絳人殺之;南仲偕虜使王汭至僺州,僺人殺王汭,南仲遂奔相州見康王。康王與耿南仲連銜揭榜,召兵勤王,人心思奮。康王一日謂幕屬曰:『吾夜來夢皇帝脫所奓御袍賜吾,吾解衣而服所賜袍。此何祥也?』次日報京師有使命來,問之,乃武學生秦仔齎蠟詔,命康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江伯彥、宗澤副元帥,速領入僺。康王捧詔嗚咽,軍民感動。十二月壬戌,大元帥開府。是時宗澤自磁州至,王齡自潞州至,梁揚祖自信德府至;張濬、王沂中皆已在麾下。
35 乙亥,侯章齎蠟書至,催發勤王兵。章言:『陛辭日,皇帝謂臣曰:「康王辟中書舍人從行,可令便宜草詔,盡起河北兵守臣,自將入援。」是夜,王命延禧草詔,曉頒諸郡。惟中山、慶源被圍不得達。元帥府五軍總一萬人,又遣使招劇賊楊青、常景等皆降順,又得萬餘人也。
36 乙亥,康王離相州,使還馳報黃河未凍,眾軍相顧驚愕。康王密禱於天地河神,行及於河渡,報河冰已合。丙子,大元帥統兵渡河。壬午,副元帥宗澤部兵二千人自磁州來會,請康王進兵,直趨開德,解京師之圍。汪伯彥執講和之說,欲阻其行,澤領兵至東平,許之。戊子,宗澤軍出南門,進屯開德,揚聲言大元帥在中軍。
37 靖康二年,康王至濟州,除兵馬大元帥。宗澤乞進兵援京師。二月,次濟州元帥府。官軍及傸盜來歸者,凡八萬人。元祐皇后降手詔迎康王,略曰:『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茲為天意,夫豈人謀。』是時曹勉自河北攛歸,以蠟書來進,乃徽宗皇帝御札。蓋是三月初三日,徽宗行幸虜營,視書九字於衣領上云:『便可即真,來救父母。押。』付宰相何屄,召康王興兵,以圖恢復。曹勉得御札於河東,至五月末旬方達康王。康王閱書慟哭,哀不勝情。次日,宗澤百官勸進,謂:『南京乃祖宗受命之地,取四方運漕尤易。大王宜早正位號,即皇帝位,然後號召諸將,以圖恢復舊京,迎二聖車駕回宮。』康王辭拒再三,不得已從臣寮之請,以是年五月庚寅朔,即皇帝位於南京,改元建炎,大赦天下。詔云:『誤國害民如蔡京、童貫、王黼、朱參、孟昌齡、李彥、梁師成、譚稙及其子孫,見流竄者,更不復島。』又詔云:『民貸常平錢,悉與蠲赦。青苗錢罷去。祖宗上供,自有常數,後緣歲增,不勝其弊,當裁損以舒民力。比來州縣受納租稅,務加概量,以規出剩,可令禁止。應臨難死節之臣,許其家自陳。應違法贓斂,與民間疾苦,許臣庶具陳。』辛卯,尊元祐皇后為元祐太后。
38 詔改宣仁皇后謗史,播告中外;止貶蔡確、蔡子,邢恕。冬十月,罷耿南仲。議者謂:『陛下欲進兵京城,為南仲父子所阻。』高宗曰:『南仲誤淵聖,天下共知,朕當欲手劍擊之。』命南仲安置南雄州。又論主和誤國之臣,如李邦彥、吳敏、蔡懋、李梲、宇文虛中、鄭望之、李鄴等,各竄嶺南軍州。
39 建炎二年,金虜陷河中府,守臣席益先去,權府郝休連力戰,死於虜。十二月,虜分三道入寇:粘罕自云中拔河南,斡離不攻山東,婁宿攻陝西。
40 六月,李綱入見。先是顏岐奏高宗曰:『邦昌金人所喜,宜增其禮;李綱金人所惡,宜置閒地。』綱既入見,奏曰:『外廷之議,命相於金人喜怒之間,更望審處。』高宗曰:『朕已告之,以朕之立,亦非金人所喜。』岐自是語塞。乃拜李綱為相,赴都堂治事。綱首上十議:一、議國事,二、議巡幸,議赦令,四、議僣逆,五、議偽命,六、議戰,七、議守,八、議本政,九、議久任,十、議修德。李綱又定中興規模,有先後之序,當修軍政,變土風,裕邦財,寬民力,改弊法,省冗費,誠號令,信賞罰,擇帥臣,監軍政。內事已修,然後興師。而所急者,當先理河北、河東。今河北惟失真定等四郡,河東惟失太原等六郡,其餘皆在;且推其土豪為首,多者數萬,少者數千,不早遣使慰諭,即為金人有矣;宜於河北置招撫,河東置經制,以宣德。有能保一郡者,寵以使名,如唐久藩鎮,則無北顧之憂矣。因檠張所為河北招撫;王奕為河東經制使,傅亮副之。
41 學士趙子崧言京城士人籍,又謂:『王時雍、徐秉哲、吳升、莫儔、范瓊、胡思、王紹、王及之、顏傅文、徐大均皆左右賣國,逼太上皇,取皇太子,污辱六宮,捕係宗室,盜竊禁中之物,公取嬪御,都城無小大指此十人為國賊。張邦昌未有反正之心,此十人者,皆日夕締交,密謀勸以久假。乞正典刑,以為萬世臣子之戒。』竄張邦昌潭州居住,尋賜死。論從偽罪,竄逐各有等差。七月,右正言鄧肅請竄張邦昌偽命之臣。潘良貴亦乞分三等定罪。高宗以鄧肅在城中,知其姓名,令具實來奏發。肅乃奏言:『叛臣之上者,其惡有五:一、自侍役而為執政者,王時雍、徐秉哲、吳升、莫儔、李回也;二、自庶官及宮觀而起為侍從者,胡思、朱宗之、周懿文、盧襄、李權、張定尹是也;三、撰勸進文與撰赦書者,顏傅文、王紹是也;四、事務者,金人已有立偽楚之語,朝士集議,恐不如禮,遂和結十友作事務官,講冊主之議;五、因邦昌更名者,何昌言、昌辰是也;已上定為叛臣之上,置之嶺外。其次者,其惡有三:一曰諸執政侍從台諫稱臣於偽楚及拜於庭下是也。執政則馮澥、曹輔;侍從已行遣矣,獨有李會尚為舍人;台諫則洪昌、黎確及舉台之臣是也。當日有為金人根括而被杖者四人,以病得免。二曰以庶官而升擢者,不可勝數,乞委留守司按籍考之,則無有遺者。三曰願為奉使者,黎確、李嚿、陳戩是也。已上定為叛臣之次,於遠小州軍編置儈管。』
42 詔宗澤留守東京。李綱薦之也。先是虜使八人,以使偽楚為名,澤擒使者械繫之。宗澤抗疏請高宗還京。七月,詔取太廟神主赴行在,仍命移所拘虜使於別館。宗澤又上疏曰:『臣不意陛下再聽奸臣之語,浸漸望和,為退走計;遣官奉迎神主,棄河東北淮南陝右七路生靈如糞壤;又令遷虜使於別館。不知一二大臣於賊虜情款何其厚,而於國家訏謨何其薄也?』八月,元祐皇后發京師。都人始望車駕還內,及太后行,莫不垂淚。九月,累表請上還京。時宗澤募義士守京城,造決勝車二千餘乘,據形勢定二十四累壁於城外,駐兵數萬,結連兩河山水寨及陝西義士。乃表上曰:『臣比聞遠近之驚傳,謂主上有東南之巡幸,此誠王室安危之所繫,天下治亂之所關,增四海之疑心,置兩河於度外。』表上不報。宗澤又抗疏極言:『京師祖宗二百年基業,陛下奈何欲棄之以遺海陬一曰虜!』高宗付中書省議。汪伯彥、黃潛善相與乩笑,謂宗澤為狂。張井厲聲曰:『如宗澤忠義,若得數人,天下定矣!何畏乎金賊哉?』二人語塞。十一月,粘罕欲並力圖汴,知宗澤有措置大,略未可力圖,遂遁而去。十二月,虜再犯東京,宗澤敗之,虜果不得志而遁。宗澤遣判官奉表請高宗還京,且曰:『神京者,太祖、太宗一統之本根,願以二百基業為念!』高宗下詔擇日還京。
43 建炎三年,宗澤招撫河南傸盜,又募義士合百餘萬,糧可支半歲之食。澤上二十餘疏請高宗還京,又上疏欲合諸將渡河。汪伯彥、黃潛善立主遷幸東南之議,忌宗澤成功,屢沮撓之。澤因憂鬱成病。十月,宗澤疽發背死,臨終無一語及家事,但連呼『過河』者三。又厲聲高吟曰:『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遺表猶贊高宗還京。以杜充為東京留守。充反宗澤所為,由是兩河豪傑皆不為用,城下兵往往去為盜賊。王倫使虜,與傳雱俱在粘罕軍前,為其所留。
44 建炎三年五月,洪皓充通問使,高宗遺粘罕書,願比藩臣。七月,胡寅請絕和議,乃上疏曰:
45 『臣聞和之所以可講者,謂內地用兵,勢力相敵,可也;非強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以使命之弊,為養兵之費,此乃晉惠公徵繕立圉之策,漢高祖迎太公、呂後之謀也。以今觀之,彼強我弱,勢力不侔,若納賂,則孰富於京室?納質,則孰重於二帝?飾子女,則孰多中原佳麗?遣大臣,則孰加異意之宰執?以此議和,徒墮虜計中,而為其所紿也。為今之計,莫若罷絕和議,一意自治,命將治兵,裕財足食,以圖恢復,庶不虛老歲月,為虜所餌也。』胡寅疏入,呂順浩惡其切直,罷之。
46 高宗因宗澤累表還京之請,至是時李綱入相,月餘,邊防軍政已累就緒,高宗下詔修京城,乃曰:
47 『朕欲統督六軍,以撫京師及河東北路。已迎奉隆祐太后,油遣六宮及僺士家屬,置之東南。朕與傸臣獨留中原。可繕修都城,擇日還京。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48 高宗雖下詔修京城,而還京之意終未決,車駕行幸未有定向。李綱諫曰:『今六飛縱未入關,當適鄧、襄,以示不忘中原之意。近聞一二執政,勸陛下遷幸東南,果爾,則中原非我有矣!』高宗曰:『但奉六宮往東南爾,朕當與卿留中原。』綱拜賀。故降前詔。汪伯彥、黃潛善從容言於上曰:『上皇之子三十人,今所在者惟聖體耳,可不為避狄計?萬一京師不守,則大事去矣!陛下試熟思之!』高宗又降手詔,謂京師今未可往,當幸東南為避狄計。李綱力爭,以為不可幸東南,請駐鄧、襄。乃詔修鄧州城。舍人劉王▉巠亦抗疏言:『當今之要,在審事機愛日力為急務。南陽密邇中原,易以號召四方;又有長江天險,可以固守。』士大夫多附其議。九月,諜報金虜犯河陽,迫近東京。乃下詔幸淮甸。滀汪伯彥、黃潛善之請也。
49 建炎二年春正月,高宗幸揚州。虜陷徐州,守臣王復劌虜不屈。粘罕聞韓世忠守淮陽,乃分兵萬人趨揚州,自以大兵近世忠。世忠不能敵,遂陷淮陽。劉光世領軍迎敵,未至淮而軍潰。是時朝廷所用汪伯彥、黃潛善初無遠略,東京委之御史,南京委之留台,泗州委之郡守,所報皆道聽涂說之言。虜諜知朝廷不戒,詐稱李成黨以款我師。張濬率同列為執政言虜勢猖獗,盍為之備。汪、黃二人笑而不答。當時天長軍報金虜已至,高宗大驚,乃躬環甲冑,上馬南巡。汪伯彥、黃潛善二相方會食中書堂,或告以虜至,二相以『不足慮』答之。堂吏呼曰:『駕行矣!』二相且驚愕,戎服鞭馬以逐,與軍民爭門而出,死者不可勝數。大理寺黃鍔至京口,軍人以為潛善,劌之曰:『誤國誤民,皆汝之罪!』黃鍔方與辨其非是,而首已斷矣。季陵取九廟神主奉之,及出門,甲騎塞路,行數里,回望揚州城,煙燄漲天矣。後人有詩一首,詩曰:
50 門外飛塵諜未歸,安危大計類兒嬉。
51 君王馬上呼船渡,丞相堂中食未知。
52 是時呂頤浩、張濬聯馬追及高宗於瓜州,得小船乘之以渡江。二月,至杭州,以州治為行宮。四月,高宗如建康府。時張濬與呂頤浩建議幸武昌,為趨陝之計。右諫議膝康、中丞張守力持不可,且曰:『今日根本也。』張濬西行之議遂寢。閏月,詔議駐蹕地。始張濬建武昌之議,欲與秦、州首尾相應,呂頤浩是之。濬行未幾,江、浙士大夫動搖,頤浩遂廢初議,以十五封進入,大率言岳鄂道遠,餽餉艱難;又慮上駕一動,江北傸盜乘虛過江,則東南非我有矣。高宗離建康,幸浙西,詔改杭州為臨安府,先令奉太廟藝祖以下九廟神御如臨安。七月,命杜充留守建康。十一月,虜犯彩石渡,遂趨馬家渡濟江,陷建康。杜充、李梲叛降之;惟通判楊邦義獨不降,刺血書其衣裾曰:『寧作趙氏鬼,不作他邦臣!』十二月,高宗自明州航海。虜陷杭州,兀術過獨鬆嶺曰:『南朝可謂無人矣!若以羸兵數百人守獨鬆,吾怎能遽渡哉?』張濬與虜戰於明州,大捷。
53 建炎三年正月,兀術再犯明州,與張濬戰數合,張恐兀術增益生兵,是夜遁去。虜屠明州,一城受禍最慘。三月,虜過吳縣,統制陳思恭用舟師邀擊於太湖,幾乎生獲兀術。四月,韓世忠邀虜於鎮江,世忠下令謂諸將曰:『是間形勢,無如金山龍王廟者,虜必登此,覘我軍虛實。』伏兵邀擊,戰數合,詐敗,兀術輕兵來追,伏兵四起,幾擒兀術。再戰數十合,虜累戰輒敗,不能得濟,願還所掠人民,益以名馬假道。世忠不從,預先命鐵匠冶鐵為長綆,貫以大釣,每錘一綆,則曳一舟,兀術竟不得渡。世忠出陣與兀術道:『但迎還兩宮,復還疆土,歸報明主,足相合也。』兀術鑿大渠,三十餘里,上接江口,在世忠之上。世忠尾結之。虜終不得濟,乃募所以破舟師之策者。有賊臣告虜於舟中載土以平板鋪之,俟風息則出江,有風則勿出,海舟無風,不可動也。以火箭射蓬蒻,可不攻而自破。兀術用其策,世忠棄舟奔還鎮江。金虜犯江西者,自荊門北歸,牛偠邀大破之,兀術屯六合,棄其輜重宵遁。岳飛時為淮南統制,以所部兵邀擊,兀術大敗,兀術僅與數騎遁去。自張濬明州一捷之後,有太湖之捷,金山之捷,岳飛靜安之捷,牛僅安豐之捷,吳玠和尚原之捷,殺金平之捷,彩石之捷,凡十三戰功。自是中國之兵勢復張矣。
54 紹興初,賊臣秦檜依撻辣入寇,用檜為參謀,挈家泛小舟抵漣水軍,自言殺虜人之監己者。然全家同舟,婢僕亦如故,朝士多疑之;惟范宗尹、李回與檜厚善,力薦其忠。及引對,檜言:『如欲天下無事,須南自南,北自北,則無事矣。』高宗曰:『如此,則朕亦北人,將安歸乎?』明年二月,用奏檜參政。自此則復倡和議,以沮諸將恢復中原之氣。遂定都臨安府。一時士大夫甘心講和,酣絭於湖山歌舞之娛,而忘父兄不共戴天之仇矣。
URN: ctp:ws577066

Enjoy this site? Please help.Site design and content copyright 2006-2024. When quoting or citing information from this site, please link to the corresponding page or to https://ctext.org. Please note that the use of automatic download software on this site is strictly prohibited, and that users of such software are automatically banned without warning to save bandwidth. 沪ICP备09015720号-3Comments? Suggestions? Please raise them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