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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尾》[View] [Edit] [History]

《國榷》自序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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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左氏曰:明興垂三百載,治駸駸日以盛。而史事則學士家猶遜言之。木天金匱之藏,每乘舆代興,則詞臣雲集而從事,既奏竣,扃之秘閣,即薦紳先生不得一目剽。周秦以來,史臣有專職,亦有耑述,故其官與業,交相勸也。明之史臣夥矣,大概備經筵侍從,既奪名山之晷,而前後有所編摩,俱奉尺一,其官如聚偶,其議如築舍,非正三公而埒八座者,不得秉如椽焉。且明初史館,布衣亦尚與壇坫之末,其後非公車不敢望。又其後館閣有專屬,即公車之隽,或才如班、范,未始以概進也。噫!明之於功令斷斷甚矣。故史日益以偷,垂三百載而無敢以左足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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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時,陳文憲銳意于史,而史竟烏有。雖文憲不克襄事,脫幸而史,恐不堪為,唐宋六朝後,何論雁行也?計其時,琅琊新都雲杜二三君子,足任鞭弭,而曾不一收溲浡之用,又曷史哉?故史至明,遂以秘而為釀隘。泌陽之憸險也而史,江陵之嚴刻而史,楊文貞、董文簡之褊忮也而史。史之權不有所欹,則有所避。蓋棺事定,革除事已蕩為飄風冷塵,滅沒半不可問,而周之頑民,所脫然刷洗者十一耳。永陵議禮,至於今甲可乙否,聚訟之舌,敝而猶新,此將何以衷之也!定、慶《實錄》告成,俄而在事諸臣半削籍,甚則投缳謝世。以國家忠厚鴻龐,昌言無忌諱,而千載上腐刑餘波,尚能及人,史不亦可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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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今之史,拘忌文法,柱枝耳目,盲之誣,淑之短,赤之俗。不但爾爾,江左前史出一家。唐太宗命諸臣為《晉史》,始割綴而不適於一,永叔為《五代史》則著,為《新唐書》則不甚著。天下事成於獨而散於同,比比是也。明作者非一人,繁簡予奪之間,得失相半。鄭端簡號為博雅,有其學矣,惜非其才。北地才而不史,琅琊欲史而隱恐以沒。又其初皆不踐承明之廬,雲杜寄徑非久,遂老簿書錢榖間。史才難得亦難失,當甯或任耳不復任目,則雖能史者,有摧謝規避,疇以身為射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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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予竊感明史而痛之,屢欲振筆,輒自慚怒臂,不敢稱述。間窺諸家編年,於譌陋膚冗者,妄有所損益。閱數歲,哀然成帙,不遂灰棄,舉而薦之鉛槧。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諒哉。雖然,塵飯塗羹,戲之云爾。持以質大君子之門,方土龍芻狗之不若,何況乎綿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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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丙寅三月朔,談遷書于棗林之容膝軒
此丙寅舊稿,嗣更增定。觸事愴咽,續以崇禎、弘光兩朝,而序仍之。終當復瓿,聊識於後。遷又跋

《國榷》自序凡例·義例》

1
橫木水上曰榷。漢帝主榷商稅,今以榷史,義無所短長也。事辭道法,句權而字衡之。大𢪔甯潔毋靡,甯塞毋猥,甯裁毋贅。若亥豕之訛、雌黃之口,尤其慎旃,不敢恣臆於百𥜥之下。宣尼又言,文勝質則史。柱下之藏,早見其端。然純任夫質,不兔園冊,即斷爛朝報耳。文獻足征,則闕疑傳信。學識以濟其才,亦千古存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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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錄外,野史家狀,汗牛充棟,不勝數矣。往往甲涇乙渭,左軒右輊,若事鮮全瑜,人寡完璧,其何塗之從?曰:人與書當參觀也,其人而賢,書多可採,否則間征一二,毋或輕狥。國初沿宋元之習,文多弱蔓,弘、正間漸尚氣格,而敘事之文猶故也,章奏最繁最蕪,乍讀輒不易竟。故十汰其九,煉年鍛月,薄有去留。司馬子長於漢初曰『沛公』、曰『漢王』,據實以書。後人或概從帝號,頗乖其素。今特如本稱,庶明履歷。
3
國初如漢陳友諒、吳張士誠、夏明玉珍之類,或書入寇,云『偽漢』、『偽吳』、『偽夏』,大非孝陵逐鹿之意。秦初未嘗臣六國,漢初未嘗抑西楚也。孝陵詔敕,不諱為『元民』,而諸家輒以成敗責一時敵國,得毋早計。建置改創始必書,如改郡縣、設官司、通朝貢、行封拜、肇工作、定禮樂、正賦役、開科貢、頌詔令,例宜書;除官惟奸賢之有繋於國者,及閣部院則書,餘不盡述。諸王、勳戚、文武三品以上薨卒,例得書;其賢士大夫,雖庶賤,德業流聞者,不敢遺也。赦文儀注,節取之,不全錄。至諸書考證、諸人評陟,採其確覈者。災祥寇戎,尤不厭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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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論《春秋》書法,如『六鷁退飛過宋都』,謂:人仰觀,見為六物;察之,知為鷁而退飛;極望,知其過宋都。蓋先得數、次得物、次得地也。『隕石於宋五』,謂:見有隕自天者,察之,石也;其地為宋,而數之為五。蓋先有睹、次得物、次得地、而後得數也。句不數字,盡俯仰之情態,真聖人化工之筆。宋初,穆修、張景銳志古文,嘗待朝東華門。適奔馬踐黃犬死,因各紀其事:穆曰「馬逸,有黃犬遭蹄而斃」;張曰「有犬死奔馬之下」。穆語太拙,張較甚而漏犬之色。則麟筆豈易擬哉?噫!袞鉞遠矣,穆修、張景,竊在季孟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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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辛酉,值內艱;讀陳建《通紀》,陋之。私自筆錄,漸採漸廣,且六易稿,彙至卷百。丁亥八月,盜胠其篋,撫膺流涕曰:噫!吾力殫矣!居恒借人書綴集二十餘年,雖盡失之,未敢廢也。遂走百里之外,遍考群籍,歸本於實錄。其實錄歸安唐氏為善本,槐李沈氏、武塘錢氏稍略焉。冰毫汗,又若干歲,始竟前志。田夫守株、愚人刻劍,予病類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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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遺民談遷孺木識

《國榷》自序凡例·附:喻叔虞《國榷》原序》

1
取二百四十年之間、七十二君之所行事,斷以一人之論、以成一家之言者,《春秋》也。《春秋》者,孔子之《春秋》,非魯之《春秋》也。故官秩不隸於柱下,筆札不給於蘭臺,版冊不藏於天府。《春秋》者,野史之犧象也。迨雲不待合而雨,河不北趨而南,天地變而戎滑夏,天乃與秦以廢古。書籍則火,孰敢搖筆而治丹鉛?腹誹則誅,孰敢張口而談國事!漢興,初尚樸圓,天又不終廢古,而後稍任經術,於是司馬遷、班固之徒世其官,而西漢有史。其後皆以異代之史而掌前世之故,或借一國之才而參他國之志,然亦必稽當時稗官說家之言以為張本。孫盛以枋頭受嚇,崔浩以謗國罹禍,則亦秦之餘猛矣,又安冀國有信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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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失則求諸野,則野史之不可失也久矣,殆亦天之所必存,以留是非之權于萬世者也。三代而後,國家之盛、是非之明,未有隆比我明者。故野史之繁,亦未有多於今日者。然見聞或失之疏、體裁或失之偏、紀載或失之略,如椽闕焉。鹽官談孺木,乃集海鹽、武進、豐城、太倉、臨朐諸家之書,凡百餘種;苟有足述,靡不兼收,勒為一編,曰《國榷》。予偶遊海上,受而卒業,觀其志則在《春秋》,觀其法則在《綱目》。取二百六十年之中、十有六朝之所行事;開國中興之烈、守成累洽之休,大政大權,臚記眉列,赫焉侈矣,洵一代之鴻業也。夫以木橫水曰『榷』,若孺木之所採輯,鉅纖畢,久近並綜,誠哉『榷』而取之諸家無遺言矣。孺木以帖𣕔之暇而效為朱墨,本蓋良史才,亦由識朗而學瞻,故能成其大志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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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經五,出子者四,而史居其二。《書》之謨則言治而不言亂,訓誥則言治而亦言亂,《春秋》則言亂而不言治矣。若我明之世,質之唐虞三代之治而無愧,我明之法,防諸奸臣賊子之亂而最嚴。千古郅隆之盛,天用古以興我明也,宜孺木《國榷》足以兼《尚書》《春秋》之盛事矣,尤天所必存之書也。異日者,孺木得載筆而升木天,以文墨事天子,大書特書,其賢于龍門、扶風遠矣,是編且獻而藏之金匱石室間野史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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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庚午正月,新建友弟喻應益撰

附錄:黃梨洲《談君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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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談氏,名遷,字孺木,海寧縣人。初為諸生,不屑場屋之僻固狹陋,而好觀古今之治亂。其尤所注心者,在明朝之典故,以為史之所憑者《實錄》耳。實錄見其表,其在裏者已不可見,況革除之事,楊文貞未免失實;泰陵之盛,焦泌陽又多醜正。神、熹之載筆者,皆宦逆奄之舍人;至於思陵十七年之憂勤惕勵,而太史遯荒,皇宬烈焰,國滅而史亦隨滅,普天心痛。於是汰十五朝之實錄,正其是非,訪崇禎十七年之邸報,補其闕文,成書名曰《國榷》。當是時人士,身經喪亂,多欲追敘緣因以顯來世,而見聞窄狹,無所憑藉,聞君之有是書也,思欲竊之以為己有。君家徒四壁立,不見可欲者,夜有盜入其室,盡發藏稿以去,君喟然曰:「吾手尚在,寧遂已乎!」從嘉善錢相國借書復成之。陽城張太宰、膠州高相國,皆以君為奇士,願折節下之,其在南都,欲以史館處君,不果。亡何,太宰、相國相繼野死;君亦棄諸生,北走昌平哭思陵,西走陽城欲哭太宰,未至而卒。丙申歲冬十一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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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君于君臣朋友之間實有至性,故其著書亦非徒為盜名之秘經而已。余觀當世不論何人,皆好言作史,豈真有三長,足掩前哲?亦不過此因彼襲,攘袂公行。苟書足以記名姓輒不難辨。榷而論之,史之體有三:年經而人與事緯之者,編年也;以人經之者,列傳也;以事經之者,紀事也。其間自有次第編年之法,《春秋》以來,未之有改也。有編年而後有列傳,故本紀以為列傳之綱;有編年而後有紀事,故紀事為通鑑之目。奈何今之作者,矢口遷固而不屑於悅宏!夫作者無乘傳之求,州郡鮮上計之集,不能通知一代盛衰之始終,徒著殘書數本,諛墓單辭,便思抑揚人物,是猶兩造不備而定爰書也。以余所見,近日之為□□者,其人皆無與乎文章之事,而公然長篇累牘行世。藏家輒欲與五經方駕,三志競爽,豈以後世都可欺乎?君乃按實編年,不衒文彩,未嘗以作者自居。異日有正明世之事者,知在此而不在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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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子祺,求予表墓,余美無溢詞,亦史法也。

附錄:朱竹垞《靜志居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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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遷,字仲木,一字觀若。留心國史,考證累朝《實錄》《寶訓》,博積諸家撰述,于萬曆後尤詳,號為《國榷》。中年燬於火,乃復沉思強記,覆閱群書,詢之故老,墨枯筆禿,饑不及餐,晚克成編。南都議上景皇帝廟號曰「代宗」,一時以為當,仲木獨以為非。有《答友人》五言,辭雖未工,有關典故,特錄之。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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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周作謐法,大小行乃傳。
公旦暨師望,肇制自聖賢。
相古后皇陟,南郊必稱天。
易名典克慎,敘法宜精專。
漢後避帝諱,臨文率拘攣。
唐以代易世,宋以真易玄。
其文雖或殊,其義則一焉。
景皇承大業,即阼凡七年。
多難固邦國,文武要略全。
屢遣奉迎使,事兄禮罔愆。
及乎裕陵返,黃離位南偏。
初非囚堯城,奪門言何諞?
粱瑤策始建,張懋冊用宣。
廟號猶未備,何以垂簡編?
禮臣失不學,代乃居世先。
相越僅五世,文義詎可沿。
諡說十五家,秉禮恐不然。
盈廷以為是,橫議臣談遷。

本傳見《海寧縣志·隱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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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處士遷,字孺木。性好博綜,久不遇,益肆力於子史百家之言,尤諳列朝典故。嘗曰:「楊文貞,賢臣也,而於革除多失實。焦泌陽,壬人也,而於正士加厚疵,徒狥愛憎耳。豈有定論乎?」於是訂正群籍,成一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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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壬午間,受知陽城張公慎言、膠州高公弘圖。二公者,天下之望,相與為布衣交。甲申,高入相,張為冢宰。凡新政得失,皆就諮於處士,多所稗益。相國以處士諳掌故,薦入史館,泣且辭曰:「遷老布衣耳,忍以國之不幸博一官?」高乃止。已,勳寺交煽,時事且日非。處士私語二公曰:「公等不去,將任誤國之咎。」二公用其言,先後乞骸骨。乙酉,張客死宣城,高致命會稽。處士歸於麻涇之廬。丙戌,會盜起剽掠,藏稿盡失。甲午,會婺州總河中丞朱之錫聘之,游京師;嘗走昌平,謁愍帝陵。是時吳太史偉業在翰林,慎與可,獨重處士。丁酉夏,以事至平陽,去平陽城數百里遠,處士徒步往哭張冢宰之墓。處士操行廉,雖游大人先生之門,不妄取一介,至今家徒四壁立。卒年六十有四。所著《棗林集》十二卷,《史論》二卷,《北游錄》八卷,《西游錄》二卷,《棗林雜俎》十二卷,《棗林外索》六卷,《海昌外志》八卷。

許公故廟碑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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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人談遷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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翳我鹽官,有忠節許公。殉睢陽以障江淮,輕七尺以安祖廟。生致東都,畢命偃師。在至德二載之十月,旬日賊遁,反葬故里楊園村。田叔和云葬洛塘南,意其時馬鬣崇封,蘋藻修潔,寧惟是三尺之土已也,宜有廟而掌故失載。《臨安志》云雙廟在縣西,繇今思之。洛塘故廟,因雙廟而故也。志德二載,迄唐末百四十年,安有曠代之久,墟墓生哀,不廟貌其間乎?初專祀公無疑,第安石之白碑未勒,申胥之祠額易訛。於是漆燈未滅,頓值沈彬;武庫方營,遽真樗里。悲哉乎!後之人耽耽焉攘竊寸尺,寧能追獎忠魂,仰妥貞魄,全東平之塚樹,表太師之泉台哉?猶未已也,併故廟而佚之,視若下鬼,誇于叢祠,名實俱喪,肸蠁亡聞。僅附公於右,沿流忘源如此,吾未知其可也。遷獲稱鄉人,私淑千載之下,俯仰往跡,幸釐正其事,以歸之我公云。
3
又跋云:縣誌故廟失載,歸其重於雙廟也。今廟又祀劉文龍,謂廟成于文龍,許氏不敢忘德,第以溷睢陽,非立廟本意。
URN: ctp:ws6039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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