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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回白花蛇幻形入人世 司空女心動引情魔

《第一回白花蛇幻形入人世 司空女心動引情魔》[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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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重濁下凝者為地。天得純陽之體,地著純陰之象。陰陽和而萬物生,所以人處天地之中,獨受天地清明之氣。至於飛禽走獸,以及草木蟲魚,無非感天地陰陽兩氣而生。更有一種怪形奇狀醜類毒物,這便是因兩間不正之氣鬱結而成的了。古書所載,妨人害物之種不一,更僕難數。即如近代以來,人所共知者,若韓文公所驅之鱷魚,周孝侯所斬之蛟,皆是天地戾氣所鍾,人不能近的。看官們,做書的為甚講到這裡?也因當日曾有一種最毒的東西,日久天長,忽然有了靈性,修練多年歷過一劫轉了人身,做出一段事來,可以演成一部新書。讓天下清閒無事的人,或是花朝月夕,淨几明窗,兀坐一覽;或是茶罷酒闌,二三知已,片時閒話。雖非驚天動地之文,亦足動睹物興懷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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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東勝神州界內,有一座名山,周圍可數十里,亂石嵯峨,巔崖險巇,人跡罕到之區,相傳叫做個南極嶺。其中有個洞,名為太虛洞。洞內深暗莫測。近地居人,常常到陰晦的時候,恍惚見黑氣從洞中噴出。隱隱有一大蟒,盤踞洞口。後來,每到天清月朗之夜,亦遙見山前,若煙若霧,往來不定;中間似有兩箇大燈引路,忽高忽下。附近的人你傳我我傳你的,不覺轟動了一城,無有不知這山洞中出了怪的。其間有好事者,說這個不可容留,將來必為民害。有的說用箭射的,有的說用火攻的。有個當兵的在內,說道:「你們的主意都不大妙,莫若用鎗打為是。」於是聚集上千的人,扛了無數的大鎗,放在山腳底下,離著約有二三里地,候那山前烟起處便好亂打。那知這個妖精,受了日精月華,早有靈性。這裡的人方磨拳擦掌,等看鎗發。忽然間,一道黑氣從空而墮。一股腥惡之味,觸著便倒。登時天昏地暗,舉動不得。足有兩個時辰,惡氣方漸漸的散去。跌倒的人,伏在地下,得了些土氣的還能舉動。那些仰跌橫臥的,大半都死過去。也有壓壞的,也有跌傷的,足足送了有二三百人的性命。此後誰敢去惹他一惹。卻有一件好處,他並不無端出來害人,總不過在山前洞口,盤游而上。因此合城的人,久而久之也就相安無事了。如此歷了一二百年,他的神通更大了。起始尚不能變幻,後來或大或小,或幻形為獸,或變體為人,卻總不見他害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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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春天,桃花大放,山腳下紅成一片。真正是錦繡江山,繁華世界。滿城中游春玩景的人,成日逐隊連群,塞滿街巷。其中也有王孫公子,也有閨閣佳人。這日洞中之物,忽思下山游玩一番。於是幻形變成一個少年丈夫,面白唇紅,錦衣繡服。手中執著一柄紙扇,指甲都是三四寸長,文雅可愛。就出洞步下嶺來,雜在游人之內,任意觀花玩景。在他不過偶然游戲,並無攪擾居民之念。那知事有湊巧,前面來了一輛油碧車子,上面掛著一道簾子。隱約車中坐著箇十七八歲的小姐,兩旁圍坐四五個青衣女子。濃妝豔冶,笑語輕柔,一見令人心醉。那些遊春的人,如得了至寶的一樣,圍隨著車前車後,斜眼觀看。這個少年丈夫也在其中。跟了有五里多路,到了一個僧院。門首有幾個僧人,垂手站立兩旁,肅迎著車子,進了寺門。先是青衣啟簾,下了車子。然後一齊,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下來。這少年不見則已,一見了魂都不在身上,把數百年修煉的功夫,早丟在九霄雲外去了。自忖道:「這位小姐,倘能與他親熱一時,也不枉了為人一世。」霎時間,起了這個念頭,卻忘了自己是個毒人害物的東西。登時立住了腳,等他出來,要跟他尋究個生根立足的去處。直等到日頭將落,只見兩個青衣出來,吩咐:「車上伺侯小姐即刻就起身了。」說著,將簾子打起,轉身往裡就走去了。又有頓飯的工夫,才圍擁著出來。少年又偷眼細看了一看,真是:笑靨似桃花帶雨,柔情若柳絮迎風。走到車前,先兩箇青衣上了車子,在裡邊接著小姐的手,地下兩個撮著兩腋送上,隨後也上去坐了。那小姐上車時,上邊略現出纖纖玉筍,下邊微露著窄窄雙鉤。那兩個秋波往兩邊一瞬,早已看見門外首站立的這位少年,心下不覺也動了一動。念道:「世上也有這樣俊貌的男子,我終日坐守深閨,見人時少,自謂難得遇見兩貌相當的人了,如今這個少年不知他是何等樣人。可惜我門閥太高,諒難與他成就美事。」心中默默自嘆。自古道:妖由人興,邪因己召。這小姐存了此心,已是生魔的根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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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車子出了寺門,僧眾仍是垂手立送。兩輪動處如飛地去了。少年緊緊跟隨,約走過三里遠近,轉過一個所在,卻不是桃花開處的舊路。兩旁列屋如鱗相次,中間都是白石砌成的一條甬道。那車子走著,一閃,又轉過一箇彎子。這條路更是不同,兩旁烏亞亞的,都是兩人抱不過來的大樹。一邊是河岸,一邊是倚山蓋成一路瓦房,甚是齊整。須臾,又是一橋。過了橋,就是一箇大影壁,兩邊蹲著兩個崚嶒惡獸。這少年倒駭了一跳,原來是石頭鑿成兩箇獅子。對門豎起數丈來長的兩根竿子,上面飄飄揚揚,是兩面布旗。寫著六個大字,道:「世襲郡王之府」。這少年方驚訝未定,轉眼已不見了車子。側耳聽時,那轔轔之聲,已是在那大門樓裡。心內想道:「是此內的小姐無疑了。」轉身回來,天色已近黃昏。循著舊路,走到南極嶺下。昏黑中,尋回洞內。復了原形,一面想著:「方才的女子真是奇遇,卻如何到得裡面,與他一會。」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自念道:「我修煉數百年,發願不傷一人,方得到此地位,倘或凡心一動,豈不毀卻一世功夫,終難超脫。」回頭一想,這一種淫毒的念頭,倒也冰消瓦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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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小姐原來是個郡王之女,複姓司空,他父親現襲郡王的職。自幼將他許配一個鄉紳之子,姓鄒名大化。這鄒公子生長在富貴鄉中,竟習染出一種紈袴的氣概,不知詩書為何物。成日游蕩,同那一群幫閒,飲酒宿娼,武斷鄉曲。這司空府中,也頗聞其不習上進,漸漸傳說到小姐耳中,那小姐納悶不題。可巧這日游春回來,寺前瞥見這清俊後生,到家中眠思夢想,竟至寢食俱忘。那服侍他的丫鬟,都覺其神思恍惚,卻不知何故。只說他還是為鄒公子不成材料,心裡鬱結著說不出哩,那裡曉得是為這個太虛洞中幻化的少年,作此無益之想。有時睡夢中,喃喃自語;有時獨坐處,默默含情,竟像是害了相思一般。這些丫頭未免驚慌,急急稟知夫人。那夫人親來看其神情,也自著忙。於是延醫診視,那裡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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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這洞中之物,方吐出丹來,在那裡玩弄,忽覺兩眼一昏,仆地就倒。心中把握不住。看官們,這是為何?卻因那下山時,情念一動,早生了一個魔頭,把那一點靈心迷卻,登時想起那箇小姐來。幻形一變,儼然又是箇少年俊物。於是乘著一天月色,步下山來。照從前走的那條路,一徑走到橋邊。不敢從大門而入,踱到旁邊一帶圍墻之下。審度了路徑,等到有二更前後,由著墻底下一箇水洞鑽將進去。過了三層房屋,始達內室。此時已是各歸寢室,安排就臥的時刻了。隔著一間小小坐室,只聞得一聲:「小紅也睡去罷,小姐已經臥下了。」忖道:「這必是小姐的房。」於是越過坐室,往裏一望,燈燭猶明。上邊鋪著是八柱金漆牀,掛著一頂玉色綃金帳。兩旁排設的古玩珍奇,似天宮一般。一時數不盡那精潔的意致。牀前立著一個丫鬟,垂髫之年。手牽帷帳,側耳似聽小姐的鼻息,可曾睡熟沒有。少時,放下帳子,將地下兩隻繡鞋,齊齊排在腳搭之上。過來移燈到牀前一箇壁桌上頭。燈光搖處,四面皆耀彩揚輝。真如廣寒宮中,水晶殿裏。又有半個時辰,那丫鬟才悄悄的挪出房去,虛掩上房門,往對面的房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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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才暗暗的從門隙中鑽進。你道他一個人,怎麼水洞、門隙都得進去?原來是那太虛洞中,能大能小的那箇妖精變的。所以,小小的去處,他就能過。當下進了房來,將帳子一揭。只覺得一陣香氣,從那被窩中散出,早把這身子酥了一半。於是探下身子,去在小姐臉上,嗅那汗香粉味。那小姐從睡夢中驚覺,身子已是軟攤在牀上。心裡雖是明白,口中只是不能言詞。睜開眼睛,從燈影中一看,竟是個白面書生,伏身求歡。心中念道:「這不是那日寺前瞥見的那人麼,卻如何到得這裏?」方在躊躇,那人已進了紅綾被中。兩體相偎,只覺得下邊一股熱氣直透丹田。初時痛楚難熬後來漸漸暢美,倒也稱其素心,不甚羞澀。直到五更時分,那人說道:「我去也,今宵再圖良會,切須謹言為要。」那小姐只聞得沙的一聲下了牀去。週身骨節微微作痛,小腹之下頓覺脹起。閉上眼睛,睡了有一個時辰。醒來,細思夜間之事,如夢非夢,似真非真。想道:「這也奇了,明明有個白面郎君,交接半夜。臨去叮嚀,言猶在耳。只看今夜,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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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縈懷之際,丫鬟來請小姐升帳。小姐應聲起來,那里曉得,動也不能一動。只得喚了兩箇丫鬟,扶住腰肢,慢慢的坐了起來。丫鬟一看,面色深黃,大非昨日的景象。忙問道:「小姐夜來睡得安妥麼?」小姐只是閉目不語,那一種羞澀的情形,現於面上。丫鬟那裡知道,但下牀來與同輩的商量,告知夫人。夫人先叫婆子到小姐房中,看其氣象。婆子看了回道:「小姐病體似覺沉重,方才請小姐移身下牀,竟是不能舉體。我抱住略移了一移,哼聲甚是利害。夫人要急急延請名醫,服藥調理方好。」這一席話,驚得夫人呆了半晌。說道:「這怎麼處,如今王爺又不在府。鄒公子還是頑皮似的,叫我如何是好。」說著走到小姐房來,揭帳一望,甚是頹敗。叫聲:「我的兒,你卻如何這般光景?你心中有甚不受用的去處,只管告訴與我。或是有委屈的心事,也儘管說得,不要鬱在心裡,受病不是耍的。」小姐只是似睡非睡,如不曾聽見的一般。夫人只道他睡去了,也就放下帳子,走了出來。對婆子說:「吩咐外邊小子,傳了有名的大夫進來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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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後,稟了進來,說:「南城有個姓胡的大夫,甚是老練。昨聞他醫了若許的癆疰症候,都已復了原的。現請在大廳上伺候傳宣。」這裡司空府的一個姪兒名萬的,延了醫生進入房中。先將小姐的氣色一看,然後診了脈息。丫鬟們在旁,絮絮叨叨的問那先生,又將病勢說了一遍。這先生只是不理。診過了脈,開口便道:「平習是個憂鬱太過的人,刻下脈息氣色又是個中了邪的樣子。這本症暫且不能理論,用藥須以驅邪凝神為主。然要看這個光景,似非藥力所能見效。只是還要請高明酌政。」說著出來,開了藥方,作辭去了。司空萬將方才的話告訴夫人,夫人聽了,到也沒了主意,只得把藥與小姐服了,囑咐丫鬟,小心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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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休絮煩,到了晚間,四五箇丫鬟聚集在小姐房中,遞茶遞水,絡絡不絕。正在鬧熱之際,忽見窗隙縫中,皆是黑煙往裡噴溢。這些丫鬟只道失了火,方慾聲張,眼睛一昏,身不由主,盡皆跌在地下。只聽得嘶嘶的響了一陣,就上牀去了。小姐口中喃喃的,不知說些什麼。只聞得「來得好」三箇字,窣窣的直響了一夜,將及天明,始寂然不動了。丫鬟們心裏一一的都記著,卻不曾見是何物。到交了已刻,身子漸漸的動得起來。面面相覷,忙揭帳子看時,卻是小姐昏昏的睡著,並無別物。大家驚疑,不敢亂說。道:「且等小姐醒來,再察問情由。」眾人梳洗了,候著小姐動轉,好來服侍。不時到牀前探望,正在偷看,小姐忽然睜開眼說道:「你們把那人送到那裡去了?快讓他進來,與我睡睡。」丫鬟驚得面如土色,叫了幾聲,小姐仍復閉目不答。自此昏昏迷迷,不時的出語穢褻,漸漸的形體消瘦,只剩得一把骨頭,攤在牀上。只有腹下膨起,將手按著,硬如鐵石。那些丫鬟自這遭識破情形,告知夫人。夫人方曉得妖魔纏擾,終日求仙問卜,建醮書符,全無益處。一日小姐自言自語,說道:「我去了,同那人做箇長久的夫妻了。你們可將我的動用衣履,裝載妥當,不要丟了一件。」丫鬟們聽見這話,分明不是箇好的氣象,急急哭著走到夫人跟前,如此這般,告訴了一遍。夫人聽了,也哭的死去活來。不知小姐死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URN: ctp:ws605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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