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1 | 古来诗人罕能著书。诗本性情,书根义理;作诗尚才华,著书贵学识。故前代曹刘颜谢及四杰十子之徒,绝不闻有书传世;而刘勰、崔鸿、颜师古、刘知几辈,亦不闻以诗名。其有能兼工并美者,一代盖无几人也。番禺屈翁山先生以诗名海内,宗工哲匠无不敛袵叹服,比于有唐名家。 |
2 | 然人知其诗而已。余游岭南,见其《广东新语》诸书,又知其善著书也。粤东为天南奥区,人文自宋而开,至明乃大盛。名公钜卿,词人才士,肩背相望。翁山既己掇其精英,为《广东文选》矣,又以山川之秀异、物产之瑰奇、风俗之推迁、气候之忝错,与中州绝异,未至其地者不闻,至其地者不尽见,不可无书以叙述之。于是考方舆,披志乘,騐之以身经,徵之以目覩,久而成新语一书。其察物也,精以梜;其谈议也,博而辨;其陈辞也,婉而多风。思古伤今、维风正俗之意,时时见于言表。游览者可以观土风,仕宦者可以知民隐,作史者可以徵故实,摛词者可以资华润。视《华阳国志》、《岭南异物志》、《桂海虞衡》、《入蜀记》诸书,不啻兼有其美善哉!可以传矣!翁山之诗,祖灵均而宗太白,感物造端,比类托讽,大都妙于用虚。此书则博核精详,又善于抚实。才士固不可测,亦以见先生中年敛华就实,留心世故,练达多通,有用世才,非词人墨客、大而无当者比。惜乎生不遇时,终于不用也! |
3 | 先生著书凡十馀种。其四书补注兼考,与何东滨共成者,殊有功于经传;虽经镂板,未行于中州。其《成仁录》表章尽节诸臣,尤有裨世教,惜未大成,仅有藁本藏于家,将就泯灭矣。独此书流行,余得交先生在其暮年,令来坟草宿矣。从其子索观遗集,有赠余诗四章,不胜感怆,因为叙是书,聊以当山阳怀旧之赋云尔。康熙庚辰仲春吴江潘耒撰。 |
《自序》 |
1 | 《广东新语》一书,何为而作也?屈子曰:予尝游于西方,闳览博物之君子,多就予而问焉。予举广东十郡所见所闻,平昔识之于己者,悉与之语。语既多,茫无端绪,因诠次之而成书也。或曰:子所言止于父母之邦,不过一乡一国,其语为小。予曰:不然。今夫言天者,言其昭昭,而其无穷见矣。言地者,言其一撮土,而其广厚见矣。言山言水者,言其一卷石,言其一勺,而其广大与不测见矣。夫无穷不在无穷,而在昭昭。广厚不在广厚,而在一撮土。广大不在广大,而在一卷石。不测不在不测,而在一勺。故曰:语小,天下莫能破焉。夫道无小大,大而天下,小而一乡一国,有不语,语则无小不大。 |
2 | 然而何以「新」为名也?曰:吾闻之君子知新。吾于《广东通志》,略其旧而新是详,旧十三而新十七,故曰《新语》。《国语》为《春秋外传》,《世说》为《晋书》外史,是书则广东之外志也。不出乎广东之内,而有以见夫广东之外。虽广东之外志,而广大精微,可以范围天下而不过。知言之君子,必不徒以为可补《交广春秋》与《南裔异物志》之阙也。书成,自《天语》至于《怪语》,凡为二十八卷,中间未尽雅驯,则嗜奇尚异之失,予之过也。番禺屈大均翁山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