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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東西漢演義

《東西漢演義》[View] [Edit] [History]

1 第九十六回 淮南王英布反漢
2 卻說英布殺了使命,就點起精兵二十萬,屯於城外,仍招集四方軍士。一日孿布麻衣扶杖來見英布,備說:「彭越屈死,想當日與大王同力建功,今成畫餅。使漢王無韓侯、彭王與大王,安得滅楚有天下?今無故將韓侯、彭王誅夷,止有大王一人,王不極力起兵與梁王報仇,則大王亦有梁王之禍矣!」英布曰:「吾已殺使命,現今屯兵城外,早晚發行。幸得大夫來贊助,吾成功必矣。」費赫曰:「舉兵當先得地利,不可輕動。大王若傳檄燕趙,據守山東,先立根本,次決勝負,以為勝策,若恃一時之忿,徑與交戰,漢有良、平之智,絳、灌之勇,帶甲百萬,控連四海,決致取敗。」英布怒曰:「汝何妄為議論,阻我軍情,方今漢王春秋已高,韓、彭已死,我何畏哉?」遂叱退費赫,於是舉兵東取吳,西取上蔡,與楚王劉交並劉賈戰於吳楚之間,布兵強盛,一戰遂虜劉交,斬劉賈,聲勢大振。
3 報入關中,帝大驚,召諸將問計,諸將曰:「英布豎子,何能為乎?天威下臨,必克全勝。」汝陰侯滕公曰:「臣有一門客,乃楚令尹薛公也,足智多謀,聞英布反,深笑其不能為也,想彼必有籌畫。」帝乃急召薛公問之,薛公對曰:「使英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敗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帝曰:「何謂上計?」對曰:「東取吳,西取楚,並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並韓取魂,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口,勝敗之數,未可知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上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帝曰:「汝料英布出何計?」對曰:「布決出下計。」帝曰:「何以知之?」曰:「英布乃驪山之徒,無深謀遠慮,一日高居王位,皆為身計,不顧其後,故知決出下計也。」帝大喜,即封薛公為千戶,遂傳命大小三軍,整率人馬,隨帝東征。留蕭何守關中。
4 大漢十二年冬十月,帝大兵駐蘄西,正遇英布人馬渡淮,兩軍相遇,各立營寨,帝升中軍坐定,有探聽小校回奏:「英布東取吳地,有吳郡大守呂璋,畏布威勢,即開城納降,布從江夏渡淮取蔡,今兵抵蘄西,正與陛下大兵相遇,見今扎營於五十里甕山之下。」帝聞奏,笑曰:「不出薛公之所料也!」遂命王陵先領一枝人馬哨探,續差灌嬰、周勃接應。
5 卻說英布聞漢兵到來,親領一枝兵,轉過甕山迤西,正遇王陵,領兵相對。陵曰:「汝乃驪山徒夫,一旦位至王爵,不思安享富貴,乃欲謀叛,自來尋死?」英布怒罵曰:」汝等乃沛縣酒徒,得我等贊助之力,今成大事,前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我三人同功一體之人,他二人既被害,早晚必尋到我,我如何不反?乘此時,汝快與我一同起義,免致後日之悔。」王陵更不回話,舉刀直取英布。英布舉斧劈面交還,二將戰有二十回合。王陵刀法慚怯,灌嬰、周勃二將人馬已到,就勢出馬衝殺來,英布陣上,欒布領過諸將,也都殺來。兩邊混戰。漢兵大勢人馬。拔寨都到來接連交戰,布兵抵當不住,望山後四散奔走。帝乘白龍駒,隨大勢人馬,一概追趕,不防欒布側身在山凹邊。見帝過,挽弓搭箭,想誅彭越之恨,盡力一箭,正中帝右肩,翻身落馬。諸將知漢帝被流矢所傷,傳知遠近,諸將無心戀戰,各扎往人馬安營,扶帝入中軍,用醫敷藥調治,幸未大傷。
6 帝次日扶病升帳,召諸將曰:」英布知我中箭,決不作預備,汝等可乖機一戰決取勝矣。」陳平曰:「今日人馬,且未可出戰,待數日後且不出,英布決疑帝中傷,定親來搦戰,那時卻乘機衝殺,著他不作提備,方可取勝。」帝令曹參領兵三萬,去長沙絕布糧道;令灌嬰領兵二萬,前往陸安捉拿英布老小;令紀通領精兵二萬,劫於大寨;令周勃等把住淮江渡口,各處調派停當。
7 英布果見帝數日不出,大喜曰:「此必漢王被箭射傷大重,不能出戰,吾正好乘飢攻取,必獲大勝。」欒布曰:「恐有別計,須當仔細。」英布分二枝人馬殺上漢營來搦戰,漢陣上不見人馬,一連二日,英布曰:「果帝傷重,無人主張.今晚可劫營,決無准備。」孿布曰:「陳平等多詭計,恐中間有詐。」言未畢,後哨人來報,大營被漢將紀通劫了,現今周勃等把住江口,灌嬰往陸安暗取大王老小,曹參斷了糧道,現今軍中已缺糧。英布聽說大驚,急收回人馬望山後安營,人馬方動,只見漢營中二枝人馬衝出,為首大將樊噲大叫曰:「英布急早投降,奏過主上,免汝一死。」英布大怒,急勒回馬,與噲大戰。交馬五十合,見漢兵陸續增添越多,布不敢久戰,望東南逃走,帝傳令大勢人馬追趕至大江,布引百十騎渡江,漢兵遂屯兵於江北,暗使人探聽英布投何處去。
8 卻說英布過江,徑至吳國,投吳芮處安身:吳芮正出城外採獵未回。吳芮侄吳臣,曾受英布之辱,每懷忿恨,見布止領百十騎人馬來投,自思:「布平日恃勇獨霸淮南,恣意妄為。今謀反,被漢王一陣殺敗,卻來投奔安身:我若容了他,即是通同叛臣,不若乘叔採獵未回,暗地殺之,投見漢帝,此莫大之功也。」於是迎接英布入府,行禮畢,分付左右置酒款待。布問:「令叔何往?」臣曰:「阿叔無事,即往南山敗獵,或三五日方歸。今日不知降臨,早晚必回城矣。」布曰:「前日兵出吳地,幸賴令叔,率眾歸降,一路過江,並無阻滯,遂取上蔡,直抵蘄西。不料被漢兵劫營,遂爾失利,今日複過江到此,且暫住數日,待令叔回,再糾聚人馬,與漢決戰,如得成功,富貴與令叔共之。」吳臣只是佯為答應,飲酒至晚,英布大醉,即投公館宿歇,將二鼓之後,吳臣同四十十武士,各執利刃,從公館後門暗地越牆而過,徑到英布寢歇處。只聞英布鼾睡如雷,吳臣看得較近,用力一劍,將布斬首落地,耳房中有十數從人知覺,便叫道:「大王房中如何有人?」急起身搶出,破四十個武士攔住,遂盡行殺死。
9 次日天明,吳臣將英布首級過江來見漢帝,帝聞英布被吳臣殺死,甚喜,急召入,令吳臣將英布頭捧上驗看。陳平諫曰:「不可:英布乃世之驍將,今被暴殺,魂魄未散,恐有惡氣,衝犯龍體。」帝曰:「朕自起兵豐沛,十數年來,經百十餘戰,大小首級,不知見幾千萬個,豈懼英布首級耶?」遂捧上觀看,帝乃大罵曰:「黑面賊:不安守臣節,卻要謀反,今被斬首,汝再敢縱橫吳楚之間耶?」言未畢,只見布頭睜圓怪眼,須發直豎,一陣惡氣,將帝衝倒,未知性命如問?且看下回分解。
10 第九十七回 四皓羽翼定太子
11 漢帝被惡氣衝倒,左右急扶帝入寢室,諸將到帳下問安,帝臥病不起,命醫調治,數日方愈,帝重賞吳臣,遂封為忠毅候:仍行手敕,曉諭吳芮,用心把守江夏一帶。以劉仲之子劉濞就封為吳王,鎮守江東。
12 十一月,帝過魯,聞闕里乃生孔子之處,有孔子之庭並孔林,帝即率文武群臣以太牢之禮祀之,並封其子孫,遍游泰嶽勝境,複詢問孔顏遺址,祀孔廟畢,還過豐沛,置酒沛營,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笑樂,又招致沛中幼童得二百人,教之歌舞,竟日作歡飲酒,酒至半酣,帝起,擊築自為歌曰:
13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14 令歌兒皆和習之,帝乃自起歌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謂父老曰:「游子悲故鄉,想吾幼時,終日與鄉人同處,眷戀不相舍,後起兵豐沛,遍游海內,乃經百餘戰,遂有天下。至今不覺老矣!爾等亦皆皤白。追思往日,情甚傷感。吾今雖極貴,萬歲後,吾魂魄猶樂思豐沛。」遂以沛縣為帝湯沐邑,悉免租稅。父兄諸母敵人日與歡樂,帝恐太勞擾,欲啟行,父兄又固請留帝,帝曰:「吾人馬眾多,沛具乃小邑,恐供給不敷,無久為民苦也。」帝不得已,又往三日,大兵起身,一日過洛陽,直抵關中,呂后、太子、戚姬、如意,並文武群臣迎接車駕入內,大排筵宴,犒賞諸將,自此天下無事。
15 帝寵愛戚姬益甚:呂后每懷嫉怨,因尋事喧怪咸姬,姬不能自安,一日帝有疾,入姬宮,見帝一向多疾,因奏曰:「陛下春秋漸高,若聖意不早以定議,吾母子恐他日無葬地矣!」帝曰:「此事亦甚易,待朕徐徐圖之。」姬命左右置酒,與帝歡洽,帝大醉,枕姬膝上,遂熟寢。呂后密令探看,知帝在姬宮飲酒,後乘興即過西宮,有守宮門近侍報姬曰:「呂娘娘至矣!」姬因帝枕膝熟睡,不敢驚擾,坐床未起,後忽至,大罵曰:「賤婢每見我,恣肆無狀,今入爾宮,尚高坐不起,是何道理?」姬曰:「妾見後,豈敢不遠迎?因帝熟睡,不敢驚寢,以此失禮。」後曰:「賤婢每見我,便以帝為辭;他日萬歲後,定著汝為讖粉!」遂大怒罵詈而去,戚姬半晌無言,惟咂咽墮淚,不意淚點滴於帝面上,帝覺來。酒醒,見威姬墮淚,帝驚問曰:「愛卿緣何垂淚?」姬曰:「適間陛下枕妾膝睡熟,不料呂后自外來,臣妥恐驚陛下寢,不敢動身,後怪不起,嗔怪而去,欲侍陛下萬歲後,致臣妾力齏粉:妾因此啼泣,誤以淚珠污陛下龍顏,妾該萬死。」遂跪伏在地,嬌容愁貌。萬種風姿。帝急以手攬衣撫之曰:「汝放心!管教汝無事,明日出朝,與群臣會議,定易太子,汝必為皇后,如意為太子,呂后豈能害汝耶?」戚姬叩首拜謝。
16 帝商議已定,次日出朝文武群臣朝參畢,帝遂手敕,著令群臣再議更易太子,務台公論,勿執已見。帝遂命群臣,赴丞相府商議。
17 呂後知覺,因召呂澤人內議曰:「帝寵戚姬,不念舊德,累次詔群臣,要易太子,此事如何?」呂澤曰:「臣識見淺小,不足以謀大事,娘娘若要籌策,須差人密問張子房,看他有甚識見。」後曰:「張子房導引闢谷,一向不出,豈可為我籌畫?」呂澤曰:「臣與子房之子張闢疆交好,央他轉與子房通達,料子房一言之間,便可主意。」後即命呂澤同闢疆往問張良:初不欲言,呂澤曰:「澤奉後命,來問公畫計,今公不言,臣何以複後?今澤但有死而已,必不能出公之門也。」良曰:「此事非敢不言,但不可以口舌爭也。」澤曰:「出公之口,入澤之耳,何不可言之有?」良乃附耳謂澤曰:「帝平白所重者有四人,一向徵聘,其人堅志不欲來,隱於商山之南,此山離長安三百里,山勢最險,多出芝草,間來採芝而食,鑿泉而飲,飄然與世相忘,帝深慕其人,而不能力致,每欲除之,又恐天下人非議,亦且阻塞賢路,遂任彼自樂。今娘娘差人卑禮厚幣,辭意懇切,務求此四人,以羽翼太子,帝一見之,則自然不敢言廢立矣。若得此四人來,勝百員強將,抵十萬精兵,不動聲色,而太子有磐石之固矣。」澤曰:「願求四公姓名。」良曰:「此四人一人姓唐,名宣明,居東園,遂號東園公;一人姓綺,名里季,邯鄲人,初隱商南,後與東園為友;一人姓崔,名黃,字少通.齊人,隱居夏黃,遂號夏黃公;一人姓周,名術,字元道,河內人,號角里先生,爾就將此四人奏知娘娘,急早懇求,若得他下山,太子之福也。」
18 呂澤聞張良之言,拜謝,急來奏知娘娘,呂後隨差內使李恭等四人預備西蜀錦四十疋,黃金四千兩,名馬四匹,前赴商山,求見四皓,四皓方由山中採芝而歸,見使命各備厚禮,跪於山坡之下,俯伏而言曰:「方今皇太子仁孝誠敬,著聞於天下,素仰四公之名,特差某等卑禮厚幣,乞請四公下山,輔教太子,以成太平之治,他日嗣登寶位,富貴與公共之,願公勿辭焉。」四皓初有難色,見使命哀求懇切。拜伏在地不起。遂將禮物收下,留使命在山中暫歇一宿。次日,四皓收拾行囊,同使命下山,來見太子。呂后即傳命,排設筵席,款待四人。四皓自此朝夕與太子相伴不題。
19 卻說帝升殿召群臣曰:「朕前日命卿等會議,更易太子,連日未見回奏。」叔孫通、周昌等諫曰:「昔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秦以不旱定扶蘇,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陛下必欲廢嫡而立少,臣願先伏誅,頸血污地也。」帝遂拂袖而入,群臣皆散。
20 帝正欲幸長信宮,過便殿,適見太子自文德殿而來,四老人隨太子後行,帝怪問曰:「此四人,自何而來?」四人近前各言其姓名,帝乃驚曰:「吾久以卑禮敦請,四公皆逃避不欲來,今公何從吾兒游乎?」四人曰:「陛下輕士嫚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懼而亡匿之:聞太子仁孝恭敬,禮賢下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為太子死者,故臣等願委身以事太子。」帝曰:「煩四公幸調護太子。」四人各為壽,望帝拜伏,衣冠甚整,器度奇偉,真當世之神仙也。帝相望而去。
21 帝至長信宮,戚姬接見,帝備道叔孫通、周昌等力諫不欲更易,又且太子有四皓為之輔佐,羽翼已成,難動搖矣,戚姬不覺淚下,帝諭之曰:「吾封如意都善地,料根本已固,定無事矣。」姬拜謝,不知帝封如意何處去?且看下回分解。
22 第九十八回 漢帝封趙王如意
23 帝因戚姬涕泣,遂撫諭之曰:「我前日征陳豨,駐兵邯鄲,我見此地風俗淳厚,人民庶富,前有燕台之阻,後有漳河之險,地方千里,人多豪傑,若此地建都,亦不在長安之下:我明日出朝,就封如意為趙王,建都邯鄲,使彼終身快樂,且又離關中甚遠,乃重耳遠害之道也。」姬曰:「封如意力趙王,深感陛下洪恩,但如意幼小,須得一人輔之,庶可以保守疆土。」帝曰:「待明日於群臣之中,揀選一奇謀之士以輔之,料萬安無事。」姬拜謝,置酒與帝歡飲。
24 次日,帝升殿,與文武群臣會議:「太子既不可易,但如意年漸長成,不可久留宮中,朕欲封如意為趙王,建都邯鄲,卿等以為何如?」群臣曰:「若封如意為趙王,甚合公論。」帝曰:「封如意為趙王,須得一老成大臣輔之,庶得朝夕教導,卿等以為何人足當此任?」蕭何曰:「唯御史大夫周昌,其人公正明爽,足可輔之。」帝曰:」正合吾意。」於是召周昌,欲同如意赴趙建都,昌曰:「陛下既命臣輔佐,敢不從命?但須依臣三事,仍望陛下寫手敕以戒之,庶保無事。」帝曰:「那三事?」昌曰:「第一不可複入朝,恐地方無人保守,又防人謀害,第二退守本國,謙以自御,聽臣諫勸。第三不可時常與戚娘娘通問音信,恐被人識破,則母子不能自保,若依此三事,臣方可輔之。」帝曰:「此三事亦甚易。」隨寫手敕付趙王收照。遂命車駕送如意出城。如意臨行來別戚姬,姬曰:「吾與爾今日別離,又不知『何日相見?」母子抱頭放聲大哭,左右無不墜淚,是日如意出城,帝送至郊外,灑淚而別,周昌亦同趙王赴邯鄲不題。
25 卻說帝正欲進城,只見一人手執詞狀,向帝駕前聲言:「蕭丞相將上林中空地召民耕種,以公家之物而要買人心,實懷不忠,乞陛下察之。」帝聞奏大怒曰:「蕭何受賈人財物,卻將吾上林空地,與民佃種,甚非臣道。」急令廷尉械系之。蕭何被系亦不分辯,遂下獄。數日,有王衛尉叩闕上言曰:」蕭丞相有何罪,陛下乃械系下獄耶?」帝曰:「受賈人財物,以吾苑地求租於民。吾故系之。」王衛尉曰:「有便於民而請之,真宰相事也,且陛下此數載來,陳豨、英布反,以關中托丞相鎮守,當是之時,若關中以西少為推動,則國家非陛下有也。丞相不於此時為利,今卻乃利賈人之金乎?陛下忌小過而忘大德,臣故不避死而叩闕上言之,幸陛下察焉!」帝沉思半晌回答曰:「此寡人之過也。」是日,使內侍持節赦丞相蕭何出獄。何入內向帝謝恩,帝曰:「丞相為民請苑。真宰相之事也。吾不知而加罪,吾不過為桀紂主;丞相下獄,亦不分辯,則為賢宰相也:寡人之系公,正欲百姓聞吾之過也!」何曰:「陛下聖明,臣罪當系獄,又何分辯之有?」帝嘆曰:「賢哉,何之為相也。」遂將妄告者殺之。
26 張良聞何下獄,遂嘆曰:「韓、彭、英布被誅,蕭何下獄,吾雖導引闢谷,尚處關中,況易太子之計,乃我所為,倘帝知之,吾罪亦難免矣!」遂尋訪四皓,計議欲往終南求仙,以避其難,各人約會相同。次日,張良同四皓見帝曰:「方今天下一統,四海宴然,太子仁孝素聞,禮賢下士,足可以繼萬年之統,臣四皓年各八十,不能起居;臣良衰病日侵,亦不堪任用。欲辭陛下,臣等前往終南山訪道,一切功名富貴,漠漠然無關於心,遠觀雲水,了身達命,得延數年,皆陛下之所賜也。」帝曰:「朕得先生以來,屢建奇功,未有酬報,前封為留侯,先生又未領受,今乃辭寡人而去,不識繼此可複得見乎?」良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帝又謂四皓曰:」卿等輔教太子,正望久相調護。今相從未久,又欲遠遁山林,複埋名韜跡,是何心哉?」四皓曰:「君子滿朝,善人當道,臣等衰朽之人,亦何益於國家?惟望陛下,放歸田里,得休息餘年,臣等沒齒感恩當何如耶!」帝見眾人辭意懇切,去念已決,遂贈金帛之物,親步行出殿門之外,以目遙送,只見四皓、張良飄然而去,帝嘆息不已。卻說漢帝因見張良歸山,一日追思開國功臣:「其間有與朕起首布衣者;有背楚歸朕,建立大功者;有續後隨朕征進,屢有奇謀妙算,足成偉績者;雖曾犯罪,或遭誅戮,然興劉滅楚之功,實不可混,朕欲建立一閣,將功臣名姓容貌,圖畫於上,以示後世子孫,使不忘其初,亦見我大漢人才之盛也。」即命工匠建立功臣閣,圖畫容貌,閣成,遂引太子觀看,一一指說功臣出處來歷。看到紀信,太子便說:「陛下若無此人,安得有今日?」又看夏侯嬰,太子便說:「臣若無此人,亦豈得今日為陛下子耶?」帝曰:「吾兒可謂不忘其本矣!」是日,即召紀信子紀通,夏侯嬰,重加賞齎。二人領受,謝恩出內。人人贊嘆,盡說太子仁德。帝聞之甚喜。
27 忽有一人大叫曰:「陛下與殿下念紀信、夏侯嬰之功,獨不念臣父有莫大之功,而不複念,是陛下獨忘之矣。」漢帝看其人,未知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28 第九十九回 長樂宮高帝拒醫
29 其人為誰?乃項伯之子項東也。東曰:「陛下昔日屯兵霸上,與楚相拒,楚王欲起兵劫寨,臣父以子房故舊,遂忘同姓,親冒矢石,直抵漢營,報知陛下,相與結好。續後回楚,複又與陛下解釋,以此霸王息兵,次日鴻門設宴,臣父又與項莊舞劍,極力與陛下維持,陛下得以無事。其後成皋,霸王置太公於俎上,又得臣父以言力阻,太公得以保全。臣父之功,不在紀信、夏侯嬰之下。陛下今日與殿下論功,一言不及臣父,因此臣隨侍從,遂冒死敢為陛下言之。」漢帝聞東之言,愕然自失曰:「寡人久欲結昔日之盟,複二姓之好,但連因各處征討,未有暇時,今聞汝言,使我自愧。」是日,使傳命以少華公主與項東結親,令叔孫通議禮,擇日成婚,永結盟好。項東自此與公主合親,住居隆慶府,封東為昭信侯不題。
30 卻說帝因徵英布為流矢所傷,舊病複作:又屢幸戚姬,遂成重疾,呂后與宮嬪議曰:「帝今有重疾,又終日尚在西宮,倘有不虞,何以定後事?」宮嬪曰:「此事當召絳、灌諸臣同殿下往西宮,勸帝回長樂宮養病,此是正理。若娘娘諫勸,恐帝終不聽。」後曰:「汝等所見甚有理。」即召審食其、呂澤,傳命召絛、灌諸大臣同殿下赴西官,請漢帝回宮。諸大臣曰:「娘娘聽見甚有理。」眾人即同殿下前到西宮,候於福順門之久,傳與官嬪。宮嬪報知漢帝,帝曰:「此必呂后見我有病,以此著太子同群臣,欲請我回宮。」威姬曰:「陛下若回宮,舍我在此.終被呂后所害,臣妾再不得見天顏矣!」言畢淚如雨下,拜伏於御榻之前。帝曰:「待諸臣進內,我自有話說。」遂傳旨著太子諸臣進內。
31 太子與群臣入內,見帝面容黃瘦,四體沉重,叩首於御榻前哀告曰:「陛下春秋已高,又兼有疾,久在於此,雖朝夕歡樂,似非養聖之所,臣等愚見,欲奉迎陛下回正宮靜養,以保萬年,則太子之大孝,臣等之至願,兼盡之矣。」帝曰:「我之得疾,蓋因久於兵馬,此懷終日鬱鬱,所以困而成疾。今居於此,自覺心志舒暢,或可以保安,豈可複遷改他處?倘愈加潰亂,非汝等所以慰我也。」有樊噲續到,拜伏於地曰:「陛下起自布衣,遍歷天下,誅秦滅項,何其壯也!今乃顧戀戚姬,遂忘初志,想娘娘與陛下同其患難,共成大業,不得與陛下相處正室,失天地配合之宜,臣等甚為陛下不取也。今殿下與群臣冒罪哀請,陛下若複執一不回正宮,又失父子之情,君臣之義,陛下何以示法萬世乎?」帝見群臣哀請之至,不得已,遂起,扶病過長樂宮養病。戚姬送帝回正宮,拜見呂后畢,仍回西宮不題。
32 且說呂后與群臣計議,欲請名醫看疾,陳平曰:「此去長安二百餘里,櫟陽北山下,有一醫人,極知脈理,善療諸病。娘娘可差人以禮請來看視,或能治之也。」後即具禮差人,前赴櫟陽請醫,一日醫人至長安,入內先見呂后,呂后備將帝所得病症一一告知,醫人曰:「此病雖沉重,然帝元氣素壯健,若以良藥,漸漸調理,敢保萬安。」後喜曰:「汝若能以治之,必重加封賞,富貴不輕也。」後遂引醫入內見帝,醫奏曰:「陛下之疾,亦不難治,料加以良藥,旬日即愈也。」於是帝嫚罵曰:「何乃引此山野匹夫,妄為可否耶?我起自布衣,提三尺劍,遂取天下,豈非天乎?我命在天,雖扁鵲神醫,亦何益哉!」帝堅意不使醫治病。帝賜金五十斤,仍發回櫟陽。
33 漢帝自此飲食少進,病益沉重。呂后朝夕侍於左右,因問:「陛下萬一萬歲後,蕭相國死後,誰可以代之?」帝曰:「曹參可。」又問其次,帝曰:「王陵可,陵少戇,陳平可以佐之,陳平智有餘,然難以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後複問其次,帝曰:「此後亦非我所知也。」太子亦入內問疾,帝曰:「吾老矣,此疾不可起,汝仁厚有餘,足可以保天下,但趙王如意,母於之命,皆賴汝保全,父之所愛者,子亦愛之,然後為孝,汝當識之!」太子曰:「君父之恩,手足之情,二者皆不可失。陛下善保龍體,他念不足慮也。」帝囑之後,病勢愈重,遂不複言。乃於大漢十二年,夏四月甲辰,帝崩於長樂宮,原高帝生於秦昭王五十一年,崩於是年,壽六十三歲。帝崩四日後,呂后秘不發喪,召呂澤、審食其計議,立意要謀害功臣,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34 第一百回 呂太后謀誅功臣
35 漢帝崩四日,後秘不發喪,召呂澤、審食其議曰:「方今在朝功臣,強梁跋扈,各懷異志,若知帝崩,決然作亂,豈肯委身以事少帝?我欲假傳帝病甚重,召大小諸臣人內分付遺囑,不拘在內在外,通要入內,卻埋伏下武士,因而殺之。以除後患。此計如何?」審食其曰:「娘娘須草詔傳布中外,著令大小群臣入內,仍要委一心腹大將,率領武士、方好下手,若防備不嚴,倘群臣作變,反惹起禍來。非同小可。」後曰:「左右人將惟酈商可托心腹,汝可召來計議。」呂澤即往召酈商,商急來見後,後將前事密與酈商說知,商曰:「此事甚非長策,娘娘若草招傳布中外,倘群臣各生疑忌,其起異志,則天下危矣!況陳平、灌嬰,前領精兵十萬把守滎陽;舞陽候樊噲,太尉周勃,領精兵二十萬前定燕代;其餘諸將,散處四外,各據精乓,勢已固立,若知帝崩,又聞娘娘賺入內謀害,彼各連兵還向,以攻關中,諸大小群臣在內者。知外有兵變,若複協力內叛,娘娘雖有百萬雄兵。亦難支持。只一變亂,豈是等閒,娘娘須當裁處,不可輕舉!」後曰:「如爾所言,真是有理,為今之計,將複如何?」商曰:「以臣愚見,急頒詔中外·傳說帝崩,大赦天下,召樊噲、周勃、王陵等防護關中,上不失先帝萬年之業,下可以保少帝安太平,娘娘開創之功,勒銘彞鼎,子子孫孫,傳頌不朽也。」後曰:「既是如說,即令叔孫通草遺詔,傳布中外。」詔曰:
36 朕起自布衣,還定關中,艱苦三十餘年,大業始定。方欲安享隆平,以臻至治,不意寢疾不起,遂爾遐逝,幸賴爾大小文武臣庶,共贊皇猷,克成鴻謨。仍冀輔佐太子,嗣登天位,保守海宇。統績萬年,天下元元,奠安漢土。如有弄兵潢池,不遵王化者,即命一二大將,統兵征討,竭力剿除,毋負朕命。發喪之禮,勿大費侈,恐傷民財.非朕初意。故茲詔示,咸使聞知。
37 詔布中外,大小群臣悉來舉哀。丁未發喪,丙寅葬帝於長安故城,已已立太子盈為皇帝,頒詔天下。詔曰:
38 朕乃帝長子,冊立已久。帝崩,群臣遵帝遺詔,立朕嗣皇帝位。朕自諒德薄,恐不足以勝天下之重,但帝命簡在,不敢固遜,乃於大漢十二年,夏四月己巳,入登大寶,昭布中外,惟賴爾大小文武諸侯,匡朕不及,以保鴻業,期統續於萬年,衍子孫於不拔:故茲昭示,咸使聞知。
39 惠帝頒詔畢,叔孫通率群臣上表朝賀,又議尊漢帝為高帝,以明漢祖,為創業之主也。惠帝曰:「爾等欲尊帝為高帝,此亦子孫尊祖之孝,但不知於禮亦有合乎?」群臣曰:「先帝起自微細.撥亂反正,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業最高,上尊號為高皇帝,深合三王之禮,允協天下之情。」惠帝曰:「爾臣既議停當,急上尊號,以示中外。」於是群臣議尊人帝為高皇帝,令郡同諸候。各立高廟,以歲時祭享:又思高帝嘗悲歌於沛縣,即於沛縣原發跡之地立高帝廟,就令原教習歌兒二百人,每祭祀之時,即歌舞,以為享神之禮。如有名缺,輒令有司補之。
40 惠帝即位後,各處諸侯俱來朝賀,惟燕王盧綰聞高帝崩,即率眾結連匈奴謀叛,惠帝乃遵高帝遺詔,即召樊噲、周勃,統領精兵二十萬伐盧綰,樊噲、周勃領帝命,揀選精兵二十萬,前赴燕代,一日兵到漳河,先差小校探聽盧綰消息。差去小校數日回複曰:「盧綰大勢人馬,屯住燕北,兩路人馬,共五十刀,接連三百里不絕。」樊噲聞說,與周勃計議曰:「盧綰兵馬既多,不可力敵,須當智取:公可領精兵五萬,由漳河東北走太原,以撓其後;吾領兵前赴燕南與盧綰對敵,彼惟專意於前,不防其後,公乃急攻其後,使彼兩勢不能相應。綰可擒也。」勃曰:「匈奴現今屯兵燕北,倘聞吾兵攻擊,或來接應,不惟無益於我,亦恐無益干將軍矣。」噲曰:「不然!我兵往攻燕南,與綰對敵。匈奴決向前救應,與綰合兵,與我相敵·豈有顧後之理,公乃舉兵撓亂其後,彼必驚潰而走,疑我從天而降矣。一陣決可取勝。」周勃從其計,即領精兵五萬,由漳河東北而去。樊噲亦催動三軍,徑趨燕南大路而來。離盧綰營五十里下寨。
41 盧綰知樊噲領兵到來,急報知匈奴,著急領兵來燕南救應:樊噲扎營三日。不與交戰。盧綰與匈奴商議曰:」樊噲乃漢之名將,今漸年老,來此三日,不敢出戰,想見我兵勢重,有怯敵之意。我明日與彼交戰,汝可出兵以衝擊之,彼必敗走,可盡力追趕,決然取勝,若樊噲一敗,漢將再無出力者:倘關中撓動,我與汝舉兵而西,長安可得也。」盧綰計議停當。
42 卻說樊噲分付騎將張榮、李鼎、馬和、黨奉四將,各領兵四萬左右埋伏,曰:「待我詐敗,汝可並力截殺,彼必潰亂。」四將得令,引兵左右埋伏,樊噲卻一馬突出陣前,與盧綰答話曰:「漢帝與汝起兵三十餘年,愛汝如子,封汝為燕王,可謂極貴,汝尚不知足,乃結連匈奴造反。今天兵到來,及早受死,免使三軍塗炭!」盧綰曰:「漢帝誅戮功臣,呂后尤甚,因此起兵,以圖天下,汝若見機與我合兵一處,免遭未央之苦。」樊噲大怒,舉戟直取綰,綰舉刀交還,兩家戰在一處,金鼓震天,塵籠四野。戰到三十回合,樊噲詐敗,勒回馬落荒而走。匈奴人馬亦衝殺過來,盧綰並力與匈奴追趕,才然前進,兩邊一聲炮響,左右突出兩枝人馬來,為首四員大將,截住燕代人馬,奮力衝殺,樊噲複調轉人馬並力夾攻,盧綰大敗,向後奔走。樊噲揮動三軍,連夜追殺。又有燕北人來報,漢兵不知多少,自太原衝殺前來,已將老營輜重盡數燒毀,相離止五十餘里,盧綰大驚,急趨燕城,又有樊噲緊追在後,不得脫身。追及天明,漢將周勃人馬已到,將盧綰、匈奴圍住,箭如飛蝗。匈奴急下馬投降,盧綰見勢不可支,遂引刀自殺。眾軍士將匈奴綁縛至軍前聽候。
43 樊噲嗚金收軍,同周勃迸城安撫百姓,犒賞軍士,周勃稱賀曰:「果不出將軍之所料也!」樊噲曰:「匈奴雖擒,惟單于一支,未可誅滅,可監押赴長安見帝,與群臣計議,正好乘此與單于相和:況帝初即應,首擒此巨寇,亦足以壯國威也。」勃曰:「將軍所見甚當。」於是引本部兵二十萬,並降兵十五萬·奏凱而回。一日到長安,見惠帝,備說盧綰自殺,匈奴歸降,燕代悉平。帝甚喜,重賞二將,即令匈奴解去其縛,候次日朝見。比有叔孫通奏曰:「臣有一言面奏,欲使外國明日朝見之時,仰瞻上國君臣之禮,陛下當升大殿,令武士陳列儀仗,以彰威武。」帝曰:「此奏甚台朕意。」隨密傳旨,著文武大小群臣。各具錦繡服色,次日早朝。未知如問盛張朝儀?且看下回分解。
44 第一百零一回 漢惠帝坐享太平
45 卻說叔孫通因匈奴朝見,奏知惠帝,要盛張朝儀,嚴整武士,又密傳旨,著文武群臣各具錦繡服色侍班,使外邦見我中國威儀。惠帝准奏,人日樊噲引領匈奴大小酋長百餘人朝見,匈奴並眾酋長見漢朝威儀,十分欽服,拜伏曰:」於今始仰中國之盛,我外夷遠處沙漠,生長邊方,從來未嘗見此朝儀也。」惠帝傳旨著光祿設宴款待匈奴,帝遂朝散歸宮。
46 自此天下無事·萬國咸寧。以呂后為皇太后,呂澤等恃太后在上,專擅權柄,出入宮庭。諸呂皆封列侯,諸大臣莫敢諫。
47 丞相蕭何老疾舉發,帝知何有疾,親往視疾。蕭何急令家人淨掃廳堂,排設香案,迎惠帝入寢室,何將朝服冠冕置於身邊,望帝叩首。帝曰:「丞相得何疾?」何曰:「臣老疾日侵,飲食少進,死期不遠,乃蒙陛下軍馬下臨,臣粉骨碎身,何以報德。」帝曰:「丞相善加調理,命醫看視,料亦安保無事。」何曰:「臣隨先帝晝夜經營方略,調度軍需,費盡心力,五髒皆傷,以此致疾,豈能遽安?」帝不覺淚下,何亦涕泣,帝曰:「丞相百歲後誰可代公,以輔佐朕躬?」何曰:」知臣者莫如君。」帝曰:「曹參何如?」何曰:「陛下言及曹參,真得其人矣!參乃先帝舊臣,素忠誠,可任大事,臣死之後,急當以參為相,前日先帝亦曾論及,陛下當任用也。」帝曰:「丞相再有何見諭?」何曰:「先帝立法甚善,王陵、周勃等諸舊臣。守而不失,則天下自然無事,此外非臣敢多言也。」帝遂回朝進宮,何過數日薨逝。帝聞之。甚傷悼,遣使致祭營葬,急差人取曹參代何為相。
48 卻說曹參聞得蕭何薨逝,告家人急備行裝:「吾將人相矣!」數日後,果有使命召參為相,初曹參與何交最善,後何相.勢位懸殊,遂與參有隙;及何推舉賢能,首以曹參為言,曹參亦知蕭何不以私隙廢公舉,對家人三何必薦己為相也。曹參遂入朝見帝,帝撫之曰:「蕭丞相首薦卿可代己任,先帝臨崩。亦曾念及,卿當盡心王事,無負委用。」參曰:「臣敢不竭盡駕駘,以圖報稱?」及曹參為相,凡事無所變更,惟遵何約束,擇郡吏皆訥於文辭、老成持重者選用,凡深刻浮薄、專務聲名者,一切皆斥逐之。見人有細過,專掩匿覆,蓋終日惟安靜無事,府中惟一二吏伺候,再無迎送參謁之煩。帝差人體訪,見參府中無事,因召問曰:「卿為丞相,當天下大任,何乃終日靜坐,不見所治何事?」曹參奏曰:「陛下自察聖明神武,孰與高帝?」帝曰:「朕安敢望先帝耶?」參曰:「陛下觀臣之才能,孰與蕭何?」帝曰:「君才似不如也。」參曰:「陛下之聖明既不如高帝,臣才又不及蕭何,高帝所定之法令,陛下當遵守,蕭何所為之善政,臣等當奉行。君臣同心,遵而不失,使海內清寧,四方無事,民安其業,天下太平,陛下高拱清穆,臣等各安其位,各盡其職,不亦可乎!又何紛更以多事哉?」帝曰:「善!」於是曹參居相位三年,一遵何約法,民俗漸淳,士多忠厚,百姓相安於閭巷之前。民相歌曰:「蕭何為法,斠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不失,載其清淨,民以寧一。」
49 曹參持政既久,每告子弟曰:「吾從高帝起自豐沛,與秦楚交乓四十餘年。身經百十餘戰,萬死一生,不意今日位極人臣,坐享太平,子孫世世承蔭。於分足矣:此應不可久貪,當推讓賢能,庶保永終。」乃上言備陳年老多疾、不堪任使.乞放歸故山,以終天年,初帝不允所請,參再三辭意哀懇,躬候闕下,瞻望不退,帝知參意已決,遂允所請,仍以宣平侯加封宣平公,食邑十萬戶。子孫俱世蔭,馳驛回藉。
50 帝乃遵高帝遺詔,以王陵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周勃為太尉,樊噲等訓練兵馬,朱虛候劉章制服諸呂,宰相以治內,大將以治外,蠻夷順附,自此天下無事,謳歌載道,無複昔日傷夷愁嘆之聲矣。
51 東漢演義評 清·珊城清遠道人
52 第一回 英君圖治開三釁
53 漢朝自高祖起沛,引兵自南陽入武關,破秦;項羽背約,分王漢中;後得韓信,拜為大將,遂東出陳倉,定三秦;信複北舉燕趙,東擊齊,南會楚,五年之間,卒破羽於垓下。天下大定,定都長安。初滅楚時,建都洛陽,從婁敬、張良之議,遂都長安。長安在洛陽之西,故後世號為西漢也,高祖在位十二年崩,傳位與長子盈,是為惠帝。
54 帝仁孝,見呂太后所為慘毒寡恩,常懷不樂。一日,太后鴆殺御弟趙王,斷其母戚夫人手足,去眼輝耳,飲喑藥,使居廁中,號曰「人彘」。召帝觀之,帝大驚,哭曰:「此非人所為,朕何以治天下!」由此日惟飲酒作樂,不聽政事,鬱鬱七年而崩。
55 帝無嗣,呂太后取他人兒為太子,立為少帝,後又殺之,更取他人子,立為後少帝,太后自臨朝稱制,盡封諸呂為王,欲滅劉氏之祚。幸得太尉周勃,右丞相陳平協謀,太后崩,悉捕諸呂斬之,迎代王恆即位,是為文皇帝。帝高帝中子,薄姬所生也。
56 文帝恭儉,有王者規模,在位二十三年,天下富庶。至景帝紹位十六年,遵守成業,蠲民租,減笞法,瘐廩府,庫充實至於朽不可校。但刻薄尚刑名之學,以至激變七國,賴周亞夫討平之。後亞夫子為人所告,事連亞夫,召詣廷尉,不食嘔血而死。
57 武帝雄才大略,煥然可述。在位五十四年,表章六經,舉俊茂,興太學;又逐匈奴,通西域,平南越,開朝鮮,南置交趾,北置朔方,可謂盛矣。然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侈宮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無度,使百姓疲敝,起為盜賊,幾類秦始。幸其末年悔過,壬辰二月,親耕於鉅定,還見群臣曰:「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以田千秋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無他材能學術,又無閥閱功勞,特以前曾訟太子之冤,一言悟主,數月之間,取宰相封侯,世未嘗有也!然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稱。先是桑弘羊言:「輸台東有溉田五千頃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募壯健民詣田所,墾田築亭,以威西方之國。」時上深悔既往之非,聞奏乃下詔曰:
58 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以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今又請遣卒田輪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里,前擊車師,雖降其王,以遼遠乏食,道死者數千人,況益西乎?匈奴常言漢極大,然不耐飢渴,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又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朕不忍聞,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複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59 自是不複出軍,而封田千秋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養民也。又以趙過為搜粟都尉,過能教民治田,其耕耘田器,皆有便巧,用力少而得穀多,民皆便之。
60 時鉤弋夫人之子弗陵,年七歲,體壯大,多智,上奇愛之,欲立為太子,以其年稚,乃使黃門畫「周公負成王朝諸侯圖」以賜光祿大夫霍光,後以光為大司馬大將軍,金日碑為車騎將軍,上官桀為左將軍,受遺詔輔少主,帝崩,太子弗陵即位,年才十歲,是為昭帝也。童稚之年能辨霍光之忠。惜天嗇其年,壽二十二歲而崩。帝無嗣,立昌邑王即位。王昏亂,淫戲無度。大將軍光率群臣奏太后,廢之。迎武帝曾孫病已入即位,是為宣帝。
61 帝在位二十五年,勵精圖治,信賞必罰,吏稱民安,借乎治雜於霸,文景之治不複存矣!至用恭、顯,而啟元帝之信閹宦;貴許、史,而啟成帝之任外戚;殺趙、蓋、韓、楊,而後哀帝之誅大臣。故論其功,則為中興之君;察其罪,則為基禍之主。按兩漢凡二十五君,共坐四百二十六年天下,計西漢十三君,合王莽淮陽王十六年,共二百三十年;東漢君一十有二,共年百九十有六。那二十五君:
62 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孺子篡,
63 光武明章和殤安,順衝質桓帝靈獻。
64 前部西漢演義,但做到高祖得天下而止,讀者費了數日功夫,只知得數年之事。其子孫坐了幾年天下,孰為聖明,孰為昏暴,竟茫然不知,如看一兩出戲文,熱鬧半天,還是有頭無尾,至平帝如何失了國,王莽如何便篡了位,樹必先朽而後蟲生,做東漢的,更不敘明根源,這又叫個有尾無頭,更是悶事。今重新演說光武中興故事,順便將西漢一代之事,約略補述在前,令讀者於一代興衰,了然在目。
65 且說宣帝太子名奭,溫柔慈善,帝極鐘愛。一日,所幸的司馬良娣病死,太子大哭,痛不欲生。宣帝自進宮勸解,只是不樂。帝令皇後遍擇美女於後宮。一家人子中得元城王氏女,名政君,其祖王賀,曾為繡衣御史。時政君年方十八,嬌媚秀發,送入宮中,太子一見甚是歡悅,政君百體順承,自不必說。年餘,生下皇孫。宣帝大喜,取名驁,字太孫,常抱置左右,即成帝也,宣帝崩,元帝即位,立王政君為皇后。元帝寵用宦官,誅戮忠良,漢家元氣剝削殆盡矣。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66 第二回 偽學趨權附五侯
67 卻說宣帝時有兩位宦官,一名宏恭,官中書令,一名石顯,官僕射,皆久典樞機。顯尤巧慧,習事能深得人主意指。元帝體弱多疾,以顯中人無外黨,遂委以朝政,事無大小,皆顯自決,貴幸傾朝,時前將軍蕭望之,光祿大夫周堪,與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同受遺詔輔政,領尚書事。望之、堪舊為師傅,帝信任之,因薦舉宗室更生與金敞,為給事侍中,四人同心謀議國政。史高充位而已,由是與望之有隙,深結恭、顯。
68 望之等既患許、史放縱,又疾恨恭、顯擅權,乃奏帝,以為中書政本,國家樞機,宜以通明公正之十處之。武帝游宴後庭,故用宦官,非古制也。宜罷中書宦官,應古不近刑人之義。帝聞奏不能決,恭、顯遂奏望之、堪、更生朋黨相稱譽,譖訴大臣,毀離親戚,欲以專權擅勢,為臣不忠,誣上不道,請謁者召致廷尉。上曰:「數人皆國家重臣,未必如此。」顯曰:「且致廷尉問之,看是如何。」上即准奏。一日,有事召堪及更生,左右回奏,兩人系在獄中,須詔赦出。上初即位,不知致廷尉為下獄,大驚曰:「非但廷尉問耶?」立召恭、顯責問,恭、顯皆叩頭,上大罵,又叩頭。上無法處治,乃曰:「汝二人且出視事。」二人出,立請史高商議。高即見帝,面奏曰:「陛下新即位,未以德化聞於下天,而先驗師傅,但既下獄,宜因而決其罪,以免其官,不然中外紛然議論,更累聖德。」上從之,乃赦望之等罪,收其印綬,與周堪、劉更生俱免為庶人。後上念三人皆忠良,無辜削職,心甚不安,詔賜望之爵關內候,給事中,朝朔望。複徵周堪、劉更生,欲以為諫大夫,恭、顯懼其多言,因奏以為中郎。
69 更生乃使其外親上變事,言各處地震,殆為恭、顯專權,宜退恭、顯,以章蔽善之罰,進望之等,以通賢者之路,奏上,恭、顯疑更生所為,白請考奸詐,詞服,更生複逮系獄,免為庶人。會望之之子伋亦上書訟望之前事,恭、顯複奏望之教子上書,失大臣體,不敬,請逮捕,上曰:「太傅素守高節,恐不肯就吏、受訕辱,而致其死也。」顯等曰:「望之前幸不坐罪,複賜爵邑,不悔過服罪,深懷怨望,又自托師傅之尊,若不屈之牢獄,塞其怏怏之心,則聖朝難以施恩厚矣。且人命至重,誰不貪生?今望之所坐語言薄罪,諒不致死,無足深慮。」上乃點首允之。顯等即令謁者召望之,望之仰天嘆曰:「吾嘗備位將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獄,苟求生活,不可鄙乎?」遂飲鴆自殺。帝知之,大驚拊手曰:「朕固疑其不就牢獄,果殺吾賢傅。」卻食涕泣,哀動左右,召顯等責問,皆免冠謝罪,良久然後己。
70 是時前後地震日食,三月雪,霜殺桑,夏寒日青。劉更生乃上書曰:
71 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讓,和之至也,眾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蕭韶九成,而鳳凰來儀。至周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則日月薄食,水泉沸騰,山谷易處,霜降失節。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眾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群枉之門。讒邪進則眾賢退,群在盛則正士消。今以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考祥應之福,災異之禍,杜閉群枉之門,廣開眾正之路,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眾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
72 是時周堪、張猛在朝,石顯等憚之,於是顯及許、史皆言,災異皆堪、猛用事之咎,遂左遷周堪為河東太守,張猛為槐里令,後猛為顯誣譖,令自殺,後賢讀史謂堪、猛皆自取顛覆者,蓋是時群小在內,主德不明,必無可為之理,戀戀於朝,何所補益,屢遭黜辱,宜矣。若周堪以受遺大臣,當望之飲鴆之後,稱疾而去,不亦善乎!
73 有京房者,《善易》以孝廉為郎,屢言災異有驗,天子悅之,數召對。一日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然任豎刁、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房因免冠頓首曰:「陛下視今為治耶?亂耶?」上曰:「亦極亂耳。然今之為亂者誰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上頻頻點首曰:「朕已諭。」房出,上亦不能退顯。時宏恭已死,專權者石顯,黨與五鹿充宗為尚書令,亦用事,深疾房,欲遠之,因建言以房為魏郡太守。去月餘,竟徵下獄,殺之。初京房學易於焦延壽,延壽嘗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房學長於災變,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然而不明乎消息盈虛之理,語默進退之機,才得為郎,便欲去上所親信而下量,元帝之庸懦亦難乎其免矣。故占候前知之學,君子所不貴焉,若無帝者,既知其言之是矣,不惟不能用,又從而殺之,是烏足以為君哉。
74 帝優柔不斷者十六年而崩,成帝嗣位,凡二十六年,初即位,以元舅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又封舅王崇為安成侯,賜譚、商、立、根、逢時爵關內侯。是月黃霧四塞,諫大夫楊興等奏曰:「此陰盛侵陽之氣也。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諸弟皆以無功為侯,外戚未曾有也。」大將軍鳳懼,上書辭職,優詔不許。
75 秋八月,何雨月相承,晨見東方。冬十二月,朔日食,夜地震,未央宮殿中災異疊見。乃召直言極諫之士,詣白虎殿對策,議者多歸咎王鳳。時儒者穀永有賢良直諫死格,知鳳方柄用,陰欲自托,乃上書曰:
76 方今四夷賓服,皆為臣妾。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無重合、安陽、博陸之亂。竊恐陛下聽暗昧之瞽說,歸咎無辜,重失天心,不可之大者也。陛下誠深察愚言,解偏駁之愛,平天覆之施,使列妾得人人更進,益納宜子婦人,毋擇好醜,毋避嘗字,以慰皇太后之憂慍,解謝上帝之譴怒,則繼嗣蕃滋,災異訖息矣。
77 杜欽亦仿此意,上了一本,上皆以其書,示後宮,即以永為光祿大夫。又悉封諸舅為列侯,譚為平阿侯,商為成都侯,立為紅陽侯,根為曲陽侯,逢時為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
78 有京兆尹王章,素剛直敢言,雖為王鳳所舉,見鳳專權太甚,心頭按納不住,乃奏封事,言日食之咎,實鳳專權蔽主之過,辭語愷切。上召見,謂章曰:「君試為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遂薦琅邪太守馮野王,忠信質直。上久聞野王之名,欲倚用以代鳳。鳳聞之,即稱病,上疏乞骸骨。上兀兀不安,乃優詔報鳳,強起之。又使尚書劾王章罪,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章竟死獄中。自是公卿見鳳,側目不敢正視。王氏愈盛,郡國守相刺史皆出其門。五侯群弟,爭為奢侈,賂遺珍寶,四方而至。因而博取聲譽,好士養賢,傾財施予。
79 劉向素懷精忠,嘗作《洪範五行傳論》,又上《列女傳》、《新序》、《說苑》,因事著述以諷上。上心知其意,然終不能奪王氏權。至是複上封事,極諫曰:「王氏與劉氏勢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今國柞移於外親,降為皂隸,縱不為身,奈宗廟何?婦人內夫家而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書奏,天子召見向,嘆息悲傷其意,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然終不能用其言。及王鳳卒,以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80 太后兄弟八人,獨弟曼早死,未封侯。曼子莽,字巨君,善事伯叔。鳳臨死,以莽托太后及帝,乃封為新都侯。時永始元年乙巳,越二十年乙丑,莽遂行篡逆。此按史記,至成帝酒色亡身,哀帝嬖幸盈朝,後作兩回敘。
81 第三回 溫柔鄉成帝追歡
82 卻說《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書日食者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弛二。漢成帝在位二十六年,日食地震三倍於《春秋》,水災大旱則無以比數。綏和二年九月,自京師至北邊郡國三十餘處地震,為自古所無。朝廷凡有災,例皆召對,此時災變疊見,吏民上書,無不以為王氏專政所致,上卒不悟,安昌侯張禹,以天子師,每有大政,必與定議。一日,帝至其私第,闢去左右,得吏民所言示禹曰:「上天示異,吏民不約而同,皆以為王氏所致,王氏一門,何以獨能上干大象?劉向素稱博學,亦以為然,朕終不解其義。經傳頗有記載,吏民所言,亦頗合經義否?君老臣,學問非人聽及,又朕所親信,願詳言之,以決疑衷。」禹見自己年老,子孫弱;恐為王氏所怨,因謂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為諸侯相殺;夷狄侵中國,災變之意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性與天道,自子貢之屬不得聞,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上素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
83 時有故槐里令朱雲上書求見,眾公卿同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上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急問:「其人是准?」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簇雲下,雲牢攀殿檻,御史強拉之,力猛檻折,云大呼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叩頭於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淨。」慶忌叩頭,頭破血流。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但輯之。留以旌直臣。」
84 卻說成帝性耽酒色,嘗與侍中張放等宴飲禁中,又嘗為微行,出入市井郊野,遠至傍縣,鬥雞走馬,常自稱富平侯家人。富平侯者,即侍中張放也,寵幸無比,朝野不敢誰何,故假稱之,一日,微行過陽阿主家,見歌舞者趙飛燕,大悅之,以為倢伃。飛燕本姓馮,父名萬金,貌絕美,善為幾靡之樂,聞者心動,江都王有孫女姑蘇主,嫁江都中尉趙曼,曼幸萬金,食不同器不飽,萬金遂通趙主。主有娠,曼性暴妒,且早有私病,不近婦人。主恐,乃稱疾居王宮。主產二女,歸之萬金,長曰宜主,次曰合德,皆冒姓趙。宜主纖便輕細,舉止翩然,人因謂之飛燕。合德嫩體膏滑,出浴不濡,而善音辭,輕緩可聽,二人皆絕世色。萬金死,馮氏家敗。飛燕姊妹流轉至長安,以組文刺繡,出入陽阿主家,至是入宮得幸,寵冠後宮,未久立為皇后。先是許皇后與班倢伃皆有寵,上嘗游後庭,欲與倢伃同輦,倢伃辭曰:「觀古圖畫,聖賢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自飛燕入後,寵乃衰,複譖告許皇后、班倢伃,祝詛主上,遂廢許後,而考問班倢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赦之。倢伃恐久終見危,乃求供養太后於長信宮,上許焉。班氏一女子,吐屬安閒如此,且始不挾恩怙寵,後能知機引退,有怨歌一首,至今詞人傳誦,歌曰: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困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85 及上聞後女弟合德美,以百寶鳳毛輦,迎入宮。帝幸之,大悅,以轉屬體,無所不靡,謂為「溫柔鄉」。曰:「吾老是鄉矣!不能效武帝求白雲鄉也。」號為趙倢伃,帝無嗣,趙後多通侍郎宮奴多子者,捷仔傾心翊護之,後終無子。後寵少衰,合德益貴幸,為昭儀,居昭陽宮,皆以黃金白玉明珠翠羽飾之,自來後宮未嘗有焉。時帝病緩弱,太醫萬方不能治,遍求奇藥,得慎恤膠以遺昭儀,每進帝一丸,一幸昭儀。一日,醉後興狂,乃進帝七丸,帝昏夜擁昭儀居九成帳,笑吃吃不休。抵明,宮中忽大嘩,眾宮奴內恃大驚,齊集宮門。未知何事?下回再為分解。
86 第四回 麒麟殿董賢固寵
87 卻說帝素強無疾病,時楚王梁王來朝,明旦當辭去,又欲拜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贊。昏夜平善入宮,次日晨早,忽聞宮中大亂。皇太后急自進宮,只見帝挺臥帳中,已不能言,陰精湧出不止,頃刻氣絕。太后立詔大司馬王莽,究問發病狀。趙昭儀已自殺矣。
88 帝無嗣,早已立定定陶共王之子為太子,於是即位,即哀帝,以孔光為丞相,罷大司馬王莽就第。帝欲收攬威柄,而很愎不明,初以師丹為大司嗎,又策免大司空何武,遣就國,而以丹為大司空,以傅喜為大司馬。後以共皇立廟京師事,下議,獨師丹以為不可,不合上意,以細事下廷尉,劾丹大不敬,免為庶人,複賜爵關內侯。又以朱博為丞相。孔光忤傅太后指,免為庶人。師丹亦免為庶人。大臣黜陟無定,又下尚書僕射鄭崇獄,免司隸孫寶為庶人。
89 時侍中董賢,性和柔便佞少上三歲,美麗無雙,得幸於上,貴震朝廷,常與上臥起。妻得通引籍殿中,女弟為昭儀,父恭為少府。詔將作大匠,為賢起大第於北闕下,窮極技巧。又為賢起塚塋於義陵旁,周垣數里。於是鄭崇極諫,上責崇曰:「君自門庭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對曰:「臣門如市,臣心如水。」上怒,下崇獄。司隸孫寶上書曰:「崇獄覆治,榜掠將死,卒無一辭,道路稱冤。疑昌與崇內有纖芥,浸潤相陷,請治昌以解眾心。」蓋尚書令趙昌諛旨,奏崇與宗族通來往,疑有奸三。於是詔曰:「司隸主附下罔上,國之賊也,免為庶人。」而崇死獄中。
90 封董賢為高安侯,孫寵為方陽侯,息夫躬為宜陵侯。諫大夫鮑宣複上書諫曰:
91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特權,獨亂天下,奢泰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徵,陛下所親見也。今奈何反覆劇於前乎?朝臣無有大儒骨鯁之士,論議通古今,憂國如飢渴者。敦外親小童,幸臣董賢等在省戶下。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安海內,甚難!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官非其人,而望天悅民服,豈不難哉!孫寵、息夫躬奸人之雄,惑世尤劇,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體,就外傅。急徵傅喜,使領外親;何武、師丹、孔光、彭宣,龔勝可大委任。陛下尚容無功德者甚眾,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專快意而已也。
92 上覽奏不喜,以宣名儒,優容之。
93 明年,複益封董賢二千戶。時王嘉為丞相,乃封還詔書,諫曰:「爵祿、土地,天之有也。王者代天爵人,不宜濫授。董賢佞幸之臣,陛下傾爵位以貴之,單貨財以富之,損至尊以寵之,流聞四方,皆同怨疾。」云云。上大怒,召嘉詣尚書,以他事責問。孔光等遂奏嘉迷國罔上,不道,詔召丞相詣廷尉詔獄。嘉喟然仰天嘆曰:「幸得充備宰相,不有進賢退不肖,以是負國,死有餘責。」遂不食,嘔血而死。
94 以孔光為丞相。上故令賢私過孔光家。光聞賢來,知上欲尊寵董賢,乃警戒衣冠出門以待,望見賢車,乃垂手卻入,賢至中門,光入閣,既下車,乃趨出拜謁。迎送恭謹,不敢用賓主鈞敵之禮。上喜,立拜光兩兄子為諫大夫常侍。
95 賢由是權與人主侔矣。上方珍寶,盡歸董氏。嘗共上晝寢,左右白事,上欲起,而賢偏籍上袖,恐驚賢寐,乃斷袖而起,其寵愛如此。後置酒麒麟殿,上從容視賢,笑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中常侍丁閎進曰:「陛下承宗廟,當傳子孫於無窮,統業至重,天子無戲言。」上默然。左右遣閎出,閎遂上書曰:「昔文帝幸鄧通,不過中大夫,武帝幸韓嫣,賞賜而已,皆不在大位。今賢無功封侯,列備鼎足,喧嘩道路,不當天心。」上下從,亦不罪之。元壽二年五月,以董賢為大司馬,孔光為大司徒,彭宣為大司空。六月,帝崩,時年二十五歲。在位六年。
96 太皇太后聞帝崩,立即駕往未央宮,收取璽綬。召大司馬賢,問以喪事調度,賢憂懼不能對。太后曰:「新都侯莽,前奉送先帝大行,曉習故事,吾令莽佐君。」賢頓首曰:「宰甚。」太后遣使者馳召莽。莽至,以太后指,使尚書劾董賢,不親醫藥,禁止不得入宮殿。賢免冠徒跳詣闕,莽又以太后有詔,即闕下冊收賢印綬,罷歸第。賢歸、與妻即日皆自殺。家人惶恐,夜葬之。莽疑其詐死,發其棺至獄診視,因埋於獄中。籍沒其家財,得四十二萬萬。父恭與家屬徙合浦。後人有詩嘆曰:
97 雲陽舍人貌自工,年才二十為三公。
98 法堯禪舜尚不惜,何況斷褒枕席中。
99 孝武當年稱好色,思患預防殺鉤弋。
100 嬖一幸豎忘祖宗,欲綿漢祚何由得,
101 後人空罵新都賊。
102 太皇太后乃詔公卿舉可為大司馬者。太皇太后即天帝後王政君,莽之姑也。於是孔光以下皆舉王莽,忽有兩位大臣出班大聲曰:「不可不可!」二公是誰?下文分解。
103 第五回 掘後墳群臣荷鍤
104 且說朝中文武何以都趨附王莽?蓋王莽最為奸詐。成帝初即位,即委政王鳳,王氏勢極盛。劉向所謂「王氏與劉氏勢不並立」也。時五侯諸子,惟知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獨莽覬覦神器,心懷篡逆。見主無剛斷,臣乏骨鯁,一時朝野所尊信儒臣,如谷永、孔光、杜欽、張禹之徒,惟知規免禍患,依憑寵祿,殊易牢籠,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內事諸父,外交英俊。及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振施賓客,家無所餘,虛譽隆洽,傾其諸父。又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嘗私買侍婢,昆弟怪之,莽因曰:「後將軍朱子元無子,莽聞此兒種宜子,為買之。」即日以婢奉博。其慝情求名如此。王介甫有詩一首,足寒權奸之膽。詩曰:
105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
106 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107 哀帝漁色喪軀,及崩,無嗣,未議迎立。太皇太后先欲以大權歸之王莽,於是詔公卿僉舉可為大司馬者。時宰相孔光,欲媚太后,以固寵榮,乃出班奏曰:「新都侯莽,才高管、晏,德並伊、周,允堪厥任。」於是光以下文武兩班,同聲應曰:「大司徒所舉是也。」獨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以為惠昭之世,外戚持權,幾危社稷,今此世無嗣,市當選立親近幼主,不宜令外戚持權,言辭佩侃。太后竟置若罔聞,竟自用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時朝中議論迎立之事,紛紛下一,太皇太后一聽王莽主裁。時中山王箕,子年方九歲,宗支親近中最為年幼,故眾大臣無一人議及。而王莽獨利其年幼,與太后議定,遂遣車騎將軍王舜,使持節迎之,立以為帝,即平帝也。莽以孔光名儒,曾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於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為侍中,劾奏何武、公孫祿互相稱舉,免官就國,紅陽侯王立,雖不居位,莽畏之,令光奏立罪惡,請遣就國。於是附順者拔擢,忤恨者誅滅。以王舜、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事,劉秀典文章,孫建為爪牙,百官總已以聽,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為,微現風採,黨與即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則稽首悌泣,固固推讓,上以惑太后,下以示信於眾庶焉。此時內外都己布置,而心急行篡,終礙太后精明,一日,忽然得一妙計,孔光嘗稱我功德比周公,周公之時,有越裳氏重譯來朝故事,此時正好借用。即暗遣心腹,前往益州,如此如此。
108 一日,忽有塞外蠻夷,自稱越裳氏重譯來獻白雉一對。於是王莽啟太后以為越裳氏不通中國者,千有今年,今德教遠敷,重譯來貢,允宜以薦宗廟。群臣乃共奏曰:「幼主初嗣,此大司馬莽之功德也,宜賜號曰安漢公,益戶疇爵邑。」太后即詔尚書照此辦理。莽乃上書言:「臣與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定策,今願獨敘光等之功,置臣莽於勿議。」固讓數四,稱疾不起。太后乃詔光為太師,舜為太保,豐為少傅,邯封承陽侯。王莽尚未起,群臣複上言,宜以時加賞元功。太后乃以莽為太傅,斡四輔之事,號曰安漢公,益封二萬八千戶,於是莽故為惶恐,不得已受太傅、安漢公號,讓還益封事。複建言褒賞宗室群臣,下至庶民鰥寡。恩澤之政,無所不施。又諷公卿奏言:太后春秋高,不宜親省小事;令太后下詔曰:」自今以後,唯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平決。」於是權盡歸莽,勢與人主侔矣。
109 時大司空彭宣乃上印綬,乞骸骨歸鄉里。光祿大夫楚國龔勝,太中大夫琅邪邴漢,以王莽專政,皆乞骸骨。莽令太后皆優禮遣之。又有故南昌尉梅福,字子真,知莽必篡漢,一朝棄妻子去,不知所之。福九江壽春人,博學通經,成帝時見權戚用事,便棄職居家,修身樂道。成帝永始三年王鳳已死,莽複弄權,福看不過意,嘗因縣道上書,直指時事,婉切極諫,上不納。至是棄家而去。人傳以為仙。其後有人見福於會稽者,變姓名為吳市門卒云。卻說平帝乃中山王興之子,既立,莽恐帝外家衛氏奪其權,白太后曰:「前者哀帝立,皆太后恩義,自貴外家,幾危社稷,今帝以幼年,複奉大宗,宜明一統之義,以成前事,為後代法。」乃遣使即拜帝母衛姬為中山孝王後,賜帝舅寶、玄爵關內侯,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莽長子名宇,見莽隔絕平帝母子,心非其行,又恐久後受禍,私自通書與衛寶,教衛後上書謝恩,因而陳說丁、傅舊惡,庶幾得至京師。先是元帝昭儀傅氏,甚有寵,生一子為定陶恭王。及恭王斃,子欣代為王。會成帝無嗣,傅太后乃多以珍寶賂遺趙昭儀。及成帝舅驃騎將軍王根,求以王為漢嗣,諸人更相稱譽定陶王欣賢,遂徵入,立為太子。哀帝立,乃尊傅太后為皇太太后,帝母丁氏為皇太后,博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諸曹十餘人,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馬一人,將軍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諸曹亦十餘人。丁、傅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然哀帝下甚假以權勢,權勢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傅太后元壽元年崩,丁太后建平二年崩。及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舉奏丁、傅罪惡,乃貶傅太后為定陶恭王母,丁太后號曰丁姬。哀帝後乃定陶太后從弟之女也,哀帝為定陶王時,傅太后欲重親,取以配王,王即帝位,為皇后,至是令退就桂宮,後月餘,複與孝成趙皇后俱廢為庶人,就其園逼令自殺。趙皇后即飛燕也。哀帝時,雖有王太后在內,而莽無權,故恨之入骨。及衛後書上,順其指,遂益以七千戶,為後湯沐邑。時更立宗室桃鄉侯子成都為中山王,以奉孝王之後,亦賜黃金百斤,而不令至京師,衛後日夜啼泣,思見帝一面而不可得,悲痛萬狀。宇複教令上書,但益戶邑而已。宇乃與其師吳章及婦兄呂寬商議。章以為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然後說令歸政。會事發覺,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字妻懷子亦系獄,候產子後殺之。莽奏言:「宇為呂寬等詿誤,流言惑眾,惡與管、蔡同罪,臣不敢隱其誅。」甄邯等白太后,下詔曰:
110 夫唐堯有丹朱,周文王有管、蔡,此皆上聖無奈下愚子何,以其性不可移也。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昔周公誅四國之後,乃至於刑措,公其專意翼國,期於致平。
111 莽因是誅滅衛氏,衛寶女為中山王後,亦黜其後位,而徙置合浦。唯衛後在,後亦廢為家人。乃窮治呂寬之獄,連引郡國豪傑,平素非議已者,內及敬武公主,紅陽侯立,平阿侯仁,使者迫守,皆自殺。忠直不附莽者,何武、鮑宣及王商、辛慶忌諸子,皆坐死。凡數百人,海內震焉。吳章特腰斬。初章為當世名儒,教授千餘人。莽以為惡人黨,皆當禁銅不得仕宦,門人盡更名他師。有平陵人云敞,時為大司徒椽,自劾是吳章弟子,願棄官抱章尸歸棺殮葬之。時北海逢萌謂友人曰:「三綱絕矣!不去禍將及身。」即解冠挂東都城門歸,帶家屬浮海客於遼東。
112 時有大司馬護軍王褒奏曰:「安漢公遭子宇陷於管、蔡之辜,子愛至深,為帝室故,不敢顧私,惟宇遭罪,喟然憤發,作書八篇,以戒子孫,此宜頒於郡國,令學官用為教授。」事下公卿議,群公乃請今天下能誦公此戒者,著官簿用之,得這舉,比《孝經》焉。莽欲以虛名悅太后,白言親承前孝哀丁、傅奢侈之後,百姓未瞻者多,太后宜且衣繒練,頗減膳以示天下,莽因上書,願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助給貧民,每有水旱、莽輒素食。左右以白太后,乃遣使者詔莽曰:「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孰,公勤於職,宜以時食肉,愛身為國也。」莽既耀媚事太后,下至旁側。長御諸人,方故萬端,不可勝紀。
113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為皇后,以固其權。乃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長秋宮未建,液廷媵未充。乃者國家之難,本從無嗣,配取不正也。請考論《五經》,定娶禮,正十二女之義,以廣繼嗣,博採二王後,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子女。」事下,有司上眾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已女爭,即上言:「身無德,女材下,不宜與眾女並採。」太后以為至誠,乃下詔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採。」而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書者日千餘人,公卿大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戶下,咸言:「明詔聖德,巍巍若彼,安漢公盛勛堂堂若此,今當立後,獨奈何廢公女,天下安所歸命?願得公女為天下母。」莽遣長史以下諸人,分部諭止公卿及諸生,而上書愈甚,太后不得己。聽公卿,採莽女。莽複自白宜博選眾女。公卿爭曰:「不宜採諸女,以貳正純。」莽白:「願見女。」太后遂遣長樂少府、宗正尚書,納採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大序,奉祭祀。」有詔遺大司徒大司空策告宗廟,雜加卜筮,皆曰:「兆吉。」於是公卿大夫同奏曰:「古者天子封后父百里,尊而不臣,所以重宗廟,孝之至也。請以新野田二萬五千六百頃,益封莽滿百里。」莽謝曰:「臣莽子女,誠不足以配至尊,複聽眾議益封,臣莽伏自思念,得托肺腑,獲爵土如使子女,誠能奉稱聖德,臣莽國邑足以供朝貢,不須複加益地之寵,願歸還所益之田。」太后許之,有司又奏:「故事聘皇后,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辭讓,受四千萬,而以三千三百萬予十一媵家。群臣複言:「今皇后受聘,逾於群妾無幾。」有詔複益二千三百萬,合為三千萬。莽複以其千萬分予九族貧者。陳崇時為大司徒司直,與張竦相善。竦者,博通士也,為崇草奏稱莽功德。崇奏之曰:
114 竊見安漢公自初束修,值世俗隆奢麗之時,蒙兩宮厚骨肉之寵,被諸父赫赫之尤,財僥勢足,無所悟意。然而折節行仁,克心履禮,拂世矯俗,確然特立,惡衣惡食,陋車駕馬,妃匹無二,閨門之內,孝友之德,眾莫不聞,清靜樂道,溫良下士,惠於故舊,篤於師友。孔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公之謂矣。及為侍中,故定陵侯淳于長有大逆罪,不之敢私,建白誅討,周公誅管、蔡,季子鴆叔牙,公之謂矣。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馬,委以國統。孝哀即位,高昌、董宏,希指求美,造作二統,公手劾之,以定大綱。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輿幄坐,以明國體。《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強圉。」公之謂矣。深執謙退,推誠讓位。定陶太后欲立僭號,憚彼面刺幄坐之義,佞惑之雄,朱博之疇,懲此長、宏手劾之事,上下一心,讒賊交亂,詭闢制度,遂成篡號,斥逐仁賢,誅殘戚屬,而公被胥、原之訴,遠去就國,朝政崩壞,綱紀廢弛,危亡之禍,不墜如發。《詩》云:「人之云亡,邦國殄悴。」公之謂矣。當此之時,宮無儲主,董賢據重,加以傅氏有女之援,皆自知得罪天下,結仇中山,則必同憂,斷金相翼,藉假遺詔,頻用賞誅,先除所憚,急引所附,遂誣往冤,更徵遠屬,事勢張見,其不難矣!賴公立入,即時退賢,及其黨親。當此之時,公運獨見之明,奮無前之威,盱衡厲色,振揚武怒,乘其未堅,厭其未發,震起機動,敵人摧折,雖有賁育,不及持刺,雖有樗里,不及回智,雖有鬼谷,不及造次,是故董賢喪其魂魄,遂自絞殺。人不旋踵,日不移晷,霍然四除,更為寧朝,非陛下莫引立公,非公莫克此禍。《詩》云:「惟師尚父,時惟鷹揚,亮彼武王。」孔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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