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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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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巳餘流落長安,寓刑部郎中王公諱琬者家。同寓人常熟孝廉趙貴璞,字再白,傾蓋相知,西林相公門下士也。欲薦餘見西林,有尼之者,因而中止。未幾,王公出守興化。餘僳然無歸。趙以寒士而留餘仍住王公舊屋,供其饔飧,彼此倡和。趙詩才清警,《過仙霞嶺》云:「萬竹掃天青欲雨,一峰受月白成霜。」其曾祖某,生天啟間,《題天聖閣》云:「天在閣中看世亂,民從地上作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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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子九月,餘患暑瘧。早飲呂醫藥,至日咐,忽嘔逆,頭眩不止。家慈抱餘起坐,覺血氣自胸僨起,性命在呼吸間。忽有同征友趙藜村來訪。家人以疾辭。曰:「我解醫理。」乃延入,診脈看方,笑曰:「容易。」命速買石膏,加他藥投之。餘甫飲一勺,如以千鈞之石,將腸胃壓下,血氣全消。未半盂,沉沉睡去,顙上微汗,朦朧中聞家慈啃曰:「豈非仙丹乎」睡須臾醒,君猶在坐,問:「思西瓜否」曰:「想甚。」即命買瓜,曰:「憑君盡量,我去矣。」食片許,如醍醐灌頂,頭目為輕。晚便食粥。次日來,曰:「君所患者,陽明經瘧也。呂醫誤為太陽經,以升麻、羌活二味升提之,將君妄血逆流而上,惟白虎湯可治。然亦危矣!」未幾,君歸。餘送行詩云:「活我自知緣有舊,離君轉恐病難消。」先生亦見贈云:「同試明光人有幾一時公幹鬢先斑。」藜村《雞鳴埭訪友》云:「佳辰結良覿,言採北山杜。雞鳴古埭存,登臨渾漫與。蕭梁此化城,貽為初地祖。六龍行幸過,金碧現如許。欲辨六朝蹤,風亂塔鈴語。江南山色佳,玄武湖澄澈。豁開幾盎間,秀出庭木末。延陵敦夙尚,藉以紓蘊結。山能使人澹,湖能使人闊。聊共發嘯吟,無為慕禪悅。」趙名寧靜,江西南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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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陵云:「多師是我師。」非止可師之人而師之也。村童、牧豎,一言一笑,皆吾之師,善取之皆成佳句。隨園擔糞者,十月中,在梅樹下喜報云;「有一身花矣!」餘因有句云:「月映竹成千『個』字,霜高梅孕一身花。」餘二月出門,有野僧送行,曰:「可惜園中梅花盛開,公帶不去廣餘因有句云:「只憐香雪梅乾樹,不得隨身帶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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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古人已亡之作,後人補之,卒不能佳,由無性情故也。束皙補《由庚》,元次山補《咸英》、《九淵》,皮日休補《九夏》,裴光庭補《新宮》、《茅鴟》,其詞雖在,後人讀之者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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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詠《柳》云:「長條亂拂春波動,不許佳人照影看。」宋人詠《柳》云:「愛把長條惱公子,惹他頭上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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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燕公稱閻朝隱詩,炫裝倩服,不免為風雅罪人。王荊公因之作《字說》云:「詩者,寺言也。寺為九卿所居,非禮法之言不入,故曰『思無邪』。」近有某太史恪守其說,動雲「詩可以觀人品」。餘戲誦一聯云:「『哀箏兩行雁,約指一勾銀。』當是何人之作」太史意薄之曰:「不過冬郎、溫、李耳!」余笑曰:「此宋四朝元老文潞公詩也。」太史大駭。餘再誦李文正公防《贈妓》詩曰:「便牽魂夢從今日,再睹嬋娟是幾時」一往情深,言由衷發,而文正公為開國名臣。夫亦何傷於人品乎《孝經·含神霧》云:「詩者,持也。持其性情,使不暴去也。」其立意比荊公差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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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昭禹曰:「五律一首,如四十賢人,其中著一屠沽兒不得。」餘教少年學詩者,當從五律入手:上可以攀古風,下可以接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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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與子夏論詩曰:「窺其門,未入其室,安見其奧藏之所在乎前高岸,後深谷,泠泠然不見其裏,所謂深微者也。」此數言,即是嚴滄浪「羚羊挂角」、「香象渡河」之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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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雅雨《塞外接家書》云:「料來狼狽原應爾,便說平安那當真。」何南園《都中寄家書》云:「每因疾病愁家遠,強說平安下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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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稗類抄》第一卷《遭際類》云:「陳了翁之父尚書,與潘良貴義榮之父交好。潘一日謂陳曰:『吾二人官職、年齒,種種相似,恨有一事不如公。』陳問之。潘曰:『公有三子,我乃無之。』陳曰:『吾有妾,已生子矣,可以奉借。他日生子,當即見還。』既而遣至,即了翁之母也。未幾,生良貴。後其母遂往來兩家。一母生二名儒,前所未有。」此事太通脫,今人所斷不為,而宋之賢者為之,且傳為佳話。高南阜太守題詩曰:「贈妾生兒古人有,兒生還妾古人無。宋賢豁達竟如此,寄語人間小丈夫!」杭州馮山公先生,以春秋盧蒲瞥為齊之忠臣,云:「替莊公報仇,要滅崔氏,非慶封不可;欲輸心慶封,非易內不可。五倫中,君、父最大,夫、妻為小。盧顧大倫,故不顧小倫也。」其言甚創,人多怪之。余按東漢《獨行傳》:犍為任永避王莽之亂,偽病青盲,妻淫于前,佯為不見。似山公之言,未嘗無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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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翰林學士最榮,入值,許借飛龍廄馬。白香山《贈錢翰林》詩曰:「分班皆命婦,對苑即儲皇。」蓋最親宮禁也。是以韋綬,學士也,而覆以蜀擷之袍;韓渥,學士也,而暗藏金蓮之燭。《十國春秋》載:「後蜀王建待翰林過優,人尤之。建曰:『我昔值禁軍,見唐天子待翰林之厚,雖朋友不如也。我不過萬分之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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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稱狀元,不必殿試第一名。唐鄭谷登第後,《宿平康里》詩曰:「好是五更殘酒醒,耳邊聞喚狀元聲。」按谷登趙昌翰榜,名次第八,非第一也。周必大有《回姚狀元穎啟》、《回第二人葉狀元適啟》。當時新進士,皆得稱狀元。惟南漢狀元不可作。《十國春秋》載:「劉龔定例,作狀元者,必先受宮刑。」羅履先《南漢宮詞》云:「莫怪宮人夸對食,尚衣多半狀元郎。」古稱探花,不必第三名。《天中記》「唐進士杏園初會,使少俊二人探花遊園,若他人先折名花,則二人被罰」。《蔡寬夫詩話》云:「故事:進士朝集,擇年少者為探花使。」是探花者,年少進士之職,非必第三名也。進士帽上多插花。太宗曰:「寇准少年,正插花飲酒時。」溫公性嚴重,不肯插花。或曰:「君恩也。」乃插一枝。大概以年少者為貴。某《及第》詩曰:「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醉歸扶杖人多笑,十里珠簾半下鉤。」或又曰:「平康過盡無人間,留得宮花醒後看。」皆傷老之詞。熙寧間,餘中請禁探花,以為傷風化,遂停此例。後中以贓敗,人咸鄙之。王弁洲曰:「禁探花之說,譬如新婦入門,不許妝飾,便教績麻、造飯。理非不是也,而事太早矣。」余按李燾《長編》載:「陳若拙中進士第三名,以貌陋,人稱瞎榜。」蓋宋以第三名為榜眼,亦探花不必第三名之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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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寶意有甥吳鑒南潢,為詩人尊萊之子,亦能詩。嚴海珊贈云:「何無忌酷似其舅,嚴挺之乃有此兒。」真巧對也。鑒南以主事從溫將軍征金川,大軍潰于木果,中炮墜溪死。未死時,知不免,寫詩兩冊,以一冊付其妻叔周某逃歸,以一冊自置懷中。今秋帆先生所刻者,周帶回之一冊也。與程魚門交好。程誦其《陶然亭》云:「偶著芒鞋策策行,到來心迹喜雙清。短蘆一片低如屋,空翠千層遠入城。野曠每留殘照久,地高先覺早涼生。老僧解得登臨意,勸聽殘蟬曳樹聲。」《贈人》云:「波雖無恨終歸·海,人到忘情卻省才。」與乃舅寶意「人因福薄才生慧,天與才多恰費心」之句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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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今風氣,有不可解者:士人略知寫字,便究心於《說文》、《凡將》,而束歐、褚、鐘、王於高閣;略知作文,便致力于康成、穎達,而不識歐、蘇、韓、柳為何人。間有習字作詩者,詩必讀蘇,字必學米,侈然自足,而不知考究詩與字之源流。皆因鄭、馬之學多糟粕、省費精神,蘇、米之筆多放縱、可免拘束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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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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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詩難於作詩,何也作詩,興會所至,容易成篇;改詩,則興會已過,大局已定,有一二字於心不安,千力萬氣,求易不得,竟有隔一兩月,于無意中得之者。劉彥和所謂「富于萬篇,窘於一字」,真甘苦之言。荀子曰:「人有失針者,尋之不得,忽而得之;非目加明也,眸而得之也。」所謂「眸」者,偶睨及之也。唐人句云:「盡日覓不得,有時還自來。」即「眸而得之」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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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亭弟出守廣東,餘賦詩送行云:「君恩深處忘途遠,家運隆時惜我衰。」一時和者甚多。惟押「衰」字頗難。胡書巢妹夫和云:「江南政績新遺愛,海外文章舊起衰。」餘作書深美之。胡答書云:「為押『衰』字頗費心,今果見許,足徵兄之能知此中甘苦也。」書巢尤長五古,《途中望二華》云:「連山如洪濤,一瀉不得住。散作平岡低,萬壑此爭赴。奔騰勢未已,倔強有餘怒。數里漸逶迤,坡陀相錯互。草木何繁滋,容畜欽美度。落日下翠微,蒼蒼群峰暮。白雲幻奇形,屢顧有時誤。」《大散關》云:「蜀門自此通,谷口望若合。日月互蔽虧,陰陽隱開闔。微徑臨深溪,馬蹄畏虛踏。泉流亂石中,砰訇肆擊磕。時節已初春,氣候如殘臘。黃葉間青條,風吹鳴颯颯。時見采樵人,行歌互相答。」《朝天峽》云:「旬月去雲棧,登頓勞下上。輿中困掀簸,厭聞馬蹄響。今晨改水涉,失喜聽雙槳。羌舟小如葉,羌水平如掌。健疑青鶻飛,疾類枋榆搶。灘轉峽角來,雙峙袤千丈。石裂怒欲落,畏壓不敢仰。洞陰中慘慄,白日迷惝恍。其深蟠蛟龍,其毒聚蛇蟒。側目望天關,閣道更渺茫。行人偶失足,一墜詎可想!」《寄香亭》云:「攜手天水橋,送我北新關。君歸我夜泊,咫尺不能攀。何況萬餘里,遠隔千重山。子來既無期,我行猶未還。至今夢寐中,橋下聞潺潺。流水無已時,思君如連環。森森九種竹,燦燦十樣箋。六六雙鯉鱗,泠泠三峽泉。險易雖有殊,窮達何與焉自惜結隆愛,金石貫貞堅。與子同一心,豈與時俗遷!寓書奈不達,在遠情空延。子即能我諒,我衷胡由宣相思如萱草,憂忿何時捐」書巢受業于嘉禾布衣張庚,而詩之超拔,青出於藍。因書巢全集未梓,為代存數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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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文端公論詩最細,有「差半個字」之說。如唐人:「夜琴知欲雨,晚簟覺新秋。」「新秋」二字,現成語也。「欲雨」二字,以「欲」字起「雨」字,非現成語也,差半個字矣。以此類推,名流多犯此病。必云「晚簟恰宜秋」,「宜」字方對「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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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無言外之意,便同嚼蠟。杭州俞蒼石秀才《觀繩伎》云:「一線騰身險復安,往來不厭幾回看。笑他著腳寬平者,行路如何尚說難」又:「雲開晚霽終殊旦,菊吐秋芳已負春。」皆有意義可思。嚴冬友壯年不仕,《韋曲看桃花》云:「憑君眼力知多少,看到紅雲盡處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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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神之說,不見經傳。蘇州名醫薛生白曰:「西漢以前,無童子出痘之說。自馬伏波征交恥,軍人帶此病歸,號曰『虜瘡』,不名痘也。」語見《醫統》。余考史書,凡載人形體者,妍媸各備,無載人面麻者。惟《文苑英華》載:「潁川陳黯,年十三,袖詩見清源牧。其首篇《詠河陽花》,時痘痂新落,牧戲曰:『汝藻才而花面,何不詠之』陳應聲曰:『玳瑁應難比,斑犀點更嘉。天憐末端正,滿面與妝花。』」似此為痘痂見歌詠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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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有「南宮歌管北宮愁」之句,蓋賦體也。不如方子雲《晚坐》云「西下夕陽東上月,一般花影有寒溫」,以比興體出之,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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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方伯奇麗川,席間誦和親王《風箏》詩云:「風高欲上不得上,風緊求低不得低。」方伯《詠梅》云:「淡影是雲還是夢,暗香宜雨亦宜煙。」風調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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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間,曹練亭為江寧織造。每出,擁八騶必攜書一本,觀玩不輟。人間:「公何好學」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見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素與江寧太守陳鵬年不相中。及陳獲罪,乃密疏薦陳。人以此重之。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明我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艷,我齋題云:「病容憔悴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強言今日較差些。」「威儀棣棣若山河,應把風流奪綺羅。不似小家拘束態,笑時偏少默時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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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秀才陳蔚,字豹章,能文,愛客,受業隨園。《江行雜詠》云:「日沉遠樹青,煙起遙山失。何處艤孤舟一燈古渡出。昨發螃蟹磯,今泊針魚觜。秋風一夜生,吟冷半江水。」隨其兄芳郁庭遠行云:「江梅開遍雨霏霏,同駐郵亭整客衣。今日反嗟人似雁,一行齊向異鄉飛。」郁庭有《草堂雜詠》云:「處士應門惟使鶴,高人去榻更無賓。小橋時有雲遮斷,不使游人過水西。」兄弟俱耽吟詠,人以雙丁、二陸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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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田有吳荔娘者,庖人之女也。性愛潔而能詩。豹章聘為旁妻。未二年,卒。豹章為寫其《蘭坡剩稿》,有《春日偶成》云:「瞳瞳曉日映窗疏,荏苒韶光一枕餘。深巷賣花新雨後,開門插柳嫩寒初。鶯兒有語遷喬木,燕子多情覓舊廬。那用踏青郊外去,芊芊草色上階除。」又:「深院不知春色早,忽驚牆外賣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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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讀金陵孫秀才韶詠《小孤山》云:「江心突兀聳孤巒,飄渺還疑月裏看。絕似凌雲一支筆,夜深橫插水精盤。」後過此山,方知此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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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撫軍畢秋帆先生篷室周月尊,字漪香,長洲人也。酷嗜文墨,禮賢下士。詠《水仙》云:「影疑浮夜月,香不隔簾櫳。」《偶成》云:「家如夜月圓時少,人似秋雲散處多。」夫人還吳門,先生七夕寄詩云:「汴水吳山同悵望,今宵兩地拜雙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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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州選貢毛俟園藻,辛卯秋赴金陵鄉試,主試為彭蕓楣侍郎。其友羅孝廉恕,彭門下士也。寓書索觀近藝,戲為《催妝》俳語。毛答以詩云:「月影空瀠柳影疏,秦淮水漲石城隅。小姑獨處無郎慣,爭似羅敷自有夫」榜揭,毛獲雋。羅往賀,入門狂叫曰:「今日小姑亦嫁彭郎矣!」一時傳為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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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官貴行船多伐鼓,少陵詩曰:「打鼓發船誰氏郎」白香山詩曰:「兩岸紅燈數聲鼓,使君樓牒下巴東。」皆伐鼓之証也。今人開船鳴鉦,未知起于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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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曾燈下誦《文選》,倦而就寢,夢一古衣冠人告之曰:「魏、晉之文,文中之詩也;宋、元之詩,詩中之文也。」既醒,述其言于餘。餘曰:「此餘夙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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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畫《隨園雅集圖》,三十年來,當代名流題者滿矣,惟少閨秀一門。慕漪香夫人之才,知在吳門,修札索題,自覺冒昧。乃寄未五日,而夫人亦書來,命題《採芝小照》。千里外,不謀而合,業已奇矣!餘臨《採芝圖》副本,到蘇州,告知夫人,而夫人亦將《雅集圖》臨本見示,彼此大笑。乃作詩以告秋帆先生曰:「白髮朱顏路幾重英雄所見竟相同。不圖劉尹衰頹日,得見夫人林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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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夢樓太守,精於音律。家中歌姬輕雲、寶雲,皆餘所取名也。有柔卿者,兼工吟詠。成嘯崖公子贈以詩云:「侍兒原是紀離容,紅豆拈來意轉慵。時方示疾。一曲未終人不見,可堪江上對青峰」柔卿和云:「生小原無落雁容,秋風偶覺病身慵。挂帆公子金陵去,望斷青青江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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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孫令宜觀察,餘世交也。女公子雲鳳,幼聰穎,八歲讀書,客出對云:「關關雎鳩。」即應聲曰:「邕邕鳴雁。」觀察大奇之。和餘《留別杭州》詩四首,錄其二云:「撲簾飛絮一春終,太史歸來去又匆。把菊昔為三徑客,盟鷗今作五湖翁。囊中有句皆成錦,閨裏聞名未識公。遙憶花間揮手別,片帆天外挂長風。」「未曾折柳倍留連,縱得重來又隔年。遠水夕陽青雀舫,新蒲春雨白鷗天。三千歌管歸花縣,十二因緣屬散仙。安得講筵為弟子;名山隨處執吟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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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后答劉曜語,輕薄司馬家兒:「再醮之婦,媚其後夫;所謂閨房之內,更有甚于畫眉者。」床笫之言不踰閾,史官何以知之楊妃洗兒事,新、舊《唐書》皆不載,而溫公《通鑑》乃采《天寶遺事》以入之。豈不知此種小說,乃委巷讕言,所載張嘉貞選婿,得郭元振,年代大訛,何足為典要,乃據以污唐家宮閫耶余詠《玉環》云:「《唐書》新、舊分明在,那有金錢洗祿兒」蓋雪其冤也。第李義山《西郊百韻》詩,有「皇子棄不乳,椒房抱羌渾」之句。天中進士鄭蝸《津陽門》詩,亦有「祿兒此日侍御側」、「繡羽褓衣日質質」之句。豈當時天下人怨毒楊氏,故有此不根之語耶至于楊妃縊死佛堂,《唐書》、《通鑒》俱無異詞,獨劉禹錫《馬嵬》詩云:「貴人飲金屑,倏忽舜英暮。」似貴妃之死,乃飲金屑,非雉經矣。傳聞異詞,往往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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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詩話:「李山甫貌美。晨起方理發,雲鬟委地,膚理玉映。友某自外相訪,驚不敢進。俄而山甫出,友謝曰:『頃者誤入君內。』山甫曰:『理髮者即我也。』相與一笑。」餘弟子劉霞裳有仲容之姣,每遊山必載與俱。趙雲松調之云:「白頭人共泛清波,忽覺沿堤屬目多。此老不知看衛蚧,誤誇看殺一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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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凍不禁先自去,釣竿常被別人牽。」宋人句也。默禪上人一聯云:「水藻半浮苔半濕,浣紗人去不多時。」俱眼前語,而餘韻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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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過袁江,蒙河督李香林尚書將所坐船親送渡河。席間讀尚書詩,《野行》云:「香聞春酒熟茅店,紅惜秋花開野塘。」《宿永平》云:「樹樹鳥相語,山山水上看。」皆佳句也。又見贈二律,已梓入集中矣。其尊人湛亭尚書,先督南河,《遙灣夜泊》云;「風雪荊山道,春帆滯水涯。幾聲深夜犬,知近野人家。」《赴南河》云:「過顙應知因搏致,徹桑須及未陰時。」用《孟子》語,而治河之道,思過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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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文端公少時,鄉試落第。其科主試者趙侍郎也,別號長眉公,觀演《小尼姑下山》,戲題云:「三寸黃冠綰碧絲,裝成十六女沙彌。無情最是長眉佛,訴盡春愁總不知。」毛西河選閨秀詩,獨遺山陰女子王端淑。王獻詩云:「王嬙未必無顏色,爭奈毛君筆下何」一藏其名,一切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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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似村有句云:「自與情人和淚別,至今愁看雨中花。」蔣廷鎔有句云:「自從環鞏無消息,簷馬丁東不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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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亭先生,自是一代名家。惜譽之者,既過其實;而毀之者,亦損其真。須知先生才本清雅,氣少排異,為王、孟、韋、柳則有餘,為李、杜、韓、蘇則不足也。余學遺山,《論詩》一絕云:「清才未合長依傍,雅調如何可詆緝嫫我奉漁洋如貌執,不相菲薄不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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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古文之有方望溪,猶詩之有阮亭:俱為一代正宗,而才力自薄。近人尊之者,詩文必弱;詆之者,詩文必粗。所謂佞佛者愚,闢佛者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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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夾瀠笑韓昌黎《琴操》諸曲為《兔園冊子》,薄之太過。然《羨里操》一篇,末二句云:「臣罪當誅,天王聖明。」深求聖人,轉失之偽。按《大雅》:「文王曰咨,咨汝殷商,汝焦哮于中國,斂怨以為德。」文王並不以紂為聖明也。昌黎豈不讀《大雅》耶東坡言孔子不稱湯、武。按《革卦·繫詞》:「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系詞》,孔子所作也。東坡豈不讀《易經》耶劉後村為吳恕齋作《詩序》云:「近世貴理學而賤詩賦,間有篇章,不過押韻之語錄、講章耳。」餘謂此風,至今猶存。雖不入理障,而但貪序事、毫無音節者,皆非詩之正宗。韓、蘇兩大家,往往不免。故餘《自訟》云:「落筆不經意,動乃成蘇、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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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人不可不辨者:柔之與弱也,剛之與暴也,儉之與嗇也,厚之與昏也,明之與刻也,自重之與自大也,自謙之與自賤也,似是而非。作詩不可不辨者:淡之與枯也,新之與纖也,樸之與拙也,健之與粗也,華之與浮也,清之與薄也,厚重之與笨滯也,縱橫之與雜亂也,亦似是而非。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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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以來,宋學太盛。于是近今之士,競尊漢儒之學,排擊宋儒,幾乎南北皆是矣。豪健者尤爭先焉。不知宋儒鑿空,漢儒尤鑿空也。康成臆說,如用麒麟皮作鼓郊天之類,不一而足。其時孔北海、虞仲翔早駁正之。孟子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尚且周室班爵祿之制,其詳不可得而聞。又曰:「盡信書,不如無書。」況後人哉善乎楊用修之詩曰:「三代後無真理學,『六經』中有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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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之人未有不學古人而能為詩者也。然而善學者,得魚忘筌;不善學者,刻舟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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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倔胄伐金而敗,與張魏公之伐金而敗,一也。後人責韓不責張,以韓得罪朱子故耳。然金人葬其首,謚曰忠繆,以其忠于為國,繆於謀身也。錢辛楣少詹過安陽弔之曰:「匆匆函首議和親,昭雪何心及老秦。一局殘棋偏汝著,千秋公論是誰伸橫挑強敵誠非計,欲報先仇豈為身一樣北征師挫衄,符離未戮首謀人。」少詹又弔姚廣孝雲:「空登北郭詩人社,難上西山老佛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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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大雅《半截碑》,頌吳大將軍李夫人曰:「圓儀替月,潤臉呈花。」邯鄲淳作《孝女曹娥碑》曰:「令色孔儀,巧笑倩兮。」頌其德,及其貌,皆涉輕佻,與題不稱。然大旨是仿《碩人》一章。迂儒讀之,必起物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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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敏愨公三妹能詩,自畫牡丹,題云:「菊瘦蘭貧植謝家,愧無春色繪年華。剩來井底胭脂水,學畫人間富貴花。」公詠《清涼山桃花》云:「傾將一井胭脂水,和就六朝金粉香。」似襲乃妹詩,而風趣轉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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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愨公未遇時,祖、父俱以罪戍塞外。公南北奔走,備極流離。清涼寺僧號中州者,知為偉人,時周恤之。公贈詩云:「須知世上逃名易,只有城中乞食難。」後官制府,為中州弟子麗雅重建清涼寺,殿宇煥然。餘過而有感,亦題詩云:「細讀紗籠數首詩,尚書回首憶前期。英雄第一心開事,揮手干金報德時。」蘇州薛皆三進士有句云:「人生只有修行好,天下無如吃飯難。」意與方公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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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王次山先生峻,風骨嚴峭;館蔣文肅公家,晚不戒於酒,肆口嫂罵。蔣家人群欲毆之。文肅呵禁。次日,待之如初。先生不自安,辭去。餘己未會試,出文恪公門下,聞此說而疑之。後讀先生《哭文肅公》詩云;「回首卻傷門下士,少時無賴吐車茵。」方知此事信有,愈徵文肅之賢,而先生之不諱過也。先生少所許可,獨譽枚不絕於口。以故,枚雖報罷鴻詞科,而名聲稍起公卿間。惜無所樹立,以酬先生之知。而先生自劾罷都御史彭茶陵,直聲震天下。後竟臥病不起,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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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陵尹元孚先生,少孤貧,以母教成名。督學江南,好教人讀《小學》,宗程、朱。餘時宰江寧,意趣不合。一日,先生騶唱三山街,為某大將軍家奴所窘,詐稱某王遣來。太守不敢詰,予收縛置獄。先生以此見重。適高相國斌有事來江寧,先生面稱枚云:「才如子建,政如子產。」亡何,先生薨。予感知己之恩,將賦挽詩,見次山先生四章,不能再出其右,遂擱筆焉。其警句云:「母教成三徙,君恩厚兩朝。」又曰:「士幸方知向,天何遽奪公!」從古文人得功於母教者多,歐、蘇其尤著者也。次山題錢古亭《夜紡授經圖》曰:「辛勤篝火夜燈明,繞膝書聲和紡聲。手執女工聽句讀,須知慈母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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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元孚先生,任兩淮鹺務時,布衣鮑皋以詩受知。今有《海門集》行世,皆先生為之提倡。鮑《奉陪先生泛海口》詩云:「蓬萊清切逢仙侶,蛟鱷威棱避顯官。」其相得如此。因憶明大學士劉健好理學,惡人作詩,曰:「汝輩作詩,便造到李、杜地位,不過一酒徒耳。」嘻!《記》云:「不能詩,於禮繆。」孔子教人學詩,在《論語》中,至於十一見;而劉公乃為此言,不如尹公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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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園有對聯云:「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故是李侍郎因培所贈,懸之二十餘年。忽一日,岳大將軍鐘琪之子參將名潛者來謁。入門先問此聯有否,現懸何處。予指示之。端睇良久,曰:「此後書舍,可有蔚藍天否」予問:「何以知之」曰:「餘在四川時,夢先大人引游一園,有此聯額,且曰:『將我交此園主人。』潛驚醒,遍訪川中,無人知者。今來補官江病起不知秋幾許,飛來黃葉滿庭中。」《七夕》云:「銀漢橫斜玉漏催,穿針瓜果釘妝台。一宵要話經年別,那得工夫送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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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東山有女,美而不嫁,好服壞色衣,持念珠,作六時梵語。其母哂之,曰:「汝故是優婆夷耶」女微哂而已。行年三十,操修益堅。父母知其志,為築即是庵處之,因號即是庵主人。許太夫人題其庵云:「上界遭淪謫,人言萼綠華。十年貞不字,一室語無嘩。遣興惟吟絮,逢春欲避花。結庵殊可羨,萱草傍蘭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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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善曹六圃廷棟,少宰蓼懷之孫,隱居不仕。自號慈山居士,自為壽藏,不下樓者二十年,著作甚富。餘愛其晚年佳句,如:「廢書只覺心無著,少飲從教睡亦清。」「病教揖讓虛文減,老覺婆娑古意多。」「詩真豈在分唐、宋,語妙何曾露刻雕」餘稱其詩,專主性情。慈山寄札謝云:「老人生平苦心,被君一語道破。」屢招餘往,而竟不遂其願。卒已八十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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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性不飲酒,又不喜唱曲,自慚窶人子。故音律一途,幼而失學。偶讀桐城張文和公《元夕寄弟藥齋》詩云:「亦知令節休虛度,其奈疏慵本性何天與人間清淨福,不能飲酒厭聞歌。」公為大學士文端公之子,一生富貴,而獨缺東山絲竹之好,何耶豈金星不入命之故耶餘親家徐題客,健庵司寇孫也,五歲能拍板歌。見外祖京江張相國,相國愛之,抱置膝上。乳母在旁誇曰:「官官雖幼,竟能歌曲。」相國怫然曰:「真耶」曰:「真也!」相國推而擲之,曰:「若果然,兒沒出息矣!」兩相國性情相似。後徐竟坎凜,為人司音樂,以諸生終。《自嘲》云:「文章聲價由來賤,風月因緣到處新。」此語,題客親寧,有人談及,故來相訪。」因出將軍行狀二十餘頁,稽首求傳。予讀之,雜亂舛錯,為編纂七日方成。而岳又調往金川,不複再見矣。今年夏間,偶抄選鮑海門詩二十餘首,其子之鐘適渡江來。余告以選詩之事,問:「尊人有餘集否」鮑不覺泣下,曰:「異哉]餘今而知夢之有靈也J吾渡江前三日,夢與先人游隨園:先人與公同修船,以紙補其窗欞。醒而不解。今思之:夫船者,傳也;紙者,詩之所附以傳者也。今公抄選先人之詩,豈不暗相吻合耶」甚矣鬼神之好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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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貴翻案。神仙,美稱也;而昔人曰:「丈夫生命薄,不幸作神仙。」楊花,飄蕩物也;而昔人云:「我比楊花更飄蕩,楊花只有一春忙。」長沙,遠地也;而昔人云:「昨夜與君思賈誼,長沙猶在洞庭南。」龍門,高境也;而昔人云:「好去長江千萬里,莫教辛苦上龍門。」白雲,閒物也;而昔人云:「白雲朝出天際去,若比老僧猶未閒。」「修到梅花」,指人也;而方子雲見贈云:「梅花也有修來福,著個神仙作主人。」皆所謂更進一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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苕溪女子姚益鱗,嫁嚴林溪,以夭亡。《送姊之洚溪》云:「姊妹花窗下,相依兩意同。拈針五夜火,拜月一襟風。忽逐分飛雁,都為斷梗蓬。擬將苕水闊,送盡別離衷。」《閏七夕》云:「微雲依約接銀河,一月佳期兩度過。倘把重逢歡較昔,翻教添得別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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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學子有女弟子徐瑛玉,字若冰,昆山人,嫁孔氏,能詩,早亡。與王蘭泉夫人許雲清,及吾鄉方宜照之女芷齋,唱和甚多。和學子《送春》云:「春光心事兩蹉跎,愁見飛花檻外過。漫說窮愁詩便好,算來詩不敵愁多。」《病起》云:「重開鸞鏡施膏沐,卷上珠簾怯曉風。病起不知秋幾許,飛來黃葉滿庭中。」《七夕》云:「銀漢橫斜玉漏催,穿針瓜果釘妝台。一宵要話經年別,那得工夫送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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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東山有女,美而不嫁,好服壞色衣,持念珠,作六時梵語。其母哂之,曰:「汝故是優婆夷耶」女微哂而已。行年三十,操修益堅。父母知其志,為築即是庵處之,因號即是庵主人。許太夫人題其庵云:「上界遭淪謫,人言萼綠華。十年貞不字,一室語無嘩。遣興惟吟絮,逢春欲避花。結庵殊可羨,萱草傍蘭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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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善曹六圃廷棟,少宰蓼懷之孫,隱居不仕。自號慈山居士,自為壽藏,不下樓者二十年,著作甚富。餘愛其晚年佳句,如:「廢書只覺心無著,少飲從教睡亦清。」「病教揖讓虛文減,老覺婆娑古意多。」「詩真豈在分唐、宋,語妙何曾露刻雕」餘稱其詩,專主性情。慈山寄札謝云:「老人生平苦心,被君一語道破。」屢招餘往,而竟不遂其願。卒已八十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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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性不飲酒,又不喜唱曲,自慚窶人子。故音律一途,幼而失學。偶讀桐城張文和公《元夕寄弟藥齋》詩云:「亦知令節休虛度,其奈疏慵本性何天與人間清淨福,不能飲酒厭聞歌。」公為大學士文端公之子,一生富貴,而獨缺東山絲竹之好,何耶豈金星不入命之故耶餘親家徐題客,健庵司寇孫也,五歲能拍板歌。見外祖京江張相國,相國愛之,抱置膝上。乳母在旁誇曰:「官官雖幼,竟能歌曲。」相國怫然曰:「真耶」曰:「真也!」相國推而擲之,曰:「若果然,兒沒出息矣!」兩相國性情相似。後徐竟坎凜,為人司音樂,以諸生終。《自嘲》云:「文章聲價由來賤,風月因緣到處新。」此語,題客親為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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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鄉孝廉王介眉,名延年,少嘗夢至一室,秘帖古器,盎然橫陳。榻坐一叟,短身白鬚,見客不起,亦不言。又有一人,頎而黑,揖介眉而言曰;「餘漢之陳壽也,作《三國志》,黜劉帝魏,實出無心;不料後人以為口實。」指榻上人曰:「賴彥威先生以《漢晉春秋》正之。汝乃先生之後身,聞方撰《歷代編年紀事》,夙根在此,須勉而成之。」言訖,手授一卷書,俾題六絕句而寤。寤後僅記二句曰:「慚無《漢晉春秋》筆,敢道前身是彥威」後介眉年八十餘,進呈所撰《編年紀事》,賜翰林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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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儲梅夫宗丞,能養生,七十而有嬰兒之色。乾隆庚辰,奉使祭告嶽瀆,宿搜敦郵旅店。是夕,燈花散彩,倏忽變現,噴煙高二三尺。有風霧回旋。急呼家童觀之,共為詫異,相戒勿動。夢群仙五六人,招至一所,上書「赤雲岡」三字,呼儲為雲麾使者。諸仙列坐聯句,有稱海上神翁者首唱,曰:「蓮炬今宵獻瑞芝。」次至五松丈人,續曰:「群仙佳會飄吟髭。」又次,至東方青童,曰:「春風欲換楊柳枝。」旁一女仙曰:「此雲麾《過凌河》句也,汝何故竊之」相與一笑,忽燈花如爆竹聲,驚而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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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苕生太史序玉亭女史之詩,曰:「《離》象文明,而備位乎中;女子之有文章,蓋自天定之。玉亭名慎容,姓胡,山陰人,嫁馮氏;所天非解此者,遂一旦焚棄之。然其韻語,已流播人間,有《紅鶴山莊詩》行世。其女兄弟採齊、景素,亦皆能詩,俱不得志。玉亭尤鬱鬱,未四旬,歿矣尸其《病中》云:「惚惚魂無定,飄飄若夢中。扶行驚地軟,倚臥覺頭空。放眼皆疑霧,聞聲似起風。那堪窗下雨,寂寞一燈紅。」《窺採齊曉妝》云:「徘徊明鏡漫凝神,個裡伊誰解效顰一樹梨花一溪月,隔窗防有斷魂人。」《女郎詞》云:「相呼同伴到簾幃,偷看新來客是誰。又恐被人先瞥見,卻從紈扇隙中窺。」《殘梅》云:「纔發疏林便褪妝,冰姿空對月昏黃。東風只顧吹零雨,那惜枝頭有暗香」採齊,名慎儀。《早起》云:「一番花信五更風,那管春宵夢未終。起傍芳叢頻檢點,夜來曾否損深紅」《夜眠》云:「銀蟾朗徹有餘光,靜坐庭軒寄興長。地僻不知更漏永,瞥驚花影過東牆。」《贈苕生》云:「沽酒每聞捐玉佩,濟人時復典宮袍。」殊貼切苕生之為人。餘問苕生:「玉亭貌可稱其才否」苕生乃誦其《菩薩蠻》一闋云:「人言我瘦形同鶴,朝朝攬鏡渾難覺。但見指尖長,羅衣褪粉香。若能吟有異,不管腰身細。清減肯如梅,凋零亦是魁。」可想見風調,使人之意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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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鶴山莊詩》,乃王菊莊孝廉為之刊行。玉亭作詞謝云:「多謝詩人,深蒙才士,不憎戚末堪因倚。吳頭楚尾一相逢,白雲紅鶴傳千里。南浦悲吟,西窗閒技,居然卷附秋香裏。寸心從此莫言愁,人間已有人知己。」其女思慧,嫁劉侍郎秉恬,亦才女也,《過嶺》云:「半嶺梅花成故舊,兩肩書本是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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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葒谷扶乩,有女仙,自稱袁苗君,名沅,年十五,入蜀王昶宮中,給事花蕊夫人。未進御,而唐兵下蜀,苗君匿民間,被人搜得,將獻之大帥,行次劍閣,投水死,年才十八。今石壁間有垂紅珊瑚樹者,即其稿葬所也。菊莊為題詩云:「劍閣崔巍萬古存,西川宮殿總成塵。可憐殉國磨笄者,不是昭陽寵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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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楊文叔先生,掌教吾鄉敷文書院,以實學教人。餘年十九,即及門焉。後宰江寧,而先生掌教鐘山,又復追隨絳帳。近聞其家式微,詩稿遺失,僅傳《孝陵》二首,云:「鼎湖龍去上升天,弓劍埋藏四百年。金碗玉魚無恙在,不須清淚滴銅仙。」「豎儒瞻拜舊山陵,落日平蕪百感生。欲奏通天臺下表,只憐才謝沈初明。」先生名繩武,康熙癸已翰林,維斗先生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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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方伯永公之子明新,字竹岩,性耽風雅。其弟亮,字鐵崖,亦聰穎。在江寧時,與餘交好,選勝徵歌,時時不絕。後永公內用。竹岩留別詩云:「春風幾度坐瓊筵,玉屑霏霏細雨天。盛會忽然成往事,別情無那到尊前。挂帆江上三秋雨,寫恨銀燈五色箋。此後夢魂來不易,琴聲重聽是何年」鐵崖云:「雁唳空天氣沆寥,驪歌未唱已魂消。兩年師弟情何重,一別關山路正遙。海上瑤琴驚忽斷,岩前叢桂悵難招。離懷此際憑誰說,只可長亭折柳條尸其師嚴翼祖孝廉,亦留別四首,末云:「子雲筆札君卿舌,到處聽人說感恩。」鐵崖《游河房》云:「水深不覺漁舟過,櫓動先看月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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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物詩無寄托,便是兒童猜謎。讀史詩無新義,便成《廿一史彈詞》;雖著議論,無雋永之味,又似史贊一派:俱非詩也。餘最愛常州劉大猷《岳墓》云:「地下若逢於少保,南朝天子竟生還。」羅兩峰詠《始皇》云;「焚書早種阿房火,收鐵還留博浪椎。」周欽來詠《始皇》云:「蓬萊覓得長生藥,眼見諸侯盡入關。」松江徐氏女詠《岳墓》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皆妙。尤雋者,嚴海珊詠《張魏公》云:「傳中功過如何序為有南軒下筆難。」冷峭蘊藉,恐朱子在九原,亦當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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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珊自負詠古為第一,余讀之果然。《三垂岡》云:「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赤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蕭瑟三垂岡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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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張藥齋宗伯,三任江南學政,獎擢名流,詩尤清婉。《題三妹澄碧樓》云:「小軒近對碧波澄,隔著疏楊喚欲應。最好淡雲微月夜,半簾相望讀書燈。」《寄女》云:「香羹洗手調晨膳,書案分燈補舊襦。」《喜若需歸里》云:「一匹絹堪憐宦況,五車書足艷歸裝。」餘以翰林改官,公向其兄文和公作元相語曰:「韓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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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念陵進士《鄱陽道中》云:「班鳩呼雨兩三處,毛竹編籬四五家。流水聲中行半日,薰風不動晚禾花。」《折柳》云:「陌頭楊柳正垂絲,泣雨含風送別離。今日兒心正飄蕩,折枝休折帶花枝。」崔有如此才,而以微罪褫職,漂泊江寧僧舍。當事者欲逐回籍,予力為護持,久之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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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家子任進士大椿,詩學選體,獨《了義寺》一首,脫盡齊、梁金粉。詞曰:「過塢指歸林,到寺停雙楫。風吹煙穗斜,入戶氣騷屑。境僻罕來蹤,日落見殘雪。不識此何人,隔竹聞僧說。」又有句云:「抱琴看月去,吹鬢愛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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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申冬,陽羨詩人汪溥,落魄金陵。餘小有周濟,蒙贈詩云:「邂逅得蒙青眼顧,此生今已屬明公。」還家後,寄其弟玉珩《圖山草堂詩》來,有「屋角響松濤,晴日長疑雨」之句。又《柳絮》云:「明知繡閣多春思,故傍簾前款款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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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筠女子早卒。自焚詩稿,僅傳其《宮詞》云:「中官宣詔按新箏,玉指輕彈別恨聲。恰被東風吹散去,君王乍聽未分明。」高東井題云:「叢殘私字疊鴛鴦,零亂殘脂盡斷腸。賴是六丁收不盡,一編擎出返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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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邵叔岩太史《玉芝堂四六》一編,直逼齊、梁,詩亦高雅。掌教常州,餘泊舟相訪。別後寄七律四章,有句云:「興來不覺風吹帽,坐久方知露濕衣。」《北歸》云:「終朝濟水隨船尾,盡日淮山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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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學士洛梗言:少時過市,買《椒山集》歸。夜閱之倦,掩卷臥,聞叩門聲,啟視,則同學遲友山也。攜手登臺聯句云:「冉冉乘風一望迷,」遲「中天煙雨夕陽低。來時衣服多成雪,」曹「去後皮毛盡屬泥。但見白雲侵月冷,」遲「微聞黃鳥隔花啼。行行不是人間象,手挽蛟龍作杖藜。」曹吟罷,友山別去。學士歸語其妻,妻不答;呼僕,僕不應。復坐北窗,取《椒山集》,掀數頁,回顧,則身臥竹床上。大驚,始知夢也。少頃,友山訃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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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司空青原未遇時,夢人召至一處,金字榜云「九天玄女之府」。周入拜,見玄女霞帔珠冠,南面坐,以手平扶之,曰:「無他相屬,因小女有像,求先生詩。」出一卷,漢、魏名人筆墨俱在,淮南王劉安隸書最工,自曹子建以下,稍近鐘、王風格。周題五律四首。玄女喜,命女出拜。神光照耀,周不敢仰視。女曰:「周先生富貴中人,何以身帶暗疾我為君除之,作潤筆資。」解裙帶,授藥一丸。周幼時誤吞鐵針,著腸胃間,時作隱痛。服後霍然。醒來詩不能記,惟記一聯云:「冰雪消無質,星辰繫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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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琛者,長沙人,少年韶秀,過湘溪野廟,見塑紫姑神甚美,題壁云:「藐姑仙子落煙沙,冰作闌干玉作車。若畏夜深風露冷,槿籬茅舍是郎家。」夜有叩門者。啟之,曰:「紫姑神也。讀郎詩,故來相就。」手一物與尤曰:「此名紫絲囊。吾朝玉帝時,織女所賜。佩之,能助人文思。」生自佩後,即登科出宰。女助其為政,有神明之稱。余按尤詩頗蘊藉,無怪神女之相從也。其始末甚長,載《新齊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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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旦釜公有詩一冊,皆蠅頭草書。予幼時曾手錄之。一行為吏,屢移眷屬,竟爾遺失。僅記其《詠雪》云:「忽然捲幔如逢月,可惜開窗不見山。」《途中遇雪》云:「四望平林飛鳥絕,一肩行李店房疏。」《鞏縣幕中五十自壽·沁園春》二闋,云:「自壽三杯,仰天稽首,屈指徘徊。嘆一經糟粕,挂名入泮;八場傀儡,逐隊登臺。漸漸消磨,人生老矣,富貴功名安在哉!休傷感,且搜尋禿管,別作生涯。傭書事屬吾儕,權混迹藩籬學賣呆。任紆青拖紫,名齊北斗;論黃數白,富比長淮。與我無干,事皆前定,何苦攢眉不放開與君約,在醉鄉深處,不飲休來。」又云:「自壽三杯,從今客邸,追數年華。憶金燈縱飲,呼盧喝雉;雕鞍馳射,問柳尋花。此興非遙,廿年前事,倏忽皤然老缺牙。憂來處,把唾壺敲缺,羯鼓頻撾。幾年浪迹天涯,若個是狂夫不憶家。看零丁弟妹,睜睜望我;嬌柔兒女,悄悄呼爺。恨不乘風,飄然歸去,可奈關河道路賒!黃昏後,問有誰伴我,數點寒鴉。」先祖慈溪籍,前明槐眉侍御之孫。槐眉與其父茂英方伯,有《竹江詩集》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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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健磐公,遊西粵三十餘年。卒時,香亭弟年才十歲,以故詩多散失。餘歸其喪,搜簏中,僅存見寄五律云:「獨向空庭立,詩思入沭陽。才先施簡邑,俸可養高堂。汝豈池中物吾愁鬢上霜。何時一尊酒,相對話滄桑」「吾生最飄泊,淚迹滿征衣。紫陌春猶在,青年事已非。水寬魚未活,樹密鳥難依。朽骨埋何處秋原瘴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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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似村《小園》絕句云:「春草自來芟不盡,與花無礙不妨多。」深得司馬溫公所云「草非礙足不芟」包容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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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郭元鐱,字于宮,江左十五子之一也。秋闈文卷,偶誤一字,乃挖小孔,補綴書之。收卷官勘以違例,不許入場。於宮作《挖孔》詩云:「吾道真成一喟然,仰高未已忽鑽堅。甲午首題:《仰之彌高》。似餐脈望三枚字,未補媧皇五色天。眼底金錕昏待刮,年來玉楮刻將穿。海山伴侶飛騰盡,慚愧偏為有漏仙。」「一罅虧成抵海寬,功名贏得齒牙寒。世情畢竟吹毛易,筆力須知透背難。混沌畫眉良可已,虛空著楔本無端。些些紕繆無多子,勞動諸君反覆看。」又:「誰知百步穿楊手,如此夸張洞札工。」「身世自憐還自笑,此生相誤只毛錐。」真不愧才人吐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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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在王孟亭太守處,翻閱舊簏。得劉大山先生手書詩冊。賀其祖樓村修撰移居云:「官如蠶受繭絲纏,鬱鬱惟將邸舍遷。家具無多移校易,街坊太遠住堪憐。月逢廟市剛三日,俸算詞林已六年。閉戶忍饑都不患,只愁囊乏買書錢。」「碧山堂裏老尚書,二十年前此卜廬。任防交遊今在否羊曇涕淚痛何如!頹廊有甓奔饑鼠,廢圃無墻種野蔬。此日君居最相近,教餘一到一躊躕。」大山名巖,江浦人,人但知其工作時文,而不知詩才清妙乃爾。所云碧山堂尚書者,即東海徐健庵司寇,領袖名場者也。查浦先生亦有詩云:「分明萬壑歸東海,不到朝宗轉自疑。」可謂善於推尊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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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湖范兆龍,字荔江,館江寧宰陸蘭村署中,時以詩見示,歸後身亡。記其《雨宿韓家廟》一首云:「陰雲蔽空白日冥,疾風滿路驅雷霆。幸接招提投一宿,空廊寂寂飛鼯鼯。齋廚無人煙火熄,佛前幾卷堆殘經。燃燈枯坐雙耳冷,側聽萬斛松濤傾。簷溜須臾聲漸止,門外潺諼猶未已。開軒月露浩盈階,仰看天光淨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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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虞陳少亭愛童二樹五言,為《摘句圖》,仿阮亭之摘施愚山也。餘尤喜其「早煙山際重,春霧水邊多」、「看花蜂立帽,問水鷺隨人」、「晴流鳴斷壑,山影臥空田」數聯。
URN: ctp:ws677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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