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View] [Edit] [History]

1	丙申，明曾應遴奏江西事。
2	應遴言：『臣鄉江右，自橋頭失守而賊從永破吉，插嶺兵破而賊破萍及袁，益王走閩中。建昌潰於十一月初二日，撫州、南豐陷於初七日』。並言：『贛已失守，所奏皆十六年張獻忠陷江西事也；而撫臣報尚杳然』。
3	徐鼒曰：曰奏江西事何？罪撫臣也。是時海內土崩，有逾月聞者、有逾歲聞者，獨江西事歟？罪諸臣之泄洩沓沓，亦以見裁驛站之害也。庸人謀國敗壞，豈一事哉？
4	戊戌，明兵部得闖賊牒文。
5	自成遣劉宗敏、李過率眾二萬為前鋒，所過皆破。自成得報，曰：『可長驅矣』！留李友等數人守西安，自率馬步兵五十萬從禹門渡河，復陷臨晉、河津、洚州諸城。垣曲知縣某，遣生員鄉民於稷山迎遞降表。賊所下城邑，即置偽官。移牒兵部約戰，言三月十日至考曰：「北略」云：『每歲正月初八日燃燈至十八日止，作元宵節。是年連夕皎月，九門不閉，每門自城外入者以千百計；守者曰：「何每夕見其入，不見其出也」？賊腰纏數百金，大者買將、小者買兵，各貪其賄，不核也。及三月賊至，守者脫衣反服，俱平日號衣也。見有不反服者，即刀砍之；遂大潰。蓋元宵賊已萬千伏城內矣』！鼒按：此言未知信否？姑附錄之；署文以大順永昌年號。兵部執訊之：乃京師人，從涿州還，遇逆旅人暴病，予十金使代投者。兵部以為詐，斬之。
6	徐鼒曰：得賊牒文何？駭辭也。
7	明山西逃兵南下，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鳳陽等處路振飛遣兵防河。
8	振飛字見白，廣平曲周人也；天啟乙丑進士。時山西逃兵南下，江北震恐，振飛遣副將金聲桓守徐州、周任鳳守泗州、周爾敬守清口。令鄉里團練義勇，犒以牛酒，得兩淮間勁卒數萬人。三月，山西全陷，福、周、潞、崇四王避賊，同日抵淮。大將劉澤清、高傑等亦棄汛地南下。振飛接之，不失其歡焉。
9	徐鼒曰：書官何？嘉之也。宇內土崩，危疆累卵，而能戍卒不叫，義土同仇。李全之悍，未擾淮安；韋睿之威，屹然重鎮。古所云封疆之臣，殆其選歟？
10	丁未，明工科彭管請下蠲詔，酌補陷城各官。
11	管奏：『往者逆賊犯楚，實由人心惑於「三年不征，一民不殺」之偽示耳。又見撫臣李乾德懸示免征，亦復踊躍。倘皇上大下蠲詔，更當何如？近傳十六、十七年寬赦，何如寬之十八年；使賊滅後，猶有餘力？並奇荒赤地，通行酌免，使老幼奉檄泣下，非目前第一義乎？武昌破時，沿江積尸千里。州縣收復，原任官戴罪不敢任事；選補之臣，功名與性命較則輕，決不赴，何益地方之緩急？請陷城各官，除開門倡逃外，調補無官地方，以聯絡人心，似為切要。是時吏部奏寇窺渡，三晉披靡。議復保督、重察警、厚儲防、緝煽惑、急練戰、謹聯絡六事；而緝煽惑，則責之陝人為科道官者』。進士石嶐又言：『願單騎赴陝，北連甘肅、寧夏之兵，外連羌部，募勇輸餉，剿寇立功。否亦內守西河，扼吭延安，使賊不得東渡』。明帝悅，欲用之。李建泰言：『俟臣西行，酌用之』。乃已。
12	徐鼒曰：陷城官不罪而官之，可乎？天步艱難，政宜含垢，管之言亦權宜策也。緝煽惑，責之秦士大夫當矣！然是時賊黨部院、掾吏輦重貨賈販都市，不啻千百人。秦士大夫胡昏不知也？若石嶐者，欲奮螳臂以當車、恃丸泥以塞險，志則可嘉矣！亦安見其必有功乎！
13	壬子，明劉孔昭弒其叔父萊臣。
14	孔昭之祖尚忠繼妻胡氏，生萊臣，嫡嗣也；應襲誠意伯爵。尚忠卒，而萊臣幼，孔昭父藎臣以庶子冒襲焉。藎臣死，而孔昭復冒之，萊臣不能無言；孔昭誘而斃之。
15	徐鼒曰：孔昭襲爵矣，不爵何？黜之也。厥後攘臂殿廷，訐逐塚宰；狼子之禍，由家及國。
16	「春秋」之書「弒」，傷王室之衰也。
17	癸丑，星入月中。
18	占曰：星入月中，國破君亡。
19	乙卯，明遣李建泰出師。
20	建泰，山西曲沃人，以進士歷官國子祭酒。崇禎十六年五月，擢吏部右侍郎。十一月，以本官兼東閣大學士。性慷慨，負重名。善治生，家資百萬。嘗欲輸財以佐軍，止之者曰：『君行且相，奈何以貲進』？既相，而賊已過河。明帝憤懣不食，臨朝而嘆。建泰曰：『主憂如此，臣敢不竭駑力，願馳至太原出私財、購死士，倡率鄉里，十萬之眾可集也』。明帝大悅，曰：『卿行，朕當仿古推轂禮，親餞郊外，不敢輕也』。是日，建泰出師考曰：「傳信錄」云：『十六日，命輔臣李建泰督師。十七日，從兵逃歸』云云。誤也；當作二十六日、二十七日。蓋十六日建泰揭請出師，二十六日始遣將也。「北略」言之甚詳，「烈皇小識」、「三朝野紀」總同，命駙馬都尉萬煒以特牲告廟。明帝臨軒加勞，賜龍節一、尚方劍一。百僚侍班，備法駕，御正陽門樓親餞。自午門至正陽門外，官軍旗旛十餘萬，五府掌印侯伯、內閣六部、都察院掌印、京營總協侍坐，御席居中。御用金臺爵嵌大寶石，諸臣用金杯。鴻臚贊禮，御史糾儀，將軍侍衛。樂作，明帝親遞酒三杯，曰：『先生此去，如朕親行』。命內璫為之挂紅、簪花。鼓樂導尚方劍出，又賜手敕曰：『朕仰承天命，繼祖宏圖，自戊辰至今甲申，十有七年矣。兵荒連歲，民罹干戈，流毒直省。今卿代朕親征，鼓厲忠勇，選拔雄傑；其驕怯逗玩之將、貪酷倡逃之吏，當以上方劍從事。行間一切調遣、賞罰，俱不中制；卿宜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真剿、真撫，蚤蕩妖氛；旋師奏凱，勒名鐘鼎』。建泰拜謝。明帝為之起，憑欄目送之，良久返駕。授凌駉職方司主事，介松年戶科給事中銜，郭中傑假副總兵為中軍；西洋人湯若望隨行，修火攻水利；赦河東分守李正修罪，軍前效用：從建泰請也。是日大風揚沙，占曰：『不利行師』。臨軒時，殿梁響聲作。建泰肩輿出宣武門數武，左軵折。諸臣餞於護國寺，建泰自言印綬發張如斗。同官相與賀；識者知其不祥焉。進士程源私謂凌駉曰：『此行也，兼程抵太原，收拾三晉，猶可濟也；三晉失守，無可為矣』！
21	丙辰，次涿州；總兵王家美兵逃歸者三千人。過廣宗，以兵不戢，為紳衿所拒；攻破之，殺鄉紳王佐，笞知縣張宏基。過東光，亦不納；留攻三日，破之。初，建泰恃家財佐軍，既聞家破，氣沮；日行三十里，逡巡畿內而已。
22	徐鼒曰：予觀建泰毀家紓難，上表出師，意氣可謂壯哉。「采薇」工歌，拒鬯廷錫；申甫之榮，蔑以加茲。亮節殊勳，亶其報國！而乃荀偃之師，遷延境上；哥舒之拜，匍匐賊庭：何其憊也！曰遣出師者，愧之也。
23	明南京地震。
24	守備太監韓贊周奏也。
25	丙辰，明以工部尚書范景文、禮部侍郎邱瑜並兼東閣大學士考曰：范景文、邱瑜之入閣，「三朝野紀」云：『正月二十九日』；「資治三編」亦系之正月。「明史」「帝紀」作正月丙辰，當從之。「北略」以為二月初二日。
26	景文，字夢章，吳橋人；萬歷壬子進士，授東昌推官。治行高等，擢吏部主事，歷文選員外郎，署選事。逆黨魏廣微，同鄉也，景文不一詣其門；尋移疾歸。周順昌被逮，誣贓數千；洗橐代償，幾罹不測。崇禎初，起太常少卿，尋巡撫河南。乙巳，大清兵南下，景文率八千人入援，駐都門，再移昌平，遠近恃以無恐。明年三月，擢兵部添注左侍郎；練兵通州，綜理有法。尋以父喪去。七年，起南京右都御史，進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景文定營制，簡家丁、治樓船、練火器。池河、滁州、廬州、江浦之警，往援輒有功。景文謂：『非戰無以守；非守江無以守京、守陵，非守江北無以守江南』。疏數十上。時楊嗣昌奪情，廷臣爭者多被謫；景文疏救，忤旨除名。十五年，召拜刑部尚書；未至，改工部。至是，與邱瑜同入閣。
27	瑜，宜城人；天啟乙丑進士，由庶吉士授檢討。崇禎中，屢遷少詹事，歷禮部左、右侍郎。孫傳庭之出關也，瑜謂：『安危所係，慎勿促之輕出；俾鎮定關中，猶可號召諸將，相機進剿』。明帝不能從。入閣未久，而京師陷；景文死之。瑜作絕命詞，將投繯而未決；賊擁去，掠死。
28	徐鼒曰：計六奇謂：『世之訾邱瑜者，以其遲死被刑耳。惟是遺筆在未執之前、被執即城破之日，事與願違，尤當曲諒。若瑜者，縱不得與景文比烈，較之陳演、魏藻德輩，似難同日而語』。斯亦平情之論哉！
29	己未，明晉王求桂奏晉疆危急。
30	闖賊陷明閿鄉。
31	明召對廷臣，大學士蔣德璟乞罷。
32	德璟，字申葆，福建晉江人；以天啟壬戌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崇禎時，歷遷少詹事，尋擢禮部右侍郎。楊嗣昌卒於軍，命九卿議罪；德璟謂：『嗣昌倡聚斂之議，又匿失事、飾首功，宜按仇鸞事追正其罪』。不從。十五年二月，擢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嘗進「御覽備邊冊」、「諸邊撫賞冊」及「御覽簡明冊」，帝嘉納焉。又言：『合部運、津運、各邊民運、屯鹽，通為計劃，餉額可足而加派可裁』。因復條十事，以責部臣；然卒不能盡釐也。
33	癸未六月，桐城生員蔣臣召對中左門，言『鈔法可行。歲造三千萬貫，一貫直一金，歲可得金三千萬兩』。戶部侍郎王鰲永亦云：『初年造三千萬貫，可代加派二千餘萬，以蠲窮民。此後歲造五千萬貫，可得五千萬金。所入既多，將金與土同價，除免加派外，每省發百萬貫以佐各官養廉之需』。乃設內寶鈔局，晝夜督造，募商發賣；而一貫擬鬻一金，無肯應者，京商騷然，卷篋而去。德璟因言：『人困已極，且宜安靜』。及內寶鈔局請遣各璫催督采取桑穰，戶部請以北新關稅銀抵杭、嘉、湖桑穰銀；五城御史請於畿內州縣多方句解鈔匠。德璟票擬俱不許；帝不懌，俱發改票。德璟回奏，不聽語詳「紀傳」。至是，給事中光時亨疏言：『練餉殃民，追咎首為此策者』。德璟擬旨云：『向時聚斂小人倡議搜括，致民窮禍結，誤國良深』考曰：「明史」、「綱目三編」俱以光時亨追論練餉、德璟擬旨為議南遷時語，誤也。茲從「三朝野紀」諸書。帝不悅，召閣臣及吏、戶二部臣入文華殿，取時亨疏，詰以聚斂小人主名。德璟不敢斥言楊嗣昌，以原任戶部尚書李待問對。明帝曰：『朕如何是聚斂？只欲練兵』。德璟曰：『皇上豈肯聚斂，因既有舊餉五百萬、新餉九百餘萬，復增練餉七百三十萬，當時部科實難辭責。且所練兵馬安在？薊督抽練兵四萬五千，今只三萬五千；保督抽練三萬，今止二千五百；保鎮抽練三萬，今止二、三百。若山、永兵七萬八千，薊、密兵十萬，昌平兵四萬，宣、大、山西兵、陝西三邊兵名二十餘萬，一經抽練，將原額兵馬俱不問，徒增七百三十萬之餉耳！民安得不困』？明帝曰：『倪元璐並並三餉為一』。德璟曰：『戶部雖並三餉為一，州縣追比只是三餉』。明帝震怒，責其朋比，德璟力辨，諸臣為申救。倪元璐以鈔餉系本部職掌，自引咎；明帝意少解。德璟退，又言：『近日邊臣每言兵馬，只以練餉立說，或數千、或數百，抵塞明主；而全鎮新舊餉兵馬數萬，概言不足。是因有練餉而兵馬反少也，臣私心恨之。又近日直省各官每借練餉名色，追比如火；致百姓困窮，遇賊輒迎，臣又私心恨之。蓋致外無兵、內無民，且並餉亦不能完，故推咎於練餉之人。冒昧愚戇，罪當死』。因引咎出直。都給事中孫承澤、汪惟效爭之皆力。
34	德璟初以山西新陷，未敢輒去。又以廷臣連章見留，避嫌具疏辭朝。至三月二日，得旨允放，仍賜銀幣、乘傳去。
35	徐鼒曰：聞之吳駿業曰：『明初各邊養兵，取給於屯鹽、民運、關支、京帑，始自正統；迄萬歷末，亦止三百餘萬。今抽餉、練餉計二千餘萬，民窮財盡，而兵反少於往時。據德璟所陳，當時蠹國諸臣，真萬死不足以塞責。顧思宗好諛惡直，見延儒、體仁、嗣昌輩語多迎合，又狷捷便巧。德璟不免戇直，口操閩音，以此見斥。而曰「朕非亡國之君，卿等皆亡國之臣」，亶其然乎』？曰召對乞罷，見思宗之剛愎不能用直言也。
36	是月，獻賊陷明夔州。
37	獻賊者，賊張獻忠也，陝西膚施人考曰：本「綏寇紀略」、彭遵泗「蜀碧」。「明史」云：『延安衛柳樹澗人』。「北略」云：『榆林人』；與李自成同歲生。長從軍，隸總兵王威，犯淫掠，當刑。別將陳洪範來謁，奇其狀貌，請而釋之。同犯者十七人皆伏法，獻忠鞭一百免；亡關中為盜考曰：「北略」云：『獻忠從塾師，拳殺同舍生，家貲數千金俱盡，父逐之。或異其貌，問之，知文而勇，收以為子，與之延師；又歐死兩生，逸去』。鼒謂：獻忠安能知文？此與李自成詠蟹之事同為村儒陋說，不足信也。
38	崇禎三年，陝西賊大起。王嘉允據府谷，陷河曲；獻忠以米脂十八寨應之。獻忠身長而瘦，面微黃，發長一尺六寸，僄勁果俠，軍中號為黃虎。明年一六三一六月，嘉允敗死，其黨王自用復聚眾三十六營，獻忠及高迎祥、羅汝才、馬守應皆為之渠，自相名目；獻忠又號八大王。十月，就撫於三邊總督洪承疇。明年三月，復叛；與高迎祥、羅汝才轉寇山西郡邑。
39	七年，獻忠犯信陽、鄧州，遁入應山，為洪承疇所逐。奔商、洛，遁盩、鄠間，與李自成陷澄城，寇平涼、邠州，旋與群賊出潼關，寇嵩、汝。
40	八年正月，群賊十三家七十二營大會於滎陽，議敵官軍。馬守應欲北渡，獻忠嗤之，守應怒；李自成為解。乃議分兵定所向：獻忠與迎祥，自成略東方。始獻忠與迎祥並起，自成乃迎祥偏裨，不敢與獻忠並。及是，遂相頡頏。連破河南、江北諸縣，焚皇陵。已自成以事怒，與迎祥棄獻忠西去。獻忠乃獨東走，趨廬州，圍之；知府吳太朴率軍民固守。賊將二大王已登月城，守者發炮不然，大懼。有許宦妾某，邊妾也，善騎射；馳告曰：『未祭炮耳』！嚙指出血灑炮上，躬自爇火；炮然，賊斃。又一丐遇賊，投身水中；忽躍起，掣一賊入水斃之考曰：本某氏「太白劍」。凡七晝夜不克，始遁走。掠巢縣，殺知縣嚴覺及其妻子，舉人陸合新、諸生徐奇死之。攻舒城，知縣章可試塞三門，開西門以誘之；賊陷坑奔潰，死千人。賊復裸婦人數千，詈於城下；少愧沮，即磔之。是月戊寅，陷廬江；在籍御史盧謙、舉人張受畢、尹周、百戶樊孔學死之。遂陷無為州考曰：「北略」云：『正月二十八日陷無為州』，逼桐城，知縣楊爾銘考曰：按「明史」「張國維傳」、「綏寇紀略」作陳爾銘，年少有才。賊木牛長梯多毀於炮石。徽人黃仙崖又以木為炮，貯火藥，謬謂金寶紿賊；賊爭取之，皆縻碎焉。賊掠城外一婦，有色；賊渠飲之酒，婦擲盃詈賊，賊縛之橋柱裸而磔之。既度不可攻，乃西去考曰：以上本汪有典「史外」及戴田有「孑遺錄」。陷潛山，犯太湖；知縣金應元、訓導扈永寧死之。連陷宿松、應天，巡撫張國維聞賊逼安慶，率副將許自強等赴援，守備朱士允、指揮包文達與其友善槍者石電俱戰死攷曰：本「虞山錢氏文集」及「北略」。自強遇賊宿松，殺傷相當。安慶山民桀石投賊，賊多死，乃越英山、霍山而遁，道麻城，合馬守應走商州，會高迎祥於鳳翔。已，復出商、洛，屯靈寶，合兵而東。總兵祖寬大破之於葛家莊；追至嵩縣九皋山，又破之；又遇於汝州圪料鎮，復大敗，伏尸二十餘里。獻忠憤，合迎祥、自成兵於龍門白沙。寬自斷後，士卒殊死鬥，賊又大敗；乃合群賊犯江北。
41	九年丙子、一六三六正月，總理盧象昇敗之於朱龍橋。群賊竄擾豫、楚，散而復合。十二月，獻忠駐營應城，故示羸；城中一僧勇而寡謀，率眾千餘出戰。賊棄輜重走，眾爭取之。賊旋馬突至，斬僧；縱騎大殺無遺，城遂陷，知縣某死之。尋圍雲夢，不克。
42	十年丁丑、一六三七正月，官軍敗之於黃岡；復合諸賊東下，烽火達淮揚，間道犯安慶。詔左良玉、馬爌、劉良佐合兵援之，賊敗走潛山之天王古寨。良玉不肯搜山，北去。賊入英山，阻險種田，為持久計；遊騎出太湖，連蘄、黃諸賊。參將程龍、潘可大，游擊陳於王、蔣若來等與戰於酆家店，賊多死。四月二十七日，賊七營俱至。諸將合屯拒賊，賊麾數萬騎繞之。總兵許自強乘高舉燎，使知救至，諸將潰圍出不得，手自擊殺百人，矢盡援絕，龍引火自焚死，于王自刎死，可大屍不獲，若來雜馬圉服以免。同死者：把總武舉詹兆鵬以首觸石死，王希韓力盡死，陸王猷為賊臠割死，百戶王宏猷為賊鋸齒、斷足死；武舉莫顯驊、唐世龍、千總王定遠、周嘉皆陷陣死。撫標張全斌、俞文夔、顧永宗、蔣達、潘象謙、李靖先後皆死。先是，張國維選才武良家子成此一軍；一戰而盡，安慶愈不支。按臣張煊乞援於總兵牟文綬，文綬偕劉良佐率馬步九千人於閏四月之十八日破之於掛車河，賊皆遁。獻忠入湖廣。
43	十一年戊寅、一六三八正月，左良玉、陳洪範大破之於鄖西。獻忠假官旗號襲南陽，門未啟而良玉至，呵問為何家兵？獻忠倉皇走；副將羅岱追及之，矢著其額，又射貫其左手中指於弓檠上。良玉揮刀拂其面，賊將孫可望力格乃免考曰：孫可望救獻忠，據某氏「雞窗剩言」補。逃至麻城；良玉一晝夜追至榖城，又破之。
44	當是時，豫、楚之賊十五家。總理熊文燦刊招撫令於通都曰：『心示諭諸家賊，待以不死』。正月，闖塌天劉國能降於隨州。二月，馬士秀、杜應金降於信陽。獻忠所將三千人皆精卒，分四營，每營一將主之。其一將韓城人薛姓者，偏盲，有計謀，首輔薛國觀之子侄行也；說獻忠以約降取富貴。獻忠天性兇黠，好殺；然頗感陳洪範救己之恩，刻栴檀為像，每飯必祝之。既屢敗，創甚，大懼；知官軍中有陳將軍，喜曰：『此豈吾故人邪』？詗之，良是。乃飾名姝，齎美珠、文幣以進曰：『獻忠蒙大恩不及報公，豈遂忘之也？願率所部隨馬足自效』。洪範大喜，言於總理熊文燦；承制，命監軍道張大經受其降。巡按御史林銘球、分巡道王瑞旃謀於左良玉，欲俟獻忠至而執之；文燦不可。獻忠時已入穀城，分屯群賊四郊。舉人王秉真、諸生徐以顯為之具牒，以百口保獻忠無他心。所謂韓城人薛姓者，走京師，出入國觀邸中，且遍見諸權貴，自國觀以下多私受其幣，不知獻忠之為賊矣。初，新野丁舉人之妹婚於河南，在塗為獻忠所得而生子，即邑紳松江知府方岳貢之虛第以頓其拏。方為守，有清名；獻忠移書與之曰：『使人人不愛錢如公，獻忠何自作賊』？既又聘榖城敖生員之女弟為妻。改故納降駐兵之王家河為太平鎮，曰：『吾欲與榖人同之也』。制府檄至，獻忠捧手再拜，嗚咽流涕，自以未能放兵，不肯入襄陽；具櫜鞬迎銘球於舟，拜跪有禮節。榖士民以為獻忠誠降，相賀於道。文燦初撫海寇，得重賄，襲故事行之。獻忠笑謂其下曰：『此欲芝龍我也』？既，文燦為之請官、請餉、請關防，朝議多異同；則又怒謂其下曰：『此欲劉香我也』？初具軍狀，備調遣；既三檄之不應。楚撫餘應桂言於文燦曰：『獻忠惡已有端，可先發擒也』。獻忠知之，則移文鄖撫戴東旻曰：『公等疑我』。榖城下有河、漢、沔所匯處，獻忠立關梁，徵其稅，月數千金。陳洪範軍士獲義武營關防於草中，請即以給獻忠，不許；則益驕，要挾無厭，乞職銜、索月餉，請以澠、陝、廬、靈、閿五州縣屯馬步兵。文燦疏留中不下，獻忠性不耐，迭几案於營中，教其眾猱升上下，循環不已。數入城，詰知縣阮之鈿曰：『廷議云何』？之鈿迎其意以緩之。既而所請多不遂，則掠於野。之鈿告其營將；則曰：『借餐耳！得餉自止』。又掠及闤闠，一城為囂。之鈿風以禍福，獻忠醜詈之。有瞽者王又天，監軍張大經客也，善星學；獻忠取己與其子干支示之，又天再拜賀，屏人謂之曰：『此貴不可言』！獻忠輒心動。潘獨鰲者，應城諸生，與邑紳爭田，不平；殺知縣以反，遂投賊。徐以顯者，陰譎無賴，進獻忠以「孫吳兵法」，造三眼槍、狼牙棒、埋伏、連弩、團營、方陣、左右營諸法。獻忠大歡樂之，頗用其計謀。會羅汝才以雙溝之敗，亦詣文燦降，獻忠與遙為聲援。左良玉謂：『獻忠叛形愈著，請討之』。文燦冀以激變分謗，故露其事，而留良玉飲宴以羈之。
45	十二年己卯、一六三九五月六日，獻忠毀城、劫庫、放囚。之鈿聞變飲酖；未絕，賊突入索印；不與，則揮刀刃之。之鈿死，家人出印。賊縱火焚衙舍，之鈿骸骨為燼。脅林銘球上書求封襄陽，不從；遂殺之。陳洪範所遣將馬廷寶、徐起祚助防榖城者，獻忠脅與俱去。王秉真以畏死從獻忠，遂與於亂。明經敖某者，獻忠老之，縱使出；獻忠娶敖氏，其族女，明經不之知也。方岳宗者，岳貢之兄；獻忠初拘之索賄。既知其無錢，而方為人任俠使氣，善飲、好談論，嘗共飲；方曰：『無多酌我，我好酒狂』。獻忠笑曰：『此何害，直當痛飲為樂耳』！方以此嘗醉，拳毆獻忠背，裂其衣；獻忠壯之，不為忤。其反也，坐城頭，驅百姓夷雉堞；方遙呼曰：『張敬軒將軍救我』敬軒者，獻忠招降時所以自號也！獻忠揮以手曰：『爾尚未出邪』？命開西門，放方氏大小畢出。獻忠至狠戾，然以居穀城久，其叛日亦不甚殘殺。留書於壁，白己之叛，總理使然。具條上官姓氏，而列所取賕之月日、多寡；且曰：『襄陽道王瑞旃，不受獻忠錢者，此一人耳』！聞者愧焉。
46	當是時，文燦招降寇九營，措置鄖陽，而房縣有其三：羅汝才屯於東以及南北，謂之曹操營；白貴屯於北以及東，謂之小秦王營；黑雲祥屯於西，謂之整十萬營。獻忠曰：『吾必約汝才同反；然房不破，汝才反不決也』。鼓行而西。知房縣郝景春者，才令也；其子諸生鳴鑾，力萬人敵，發炮石斃賊。賊負板穴城，鳴鑾爇鑊油灌之斃；又擊傷獻忠左足，殺其所愛馬；遣間入賊壁，陰識獻忠所臥帳，將夜襲擒之。而指揮張三錫宿與汝才通，開門揖汝才入，城遂陷；景春父子並其僕陳宜皆死之。十三家降賊一時同反；惟王光恩獨奮曰：『丈夫自立門戶耳！今獻忠反，我輩亦反，是下之也。即公等能，我恥不為』。嚙將指出血，歃牲盟焉。獻忠七月二十二日去房縣，左良玉偕羅岱追之。良玉易岱為前軍而已隨其後；至羅𤠉山考曰：「明史」「流賊傳」、「綏寇紀略」並同。而「明史」「左良玉傳」又作羅猴山，「紀事本末」作羅㬋山；俟考，軍乏，食摘樹葉為糧。賊伏兵山岨中以待；岱與副將劉元捷分兵進，兩山草木稠雜，伏兵四起。岱馬足挂於藤，抽刀斷之，蹶而複進；棄馬登山。賊圍急，岱發箙中數十矢，賊多傷，矢盡被獲。良玉大敗奔還，軍符、印信盡失，棄軍資十餘萬，士卒死者萬人。獻忠謀入陝，陝督鄭崇儉率諸將扼興安。賊犯興山、太平等縣，屯秦、蜀之交界，分兵闞合江、窺大寧。川撫邵捷春遣兵與副將王之綸、方國安拒之；八月，敗績於湯家灞，都司何明戰死。九月，方國安之部將岳宗文、譚𨥺破賊於三尖峰，又破之於黑水河。獻忠與汝才分其軍，自白水之碧魚口入秦、合江之蕭家坡入楚。文燦待罪襄陽，不知所出。十月朔，楊嗣昌代文燦督師。
47	明年庚辰、一六四六閏正月二十四日，左良玉合諸軍擊賊於枸坪關。獻忠敗走，規取太平縣以休士馬。良玉駐軍漁渡溪，鄭崇儉亦引兵來會。獻忠聞兩道俱至，乃移營九滾坪以待，據瑪瑙山。官軍以二月初四日追賊於九滾坪，不見賊；初七日，始抵瑪瑙山。賊乘高鼓噪，氣甚盛。良玉下馬，披荊榛相險易，周覽者久之，曰：『吾知所以破賊矣』！分所進道為三：左兵當其二，陝兵當其一。令曰：『聞鼓聲而上』！左右夾擊，賊陣堅不可動；官軍奮勇鏖戰，賊潰，墜崖澗者無算，追奔四十餘里。左兵斬首二千二百八十有七，掃地王曹威、白馬、鄧天王等賊渠十六人皆死。降賊監軍張大經，亦為官軍所誅。獻忠妻妾九人，被獲者七。獲偽金印一、鏤金龍棒一、偽令旗令箭各八、卜卦金錢二、馬騾千餘頭、甲仗軍資以數千計，陣降賊將三百三十八人。陝兵斬首一千三百三十有三，降賊將二十五人。賀人龍部卒獲賜熊文燦準撫獻忠敕書；別將收獻忠大刀，上鏤「天賜飛刀」四字考曰：「北略」載良玉破獻忠事與諸書頗異，且月日不符，蓋不足信，錄之備考。「北略」云：『六月，左良玉遣降將劉國能圍獻於太平縣之瑪瑙山中。獻食盡，分兵四出抄糧，不得糧歸者盡殺之。未歸者詣嗣昌降，良玉使國能將之，詐稱糧至；獻開營延入，國能大破之。斬首萬級，掃其營壘、擒其妻孥，與徐以顯、潘獨鰲等送襄陽獄。獻忠攀藤越嶺逃去』。是月，湖廣將張應元、汪之鳳乘勝逐北。十六月，及之於水右壩，斬馘九百。獻忠又走岔溪、千江河，四川將張令、方國安又破之。張令者，故奢崇明降將，年七十餘，能馬上用五石弩，為賊所憚。獻忠既由千江河之十二灣轉入柯家坪，其地崇牙錯峙，箐薄綿亙。令深入被圍，猛氣彌厲，以五千人與數萬賊相持十三日；救至，乃解，殺賊已數千人。人龍等追敗之於鹽井，斬首千五百有奇。諸將又連破之木瓜渡、黃墩，斬首四千二百八十有二。獻忠率千餘騎竄興、歸山中，勢大蹙。
48	四月，左良玉進屯興安、平利諸山，連營百里。獻忠遣間操重寶說良玉，圍而不攻；因得與山民市鹽、芻、米、酪，收散亡，養痍傷。久之，掩旗息鼓走白羊山而西，與羅汝才合。時汝才與過天星從寧昌窺大昌、巫山，欲渡江而為官兵所扼；汝才頗憂之。獻忠雖屢敗而氣益盛，立馬江岸，不前赴者輒斬之。賊爭死鬥，官軍退走。賊乃渡江，結營萬頃山、苦桃灣；其別部陣於紅茨岸、青平寨，歸、巫大震。楊嗣昌聞之，七月，引軍出彞陵，顧虛恢不能進取。監軍萬元吉集川將守歸、巫諸隘，而檄陝將賀人龍、李國奇、湖廣將張應元、汪之鳳、張奏凱等專擊賊。湖廣兵自達州入夔，營於土地嶺，而賀人龍逗撓不至。獻忠悉銳來攻，應元等苦戰不決，賊分兵從後山下突乘之；應元中流矢，突圍出，收殘卒拒賊於巴霧川。之鳳走他道，渴飲鬥水臥，血凝臆而死；所將潘映奎亦死。時川撫邵捷春用其將邵仲光之言，謂大昌之上、中、下馬渡水淺地平，難持久；乃扼水寨之觀音巖為第一隘，而夜叉巖、三黃嶺、磨子巖、魚河洞、下湧諸處各分兵三四百人以守。元吉以分兵力弱為憂。賊果於九月先突觀音岩，窺下馬渡無備，破之。元吉急檄諸將邀之於譚家嶺、七箐坎、乾溪；而張奏凱以專兵屯淨壁。已而獻忠從竹菌坪突過淨壁，陷大昌，進屯開縣；張令中弩死，石砫司女將秦良玉亦敗。捷春收其兵屯梁山。獻忠以梁山河水深，不得渡；而達州河淺，乃自開縣西走，復東向趨達州。方國安不能拒，賊遂渡河長驅。捷春退屯綿州，扼涪江。賊疾走陷劍州，趨廣元，將間道入漢中；總兵趙光遠、賀人龍拒之於陽平關，乃複走巴西。張應元合楚、蜀兵邀之於梓潼，戰小利，賊反斗被恤；川將曹志耀、王光啟、張世福力戰卻之，降將張一川、張載福歿於陣。涪江軍聞之，遂潰。獻忠屠綿州，趨內江。有土司家將毛文者，敗之於東瓜崖，殺賊渠曹四；賊乃偃旗鼓走成都，穴城將穿。城中有董卜蠻者，出與戰；賊大敗，死萬人，乃遁考曰：本「蜀碧」。
49	十一月，楊嗣昌既疏逮邵捷春，乃進軍駐重慶。萬元吉饗士於保寧，用猛如虎為正總統、張應元副之，率軍趨綿州，分屯要害。元吉自間道走射洪，遏蓬溪以待賊。賊方屯安岳之周里場，諜知官軍且至，宵遁。官軍遏其歸路，賊轉掠什邡、綿竹、安縣、德陽、金堂間，所至空城遁。
50	十二月，獻忠陷瀘州。瀘州三隅皆形銳而面江，惟立石站一路可北走。賊既走絕地，元吉謀以大兵自南搗其老巢，伏兵旁塞玉蟾寺，蹙賊北竄永川，逆而擊之。而永川令戴堯雲者先期遁，嚮導無人；元吉按行城中，惟丞、簿一、二人。賊渡南溪，陝軍縱之；遂越成都，走漢川、德陽，入巴州。
51	十四年辛巳、一六四一正月，嗣昌自統舟師赴雲陽，檄三軍陸行追賊。元吉慮賊或東突，勸嗣昌分軍出梓潼扼歸路；不聽。既諸將從瀘州躡賊後，賊果折而東反，歸路盡空，不可複遏。自巴抵達及於新、開，官軍追及開縣之黃陵城，日晡雨作，諸將請以詰朝戰；參將劉士傑奮曰：『吾四旬逐賊，今乃及之，縱使佚去，吾不能也』。擐甲持矛曰：『大丈夫獨取獻忠耳』！猛如虎鼓其眾並進。士傑所當摧陷，賊大披靡。獻忠登高望我師，見無陝兵旗幟，而左兵亦攜沮不前，士傑孤軍跳蕩，後無繼者；乃密抽壯騎潛箐谷中，乘高大呼馳下。左兵先潰，士傑及游擊郭開、如虎之子猛先捷皆戰死。前兵既覆，如虎率牙兵苦戰；中軍馬智挾如虎潰圍出，旗纛軍符盡失。嗣昌在雲陽聞敗，謀歸楚，顧根本；傳箭召潰兵順流東下。賊已席卷出川西，燒新、開驛置，楚、蜀消息中斷；賊大隊已至當陽，而襄陽未之知也。
52	初，獻忠之敗於瑪瑙山也，良玉擒獻忠妻敖氏、高氏及徐以顯、潘獨鰲送襄陽獄。獨鰲詭姓名黃岡劉若愚，願見督師言事，稱：『難生有治平天下之略，不幸陷賊，今自歸』。嗣昌詰之曰：『爾才學為張獻忠用盡，尚有遺餘為朝廷用邪？且獻忠不識字，爾草飛檄以逆天罵國，死有餘罪』！始俛首。隨行書吏尹曰鳳謂：宜早殺之』。嗣昌不可。乃並前所執敖氏之兄及養子惠二者同繫襄陽獄。知府王承曾年少佻易，每晚囚簿呼名，悅敖氏、高氏之艷，託以問賊中事，笑語頗洽。獄吏多與賊通者，獨鰲等得以脫桎梏，防禦頗疏。嗣昌以獻忠飄忽，嘗移文為戒；承曾笑曰：『是詎能飛至邪』？獻忠既敗官軍於開縣，即東走；留羅汝才拒鄖撫袁繼咸兵，自率輕騎一日夜馳三、四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軍符，遣劉興秀等二十八騎偽為官軍，持符驗夜叩襄陽城。巡道張克儉納之，處其人於承天寺。夜半火起，襄陽府端禮門亦火，賊隊疾馳至，城中大亂；獨鰲毀狴戶，偕敖氏、高氏以出。昧爽，賊盡入城。承曾突圍走，克儉及署知縣事李大覺、推官鄺曰廣、游擊黎民安考曰：據「廬州忠義傳」補死之。獻忠縛襄王翊銘坐堂下，屬之酒曰：『吾欲斷楊嗣昌頭，今借王頭，使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其努力盡此酒』。遂殺之，投屍火中。福清王常澄逃免；潛覓翊銘屍，拾顱數寸以歸。貴陽王常法並宮眷俱遇害。時二月初六日庚戌也考曰：「北略」、「紀事本末」謂：『襄陽陷，賊發銀十五萬以賑飢民。襄陽守兵數千，軍資器械山積，盡為賊有』。「綏寇紀略」則云：『獻忠以全隊未至，懼良玉之詣其後也，張伯鯨餉銀數十萬在城中，不及問，居兩日即去』。未知孰是？姑兩存之。初九日癸丑渡江，破樊城。十五日己未，陷當陽、郟縣。二十一日乙丑，陷光州、新野。嗣昌行抵荊州之沙市徐家園，慚懼自殺。獻忠復合汝才之兵東下，破光州、北城，殘商城、羅山、息縣、信陽；聞官軍在蘄州，乃燒固始、西關，分兵犯茶山、應城。四月二十五日，陷隨州，知州徐世淳巷戰，陷胸穴股以死；其子肇梁亦死，兩妾及婢僕死者二十人。賊破信陽，獲左良玉旗幟，假之以趨泌陽。六月初六日夜大雨，乘以入，知縣王士昌不屈死。圍唐縣，再攻應山；應山之民工射獵、毒弓矢，傅人肉沸爛，故賊再攻不克。七月，獻忠圍鄖陽，王光恩禦之，多殺傷，獻忠遁走。會總兵黃得功麾下叛兵投之，賊大振；拔鄖西，群盜蟻附以萬計，東掠地至信陽。
53	獻忠素憚左良玉，既屢勝而驕，則謂良玉為不足畏。諸將妻拏之在襄陽者，獻忠又盡戕之；故良玉軍距躍思鬥。八月，良玉從南陽進兵，追及之於信陽，大戰，斬其頭領沙某，奪馬萬餘匹，降其眾數萬。獻忠射傷股，乘夜東奔。郢撫邀其前，良玉將馬進忠躡其後；過龍岡、蘇家阪、免兒溝、五股泉四遇，皆大斬獲。獻忠負創不能馳，保其婦女小子，日行數十里。良玉自鄖北發追之，賊已入掌握；而自興安轉饋信陽百二十里，大雨五日夜，江漲道絕，將吏首尾離置數十處。獻忠走而免；官軍四面蹙之。羅汝才既與獻忠不合，走別道詣李自成；獻忠前驅入哨，又為自成所邀取。諜者謂：『獻忠矢貫脛已斃』；詗之，乃在商、固山中。先是，革、左五營竄英、霍間，將越險隘合獻忠。獻忠亦以奔敗而思與之通也，九月，出商城之牛市畋，取道向英山。監軍孔貞訓、副將王允成大破之於望雲塞，獻忠眾散且盡，乃因汝才以奔自成。當襄陽之陷，獻忠自詡威名出自成右；及軍敗往歸，所從不過數十騎，自成欲以部曲遇之，獻忠不肯屈。自成將殺之，汝才止之；資以五百騎，麾曰：『亟引而東合革、左，此地非若所當留也』。獻忠乃東奔，道糾土賊一斗榖、瓦礶子等，眾復盛。會李自成破官軍於項城，督師丁啟睿、左良玉以兵救汴，獻忠得以其間走英、霍，就革、左約，則大喜。
54	十五年壬午、一六四二正月，陷潛山。二月，陷全椒。三月，圍舒城。舒城缺令，參將孔庭訓、在籍編修胡守恆同飭守備。庭訓兵淫掠，舒人逐之；庭訓怒而降賊，教以衝棚穴城，穿數處。守恒督守，堙者塞之。賊射書約降，守恆焚諸堞。賊復射書，購長鬚翰林千金；或勸守恒割鬚遁，守恆不可。四月初三日，城陷，賊刺守恆腹以矛，數十創而死。獻忠改舒城曰得勝州。初六日，陷六安州。州有川將覃世勛、乙邦木、王憲設守。世勛毆知州朱謀赤於廷，為州人所逐，遂通賊以陷城。州人千戶張國正、喬乃遷鬥死；諸生江源洞刳目截舌，含血噴賊死；劉鉉劈首幾裂，躍起斫數賊，趺坐石上死考曰：按「史外」「廬州忠義傳」云：『鉉弱冠能文，美豐姿』。又曰：『趺坐石上死，家人覓得之；左右手握兩刀，如植鐵。其父呼曰：「兒！賊去矣！父在此」！乃脫手僕』。是鉉乃美少年；而史閣部祭文則曰『耆民劉鉉等』何也？「廬州府志」亦作劉弦。豈別有耆民劉弦，而茲則絃邪？俟考；韓光祖斷喉碎屍死，守備王希韓被獲死。獻忠取其郊保蓮花寨之民以益其軍。聞學使者將按廬州，遣賊數百人挾書囊筆襲儒衣冠以入；漏三下，卷甲趨之城上，舉火以應，城遂陷。道臣蔡如衡、督學徐之坦、合肥令湯登貴縋城遁，知府鄭履祥、在籍參政程楷、諸生蔡世和、吳士任、趙嗣蕃、葛一本、指揮同知趙之璞、武進士金玉度、義民朱應珍死之。尋陷無為州，在籍光祿寺少卿錢策、諸生錢振綱、副榜吳之默、義民路寬、王加惠死之考曰：本「廬州忠義諸公傳」，徐之坦亦作之垣。
55	六月，陷廬江，還屯舒城之白馬金牛洞。習水師於巢湖，合老哨三十二營、小哨二十四營會皖口。
56	七月，復陷六安，獲男女悉斷其右臂考曰：本某氏「怡曝堂集」。又「紀事本末」云：男女各斷一臂，男左女右。太監盧九德以總兵黃得功、劉良佐之兵戰於夾山，敗績，江南大震。鳳陽總督高鬥光、安慶巡撫鄭二陽俱逮治；起謫籍馬士英代斗光。獻忠焚樅陽，奪商舟，募棹船卒，謀犯南京。聞得功、良佐兵且至，命賊將一堵牆營於古城長嶺，潛山之險厄處也。步騎九十哨，分為四營。九月二十四日夜半，得功等至，緣山背噪而升；賊大擾，越崖澗奔。官軍追之，自古山、天井湖、老鸛頭、黃泥港六十里，橫屍無算，一堵牆焚死；奪畜產數萬，救回難民數萬人。賊腹心謀士、婦豎皆盡，於是散而西。攻桐城，得功救之，射獻忠幾獲之，走蘄水。會官軍擊袁時中於潁，獻忠乘虛出天堂山，拔營至三祖寺，以三百騎襲破太湖。
57	十一月，再攻桐城，執守將廖應登並其從騎竇成，擁之至城下招降，不從；皆殺之。賊築臺掘隧，知縣張利民隨機應之，嚙指血祭炮，殺獻忠愛將李混江；得功救又至，賊乃走考曰：「綏寇紀略」、某氏「太白劍」謂：『獻忠東去陷桐城，屠之』；誤也。鼒按：桐城未嘗陷屠。戴田有「孑遺錄」自敘云：『吾桐濱于陷者屢矣，而卒獲免』；可證也。會左良玉避自成東下，盡撤湖廣兵自從。獻忠聞之，又襲陷黃梅。
58	十六年癸未、一六四三正月，陷廣濟。尋陷蘄州；賊令紳士冠帶自東門入，由西門出，盡殺之。執在籍巡隴右道李新，令跪拜；新罵曰：『死賊！爾非陝西人乎？本道在陝西，爾喂馬賤卒爾！恨未斬剮爾』！抱父屍就刃。獻忠以掌擊膝曰：『快哉！老子今日看殺汝等求生不得，獨汝真好漢』！諸生張效鍾、陳正皆以罵賊棓殺考曰：本顧景星「白茅堂集」。又云：『獻忠大書驛壁：「山前山後皆出松，地平平地柳成陰；桃李笑柳柳笑松，千秋萬古還是松」。關西張秉吾題弔李新』云云。是獻忠既字敬軒，又字秉吾也。遂屠城。蘄水鄉宦周之任與賊通；二月，遂陷蘄水，縣丞楊明時死之考曰：本毛先舒「東苑文鈔」、「蘄尉楊存吾傳」。存吾，明時字也。方獻忠之未至也，眾謀守禦，每鄉宦養兵三名；饒某不可。既獻忠集之教場，饒夫婦願以金二十萬免死；獻忠殺之，括其家得三十萬。復陷蘄州，執分守道許文歧。獻忠故識文歧，頗禮之。文歧見賊眾多黃、麻人，與同繫舉人奚鼎鉉謀，約以從中擊賊，柳圈為號；降賊諸生王固懷泄其事，遂見殺考曰：按「楊存吾傳」，文歧乃賊再破蘄州時被執者；諸書未分別言之。「史外」云：『洩謀者為黜生王國統，嘗奸宦家婦，被公褫責，遂蓄恨以報。或謂為逆衿王固懷』。豈固懷即國統歟』。先是，有飛雀萬餘投蘄之南城濠，樹杪發火；鬼白晝騎牆上揶揄人，火器不爇自震，黃州南城門哭。州人聞蘄水之破也，棄城逃，惟女子不及行。賊入城，擇其姣麗者驅以夷城，緩者斬指、墮腕，血淋漉壁間；三日城平，乃殺之以填塹考曰：「綏寇紀略」：『女子夷城乃陷黃州事』。而「北略」某氏「嘯虹筆記」「流寇志」則云屠蘄州事。按蘄州再破與陷黃州時事相連，故紀載易舛；惟「綏寇紀略」與「明史」同，今從之。州有無賴張以澤集亡命迎賊，鄉宦歐陽玖、諸生李時榮拜馬首降；副使樊維城、貢生馮雲路、諸生易道暹及其子為瑚、為璉死之。
59	四月，獻忠連陷麻城。楚士大夫僕隸之盛甲天下，而麻城尤甲於全楚；梅、劉、田、李諸右姓家僮不下三、四千人，雄張里閭間。寇之將作也，思齊以尺伍為捍蔽，聽其糾率同黨，坎牲為盟，曰「里仁會」。諸家競飾衣冠以誇耀之；其人遂炮烙衣冠，推刃故主，城中大亂。城外義兵圍之，里仁會之人大懼；其渠湯志殺諸生六十人，而推其與己合者曰周文江為主，縋城求救於獻忠。獻忠自殘敗後，步卒多降於自成，麾下惟騎士七千人；聞麻城使至，大喜。進兵城外，義兵解圍走，獻忠遂入麻城。城中降者五萬七千人，獻忠別立一軍，名曰新營。改麻城為州，以文江知州事。故金吾劉僑獻二妾、數萬金於賊以免。賊尋陷羅田。於是張以澤、李時榮等獻策渡江，招星辰湖漁人具舟。獻忠悉師沿江上犯，漢陽、武昌大震，議守城。楚王有積金百萬，三司請貸，不許。在籍大學士賀逢聖因長史徐學顏入見計事，王命中人出高帝分封時金裹交椅一；曰：『此可佐軍，他無有』。逢聖哭而出，捐貲召募，僉謂宜土著。適承天、德安潰兵俱下，楚王募之為軍鋒，以學顏領之，號楚府兵。武昌參將崔文榮者，壯烈士也；潛師渡江襲賊，斬六百級，眾不敵乃還。漢陽陷，議撤江上兵城守，文榮言：『坐困非策』；爭之不得。
60	五月五日，賊從團風渡襲武昌縣入之，駐軍樊口。文榮以副將胡某扼之洪山寺。是時，賊大營尚在江北；會楚府募兵官張其在者，罪被笞，往投賊，而李時榮之族居省城，約內應。賊乃全軍從鴨卵洲渡，直逼城下。逢聖、文榮壁武勝門，盡力拒守；賊大掠金沙洲，攻轉急。道臣王楊基詭言有事漢陽，傳箭開門，同推官傅上瑞棄城遁；楚府兵開保安、文昌二門納賊。文榮方出鬥，回兵闔城扉不及，躍馬鳳凰山持矛大呼；賊攢刺之；洞脅死。徐學顏左臂殊，右臂持刀不仆，支解死。游擊朱士鼎既斷左右手，縛筆於臂，作書招集舊卒，訓練如常；久之乃死。賀逢聖衣冠北向再拜，賊揮之去，曰：『此賀佛也』！逢聖以巨舟載家屬，出滋陽湖；中流鑿沈之，全家溺死考曰：逢聖之死，傳說不一。「啟禎野乘」曰：『公冠履蟒衣，詣楚王府，將奉王同死。時府已為獻忠所據，遂見執。乃曰：「我欲親見獻賊，罵之而死」。眾不令見，乃北向五叩頭畢，投緇陽橋下而死。夫人危氏、子覲明皆死之。仲子光明，守八分山墓；聞難來奔，又死之。子媳曾氏、陳氏、孫三人、一僕萱命皆死，合門二十餘人』。又「北略」附記江陰馮生云：『賊將盡殺城中男女，逢聖曰：「汝何不殺我，免殺百姓」？賊不忍加害，送至獻忠老營，公言如前。獻忠曰：「依汝言，全了他尸罷」！蓋欲驅民入江也』。此又與「野乘」小異。又滋陽湖一作緇陽，又作墩子湖。興都留守沈壽崇、通判李毓瑛、知縣鄒逢吉、知嘉魚縣王良鑒、貢生黃岡、馮雲路、諸生汪陛延、熊雯、明睿皆死之。獻忠以箯輿籠楚王，沈之水考曰：諸書作沈之江，「啟禎野乘」、「紀事本末」作沈之西湖。見庫中金，嘆曰：『有財如此而不設守，朱胡子真庸兒也』！見楚府碧玉簫長尺有九寸，曰：『此何用』？碎之。賊宣言宗室降者不殺，楚宗多投牒，亦有庶民攙入者；既而白刃交下，欲自辨而頭已落。先是，有異人呼於途曰：『一群豬，屠伯至矣』！果驗。男子十五以上、二十以下錄為兵，餘連項就戮，賊持刀者腕為脫。乃佯開漢陽門縱之去；門逼江，鐵騎圍而蹙之，自鸚鵡州達於道士洑，浮胔蟻動，水幾不流。踰月，人脂厚累寸，魚鱉不可食。婦女別而纍，有殊色者入婆子營，亦置隊長，監以賊目；收其直，給軍用。漢口人周洪卿者，首其地富人多亡匿；搜牢之獲千餘舟，士女溺死無算。獻忠乃據楚王府，鑄「西王之寶」，改武昌為天授府、江夏為上江縣。以周文江為偽兵部尚書、張其在為偽總兵前軍都督、李時榮為偽巡撫、謝鳳洲為偽守道、蕭彥為偽巡道、陳馭六為偽學道，給偽敕印。以周綜文偽知天授府、沈會霖偽知漢陽縣、黃元凱偽知黃州。開科試士，取七十八人，補二十一州縣官併佐貳，各賞銀有差。以興國州柯、陳兩姓土官悍勇，招降之。題詩黃鶴樓，令其下屬和。發楚邸金賑難民，蘄、黃等二十一州縣悉附。
61	初，李自成聞獻忠得漢陽，忌且怒；榜曰：『擒獻忠者，賞千金』。及聞取武昌，復遣人賀之曰：『老回回已降，曹、革、左皆殺，行將及汝矣』！獻忠卑詞齎金寶答之，自成留其使。而左良玉之軍復西上，遣總兵方國安、徐懋德、馬士秀破賊於蘄州黃石港。諸生程天一集鄉兵二萬擊賊於大冶，殺偽知縣奚鼎鉉，沈會霖聞風遁。官兵次黃州，白雲寨長易道三執黃元凱，遂復黃州。獻忠聞楚師漸集，乃留張其在、謝鳳洲等守城，以養子名四虎者駐金沙洲；而親率大營為浮橋於金口，悉眾西渡，分軍為三：一軍白羅山、一軍白石磯、一軍蒿洲。屯舟師於湖中，息馬山谷，將以窺岳州、長沙；未發，而左營諸將毛顯文、常國安、郎啟貴、於自成、段鳳翔、秦天祿等連營而前，次於陽邏堡，蘄、黃四十八寨民兵皆應。常國安以舟師先進，賊騎百餘夾江而射。國安轉戰自白雲閣至金沙洲，四虎先期遁；官軍奪其舟百艘，賊騎反走。翌日攻漢陽，賊開門出戰，官軍敗之於𩽴魚套，遂乘以入。張其在焚黃鶴樓及宗人府第，率諸賊開保安門西走，斷王會橋以防追者。謝鳳洲自殺，偽知縣漢陽燕某、蒲圻涂良極、黃岡王爾忠等悉被擒。鳳督馬士英屯壽州，遣六安諸生黃鼎潛行入麻城諸寨，謀之劉僑、田生蘭、周從極等，說周文江以反正；斬賊將方子雄於𩽴魚套中，擒湯志數其罪磔之，傳首壽州。官軍別將徇興國、大冶，監軍道王瓚屯武昌、沔陽，知州章曠駐漢陽，黃安、黃陂皆自殺其偽令，上流三郡悉定。獻忠已率眾西行，左兵鐵騎營追及之於金口，擒其殿後偽總兵鄧雲程誅之。獻忠時已陷咸寧、蒲圻；岳州大震。沅撫李乾德、總兵孔希貴、監軍道許璟率兵二萬守陳陵磯，令民他避，匿壯士健馬，詭稱父老約降。賊入伏發，殲其前部，刵四人以歸之。獻忠怒，益進兵。乃蔽林植斾為疑兵，埋大炮，積薪翳之；賊誤舉爝，則炮大發，殺賊數百。再置巨艦中流，計矢石可及卻不進；度賊矢且盡，奮擊大敗之，三戰三捷。獻忠乃悉眾二十萬百道仰攻；八月初五日丙寅，力屈城陷，乾德、希貴走長沙。戊辰，賊前鋒至湘陰，城已空。獻忠既得岳州，謀北渡，卜於洞庭神者三，不吉；投珓大詬。將渡，風大作，覆舟；獻忠怒，連巨舟千艘載婦女焚之水，夜明如畫。遂騎而逼長沙。長沙，故吉王封處也；惠王之去荊州也，亦走長沙。兩王相見，日憂賊，顧不知修備。去長沙六十里有鳥道可柵而守，推官蔡道憲請之，王不能應；自堞其宮，擊柝徼巡而已。巡按御史劉熙祚檄長沙總兵尹先民、副將何一德以萬人守羅塘河，孔道貴屯三稍磯；道憲醵官錢為柵，斷陸道，未成而賊入之，先民、一德降。楚撫王聚奎時在城中，詭出戰，率所部遁。李乾德氣沮，偕熙祚、道貴奉吉、惠二王走衡州。賊繞城呼道憲名：『吾軍中知爾名，毋自苦』！道憲手注弩射之。丙戌，城陷；百計誘降，置小樓中二十有四日，罵不絕，遂遇害。健卒林國俊等九人追侍道憲，亦不屈，賊並殺之；內四卒奮曰：『願瘞主尸而死』。賊義而許之。解衣裹道憲骨葬之，而後自剄。在籍給事中史可鏡以豪橫為鄉里所仇，降於獻忠，為偽長辰常巡撫；教獻忠取辰、沅、靖；其箋表稱獻忠曰陛下、曰新朝、曰聖主。獻忠去，土人縛以獻李乾德，加拷訊，械送南都，伏誅。又有武進士趙某者，力能曳兩牛倒走，亦降於獻忠。獻忠麾下孫可望、李定國皆以勇猛為義子，賜姓稱王；趙後至，欲較武藝，定崇卑。與可望馳馬徒搏，握可望而舉之；遂以趙為二王、可望為三王、定國為四王。後獻忠入川，慮軍士多攜婦人，趙獨先殺其妻子，獻忠大悅；久之，竟被殺焉考曰：本「北略」。又某氏「柳軒叢語」云：『獻賊有美僮名二孩子，時年十八，技武絕倫。嘗與黃靖南對陣，甫出戰，僮飛矢中其手。黃幾敗，怒甚，伏兵擒之。愛其勇，欲令降，僮不應。侯笑曰：「聞賊夜臥汝腹上，本鎮亦能撫汝，何不速降」？僮堅不允，絕其食死』。天下事固有不可解者，附記之。
62	獻忠既陷長沙，以蒲圻令李鳳起偽知嶽州府、通守任為弼為偽長岳道，馳檄遠近。尹先民、何一德願效前驅，獻忠偽封為世襲伯。庚寅，陷衡州；桂王及吉、惠二王走永州，獻忠拆桂邸殿材至長沙造偽殿。令尹先民守衡州，而追三王於永州。劉熙祚親督水師禦賊，遣兵護三王入廣西，而自入永州死守；城陷被執，囚之永陽驛中，閉口絕食，題絕命詞於壁。臨以白刃，大罵，賊殺之寧鄉孔廟中考曰：本「綏寇紀略」、「北略」、「史外」、「劉熙祚傳」。又熙祚之死有三說：「啟禎野乘」云：『護諸藩冒死斷後，為賊追縛』。「史略」云：『入州死守，奸人開門被執』。陳皇士「劉熙祚傳」則云：『熙祚巡按至永州，部院莊祖誨催餉四集，賊乘之。祖誨先行，熙祚殿後，賊望見偏裨跪白馬前，知為重臣，突擁之去』。按三說不同，惟「史略」與「綏寇紀略」、「史外」同，今從之。同時死難者，湖南道參議陳璸、知湘陽縣楊開、知衡陽縣張鵬翼、知翼東縣陳道壽、知臨湘縣林不息、知衡山縣董我、前湘陰縣丞賴萬耀、長沙府照磨莫可及、教授蔣道亨、教諭歐陽顯宇、彭允中皆死之。寶慶、常德陷，同知朱國桂死之考曰：陳璸、朱國桂見「北略」，陳道壽見「綏寇紀略」，餘見「明史」「忠義傳」。獻忠修怨於故督師楊嗣昌，發其祖父冢；葬有年矣，斬尸，乃見血焉。嗣昌母朱氏死之考曰：諸書不載朱夫人死節事。惟「北略」云：『夫人朱氏，湖廣武陵人，薊遼巡撫楊鶴無山公夫人也。賊執夫人，夫人罵曰：「吾天朝命婦，豈從爾亂賊哉」！遂死之』。是時，湖南郡縣糜爛，將吏非降則逃；惟道州以守備沈至緒力戰得全。既而，賊再至再戰，馬驚仆，歿於陣。其女雲英持矛號哭趨賊營，奪父屍還。賊環搠之，雲英左右支格，莫能傷，竟完守入保。因是，道州終不破。獻忠將犯辰州；自桃源以上嶺峻灘險，土司以兵守辰龍關，度不可上，乃已。
63	九月，獻忠屯衡州；分軍犯廣西全州、江西袁州。尋歸長沙，開科取士。戊午，陷萍鄉考曰：「紀事本末」作戊子陷萍鄉；誤也。按歷法，是月無戊子日，當作二十八日戊午。
64	十月初四日甲子，陷萬載、袁州，於是瑞州、臨江、新喻、分宜之人皆空。獻忠遣別將趨連州，廣東南、韶州府屬城皆逃。道臣王孫蘭兵不滿百，請救不應，遽自經。潯、桂賀、全之間，蔑有固志矣。左良玉之副將吳學禮既複袁州，而兵不戢，江西巡撫郭都賢檄撤其兵；賊聞之，自長沙突至。戊寅，一騎至吉安城下，城上聚觀不為備；其人以鐵鉤援城半壁之樹，躍而上，守者驚潰，大隊馳入，城遂陷。是日，諸縣同陷。賊設偽官，改吉安為親安府、廬陵為順民縣。賊將張其在馳檄袁州，兵民皆竄，復陷袁州。獻忠在長沙增兵為九營，四營皆老卒、五營皆新附。遣賊將馬賜下臨湘。
65	時岳州已為官軍所復。十一月癸巳，賊復遣四將圖之。沿江設伏，藏輕舟於𣿭港，以巨艦載重貲順流下。官軍邀擊之，賊逆流佯走，官軍奪其貲入舟，舟重不能速行；賊輕舟四出圍之夾擊，官軍死無算，賊乘勝復陷岳州。壬寅，明帝詔承天太監何志孔勞左良玉軍，移鎮武昌。良玉乃令馬士秀趨長沙，搗賊後；令馬進忠趨袁、吉，迎擊其前。甲寅二十四日，士秀敗賊於臨湘，追及之岳州城下。賊將混天龍步騎數千拒南岸，以輕舟順流邀官軍；士秀三分其軍，以殿後者交射南岸賊，乘風直上，繞賊舟後反擊之，賊大敗，盡奪其舟。南岸賊疾入城，諸軍四面乘城，賊突門，復走長沙；斬首四千級，遂複岳州。丙辰，進忠復袁州，盡誅偽官，斬首三千級，奪賊馬五百、弓矢數萬。時老回回為李自成據荊州；獻忠既屢敗，乃與修好合兵，勢益橫。
66	十二月，連陷建昌、撫州、南豐。總督呂大器無兵不能救，而賊前鋒艾四者又再敗馬進忠於蒲圻；良玉兵之在武昌者，咸震動。有勸賊取吳、越者，顧獻忠終忌良玉在，乃決計入蜀。是年正月，自岳陽渡江，虛設偽官於江南，大隊俱北。女將秦良玉圖全蜀形勢，上之巡撫陳士奇，請益兵守十三隘；士奇不能用。復上之巡按劉之勃，之勃許之而無兵可發。賊掠男女數十萬，挽舟逆流上，日行一、二十里，至巫山、梅子坡，飢死大半；顧隘口無人遮守，遂長驅入夔州。秦良玉馳援，眾寡不敵，潰。蜀事始不可為矣。
67	臣鼒曰：諸書載明流賊闖、獻事，庸人僨國、烈士死綏與夫驕將悍卒之蔑上無等，可驚可愕、可歌可泣之事不一端。「明史」既不能盡載之，而稗官家言又舛駁不可復紀。本「春秋」依經立傳之例，列而考之，而當日天下大勢可得指陳焉。夫二賊，明之賊，而非大清之賊也；曷為不曰明闖賊、明獻賊也？「傳」曰：『天下之惡一也』。聖人天下一家、中國一人，弧矢之威，何分內外？山海關之捷、鳳凰坡之誅，蓋亦阪泉、涿鹿之師哉！
68	獻賊陷明萬縣。
69	江水漲，賊留屯者三閱月，民皆逃；賊紿曰：『降者不殺』。既出，悉驅之入水。執貢生吳獻棐，強以為偽參軍，不受；斷臂解腕而死。其子之英痛父，亦被磔焉。
70	獻賊陷明梁山，副榜高宗舟拒戰死。
71	宗舟率鄉勇守北門，城陷，歸家，令妻孥自盡；作書付僕達父所，而身率家奴二十餘人巷戰，重傷死。又庠生古元直之妻譚氏，亦罵賊觸階死。
72	徐鼒曰：自陷夔州以下，悉不日何？闕疑也。貢生、副榜、婦女均無守土之責者也，其死也，曷為或書或不書？曰：吾於「紀年」之殉節者，褒其節並錄其功；其有能執干戈以衛社稷者，雖婦女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