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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五十一

《卷五十一》[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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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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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五十一     餘姚黄宗羲編奏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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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典禮疏張孚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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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竊謂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伏惟皇上應天順人,嗣登大寶,迺即敇,議追尊,興獻玉以正其號,奉迎聖母,以致其養,此誠孝子之心,有不能自已者也。兹者朝議謂皇上入嗣大宗,宜稱孝宗皇帝為皇考,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大王、興獻王妃為皇叔母興獻大王妃者,然不過拘執漢定陶王、宋濮王故事,謂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復顧其私親之說耳。伏承聖諭,以此禮事體重大,令博求典故,務合至當之論,臣有以仰見皇上純孝之心矣,比有言者,遂謂朝議為當,恐未免膠柱鼓瑟而不適於時,黨同伐異而不當於理,臣固未敢以為然也。夫天下豈有無父母之國,臣厠立清朝,發憤痛心,不得不為皇上明辨其事,記曰:禮非從天降也,非從地出也,人情而已矣,故聖人縁人情以制禮,所以定親疏决嫌疑,別異同,明是非也。夫漢之哀帝,宋之英宗,乃定陶王,濮王之子,當時成帝、仁宗無子,皆預立為皇嗣,而養之於宮中,是尚為人後者也,故師丹、司馬光之論,施於彼一時猶可。今武宗皇帝已嗣孝宗十有七年,比於崩殂,而廷臣遵祖訓,奉遺詔,迎取皇上,入繼大統,豈非以天下者?祖宗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臣伏讀祖訓曰: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夫孝宗,興獻王兄也。興獻王,孝宗親弟也。皇上,興獻王長子也,今武宗無嗣,以次屬及,則皇上之有天下,直猶髙皇帝親相授受者也,故遺詔直曰:興獻王長子倫序當立,初未嘗明著為孝宗後,比之預立為嗣,養之宮中者,其公私寔較然不同矣。或以孝宗徳澤在人,不可無後,夫孝宗誠不可忘也,假使興獻王尚存嗣位,今日恐弟亦無後兄之義,夫興獻王往矣,稱之以皇叔父鬼神固不能無疑也,今聖母之迎也,稱皇叔母則當以君臣禮見,恐子無臣母之義,禮長子不得為人後,况興獻王惟生皇上一人,利天下而為人後,恐子無自絶父母之義,故在皇上,謂繼統武宗而得尊崇其親則可,謂嗣孝宗以自絶其親則不可,或以大統不可絶為說者,則將繼孝宗乎?繼武宗乎?夫統與嗣不同,而非必父死子立也。漢文帝承恵帝之後,則以弟繼。宣帝承昭帝之後,則以兄孫繼,若必強奪此父子之親,建彼父子之號,然後謂之繼統,則古嘗有稱髙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謂之統矣。或以魏詔,謂由諸侯入奉大統,則當明為人後之義,殊不知曹叡是時尚未有嗣其詔,蓋預為外藩援立者,坊此有為之私,非經常之典也,可概論乎?故曰禮時為大順次之,不時不順,則非人情矣,非人情則非禮矣。臣竊敢謂今日之禮,宜別為興獻王立廟京師,使得隆尊親之孝,且使母以子貴,尊與父同,則興獻王不失其為父,聖母不失其為母矣。夫人必各本於父母而無二議禮者,亦惟體之於心而已。今者不稽古禮之大經而泥末世之故事,不守祖宗之明訓,而率曹魏之舊章,此臣之所未解者也。雖然,非天子不議禮,今皇上虛已宏大,疇咨衆言,倘以朝議為禮之當,稱號一定,不可復易,且將使天下後世之人,皆知以利為利,而自遺其父母,疑非永言,孝思孝思,維則之謂也。臣竊惟此禮,乃天經地義,萬代瞻仰,毫釐之差,千里之謬,故大臣平章,小臣獻納,皆分之宜也。書曰: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女志,必求諸非道。夫逆心之言,疑于忠而未必皆道也,遜志之言疑于䛕而未必皆非道也。臣愚豈敢導䛕君上,以自誤於不臣,又豈敢昧於自獻以誤君於不孝,惟聖明體察而裁决焉。臣不勝懇切聽命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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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議疏張孚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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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惟皇上以大孝之心,議尊親之典,初因廷臣執論聚訟四年,更詔三遍,盖自漢宋以來之君所不决之疑,至皇上决之所未成之禮,至皇上成之,真可謂洗千古之陋,垂百王之法者也,是以新詔傳宣,愚氓丕應,蓋禮必如此,然後合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也。兹光祿寺署丞何淵,妄肆浮言,破壊成禮,稱獻皇帝為所自出之帝,請立世室,列祀太廟,此何言也?臣與廷臣抗論之初,即曰:當別為興獻王,立廟京師,又曰:別立禰廟,不干正統,此非臣一人之議,天下萬世之公議也。今何淵以獻皇帝為所自出之帝比之今之徳祖,請立世室,比之周文王、武王,不經甚矣!皇上聰明中正,諒已察之,兹言也,上干九廟之威監,下駭四海之人心,臣不敢不為皇上言之。昔漢哀帝追尊父定陶共王為共皇帝,立寢廟京師,序昭穆儀如孝元帝,是為干紀亂統,人到于今非之,今何淵請入獻皇帝主於太廟,不知序於武宗皇帝之上,與序於武宗皇帝之下,與孝宗之統,傳之武宗,序獻皇帝於武宗之上,是為干統無疑,武宗之統,傳之皇上,序獻皇帝於武宗之下,又於繼統,無謂何淵所請,此何言也?如謂太廟中不可無禰,漢宣帝嗣昭帝後,昭為宣之叔祖,史皇孫嘗別立廟,未聞有議漢宗廟無禰者,盖名必當,實不可強為也,如謂獻皇帝廟終當何承?臣謂由皇上以及聖子神孫於太廟,當奉以正統之禮,於獻皇帝廟當奉以私親之禮,尊尊親親,竝行不背者也。先儒謂孝子之心無窮,分則有限,得為而不為與,不得為而為之,均為不孝?皇上追尊獻皇帝別立廟者,禮之得為者也,此臣所以昧死勸皇上為之也。入獻皇帝主於太廟者,禮之不得為者也,此臣所以昧死勸皇上不為之也。夫成禮則難壊,禮則易,伏乞皇上念此禮大成,原出聖裁,匪由人奪,何忍一旦遽為小人所破壊邪?重制誥疏張孚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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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竊惟制誥者王言也,知制誥者臣職也,知制誥而使王言不重則不得其職矣。臣按國初以來,成化以前制誥之體,猶為近古,明敭履厯,宣昭事功,其於本身者不過百餘字,其覃恩祖父母、父母并妻室者,不過六七十字,言之者無費辭,受之者無愧色。近來俗習干求,文尚誇大,藻情飾偽,張百成千,至有子孫讀其祖父母父母誥勅,莫自知其所以然者,卒使萬乗之尊,下譽匹夫匹婦之賤,良可惜也!孔子曰: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辭有枝葉,今當聖明之世,可使制誥之文,為枝葉之辭哉?伏乞勅下內閣:自今以後,凡為誥勅,必須復古崇實,一切枝葉浮誇之辭,盡行刪去,庶王言重,而人知所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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釐正孔廟從祀疏張孚敬臣謹按:程敏政奏曰:唐貞觀三十一年,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孔子廟庭,蓋當是時聖學不明,議者無識拘于舊。註疏謂釋奠先師,如詩有毛公禮,有髙堂生書有伏生之類,遂以専門訓詁之學為得聖道之傳,而并及馬融等行之至今,誠不可不考其行之得失,與義之可否,而釐正于大明有道之世也。臣考厯代正史,馬融初應鄧隲之召為秘書,厯官南郡太守,以貪濁免官,髠徙朔方,自刺不殊,又不拘儒者之節,前授生徒後,列女樂為梁冀草奏殺忠臣,李固作西第頌以美,冀為正直所羞。即是觀之,則衆醜備于一身,五經為之掃地,後世乃以其空言目為經師,使侑坐于孔子之庭,臣不知其何說也。劉向初以獻賦進,喜誦神仙方術,嘗上言黃金可成,鑄作不驗,下吏當死,其兄陽城侯救之獲免。所著洪範五行傳,最為舛駁,使箕子經世之㣲言,流為隂陽術家之小技。賈逵以獻頌為郎,不修小節,専一附㑹圖讖,以致貴顯,蓋左道亂政之人也。王弼與何晏倡為清談,所註易専祖老莊,而范寗追究晉室之亂,以為王何之罪,深于桀紂。何休則止有春秋解詁一書,黜周王魯,又註風角等書,班之以孝經、論語,盖異端邪說之流也。戴聖為九江太守,治行多不法,懼何武劾之而自免?後為博士,毀武于朝,及子賔客為盜繫獄,而武平心决之,得不死,則又造謝不慚。先儒謂聖禮家之宗,而身為贓吏,子為賊徒,可為世鑒。王肅在魏,以女適司馬昭,當是時,昭簒魏之勢已成,肅為世臣,封蘭陵侯,官至中領軍,乃坐觀成敗。及母丘儉、文欽起兵討賊,肅又為司馬師畫䇿,以濟其惡,若好人佞已,乃其過之小者。杜預所著,亦止有左氏經傳集解,其大節益無可稱,如守襄陽,則數饋遺洛中貴要,紿人曰:懼其為害耳,非以求益也。伐吳之際,因斫癭之譏,盡殺江陵之人,以吏則不㢘,以將則不義。凡此諸人,其於名教,得罪非小,而議者謂能守其遺經,轉相授受以待後之學者,不為無功,臣竊以為不然。夫守其遺經,若左丘明、公羊、髙榖、梁赤之於春秋,伏勝、孔安國之於書,毛萇之於詩,髙堂生之於儀禮,后蒼之於禮記,杜子春之於周禮,可以當之。蓋秦火之後,惟易以卜,筮僅存而餘經,非此九人,則幾乎熄矣,此其功之不可泯者,以之從祀可也,若融等又不過訓詁此九人所傳者耳,况其書行於唐,故唐姑以備經師之數祀之,今當理學大明之後,易用程、朱,詩用朱子,書用蔡氏,春秋用胡氏,又何取於漢、魏以來駁而不正之人,使安享天下之祀哉?夫所以祀之者,非徒使學者誦其詩,讀其書,亦將識其人而使之尚友也。臣恐學者習其訓詁之文,於身心未必有補,而考其奸謟淫邪貪墨怪妄之迹,將自甘於效尤之地,曰先賢亦若此哉?其禍儒害道,將有不可勝言者矣。至于鄭衆、盧植、鄭𤣥、服䖍、范寗五人,雖若無過,然其所行亦未能以窺聖門,所著亦未能以發聖學。若五人者得預從祀,則漢唐以來,當預者尚多。臣愚乞將戴聖、劉向、賈逵、馬融、何休、王肅、王弼、杜預八人褫爵罷祀,鄭衆、盧植、鄭𤣥、服䖍、范寗五人各祀于其鄉。后蒼在漢初,說禮數萬言號后氏,曲臺記,戴聖等皆受其業,蓋今禮記之書,非后氏則不復傳於世矣,乞加封爵,與左丘明等一體從祀,則偽儒免欺世之名,賢者受専門之祀,而情文兩得矣。又曰,孔子弟子見于家語,自顔回而下七十六人,家語之書出于孔氏,當得其實。而司馬遷史記所載多公伯寮、秦冉顔何三人,文翁成都廟壁所畫,又多蘧瑗、林放、申棖三人。先儒謂後人以所見增益,殆未可據。臣考宋邢昺論語注疏,申棖,孔子弟子,在家語作「申續」,史記作「申黨,其實一也。今廟庭從祀,申棖封文登侯,在東廡,申黨封淄川侯在西廡,重複無稽,一至於此。且公伯寮愬子路以沮孔子,乃聖門之蟊賊,而孔子稱瑗為夫子,决非及門之士。林放雖嘗問禮,然家語、史記邢昺注疏、朱子集註俱不載諸弟子之列。秦冉顔何疑亦為字畫相近之誤,如申棖申黨者,但不可考耳。臣愚以為申棖申黨位號,宜存其一。公伯寮、秦冉、顔何、蘧瑗、林放五人,既不載于家語七十子之數,宜罷其祀,若瑗、放二人不可無祀,則乞祀瑗于衞祀放于魯,或附祭于本處鄉賢祠,仍其舊爵,以見優崇賢者之意,亦庶乎名實相符,而不舛于禮也。又按洪武二十九年,行人司司副楊砥建議請黜揚雄,進董仲舒,太祖髙皇帝嘉納其言而行之,主張斯道以淑人心,可謂大矣。然荀況、揚雄實相伯仲,而况以性為惡,以禮為偽,以子思、孟子為亂天下,以子張子、夏子游為賤儒,故程子有荀卿過多,揚雄過少之說,今言者欲竝黜況之祀,宜也。然臣竊以為漢儒莫如董仲舒,唐儒莫如韓愈而尚有可議者一人,文中子王通是也。通之言行,先儒之論已多,大約以為僣經而不得比于董韓云爾,臣請斷之以程、朱之說。程子曰:王通,隱徳君子也,論其粹處,殆非荀揚所及,若續經之類,皆非其作,然則程子豈私於通哉?正因其言之粹者,而知其非僣經之人耳。朱子曰,文中子論治體處髙似仲舒,而本領不及,爽似仲舒而純不及。又曰韓子、原道諸篇,若非通所及者,然終不免文士之習,利逹之求。若覽觀古今之變,措諸事業,恐未若通之精到,懇惻而有條理也。至於河汾師道之立,出於魏晉佛老之餘,迨今人以為盛,則通固豪傑之士也。今董、韓並列從祀而通不預,疑為缺典。臣又按宋儒自周子以下九人,同列從祀而尚有可議者一人,安定胡瑗是也。瑗之言行,先儒之論已詳,大約以為少著述而不得比于濂洛云爾,臣亦請斷以程朱之說。程子看詳學記曰,宜建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徳之士,如胡瑗、張載、邵雍,使學者得以矜式,朱子小學書,亦偹載瑗事以為百世之法。臣以為自秦、漢以來,師道之立,未有過瑗者,矧程子、於瑗之生也,欲致其與張邵並居于尊賢之堂,其沒也,乃不得與張邵並侑于宣聖之廟,其為闕典甚矣。况宋端平二年議增十賢從祀,以瑗為首,若以為瑗無著述之功,則元之許衡亦無著述,但其身教之懿,與瑗相望,誠有不可偏廢者。臣考之禮,有道有徳于教于學者,死則為樂祖,祭于瞽宗,鄉先生沒,則祭于社,若通、瑗兩人之師道,百世如新,得加封爵,使與衡同祀于學宮,最得禮意。謝鐸奏曰,孔廟從祀之賢,實萬世瞻仰所係有,若龜山先生楊時程門髙弟伊,洛正傳息,實演晦翁之派,雖其晚節一出,不克盡從其言,而新經之闢,誠足以衛吾道而不預從祀之列,臣竊惑焉。又若臨川郡公吳澄著述,雖不為不多,行檢則不無可議生長於淳祐貢舉于咸淳受宋之恩者,已如此之久為國子司業為翰林學士厯元之官者乃如此,其榮生前朝而居,然忍於忘君親而事仇敵,昔人謂其専務聖賢之學,卓然進退之際,不識聖賢之於進退,果如是否乎?如是而猶在從祀之列,臣固不能以無惑况二人者,皆太學之師,其於廟祀黜陟之際,尤不可以不正也。舉人桂華議曰,嘗讀宋史,有蔡元定者,史曰朱熹疏釋四書及易、詩傳,通鑑綱目皆與元定参訂啓,䝉一書則元定之藁。又曰元定平生問學,皆寓朱子書集。又曰,朱子論易,推本圖書,往往與元定往復而有發焉。然則後朱熹而生者於朱熹,皆受㒺極之恩,惟元定獨為有功於朱熹死者,可作朱熹之志可知也。更復考其所著成書,有律呂新書、皇極指要、洪範解、大衍詳說等篇。昔我太宗編輯性理全書,指要新書固已擢錄,至於範數,雖止入其子沈之所著者沈之所受,則何自哉?觀其命沈之言女,宜演吾皇極數,而真徳秀又謂範數西山,獨心得之,沈之受於元定,蓋不由師傳而自得之也,可知矣。先王制祀,以死勤事則祀之。竊以元定,盖亦勤斯道而竄死與古以死勤事者,同所宜從祀。臣謹詳敏政所奏,率多正論可采。𢎞治初,曾奉孝宗聖㫖,着禮部照例㑹官議,率為沮格不行。及按孝宗實錄云:鐸議吳澄不當從祀,尚書傅瀚力詆鐸言為謬,又力稱前人之請,為有見不可遽易。侍郎焦芳曰,所謂前人者,蓋楊士竒也。今天下方議,其當柄用之際,雖從祀大事,猶能私庇其鄉人,可又襲其非耶?瀚竟引禮所謂凡祭有其舉之,莫敢廢詩,書所謂率由舊章,監于成憲,以文其說,而於澄忘宋事,元之大節畧不及澄,遂仍舊從祀,而鐸議皆寢。論者謂士竒之以澄欺宣廟,非特私其鄉人,而措意亦有在。瀚不悟此,則為溺鄉里之私,而不顧君臣之大倫,正道統之攸繫,乃據為舊章成憲,再不可議。然則楊時奏黜王安石之配享,當時安石豈無朝命而配享哉?特其命雖出自朝廷,而事實由臣下阿私所親以誤朝廷,而非天下之公議所以易之,後世竟不以為過也。此豈橫私意於胷中者所能與哉?臣又詳桂華之議,蔡元定宜列祀典,以協衆論之公也。臣又按歐陽修乃有宋一代人物,未與從祀,嘗觀其所著本論,實有翊衞聖道之功。蘇軾曰:自漢以來,道術不出於孔氏,而亂天下者多矣,五百餘年而後得韓愈,學者以配孟氏,盖庶幾焉。愈之後三百餘年而後得歐陽子,其學推韓愈、孟子以逹於孔氏,故天下翕然師尊之曰:歐陽子,今之韓愈也。夫韓愈既已從祀,歐陽脩豈可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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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祀典或問張孚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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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孔子祀典,自有唐以來,稱號定矣,子必願皇上正之者,何也?臣答曰:為尊孔子也,為人道大倫也,聖人人倫之至也!孔子以徳則師也,以位則臣也,大倫正而後孔子之道尊,故曰尊孔子也,然非愚一人之見也。今昔諸儒之公論也,世之人徒知以封王尊孔子,而實不知所以尊也。或曰:孔子封號聖祖,詔仍元舊也。臣答曰:聖祖初,未嘗為孔子作謚號也,仍元舊耳。按洪武三年詔曰: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厯代忠臣烈士,依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其孔子善明先王之要道,為天下師以濟後世,非有功於一方一時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舊。夫故元祀神,凟禮極矣,名之不正甚矣,聖祖一切革去獨存孔子祀典者,實以孔子明先王之道為天下師也。曰為天下師,聖祖實尊之以師也,非以王號也。祖訓凡傳制遣官代祀厯代帝王孔子廟於帝王,則直曰帝王,於孔子則直曰孔子,故凡祭祀遣命俱稱先師,孔子,實未嘗有以王號稱之者也。夫孔子稱文宣王,太公稱武成王,實始於開元之制也。洪武二十年,禮部奏請如前代故事,立武學,仍祀太公,建武成王廟。聖祖曰:太公,周之臣封諸侯,若以王祀之,則與周天子並矣。加之非號,必不享也。太公之祀,止宜從祀帝王廟,遂命去王號,罷其舊廟。觀此則孔子専廟祀之實,聖祖尊之以師之,故其不王孔子之意,亦自可見矣。不然,孔子道徳,雖非太公可擬,然以周天子視之,則皆臣子也,加以非號,太公既必不享也,孔子又豈肯享哉?或曰:追崇之禮,其來尚矣,凡為人君者,皆尊崇其祖父,孔子師也,獨不可追崇乎?臣答曰:此國朝楊守陳之論也。其言曰:孔子道徳教化之盛,賢堯舜而配天,地自生民,以至於今一人而已。後世人君皆師之,則皆其弟子也,稱為先師固當矣,若追崇之典,必當臻乎極而後已焉。周公制禮,追王其父祖前未有也,師生之義,與父子之恩同子,可以追王其父,則生亦可以追王其師,况孔子又萬世一人後王實被㒺極之恩者乎?噫!斯言也,悖也甚矣!天子而追崇其父,周公之制也,弟子而追王,其師古有是制乎?信斯言也,成湯之於伊尹,學焉者也,亦追崇伊尹可乎?或曰:孔子有天徳王道者也,追崇為王,奚為不可?臣答曰:孟軻氏曰:匹夫而有天下者徳,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夫昔者堯薦舜於天矣,舜薦禹於天矣,故舜禹之有天下,天與之也,孔子徳雖無媿於舜禹,而無天子薦之者,故不有天下。自夫唐𤣥宗加孔子以王號也,末世因之,若將使孔子有天下者也,以為尊孔子也,噫!欺天甚矣!或曰:然則周惇頥以為萬世無窮王祀,夫子其言不足證乎?臣答曰:周惇頥曰: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為後世王者而修也,亂臣賊子,誅死者於前,所以懼生者於後也,宜乎萬世,無窮王祀,夫子報徳報功之無盡焉。夫王祀夫子,自唐宋未之有改也,惇頥之意,特主言孔子功徳之隆,宜萬世報之無盡焉耳。夫豈既以孔子正王道明大法也,而復以王祀為宜乎?讀者不以辭害意可也。或曰:孔子王號,自唐、宋至今未之有改也,雖三尺童子皆知所尊也。臣答曰:三尺童子皆知所尊者,尊孔子以師也,非以王也。有人於此,列堯、舜、禹、湯、文、武之像而祀之,其罹刑禁也必矣。孔子雖三尺童子皆得以祀之,尊之以師故也。或曰:塑像之說,果非禮乎?臣答曰:非禮也,諸儒已論之詳矣。又按國朝宋濂曰:不以古之禮祀孔子,是䙝祀也,䙝祀不敬,不敬則無福。開元之制,摶土而肖像焉,則失神而明之之義矣。或曰:孔子塑像固非禮也,然仍元之舊,一旦毀之,忍乎?臣答曰:以土梗為孔子也,為禮也,誠一旦不忍毀也,以土梗,非孔子也,非禮也,則不可不亟毀之矣。毀之所以尊孔子也,以全禮也,夫奚疑哉?或曰:塑像毀矣,無假於章服矣。然則籩豆樂舞之數,其仍舊可乎?一旦殺之,忍乎?臣答曰:以籩豆樂舞之加為尊孔子也,為禮也,誠一旦不忍殺之矣。以籩豆樂舞之加,非尊孔子也,非禮也,則不可不亟殺之矣,殺之所以尊孔子也,以全禮也,夫奚疑哉?或曰:祭用生者之祿,天子以天子之禮樂祀其先師,夫奚不可?臣答曰:祭用生者之祿,人子推之以事其父,則古禮也,弟子推之以事其師,則古禮未之有聞也。杞、宋用天子禮樂,以祀其先為二代王者後也。若魯以周公之功,用天子禮樂,則非禮矣。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又謂爼豆之事則嘗聞之矣。然則八佾十二籩豆,天子之禮樂也,孔子肯安然享之乎?或曰廟仍以殿名,可乎?臣答曰:孔子學宮之祭,本古弟子釋奠,先師之禮也,謂廟可也,非殿也。或曰:孔子祀典之正,將行之天下也。然則闕里也,如之何?臣答曰:孔子之後,其傳道者宜莫如子思也。昔魯哀公誄孔子曰:尼父子思作中庸,則直稱曰仲尼。固未嘗援之為孔子重也。曾子將死,起而易簀,責曾元曾申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徳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是不安用大夫之禮也,孔子豈肯安享天子之禮樂乎?又子思曰: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言天下一統也,奚疑於闕里乎哉!或曰:聖明在上,凡諸祀典,誠不可不正也,無乃太速乎?臣答曰:天地定位,日月隂陽,各止其所禮儀,有成典矣。夫孔子與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實祀典之大者,不可不急正者也,非速也,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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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出命以示大順,疏汪思。邇者給事中劉㝡得罪,禠軄科道諸臣以為斥逐言官,殊乖治體,交疏懇請,乞賜優容,不意上犯天威,嚴加詰責,聖恩浩蕩,尚免刑誅,螻蟻㣲軀,粉骨難報,臣已隨班入謝,感激無涯,退而深思,猶有疑惑,既存胷臆,不敢腹腓,謹用敷陳,冀回天聽,此臣區區一念之忱,陛下誠有社稷深憂,則曰是朴直者或可聽也,不然,則曰是狂愚耳,不足問也!其又不然,則是奏擾之罪,無復可逃,萬鈞所壓,雷霆所擊,摧折敗壊,臣復何惜?但恐天下之事,方將勞聖慮耳!然臣念陛下聖明,必不肯至此極也,臣聞之。易曰:重㢲以申命。夫㢲,順也,重㢲者,上下皆順也,上順道以出命,下順道而從之,於是乎風四方而鼔萬姓,古之善治天下者,用此道也,陛下之出命於此,殆有慊乎?陛下即位之始,詔㫖流宣,臣工奉行,㒺有或怠,可謂得㢲之義矣,既而初心漸弛,徳意頗乖,人心未免驚疑,臣下未免駁議,馴至今日,更又可愕,陛下豈未自知乎?臣請言之。聖諭有曰:朝廷設言官,務以指實具奏,不許虛詞奏擾似也。然言官風聞言事,自祖宗來,固已許之,蓋勢有所不及,詳機有所不可泄,一有見聞,即當奏報,徐行勘實,庶足防奸,如曰止當㨿實,不許風聞,則論劾益難,憸邪日肆矣。聖諭又曰:劉㝡劾奏事不以實輕率,妄言回話,又不認罪㝡誠輕,率可罪矣。然崔文之惡,言者競興,各以所聞告之陛下,多糜內帑,㝡亦奏所聞耳,其實固不可知,㝡既有聞,不敢不告㝡之心則實也。律文曰:奏事詐不以實㝡,何嘗詐使㝡而不以所聞告?乃為詐不實耳。若夫回話之說,尤有可議,方崔文有訴,陛下止令㝡查明銀兩耳,㝡之再奏,亦止言內帑不得查究,崔文不當搆䧟耳,陛下固未嘗責㝡回話,㝡亦何得認其罪哉?聖諭又曰:姑從寛調外任,以穪朝廷容宥之恩,臣則以為陛下何能容宥之有?夫崔文,陛下㺯臣也。劉㝡,陛下争臣也,㺯臣以快一身者也,争臣以利天下者也,假使㝡更疎狂徑訐,陛下猶當宥之,以彰仁聖,乃為㺯臣私昵之故而黜忠直之臣,未見其為容宥也。聖諭又曰,這廝每如何,這等奏擾恣意回䕶本當挐問究治,且饒這遭再不許,仍前奏擾夫諸臣之意,蓋為社稷深憂,故敢交章匡救,豈有敢為同官奏擾聖情,以輕蹈拏問究治之禍?又况草疏,初心已分,顯戮其身,不敢保於㝡乎?何回䕶之有?陛下殆亦不亮諸臣之心矣!虞夏之治,亦既盛矣,而君臣之間,更相勅戒,不敢怠忽,陛下繼亂而興,治績未就,竒災大沴,所在興嗟,正宜恐懼脩省,訪問缺失,乃禁臣下,使勿復言,臣之愚狂,誠不敢奉詔也。夫自興獻帝尊崇之議,外廷羣臣不能悉合陛下之意,及夫近日都督同知陳萬言賜第之事,又復議論相乖,左右近䙝,必有獻諛貢佞,抑或借此興䜛,將謂外庭於陛下懿親,每不相假,遂使聖情疑惑,心意漸踈,謂此軰為尊承,謂羣臣為違慢,言不足聽,計不足從,是未可知也,如其信然,則陛下之赫怒固宜然,此豈盛徳事哉?又如內帑銀兩,陛下既有軄掌,不容擅支矣,若以妄劾崔文為㝡之罪,則直罪之可也,何為而使㝡查明以難之,及㝡言其難,然後加之罰也,是乃挾術搆䧟之謀,殊非王者正大光明之體,又陛下先因刑部之叅,已曰崔文已有㫖了饒,他後因崔文之訴,乃又極其慰留,溫語,褒詞不一而足,是方以有罪而恕之,忽以有徳而章之,私情公義,轉展相妨,意有偏投,便為所勝,臣恐陛下剛明之資,或其有可憾也!夫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一言一話,若甚細㣲,流布四方,實闗大體,蓋一時詰難,雖下情易窮,而少有乖違,則人心未服,甚非重㢲順出順從之義也。陛下如欲諸臣勿言,何不俯從衆志,省察愆尤,割去已私,深惟至計,納諸臣之說,復劉㝡之官,自今睿㫖擬行,一切責付內閣,務俾註慎允當,大順人心,如或過差,責有攸在,若是則羣臣將順之不暇,又奚奏擾之病乎?唐臣魏徴言於其君曰:「願使臣為良臣,毋使臣為忠臣」。亦臣之夙願也!臣言已盡,涕淚交零,待罪闕庭,不勝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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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卷五十一
URN: ctp:ws704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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