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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秘史》[View] [Edit] [History]

1 鸾弦牧轿簧僖鸶呱仕校律僖幽帜亍;坝涛戳耍罩械娜斯蛔叱隼春俏剩仕纠锸鞘裁慈耍忠桓霾灰选�
2 司里无奈,只得说出姓名,并告诉他入京应试。那兄弟两人听了司里的话,竟冷笑道:『你们瞧他,穷的这个样儿,差不多就是花子,却还要黄狗想吃天鹅肉,要应朝考,取功名。没有镜子,也应撤一盆尿照照这一张脸儿,像应朝考的人不像。』」勒保道:「那种话儿下流的很!怎么应试的人讲出话来,会这么下流呢?」
3 董藩台道:「彼时那兄弟二人正喝酒作乐,被司里扰了他们的兴,才这么斥辱呢。」
4 勒保道:「穷途受辱,难堪的很!」
5 董藩台道:「诚如钧谕,司里气忿不过,背了行李起岸,走了几百里路,勉强赁小车进京。这回朝考,司里又蒙侥幸,得列一等,授为七品小京官。从此乡会试连翻侥幸,殿试蒙圣恩,得取一甲第三名,授职翰林院编修,数年京察,外放监司,循序渐升,至有今日。谁料狎侮司里的那位蒋大少爷,到去年才以知县来省候补。」
6 保勒笑道:「巧极了,老兄怎样回敬他呢?」
7 董藩台道:「这位蒋大少爷,想起前事,怕司里报复,吓的就要告玻经司里传他进衙,用好言抚慰,问他那位介弟,早己死掉多年。司里笑向他道:『韩信不仇胯下之辱,我岂不逮及古人,勉为好官,往事切勿介怀』,就把他挂了出去。现在还在署任呢。」
8 勒保听了,很是赞叹。皋台道:「方伯度量,比了程中丞宽宏多了。」
9 董藩台忙问:「哪一位程中丞?」
10 皋台道:「就是山西抚台程国仁中丞。」
11 董藩台道:「那是敝同年。不知敝同年有了什么事故?」
12 皋台道:「这位程中丞有一个异样的脾气,就是心热太过,专喜管理人间不平事务。听说他没有发时光,曾代亲戚打官司,直控到省里,口才辩给,当堂把皋台驳得无言可答。皋台忿极,向他道:『程国仁,程国仁,你能够对我的联,我就当听你的讼』。程答道:『舍讼论文我也不怕,但是丈夫不可食言。』」皋台笑道:「果然对的好,谁愿负约。但对得不好,可即起去,不必再在吾辕闹无理之讼了』。程笑回:『谨遵钧命』,随请示上联。皋台瞧定程公道:倒插杨柳,光棍无根生枝节。
13 程公也瞧定了皋台,随口应道:
14 横吹笛管,眼子有气作声歌。
15 皋台听了,既惊其巧,又恨其嘲,因大怒道:『程国仁,程国仁,量你快马加鞭,不难追及我禄位呢。』程公道:「那也再瞧罢了。』后来程公发了甲,朝廷异常器重,几回要他出任封疆,他都苦苦的辞掉。这一年那位皋台以原职改任山西,程公闻知,就向军机处谋山西巡抚一缺。」
16 勒保道:「谋这个缺,谅必为报复私仇了。」
17 皋台道:「可不是呢,程公真也会玩,到省时光,故意倒跨著一个跛足驴子,缓著辔徐徐行走。
18 那位皋台随众出迎,见了程公,很有点子不好意思,只得道:『公真奇才,无惑乎上达得如此神速。』程公笑回:『馀无良马,无可加鞭。如此迟迟,不图登得追公于此。』」勒保道:「口舌争锋,殊失大臣风度。」
19 随问藩台道:「董公以为如何?
20 」藩台应了一声「是」,随道:「敝同年此举,度量未免太狭。
21 」皋台道:「程公好利害,接印之后,上谢恩折,竟把参折一同拜发,那位皋台竟被他就此参掉。」
22 勒保摇头叹息。
23 一时席散,送过客,才待回房歇息,门上送进一角公文,是湖广总督百公咨来的。拆开瞧时,原来为成都城里出了一个通盗的大窝家,咨请严拿移解,归案询办。勒保瞧过,立传首县,饬他密拿到衙,办文移解。一时拿到,首县回禀:「大帅指拿的李仲良,是本县附生,平日行止也还安分,百公飞咨拿捕,怕有错误么,还请大帅示下。」
24 勒保道:「百公精明强干,总不会差到哪里去。拿住了就解去尽他办是了,咱们又何必另生枝节呢?」
25 首县应了两个「是」,自去派遣乾投递解不提。
26 却说这李仲良,有个哥哥,名叫伯贤,弟兄两人,各专一业,兄弟是念书的,哥哥却是经商的。仲良家里,广厦百间,良田十顷,诗书满架,奴仆成群,日子很过的去。然而他老子娘死下来,四只空手,两个光身。这家业都是伯贤手创的,伯贤因在外经商,家里一应事情,就托仲良代为经理,谁料仲良心怀不良,田园进出,契据上签的都是自己名字,把老兄一生心血创就的产业,张口全吞,伯贤还在梦里呢。以后数年,伯贤因年老力衰,把汉口两片铺子盘顶给人家,自己回到家里,就想享受那清闲之福。不意一进家门,问兄弟查阅帐簿,仲良竟冷冷的答道:「家中各事,兄弟整理得秩序井然,又何必哥哥费心。」
27 伯贤道:「我离了家这许多年,家里事情,从没有问过,一竟由兄弟代我操著心,既然回来了,少不得检点检点。
28 虽然自家兄弟,原不计论到这上头,做哥哥心里究竟过意不去呢。」
29 仲良道:「哥哥醉了么,田房一切,都是兄弟手创的产业,兄弟自己经管自己事情,如何说是代操心?」
30 伯贤道:「兄弟休得戏我!」
31 仲良道:「谁讲戏言,哥哥不信,只要瞧契据,立名签字的,不是兄弟是谁?倘说是哥哥的产业,哥哥自己怎么倒又不签名字呢?」
32 伯贤再想不到同胞兄弟会安著这么坏的心肠!这一气非同小可,两个人翻了一会子脸,伯贤就拖了仲良到县里叫喊。县官问起情由,就说伯贤所控无凭,碍难审理。控府控司都是这么说法。伯贤气极,只得拼著副老骨头,再出来经营商业。时衰鬼弄人,精神一颓唐,商业也就萧条起来,做了三五年,一点子没有起色,郁闷吁欷,说不尽的苦楚。这一日,遇著一个同行老友,谈起此事,那老友就劝他告状。伯贤道:「告过,官不准,可怎样呢?」
33 那老友道:「为什么不到武昌制台那里告呢?制台百大人,真是清朝海瑞,再世包公,恁你怎样冤枉的事,到他案下,没有不伸雪的。」
34 伯贤闻言心动。次日,果然托人写了一张状纸,过江进城,到制台衙门控告。百公阅过状词,喊进伯贤,略问几句,知道他祖父寒微,一无遗蓄,他老子没时,仲良年未弱冠,赖伯贤抚养,得以读书成人。随命退去,静候提审。一面传江夏县进署,把状纸交给了他,嘱他设法办理。江夏县接到公事,见案关隔省,事涉家庭,既难于传人,又无从察访。延了数日,竟然一筹莫展,只得上辕求教。百公笑道:「这有什么难处,只消在盗案里头,填上李仲良姓名,说他是通盗窝家,不就完了事么。」
35 江夏县大喜,于是如法炮制,申详到辕。百公立刻飞咨四川总督,不过一个月开来,已经移提到剩百公亲行提审,李仲良瞧见制台衙门那种威严,早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百公厉声喝问:「秀才家应守名教,胆敢通盗窝贼,致富千金,情实可恶,法更难宽,快快实供,本部堂还能超你的生!」
36 仲良吓得只是叩头,声声不敢通盗。百公道:「不通强盗家产哪里来的?」
37 仲良这时光只图苟全性命,哪里还有工夫计及别的事,忙道:「家产都是胞兄伯贤手创的,现在治下汉口镇经商,可以传来询问。」
38 百公道:「都是实话么?」
39 仲良指天誓日,口称不敢谎语。于时立传伯贤到案,把家产断归了他。谕令仲良,听兄随时瞻给,不准分外妄干。仲良叩头遵断,具结完案。
40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41 第五十回  李文成潜身滑县 天理教大闹皇城
42 话说仁宗自戡定教众荡平海寇而后,亏得疆吏贤能,朝臣清洁,把天下整理得太平无事。不过嘉庆十四年冬里头,工部衙门有了一件私铸假印冒支帑项的奇案,领款项先后共有数百万之多,案中首犯,就是部中书吏王书常。这桩案子,要是办得认真,六堂官吏跟银库大臣,都有处分的,亏得刑部承审官不欲多事,只把王书常灭口了案。嘉庆十六年,京内外大小臣工奏请举行巡狩典礼,仁宗下诏西巡,驾幸五台山,赏览山光云气,不意上天示警,星孛紫微坦。钦天监密奏,按照星象,主有兵乱。仁宗很是不乐,随调百官修剩阖朝臣子兢兢恐惧守到年终,幸喜没事。只道从此可以不要紧,不意过了这一年,直隶河南一带,竟起了一个谣言,说星象应在十八年九月十五日,京保河南通要受著兵灾,害得这几处地方人民,吓得什么似的。你道这种谣言从哪里来的?原来直、豫地方新兴起一个教会,名叫天理教,一应条规跟天地会白莲教大同小异。教里头有两个教首,一个姓林名清,是专管直隶教务事宜的。一个姓李名文成,是专管河南教务事宜的。林、李两教首神通广大,直、豫两处人民被他诱煽入教的,不知凡几。藉这时天上现了星孛紫微坦的异象,李文成怦然心动,就与林清密议道:「天象示异,人心惶惑,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聚集教徒,趁这时光起事,倒不难一举成功呢。」
43 林清道:「发难不难,成事真难。台湾的天地会,川湖的白莲教,教徒何尝不众?声势何尝不盛?到后来究竟白送了自己性命。」
44 文成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办教也是多事呢。」
45 林清道:「这是怎么说?」
46 文成道:「怎么说,不想图富贵做皇帝,教也不必立,还是安安分分做百姓好多著呢。」
47 林清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
48 我何尝不要发难,不过不肯轻举妄动,总要谋划定当,按部就班的做将去。」
49 文成道:「如何谋划呢?」
50 林清道:「我先问你,清朝入关到今,咱们关内人起反的共有几起了?」
51 文成道:「吴三桂、朱一贯、林爽文、夏逢龙、王三槐、王伦,先后怕也有六七起吧。」
52 林清道:「这六七起豪杰,声势都没有咱们大,兵力都没有咱们雄么?」
53 文成道:「吴三桂、王三槐何等利害,咱们如何比的上他?」
54 林清道:「吴三桂、王三槐成功了没有?」
55 文成道:「成功了,这会子怎么还是大清呢。」
56 林清道:「你晓得他们为甚都不成功呢?」
57 文成道:「想来总无非是兵力不敌罢了。」
58 林清道:「兵力不敌,还在其次。」
59 文成道:「第一是什么呢?」
60 林清道:「我问你,朱明天下为什么亡掉的?」
61 文成道:「谁不知道明朝被李白成攻破了京城,逼死了崇祯,就这么亡掉的。」
62 林清道:「可知要取天下,总先要攻京城谋皇帝,射人先射马,擒贼必擒王,才是正理。不这么办,恁你三分天下,得了二分,人家的心终不肯死。斩草不除根,来春必复发,事情怎会成功呢。」
63 文成惊问:「你敢是要在京发难吗?」
64 林清笑道:「除是不动手,要动手总要在京城里。」
65 文成道:「谈何容易!京里头满洲兵有多少!」
66 林清道:「这个原不能光恃血气之勇,总要慢慢的想法子。」
67 文成道:「用什么法子呢?」
68 林清道:「拼著几万银子,买通了太监,事情就易办了。」
69 文成道:「太监买的通么?」
70 林清道:「现在世界,有了钱什么事不成功?」
71 文成道:「这么好极,事不宜迟,你就进京买内应去,我赶回滑县,办理发难的事。
72 」林清道:「此事关系非小,总须机密为是。」
73 文成道:「不消嘱咐,我知道呢。」
74 于是二人分头干事。
75 文成潜身滑县,暗暗聚集教徒,置办兵器,制造旗帜,一面派人四出扬言:「嘉庆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地方应遭兵劫。
76 」各事办妥,但等林清京中消息,即便竖旗发难。一日,接著林清来信,知道内应事情已有眉目,太监刘金、高广福、阎进喜都已买通。文成大喜。隔不多几日,林清亲来滑县与文成会晤。问起京中情形,林清道:「内廷事情,都已布置妥贴,大太监就这刘、高、阎三个,小太监也买通了一二十个,宫里头不愁没有接应。只是教徒们胆子太小,听说杀到宫里去,一个个就寒战起来。照这样子,如何会成事!」
77 文成道:「胆大的一个都没有么?」
78 林清道:「就我的心腹肯拼性命,共计不到三百个人呢。」
79 文成道:「我这里倒有三五千人,都是不怕死的,可以接应你。」
80 林清道:「这么很好。嘉庆不日就要出京呢。」
81 文成道:「出京干什么?」
82 林清道:「到木兰地方打猎,那原是每年照例事情。」
83 文成道:「定期几时举行呢?」
84 林清道:「刘太监告诉我出月初三就要出发的。」
85 文成道:「趁嘉庆没有动身,咱们就动手,要是出了京,可就费事了。」
86 林清道:「我的主意,倒是他动身之后动手的好。」
87 文成道:「等他动了身动手,这是什么主意?嘉庆在外面,咱们就据了京城,他会号召各省督抚勤王的。彼时内无接济,外无援兵,死守著孤城,也是没中用。」
88 林清道:「秋弥回鸾,这里是必由之路,你就率领教徒,在这里劫驾,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必然可以得手。再派一二千人马到我那里接应,两面都可以成功,事情不就定了么。清朝制度,宗室王公,从不分封出外,北京一得,通通除了个尽,连什么中兴偏安等事情,都不会有的。你道好不好?」
89 文成喜道:「林哥老谋深算,兄弟真是佩服你。但愿事成之后,你我平分天下,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90 商议定当,林清自回京去。李文成召集教徒,指授机宜,规画方略,摩拳擦掌,但等御驾到来,立即竖旗发难。
91 人有千谋,天只一算。也是仁宗命不该绝,竟来了一位救星。这位救星,姓强名克捷,就是滑县知县,为人精明强干,作事审慎周详。一到任,听说县里有了天理教,心里异常疑心,就派心腹家人投入教中,探听消息。这日,那家人得了李文成劫驾的消息,慌忙入署报知克捷。克捷道:「我早知这起贼子朝晚要闹出事来,现在果然。」
92 随叫取过笔砚,亲自动笔起了两张文书底子,立刻发出。一张递给卫辉府知府郎锦麒,一张递给河南巡抚高杞,报知李文成谋逆情形,立请派兵掩捕。谁料高抚台与郎本府都是贪图省事的,接到文书并不发兵,强克捷一个儿白乾急。
93 风声愈传愈紧,时机愈待愈迫。强克捷向幕友道:「事到临头,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论理原是抚台的事情,现在高抚台既然推开手不管,贼子又潜身在我的地界,说不得我只好动手了。我要是跟他们一个样子,异日闹出了大乱子,咱们河南一省的官吏,不都成了死人么?再者也对不起国家呢。」
94 幕友道:「明府忠心为国,谁也不敢批评。但是一件,李文成蓄谋造得逆,党徒必是不少,咱们空拳赤手,如何好拿捕他?万一打草惊蛇,被他走掉了,倒也是件未完事情。」
95 强克捷道:「这个不要紧,我亲率了民壮快班,到他那里掩捕,倒不怕他飞了上天去。我所虑是拿捕之后,贼党逼极生事,我这条命怕就难保呢。然而要救国家,也是没法。」
96 众幕友尽都慨然。强克捷传下密谕,叫壮班皂班快班上灯时分,齐到衙门伺候。三班头儿接到此渝,不知本官办甚要案,都各纷纷窃议。
97 吃过晚饭,传齐伙役奔到县衙,恰恰上灯时分。霎时强克捷出坐,也不点卯,只问了一句:「人都齐了?」
98 众人回:「都齐了。」
99 克捷道:「你们跟本官出署办案去。」
100 说了这一句,就吩咐提轿。那几个头儿就打千儿禀问:「什么地方去办案,请老爷示明!」
101 强克捷道:「跟了本官轿子走,我行你们也行,我住你们也住,不必多问。终不然本官会带你们天外去!」
102 说著时,轿子已经备好,克捷起身问快班头儿:「家伙带齐没有?
103 」快班头儿回:「都带齐了」。众人伺候本官上了轿,跟著官轿一路飞行。
104 霎时听得轿里传出官谕叫站住,众人止步,官轿也停了下来。克捷出轿,向一所住宅指道:「把这宅矛的前后门守住了。
105 」众人不觉愕然。原来衙役里头很有几个与李文成联通一气的,现在见本官亲自临场,知道不能行使手脚,只有暗中叫苦。
106 一时前门后户,都已把守定当,克捷带领众役,打门而入,逐室严搜。搜到柴间里,见李文成躲在那里抖。克捷喝令「拿下!
107 」顿时上了铁链,扬州婆牵猢狲似的拖著就走。拖到县衙,立刻升堂审问。
108 这时光,各项大刑天平、夹棍、大杖,都已置备齐整。这李文成真也了得,所问口供,除了姓名、年岁、籍贯之外,竟然一字不招,一句不应。强克捷喝:「用刑。」
109 文成冷笑道:「大老爷,你的本领不过能够治死我,我拼这条命不要,你又奈何我呢?你说我私立邪教,谋为不轨,那都是没凭据的话。
110 不轨在什么地方谋?邪教在什么地方立?」
111 克捷道:「你的邪谋逆行,都经本官亲自访明,难道会冤诬你么?既然不肯招认,说不得只好对不起;如果冤诬了你,本官甘愿偿你的命。」
112 随把旗鼓一拍,喝令「上夹棍」,两旁皂班,齐和一声。瞧李文成时,依然面不变色。强克捷喝令「快夹!」
113 ,三五个皂班,齐伙儿动手,替他退出鞋袜,套上夹棍。强克捷问「招不招?
114 」文成咬紧牙关,一声儿不言语。强克捷吩咐「收起来!」
115 ,只一收,把个李文成早痛得昏了过去。松夹救醒,还是不招,重又收紧。
116 话休絮繁,李文成在滑县堂上,矢口不招,恼的强克捷发了火,喝令紧收加敲,经这么一来,李文成两个脚胫,齐伙儿夹断,昏绝倒地,不省人事。皂班票知克捷,克捷道:「脚胫夹断,眼见是终身残废的了,虽没有治他死,谅不致再会兴妖作怪。」
117 吩咐救醒了,钉矢收禁,一面起文书申详上宪。强克捷这一来,真是轰雷掣电敏绝不过的手段。天理教失去了首领,一时没做道理,几个二三等头目,便约期聚会,商议援救文成方法。有主张派人进京,报知林清的;有主张买通禁卒徐图拯救的;有主张反牢劫狱立即起事的。议到结末,主张起事的人,居其大半。于是定议九月初七日,直隶之长垣、东明,山东之曹县、定陶、金乡,河南之滑县,一齐竖旗起事。
118 到了这一日,五六处地方,齐伙儿发难。攻城杀官,反牢劫狱,乱得一团糟。滑县斗大的城子,不庸说得,早被天理教徒攻破。强克捷满腔忠愤,可手无一兵不能用武,只落得一瞑不视,殉了难完结。教徒进城,第一要紧,从狱中救出李文成奉为首领,各路兵马都听节制。文成向教徒道:「你们此举,虽是义气,于大局上却误了不浅呢。」
119 众人问故。文成道:「咱们与林教首约的,原是九月十五日。这会子仓皇起事,林教首那里,谅总没有知会。」
120 随问:「你们可曾派人进京去?」
121 众人回说「没有」。文成道:「没有知会,咱们起事,林教头如何会知道?到了十五这日,他在北京动手,咱们不去接应,岂不误了大事?这里离京又远,飞骑送信,也已不及。你们瞧此事如何是好?」
122 众教徒面面相觑,半晌没做道理处。文成道:「光景也是天意呢,不然,这强克捷怎会跟我们这么作对。倘然我不经挫折,你们也决不会有这么举动的。现在眼前只能顾眼前,大家齐心干去,成不成也说不定呢。」
123 于是派遣教徒分头出掠。
124 不多几天,京中惊信传来,说林清大闹皇城,因没人接应,已被官兵擒获。京城教徒,伤亡殆尽。文成跌足道:「是我害了他也。」
125 原来林清在北京,文成被捕、教徒起事的消息,一点没有知道。到了九月十五,就派教徒二百名,带了兵器,混入内城,在各酒店里头等候,约定月上动手,分攻东华、西华二门。起义弟兄都要头扎白巾,以为记号。林清分派定当,就到皇城左近那片酒铺来,才跨进门,就见人起身招呼道:「林兄,久违了。」
126 林清惊道:「二位怎么都在这里?」
127 二人齐回:「专程候你呢。」
128 林清道:「咱们里头去长谈罢。」
129 于是同到里边,择了处雅座坐下。二人就问:「事情干得怎样了?」
130 林清回头瞧了一瞧没有人,然后悄悄道:「大致都已妥贴,城中各酒店,我已埋伏下二百多人,月亮一上就可以动手了。」
131 二人道:「光只二百人,如何好办事?木子那边的接应,怎样了?
132 」林清道:「约好的事情,失期总不会的。」
133 一人道:「你接洽过么?」
134 林清道:「面却没有会过,京城地方这么的大,哪里找他去?」
135 那一个道:「没有接洽,我看总不很妥当。」
136 林清道:「怕了什么,期原是他约我的,如果要更改,早先期知照我了。没有信来,谅总没有变故。」
137 先一人道:「近来木子有信来过没有?」
138 林清道:「十日前教徒来京,带有口信,说他在滑县办理各事很得手,并嘱我不要失期误事。」
139 三个人正讲得兴头,不防一人自外而入道:「你们干得好事,我到步军统领衙门出首去。」
140 三人齐吃一惊,回头瞧时,都不觉喜形于色。原来头先两人,是高广福、阎进喜,后来的是刘金。这三个都是内廷太监,被林清买通的。刘金坐下,就问:「今儿动手么?」
141 林清点点头,就问他宫内情形。刘金道:「你们到了宫里,别的还罢了,只有一个人难弄,倒不能不防他一下子。」
142 林清忙问「是谁?」
143 ,刘金向高、阎两人指道:「他们也都知道,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144 高广福道:「你讲的不就是二爷么?」
145 刘金道:「除了他还有谁?林教首,这位小爷真告诉不得你,他那本领,那心思,找遍天下也不会有第二个呢。」
146 林清道:「不信锦绣丛中也会生出英雄豪杰?」
147 刘金道:「这位小爷名叫旻宁,自小儿就英武不凡。记得那一年老佛爷在热河地方打猎,皇子皇孙尽都随扈,二爷只八岁呢。一日,老佛爷高兴,亲率诸王贝勒校阅弓马,二爷瞧得技痒,等侯王贝勒射罢之后,挟了小弓箭,连射两箭,都中著红心。老佛爷瞧见欢喜,拊他的顶道:『我的儿,你能够连中三箭,朕就赏你一件黄马褂』。这位小爷年纪虽小,希荣慕利之心倒很急切。听了他爷爷的话,竟息心静气的发了一箭,恰恰又中红心。侍从诸臣无不夸赞。他射中之后,放下弓箭,跪在老佛爷膝前,竟不肯起来。问他要什么,也不回答。老佛爷大笑道:『我知道了!』随命侍臣赏他一件黄马褂,仓卒间没有小的,就把大人穿的黄马褂,给他披上。人小衣大,裾长拂地,谢恩起身,竟然不能行走。老佛爷叫侍卫抱他回去的呢。林教首你想,这么小年纪已有这穿杨本领,如今加上了阅历,更是了不得。入宫之后,这个人倒不能不防他一下子。」
148 林清笑道:「走马射箭,那不过是公子哥儿的习武,怕他怎的?咱们杀进宫,他吓也吓昏了,难道真敢跟咱们抵拒么?」
149 高广福道:「别小覰了他,这位爷心思精细不过,工夫也好,恁你天崩地陷,海震江摇,他总没事人似的,一个儿静静的筹划,要他吓怕是不易呢。」
150 林清道:「既然这么,我防著他就是了。」
151 随又问了一回宫中路径、南北方向。
152 才待分散,忽见一个内监匆匆走入,向刘金道:「刘老爷,不好了,咱们事情被上头知道了。」
153 四人都吓一跳,忙问怎样。
154 那内监道:「常总管查门,查到咱们那里,朝晨进来的两位教徒,都被他捕了去。」
155 刘金忙问:「捕了去,问过没有?」
156 那内监道:「已解交了刑部,怕还没有问呢?」
157 林清道:「没有问不要紧,今儿晚上好在就要动手呢。」
158 高广福道:「既然捕了两个人去,动手倒愈早愈妙。」
159 林清应允。
160 刘金等都辞了去,林清就出去找著了教徒,发令立时起事。
161 此令一下,满皇城顿时大闹起来。二百名教徒分为两队,一队攻扑东华门,一队攻扑西华门,都首扎白巾,手拿白刀,大呼叫嚣,声势震天。随到朝门,就有人开门接应,东华门是刘金,西华门是高广福,天理教徒才到内廷就迷了路。此时当值各侍卫,各护军,得著惊信,都奔集拢来抵拒,短兵相接,拼命的奋斗。欲知林清能否得手,且听下回分解。
162 第五十一回  建奇勋帝子获荣封 捍大患书生歼巨匪
163 话说天理教徒杀入皇城,门多路曲,走不多几步,就迷住了。左旋右转,都是杰阁崇楼,琳宫阆苑,正不知从哪一路人去,也不知从哪一路出来,宛如陆伯言人了八阵图,刘姥姥进了怡红院,弄得神迷目眩,脑涨头昏。不防喊声大起,侍卫护军,八方四面杀将来。教徒虽然勇悍,究竟路径不熟,吃了亏,杀人东华门的那一支,被护军杀得四散奔逃;进西华门的,总算有能耐,瞧见官兵杀来,急急关门拒守,反客为主,倒被他支撑了大半日。
164 却说皇次子旻宁,正与诸弟在上书房读书,忽闻东南角上鼎沸似的闹将来,忙遣内恃探视。一时回报:「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反贼,夺门闯宫,要杀入大内来,侍卫护军,正抵御呢。
165 」皇次子道:「了不得,贼子入了宫,娘娘格格都要吓坏了呢。
166 」随向三个皇子道:「三位兄弟,快回储秀宫去,瞧瞧皇母吓著没有?你们也不必再出来,就在那里陪侍皇母是了。」
167 三个皇子应了一声,都起身入内而去。三位皇子才去,太监进报:「总管太监常永贵,在苍震门杀死二贼,贼子不敢再走那条路,已改扑养心门来也。」
168 皇次子道:「快取我的撒袋鸟统腰刀来。
169 」一时取到。皇次子吩咐众太监:「快布梯子爬上墙头了望,瞧见贼子就报我知道。」
170 贝勒绵志见了,就请道:「二哥哥,兄弟也取一杆鸟枪来,帮助防守好么?」
171 皇次子道:「那么很好。」
172 绵志就叫太监去取枪。忽听墙上太监喊道:「二爷,贼子来了。」
173 皇次子忙问:「有几多人数?」
174 墙上回:「约十多个呢。」
175 皇次子忙叫布梯子,爬上墙头瞧时,见一群教徒,头上扎著白巾,手里执著白刃,蜂涌而来,宛如送丧人相似。为首一人,手执大白旗,在那里指挥督队。众太监见了,吓得几乎跌下地来。皇次子却不慌不忙,把鸟枪装药上子。此时六七个教徒,已在养心门对面膳房的屋上纵身奋跃,大有辟门直入之势。皇次子按定鸟枪,窥的真切,轰然一枪,那为首的教徒,中了枪倒冲下去,直挺挺死在地下。那执白旗的挥旗大呼,喝令众人快快跳下攻门。皇次子又发一枪,执旗教徒哎了一声,中枪跌倒。此时贝勒绵志鸟枪也取到,哥弟两个联环轰放,把教徒打得退避不叠。接应官兵恰也行到,成亲王、仪亲王、内务府大臣先后入宫搜捕,在内膳房里头,又搜著两名教徒。忽报隆宗门外的教徒,手执松香火把,意图纵火攻门。皇次子道:「那还了得!谁去捕他来?」
176 仪王应道:「我去擒他。」
177 说著,就率著侍卫去了。众太监道:「天要下雨了。」
178 皇次子抬头看那天时,见西北角上推起一片黑云,霎时移过天中,把月光全都遮没,乌沉沉辨不出东西南北。一会子刮起大风,淘淘涌涌从西北直卷过东南去。再看那天,紫得愈加利害,那云昏雾暗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万道金蛇,周回乱掣,云气迷漫,风声怒吼,天低如盖,地滑如油。霎时电光一闪,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降,宛似匡庐瀑布,大海飞湍,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泻下来,夹著那闪闪烁烁的电光,隆隆殷殷的雷声,直震得人心骇目眩。太监飞报:「中正殿门外的贼子,都被天雷击死,那尸身都在武英殿御河里汆呢。」
179 皇次子道:「贼子造逆,可见天也不容呢。」
180 一时仪王、成王先后报称:「皇城内外,贼子都已搜尽,再没一个存留了。」
181 皇次子道:「都不要问,等主子回来,亲自发落。」
182 于是入内慰问母后。
183 皇后己吓得在佛前上香许愿,一见皇次子,就问事情怎么样了。皇次子道:「母后放心,贼子己由子臣同各位王爷搜杀尽净,天也助著咱们,大雷大雨,震毙的也不少。现在皇宫内外,一个贼子都没有了。」
184 皇后道:「阿弥陀佛!这才放了心。
185 主子那里,你总也修个本子去才是正理。」
186 皇次子道:「子臣知道。」
187 又谈了几句别的话,方才退出。
188 皇次子亲自秉笔,做了一个本子,大旨说是:「本月十五日午刻,子臣等在上书房,闻各处太监关门总管常永贵等获贼二名。将近未刻,以为无事,商同至储秀宫给皇母请安。闻有贼越墙从内右门西边入。子臣实出无奈,大胆差人至所内,取进撒袋鸟枪腰刀。惟时外兵未进,不料五六贼至养心门对面南墙外膳房上,从西大墙欲向北窜,子臣手足失措,大胆在宫内放枪,将一贼打坠,又有两三贼仍在墙上。一贼手执白旗似有指挥,子臣复将执旗贼打坠,馀者方不敢上墙。子臣复至储秀宫奏明,请子臣皇母放心,切嘱子臣三弟不许稍离左右。子臣至西长街西厂一带访查,绵志、奕绍、成亲王、仪亲王、内务府大臣先后带领官兵进内,子臣嘱令将内膳房搜捕,复得贼二人,并派谙达侍卫在储秀宫东长街以防不然。子臣皇母同贵妃等,及子臣等并九宫主,仰赖皇父威福,均皆平安。伏祈圣心宽慰。」
189 等语。天大祸事,雾解冰消。
190 这一道奏报,飞递到行在,仁宗喜逐颜开,立下谕旨,封旻宁为智亲王,增俸银一万二千两,并赐撒袋鸟枪,嘉名儿叫威烈枪,贝勒绵志,赏加郡王衔。一面下诏罪己,并责中外诸臣泄遝尸素,致酿汉唐宋明以来未有之祸。扈跸诸臣得著这个惊耗,监到行宫伏地请罪。仁宗道:「逆贼反进皇城,真是从古以来未曾见过的事。朕躬虽然不德,你们平日究竟太会享福,太不留心国事。前年天像告变,朕也曾一再告戒,但凡肯听从一二句,也决不会闹出这么大笑话来。现在朕要治你们罪,也屑治不胜治。只要咱们君臣从今以后,一心一意,把民情国事常常存在心上,太平虽然不见得,像这么大的笑话也可以免了。
191 」群臣听了,除了碰头称「是」外,再没有别的的话讲。
192 仁宗忽又想起一事,向众人道:「别个呢,情还可原,吉纶这厮真太不成事礼了,他是步军统领呢。贼子在京里闹事,他竟一点儿没有知觉,你们瞧他这个人,混帐不混帐!」
193 尚书托津道:「吉纶糊涂己极,按照祖制,死有馀辜。所望皇上宽恩,免其一死。」
194 仁宗默然。群臣震惧失色,只道吉统领必要遭著大辟。谁料上谕下来,只把他黜掉了,派尚书英和为步军统领,此外别无处分,群臣无不称奇。仁宗向臣下道:「这回事情,究竟蒙著上天默佑。你们想罢,咱们才到尹玛图地方,才要放队进哨,偏偏山潦会暴发起来,弄得打不成功猎。孩子们先回京,却就是了这一回的难。倘然山潦不涨,爷儿们这会子正在猎场行乐呢,皇城里早不知扰得怎样了。」
195 群臣听说,齐声称贺。仁宗不悦道:「请罪是你们,称贺也是你们,你们这一班人,真也太会玩笑。然而天下事不堪再坏,你们总也要留意一点子。」
196 众人听了这几句话,一个个没意思起来,低头垂手一声儿不言语。
197 仁宗传旨回銮,自白涧地方启跸,十七日,驻烟郊,十九日抵京师,智亲王率同满汉文武出城迎接。仁宗一见智亲王,欢喜得什么相似,叫他到御辇前,携著他的手,问了好多话儿,随叫他跨著马,跟著御荤,一同进城。回到宫里,步军统领英和,奏报教首林清己在黄村地方捉获。仁宗道:「叫他解进来,朕要亲自审问呢。」
198 智亲王道:「皇上万金贵体,何必亲自劳神?」
199 仁宗道:「朕要瞧瞧这叛徒这么胆大,究生得怎么个样子。」
200 智亲王道:「这几日连著刮黄沙,尘氛埃影,蔽日冲天,镇日价黑夜相似,满京城谣言蜂起,自宵达旦,惊扰不已。现在皇上回了宫,人心总可以大定了。」
201 仁宗道:「朕要亲自审问,也无非为镇定人心起见。」
202 这日,仁宗升御瀛台,提到教首林清,并通教太监人等,悉心审问,尽得谋反原由。随命刑部官员,把众逆绑赴菜市,淩迟处死,传首畿内。一面下旨,命陕甘总督那彦成佩钦差大臣关防,节制山东河南兵剿捕;陕西提督杨遇春为参赞大臣,帮同讨伐;又调满洲健锐火器营兵一千,西安徐州兵数千,赴军听候调遣。
203 这杨遇春在白莲教乱事时光立过大功的,忠勇鸷悍,满汉各将里没一个比的上他。当下接到上谕,立率本部人马,风驰到卫辉府,由运河西进,直逼道口教营。这道口镇,滨临运河,离滑县只十八里,粮食山积。李文成因为胫创发作,不能四出指挥,率领精锐死守在此。遇春一到道口,大呼突击,飞马而前,教众当者辟易,第一仗就获了全胜。正拟进军北岸,斫断浮桥,焚毁渡船,扼守咽喉重地,高抚台很不为然,钦差那彦成也主张候调山西、甘肃、吉林索伦兵到来,再行进战。小官逆不过大官,只得收兵回营。
204 仁宗闻知,下诏切责。那钦差、高抚台都受著排宣。那彦成向遇春道:「老哥勇悍善战,贼人闻风破胆。从今以后,战阵事情,老哥便宜从事是了。」
205 遇春道:「深蒙大帅见谅,战场上事情,瞬息之间千变万化,事事禀承,原是万办不到的事。
206 」那彦成道:「我也知道呢。」
207 遇春道:「照参赞下见,道口镇的贼营倒很紧要,道口不破,滑县桃源都不能够克复,滑县桃源不复,本省怎会有肃清的日子,本省要是不肃清,山东直隶也永远不会有太平日子。」
208 那彦成道:「直隶开州之贼,上头早责成托津办理了。山东呢,又派了苏尔慎去,咱们只要顾全河南就是了。」
209 遇春道:「山东好在有著个刘青天,这刘青天虽然是个文官,开起仗来真拼命,听说比了武将还要利害呢。
210 」那彦成道:「你提的不就是山东盐运使刘清吗?真是个好官。从前白莲教乱时,他不过是个知县呢。王三槐等那么猖撅,见了他倒很伏伏贴贴。往返虎穴龙潭,宛如慈母训捷婴儿,真是史册上少有的事情。上头赏他清廉方正,拔升他四川臬台。
211 勒总督跟他不甚合的来,参了他『民社有馀方面不足』八个字,才改授今职的。」
212 说著,辕门上递进一角军报公文来。拆开一瞧,那彦成笑道:「才说起刘清,刘清的公文就到了。倒也亏他,连打三个大胜仗,山东的贼子办得差不多了。」
213 原来,刘清在盐运司任上,听报李文成发难,山东曹州教众闻风回应,连夜上院,求见巡抚同兴,请他发兵剿捕。同抚台很是不高兴,淡淡的道:「老哥是盐官呀,乾系不著自己,何必多费这么一番心呢。且待陈镇台有了文报,兄弟自有办匪,同是国家公事。司里在川省带兵剿匪,军务上略有一知半解。
214 再者匪徒扰事,缓一日剿捕,就多一处蹂躏。日子愈久,蔓延愈广,剿捕也愈费事。不然,也决不敢这么越职犯分的。」
215 同抚台道:「听老哥的话,定愿自己带兵办匪了。」
216 刘清道:「大帅果然无人可派,司里去充一回数,也无不可。」
217 同抚台道:「老哥愿去最好。但是今儿已是不及,点兵筹饷布署起来,至快总也要三五日呢。」
218 刘清道:「救兵如救火,治贼如治玻日子多了,怕就要费事呢。」
219 同抚台道:「我总替你乾是了。
220 」隔了三日,勉强凑足二千人马,交与刘清。刘清统率了,星夜拔营驰赴曹州去。无奈丞平日久,兵弁享福惯了,惯的身子都娇嫩起来,走不上四五十里路,足肿生泡,一个个连天叫苦,三步向前两步退后的不肯前进。刘清白乾急没中用,催了两遍,军士们抱怨道:「你老人家坐著马,舒服的很,哪里知道步行的苦楚。风又紧,兜著风走路,沙子揉进草鞋里,揉得满脚都是泡。一般都是父母皮肉,生在我们身上就这么的贱,生在你老人家身上,靴儿袜儿裹著不算,还要乘轿坐马,就那么的贵,可知兵不是人当的。」
221 刘清在马上听得,随叫家丁拿一双草鞋来,立刻退去靴子穿上草鞋,跳下马向众人道:「众位辛苦走路,我骑著马舒服,情理上原是很讲不过去的。现在我也穿著草鞋走,只愿众位脚步里紧一点儿,我就受惠不浅了。」
222 说毕,领著队飞步前进。从此每日总要赶到八九十里路。走了两日,军士尽都感动,围住了刘清脆地叩头:「请统领骑马,誓愿拼命杀贼。」
223 刘清大喜。一到仿山地方,遇著教众,刘清身先士卒,陷阵冲锋,拼命的厮杀。教徒都是乌合之众,哪里经的过这么大仗,早被杀得四散奔逃。陈镇台闻知战事,赶忙前来策应,仿山早巳平定了。乘胜克复了定陶,于是再战韩家庙,三战扈家集,又连获著大胜。每回开仗,都是刘运台领队冲锋,陈镇台倒在后面策应呢。荆溪周济山先生有《山东新乐府咏其事》,其辞道:一听征鼙怒若雷,波驰鳞骸阵云开。
224 归来却入将军帐,更与将军共举杯。
225 教事平定之后,论功升授山东藩台,刘清因为跟大吏不很合意,又不耐薄书钱谷等琐细事情,自奏请改武职。奏旨改授登莱镇总兵。以书生而将兵,以循吏而杀贼,以文职而改武,自古到今,倒也不很多见呢。这都是后话。
226 当下那彦成接著军报,随把刘清三战三捷的事情告知杨遇春。遇春道:「了不得,他一个文官倒立了这么大功,我们连个道口都没有打破,真真惭愧死了人呢。」
227 那彦成道:「参赞如果开仗,兄弟就率领本部人马替你策应。」
228 遇春大喜,随点齐本部人马,掌号出队。自己绰枪跃马,直向军口驰去。微风拂髯,马走如飞。回瞧部下军士,健的都如生龙活虎。遇春督众前进,大呼奋攻,教众忙著抵御,战斗方酣,那彦成接应的兵到了,教众抵敌不住,弃营逃遁。杨参赞那钦差合兵追赶,乘势克复了桃源。那彦成要收兵,杨遇春道:「不如趁此进围滑县,滑县一下,大事定了。」
229 那彦成道:「滑县就是古滑州的旧治,城墙坚厚,攻之怕不易下呢。」
230 遇春道:「贼首李文成在滑城中,擒贼必擒王,参赞如何敢畏难?」
231 说著,流星探马飞报军情,称说:「桃源贼首刘国明,偷入滑城,护李文成出收外党,西入太行去了。」
232 遇春道:「城里头没人,咱们正宜乘虚攻扑。」
233 于是进围滑城,并力攻打,火炮云梯兼营并致,只二日就攻下了。军探飞报:「贼首李文成因胫创大发,不能坐马,改乘轻车,率领馀贼,避人辉县山司寨去了。」
234 遇春道:「趁他穷蹙,可以一鼓歼擒。稍一纵逝,怕就要变成明末流寇之祸呢。」
235 那彦成道:「此论很是,只老哥连朝苦战,不太辛苦吗?」
236 遇春道:「遇春原不图享安逸呢。」
237 于是督率本部人马,星夜风驰赶到那边,力攻智取,三五天工夫,早已攻破。
238 李文成纵火自焚而死,馀众牛亮臣、徐安国等尽被生俘,槛送京师。于是天理教众悉数荡平。仁宗下旨加那彦成太子太保,封三等子,杨遇春封三等男。又以强克捷首发逆谋勋绩伟大,赐谥忠烈,世袭轻车都尉,并饬于原籍及死事地方建立专祠。
239 国家真也多事,天理教才平,黄河又决起来了,冲坏仪封等县数千人口,河督封章人告,请款修堤。仁宗立饬户部拨款。
240 户部尚书回奏:「库里存银已倾,无款可拨。」
241 仁宗道:「连年用兵,把银子花得水一般。挨到正用,倒又没有了。大家想想,可有什么筹款的法子?」
242 吏部侍郎吴璥请复开捐输。大学士董诰道:「贼起多由吏饕民困,倘再要开捐,是吏治重弊也。
243 」廷臣齐声附和。仁宗饬群臣「从长筹画」。过上四五天,上奏章的倒很不少,不过一大半是空言,一小半又都是窒碍难行的。仁完下旨道:开捐助帑,原非得已之政使,筹画有方,朕饷何乐是举。
244 迩因军饷河工经费浩大,命诸臣筹裕,亦之策类皆空言无事实。
245 最后英和一疏,极陈开捐之弊,而请复名粮,开矿厂事亦难行。
246 中外大臣食君之禄,当思忠君之事。且有生财裕饷之方,但封章朝闻,则捐例夕罢。若徒为书生陈言,朕久已熟闻,无庸赘渎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47 第五十二回  曹振庸巧意逢君 张格尔甘心谋逆
248 话说仁宗降旨之后,朝内外大臣纷纷献议,有请增重京秤二两的,有请增加典息三分的。仁宗概行留中,遂开捐例。自十九年四月起,至二十年正月止,共开一年零一个月,名叫豫东例。自从天理教削平后,连著五六年虽未康乐和亲,倒也平安无事。
249 这一年,是嘉庆二十五年,仁宗帝闲极了,下旨巡狩栾阳,亲王贝勒尽都扈从。不意风霜辛苦,到了那里就染了一玻起初只道风寒小恙,服几帖药,疏散疏散就好了。谁料一日重似一日,病例行宫,竟然不及回銮,风凄雨惨大行去了,享年六十一岁。遗诏传位于皇太子旻宁即位,是为宣宗帝。即以明年为道光元年,尊母喜塔腊氏为皇太后,封弟绵恺为敦亲王,绵忻为端亲王,绵愉为惠亲王。把仁宗梓宫卜葬昌陵完结。
250 宣宗恃著聪明才智,即位之初,励精图治,甚愿超尧轶舜,做成一代承平令主。第一倡行的,就是节俭两个字,衣经三浣,食无兼味,甚至朝服袍套,也必补上一二个补丁,方才心舒意服。在廷诸臣,穿戴得漂亮点子的,虽未必传旨申饬,心里却终不喜欢他。
251 此时汉臣中,有一个曹振庸,歙县人氏,赋性机警,最工揣摩,并且有一桩惊人本领,他肚子里虽然聪明透亮,待人接物,谦恭拘谨,一点瞧不出是聪明人,因此人家倒都不防备他。
252 宣宗即位,振庸随众上朝叩贺。众人都不很留心,振庸瞧见宜宗朝服上补著补丁,心领神悟,体会到这一层意思。朝罢回家,卸去袍套,向妻子道:「你开箱子找找,破烂的箭衣外套拿几件出来。」
253 他妻子道:「哪里还有破烂的,前儿那几件才做了,你穿著嫌不配,就叫连升拿到铺子里卖去了。你身上穿的,还没有到一个月呢。」
254 振庸默然,随把才卸下的袍套,抢到手中,狠命的撕,蚩喽喽,蚩喽喽,撕破了两块。他妻子只道他是生气,忙著来抢,已是不及。振庸道:「你夺我做什么?」
255 他妻子道:「老爷生气,也犯不著难为这衣服,撕掉了,依旧自己拿出钱做去。」
256 振庸道:「谁又生气呢,我撕,我自有我的意思。」
257 他妻子道:「撕掉衣服,也有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258 」振庸道:「你给我缝起来,我慢慢的告诉你。」
259 他妻子道:「撕掉了,又要缝,什么意思呢?」
260 振庸道:「什么意思?我要穿破旧衣服呢。」
261 他妻子道:「为甚好衣服不穿,倒要穿破旧的。」
262 振庸道:「你哪里知道,一生荣枯,都在这件衣服上。
263 现在且别问,往后你自会知道。」
264 他妻子道:「老爷往常什么事不同我讲,怎么这会子倒又机密起来。」
265 振庸见婢仆等不在眼前,才悄悄道:「当今的脾气,最喜欢是节俭,最憎厌是奢华。今儿上朝,那件朝服,非但旧得不成样子,还补上三五个补丁呢。可怜那一班行尸走肉,没一个体会得到。所以我要赶忙换上破烂衣服,无非上体圣怀,博他一个欢喜是了。」
266 他妻子道:「别误会了吧?」
267 振庸道:「哪里会误会,坐朝受贺,君臣们第一遭会面,又不是寻常召见。我猜上头这么,断然是有意的。」
268 他妻子道:「既然这么,老爷,你那双套裤索性撕破了,我替你打一个掌,好吗?」
269 振庸道:「那么,总算是全套了。」
270 他妻子道:「全字怕不见得吧,那顶纬帽,还簇新的呢。」
271 说话的当儿,那外套的补丁,已经补好。接著又补套裤。
272 翌日五鼓,穿扮定当,家人见了,都吓一跳,只道哪里跑出了个化子呢。振庸上朝,满望宣宗注意,谁料宣宗也只寻常询问了几句,并没有别的恩旨。连著数日,都是如此,振庸颇为失望。一日,独蒙召对,宜宗见他衣服上尽是补丁,问道:「你的衣服,竟也是补缀的。」
273 振庸道:「臣因物力维艰,易作甚费,衣服套裤,类多补缀。」
274 宣宗道:「你套裤也打掌吗?
275 需费几何?」
276 振庸道:「总要三钱银子呢。」
277 宣宗道:「外间作物,价殊便宜。内务府打一双掌,须要库银五两呢。」
278 振庸听罢愕然。宣宗忽问:「你们家里吃鸡蛋,每枚需银几多两?
279 」振庸道:「臣少患气痛,鸡蛋这东西,从来没有食过,该价多少,臣实不知,不敢妄对。」
280 宣宗道:「你家常吃点子什么莱?」
281 振庸道:「臣家人素食的日子多。臣因从政在朝,每日所食,也只豆腐炒猪肝一品。」
282 宣宗道:「需银几何?」
283 振庸道:「那很便宜,西华门外茂林饭铺里,每炒一晶,只需大钱五十八文。」
284 宣宗惊道:「世界上也有这么便宜的东西。朕每日食鸡蛋四枚,每枚银子五两,已经二十两银子了。今后,倒也要学你,吃那豆腐炒猪肝了。」
285 朝罢回宫,宣宗就叫内监吩咐内膳房,做一晶豆腐炒猪肝。
286 中饭时光,做好呈上。宣宗尝著,果觉肥嫩适口,遂向内监道:「传旨内膳房,以后天天就做这一品,不必再用别的菜蔬。」
287 内监领旨去讫。次日,内务府呈上单子,计开上供豆腐炒猪肝一品,每日用猪一头,每头价银十五两;屠夫二名,每日工食银一两;黄豆一斗,银三钱;豆腐工三名,每日工食银一两五钱;屠猪锅灶,制腐锅灶,召匠包制,需工料银五十六两四钱;盖搭猪圈一所,需银三两六钱。共计置办各物,费银六十两,每月常费银五百三十四两,请支银共五百九十四两整。宣宗大惊道:「怎么要这许多银子,叫他进来,我当面问他的话。」
288 太监领旨,一时同了内务府大臣进来。见过驾,宣宗道:「朕不过要一味豆腐炒猪肝,你们就会浮开上这许多花帐。照你的帐,只一味菜,差不多就要二十两银子了。」
289 内务府大臣碰头道:「奴才所开,均是实价,并无丝毫浮冒,皇上即可派员访查。」
290 宜宗道:「西华门外茂林饭铺里有卖的,只需大钱五十八文呢。每日差一个太监,拿碗子到他那里买了,岂不省事?
291 」内务府大臣碰头道:「市品恐不洁净,未便上供。」
292 宣宗道:「朕倒不在乎呢,你尽办来是了。」
293 内务府大臣无言而退。次日,上本复奏,声称:「奴才奉旨后,即派遣司员出西华门查访,据称遍访几处居民,咸称茂林饭铺闭歇已久,所有豆腐炒猪肝,委实无法采办。合即具本奏闻。」
294 等语。宣宗没法,向左右道:「朕终不忍以口腹之故,累吾民日负银二十两也。」
295 曹振庸却就此受了主知,不到半年,升为武英殿大学士,为汉大学士的领袖。
296 此时在廷诸臣知道宣宗励精图治,便争著上章言事,或是举人家房闱秘事,或是陈人家曲室密谈,一切细事琐闻,无不形之奏牍,总算得直臣遍地,言路大开,一派的圣明景象。宣宗初时,还虚衷延纳,后来愈闹愈不成体统,也就懒怠再去瞧阅了。无奈各部尚侍翰詹科道,凡有奏事权柄的,还兴头得要不的,今儿一本,明儿一本,闹得云烟缭绕,积牍盈尺,大有阅不胜阅,批不胜批之势。意欲惩戒一二,以警其馀,又怕因噎废食,蹈沮格言路之弊。一日,振庸人侍,见宣宗面带忧容,因问道:「方今四海升平,兆民乐业,皇上为甚不快呢?」
297 宣宗道:「朕躬广开言路,原要身致太平,不意廷臣所上奏本,类多毛举细故,无关宏旨。朕要批斥他们,又怕不知道的人说朕是拒谏。要尽都批阅呢,精力上实是够不到。」
298 振庸道:「这个很容易处置,凡廷臣所上章奏,不必问他所言何事,只要细心查阅,摘出一两个破体疑误的字,交部议处,惩戒他一两个。这么一办,上本的人自必骇服圣衷周密,虽一二笔误,尚不肯轻易放过,况其有关系之大者,嗣后自不敢妄逞笔锋,轻上封事了。上无拒谏之疑,下杜妄言之患,这法儿似乎还可以行得。」
299 宣宗大喜,立即如法炮制。从此科道两衙七八十位直臣,相戒不敢言事,都变做仗马寒蝉了。
300 一人作俑,相习成风。道光以前,殿廷试士大臣奉派阅卷,都是先取文词,后取书法,从没有为了一二个破体字,就抑置高文于劣等的。自振庸用了事,阅卷大臣仰承风旨,以为奏折尚且如此,何况士子试卷。于是寻瑕索垢,专究那一点之肥瘦,一画之短长。而乾嘉两朝,考据学博奥典丽之风,竟然扫荡无馀了。宣宗垂拱深宫,又如何会知道!特下恩旨,命曹振庸军机处行走。于是曹军机献可替否,愈益的尽职。宣宗待他也愈益的宠伍,差不多无言不用,无策不从。京内外大臣见他这么得君,便都钻头觅缝的想法儿跟他拉交情。振庸要有甚吩咐,众人便似奉了观音玉旨似的,遵行恐后。亏他赋性谦抑,作事随和,接物待人,依旧是随随便便,倒并没什么薰天气焰。
301 一日,五鼓入朝,恰遇著大雪,轿子到午门,忽见一人顶载辉煌,冠裳齐楚,必敬必恭跪在雪地里正磕头呢。天上的雪,搓棉扯絮似的降下来,那人竟舒徐暇豫尽磕他的头,宛如没有觉著似的。振庸诧异道:「这不是个傻子吗,这么大的雪,跪著磕头做什么呢?」
302 随叫家人去问。一时回称:「这个人姓谢,名儿叫仁寿,新选山东历城县典史,在这儿叩谢圣恩呢。」
303 振庸笑道:「也有这么傻的人。」
304 说著,早人了东华门,下轿进朝房待漏。
305 朝房里众多官员瞧儿见振庸,都起身让坐。忽有一人走近身,满面春风的问中堂好。振庸瞧时,不是别人,正是山东巡抚武隆阿,因事来京陛见的,随笑著敷衍了几句应酬话。忽然想起方才那一桩笑话儿,随向武隆阿道:「新选的历城县典史谢仁寿,……」
306 才要讲下去,一个太监自内奔出道:「爷升殿了,叫起曹振庸。」
307 振庸听说,疾趋入内陛见。一时散值,各自回家,这件事也就忘记了。不意武隆阿误会了意思,回到省里就吩咐巡捕官:「新选的历城县典史谢仁寿上辕来,马上就回我,这是京里曹大军机心坎儿上人,留难了他,我可是不依的。」
308 巡捕官诺诺连声。恰值藩台来谒,武隆阿接见之下,也把谢仁寿嘱托了藩台,自然满口应承。便宜谢仁寿,一跤跌入青云里,扶摇直上,步步高升,一岁之间,过班五次,典史老爷,竟变成黄堂太守了。隔上一年,武隆阿又进京陛见,会著曹振庸,就道:「谢典史已经保升做知府了。」
309 振庸道:「谁是谢典史,怎么升的这么快?」
310 武隆阿道:「就是谢仁寿,去年选出的山东历城县典归。」
311 振庸道:「我不认识这个人呢。
312 」武隆阿随把那年在朝房中堂面告新选典史的事说了一遍。振庸大笑道:「当日原为事属创见,无非闲谈著当作个笑话儿呢,不意吾兄误会,竟便宜了这厮。」
313 说毕,彼此大笑。
314 忽闻回酋张格尔率领回众,在新疆地方竖旗起事,声势十分利害。振庸闻报,忙人朝来见宣宗,请旨征剿。原来回疆自高宗乾隆二十年戡定之后,各城都设立办事领队大臣。各办事领队大臣,都受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的统辖,并北路伊犁将军的节制,每年徵收钱粮土贡,十分中只取一分,比了当时准夷之虐取,两和卓木之骚动,天差地远,大不相同。再派往回疆各官,都是保举的满员,降级的大吏,宽仁慈厚,回户赖以休息。
315 不意日久弊生,保举的法子渐渐不行,派出去的官,不是内廷侍卫,就是口外驻防,这一班人员,都视换防为利薮,跟所属司员章京,狼狈为奸,服食日用,没一样不向阿奇木伯克征索。
316 伯克借著供官的大题目,敛派回户,日增月甚,西域地方的赤铜普尔钱,一文要当内地制钱五文。各官尽力搜刮,喀什噶尔地方,每年敛得八九千缗;叶尔羌地方,一万馀缗;和阗地方,四五千缗。再加上毡裘金玉缎布各种土产,赋外加赋,税外加税,几乎把回民膏血吃乾了呢。搜刮来的钱财,匀派作十分,两分奉与办事大臣,那八分是章京跟伯克分肥的。各城办事大臣,都恃伊犁将军相距遥远,不能稽查,便都威福自专,淫刑以逞。而各司员各章京,狐假虎威,更自利害,甚至广渔回女,更番人直,奴使兽畜,苦得回户求生不得,欲死不成。于是张格尔乘机起事,声言替回部报仇雪耻,各地回众靡然风从。
317 回民素来柔懦,怎么敢这样猖撅呢?原来张格尔是大和卓博罗尼都的后裔,回部待到和卓子孙,宛如西藏待到达赖喇嘛,真是最圣洁最尊崇的人物,发出来的号令,就是观音佛旨,谁敢违件不从!博罗尼都在乾隆时候,因反叛中朝伏了王法,他的儿子萨木克敖罕逃了拔克达山地方去。敖罕有子三人,第二个就是张格尔。张格尔自遭大难,恃著和卓之名,在各部落里头诵经祈福,混一口儿饭吃。嘉庆二十五年,南路参选大臣斌静荒淫失众,张格尔才纠集布鲁特回众数百,发难寇边。头目苏兰奇进来告密,章京绥善非特不奖赏,倒把他叱逐出去。苏兰奇愤极,逃出塞外从贼。亏了领队大臣色普征额大有干略,只一仗就生擒了一百多名回众,把张格尔只杀剩二三千人。回兵喀城,与斌静庆赏中秋佳节,斌参赞毒手狠心,叫把阵擒之人不必问供,齐都斩首灭口。上头闻之,特命伊犁将军庆祥查办。庆将军照实复奏,把斌静放纵家奴司员,淩辱伯克,交通奸利各种罪案,尽达了天廷。道光二年,宣宗下旨,把斌静拿京问罪,派永芹出为参赞。永芹也是庸禄之徒,除了吃饭拿钱,再没有别的能耐,致被张格尔纠了布鲁特回众,直撞横冲,不时的骚掠。内地各回户多做他的耳目,官中举动,瞬息皆知。
318 这一年,领队大臣色彦图发愤为雄,自请率兵出塞掩捕张格尔。
319 永参赞阻他不住,只得任其出塞而去。色彦图出了塞,巡哨到四百里外,张格尔的影踪儿都没有瞧见,满腔愤气无从发泄,尽迁怒在游牧回众的家族身上,纵兵杀掠,把游牧布鲁特妻子杀了个尽净。这一来激动良回众怒,回酋汰列克尽率布鲁特众,大呼追袭,把色彦图杀得个全军覆没,遂与张格尔联兵入寇,声势十分利害。永芹慌得手忙脚乱,立即修章人告。
320 当下振庸入朝,见宣宗面现怒容,一见面就道:「你也闻知了么?回子又闹事了。永芹这厮,真混帐!真不会办事!」
321 振庸道:「论起此事,永参赞未免过于糊涂。色彦图出塞,理应派兵接应,怎么放他独个儿孤军深入,倒受了回子的暗算。
322 」宣宗道:「我为斌静不成才,才派了他去,谁料他也这么不济事。」
323 振庸道:「事已成事,依臣愚见,还是派一个乾练点子的人去替了他,把这事情收拾了,再论别的。」
324 宣宗道:「倒是你提醒了我,派谁去呢?你替我想想。」
325 振庸道:「伊犁将军庆祥驻在西域历有年数,回部人情风俗都很熟悉,臣敢保他往替永芹。」
326 宣宗道:「庆祥走了,伊犁叫谁管理」。振庸道:「大学士长龄,公忠谅直,有勇敢为,可以去得。」
327 宣宗点头道:「回疆的事,都坏在参赞办事领队各臣手里,也不止现任这几个历任大臣,都不是东西。这回长龄去,倒要叫他细细考察一下子。」
328 振庸道:「本来太不成事体,总要重重办他一两个,边臣才有忌惮,边务才有起色。从来说战胜庙堂,皇上这么一办,也许张逆的事就此平靖了呢。」
329 宣宗道:「能够这么更好。」
330 随叫振庸拟了一道谕旨:「新疆南路参赞大臣著庆祥调补,长龄著补授伊犁将军。钦此。」
331 长龄瞧见谕旨,猛吃一惊,暗忖:「我在京里很安逸,谁多嫌我,使促狭排布我出去?」
332 忽门上传进曹振庸名片,说军机曹中堂拜。长龄忙著出迎。振庸一见面,就说上许多庆贺的话头。长龄未便冷淡他,只得跟他地北天南的敷衍去。振庸乘便刺探道:「中堂以上相之尊,出镇绝域,可知朝廷看重边地哩。」
333 长龄连声唯唯。振庸坐了一回,告辞而去。长龄笑向家人道:「伊犁的事情,是曹振庸作成我的。」
334 家人问故,长龄道:「我在军机处,好多事情碍他的手脚,排去了我,还有谁跟他争执,自然满心乐意的独断独行了。他方才何尝是真心贺我,无非刺探我口气。我要是稍有怨望,可就吃他的暗算了。
335 」欲知家人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再讲。
336 第五十三回  张格尔纵横西域 宣宗帝宵旰深宫
337 话说长龄告知家人,家人都道:「曹中堂机心也太重,咱们现在不必与他计较。」
338 长龄道:「谁又不傻了,跟他计较什么,上头正信他呢。」
339 随要朝服穿了,入朝谢过恩,择定出月初三出都。亲友们得著此信,忙都备酒饯行。长将军因边务倥偬,一概谢绝。此番出都,并不按站而行,择请训时光奉有密谕,所以昼夜兼程的赶,不意赶到伊犁。
340 张格尔兵马,已非常利害,西域四座大城,喀城,英吉尔沙,叶尔羌,和阗,都已失掉。原来庆祥接了南路参赞之任,就叫司员把伯克阿布都拉唤来。这阿布都拉,原是伊犁地方的好回,狡诈百出,偏偏庆样会相信他!回中事情不论大小,都要询问他的。当下司员把阿布都拉唤到,见过庆参赞。庆祥就问:「张格尔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马?各地回众可都服他?你总知道的。」
341 阿布都拉道:「回参赞话,张格尔,李格尔,都是好事的人编造出来的。当日霍集占兄弟,大小和卓被巴达克山歼灭之后,他的孙子布拉登又被大军俘入了京师,和卓子孙早已灭绝尽净,年深代远。这会子,哪里又跑出张格尔李格尔来冒充和卓子孙。」
342 庆祥道:「照你讲来,是逆回没有后裔存留了?」
343 阿布都拉应了一声「是」。庆祥道:「怎么阿奇木王努斯咨报前任参赞永芹,又说张格尔确是和卓子孙呢?难道阿奇木王知道的倒没有你详细么?」
344 阿布都拉道:「那是阿奇木王的妄报,永参赞的妄信,以误传误,就误到这会子,参赞再也不要信他。」
345 司员在旁也帮著他讲话,庆祥信以为真,遂不设备。一面修本奏劾阿奇木王努斯妄报逆裔有子之罪。
346 劾折拜发得没有几日,惊报传来,说逆回张格尔率领安集延布鲁特回众五千,由开齐山路突至回城,祭拜他祖宗和卓的坟墓。庆祥大惊,慌向左右道:「和卓的坟墓,回子称做玛杂,离这里只有八十多里。张格尔到了那里,怕就要来抢城呢。」
347 忽报协办大臣舒尔哈善、领队大臣乌淩阿求见。庆祥忙叫请会。
348 二人进内,舒尔哈善道:「参赞误信奸回的话,没有设备。现在张格尔哭祭先茔,很有攻扑喀城之势。如果有失,上头责问起来,如何回答呢?」
349 庆祥道:「此事都是阿布都拉一个儿的不是,兄弟闲了总要重重的办他呢。」
350 乌淩阿介面道:「参赞还要办他吗?他这时候怕在玛杂里,跟张格尔一块儿祭拜和卓呢。」
351 庆祥惊道:「怎么阿布都拉会与张格尔在一块儿呢?」
352 舒尔哈善道:「原来参赞还没有知道阿布都拉跟张格尔原是联通一气的,所以他力称和卓没有子孙呢。」
353 庆祥道:「已往的事也不必论了,倒是眼前怎么想个法儿救急呢。」
354 乌淩阿道:「先发制人,还是咱们先领一支兵,到那里去搜捕。天可怜见,侥幸打一个胜仗,保得喀城没事就好了。」
355 庆祥道:「这件事情,少不得总要借重二位了。」
356 舒尔哈善道:「都办的国家的事,说什么借重不借重。」
357 庆祥道:「二位要带多少兵去?」
358 乌淩阿笑道:「这里有几多人马呢,都提了去,剩座空城子参赞也难守御。随便抽调千几百名,咱们出仗,倒也不在乎兵多呢。」
359 庆祥无语。
360 当下乌、舒两人,点了一千二百多名兵士,配齐马匹器械,掌号出发。离了喀城,一直向玛杂杀去。这玛杂,就是和卓坟墓,周围五里多路,墙垣三重,形势颇为险固。两大臣军行迅疾,风驰雨骤,只半日就到了。张格尔闻报,就聚集回众演说道:「我回族弟兄听了,须知玛杂不是我和卓一家的私墓,是我们回部全族的圣坟。鞑子蛮横,胆敢侵犯圣坟,可知他们眼里竟没有回族了。我们要是不能保护圣坟,我回祖谟罕谟德在天之灵也要赫然震怒呢。回济有言:斩魔即所以卫道,为卫道而死者,即得升天。我们弟兄须努力,战胜固足卫道,战死亦获升天。我回族弟兄果皆血战而死,我知回祖谟罕漠德在天上定然含笑相迎呢。自霍集占减亡之后,鞑子虐待吾族,奴使兽畜,几不视为人类。我回族深怨积愤之气,上彻层霄。回祖谟罕谟德照鉴已久,此番开仗,我深信我回祖在天定然呵护,有胜无败,可断言也。」
361 潮众听了他这一番话,勇愤之气顿时增起十倍,一个个摩拳擦掌,争欲平吞鞑子,扫尽满人。正这激昂当儿,舒乌两大臣恰恰下令攻扑,张格尔率领回众,开墙冲出,宛如一群猛虎,利害得要不的。遇者辄死当者靡。千二百名旗兵,不过半日工夫,差不多全军覆没。舒尔哈善阵亡了,乌淩阿率著十多名残军败卒逃回喀城。庆祥吓得面如士色。还是乌淩阿有点子主意,献计尽调各营各卡旗兵到喀城镇守。庆祥道:「我现在已经没了主意,营里头各事,悉凭老哥调处罢。
362 」乌淩阿道:「公事总要参赞发的,不然,怎么调的动呢?」
363 庆祥道:「老哥自去与老夫子商议罢。」
364 公事发去不多几日,各路兵马都已调到。
365 此时各城回子都已回应,旬日之间聚众万计。张格尔又派人联约敖罕,请他速派安集延万人前来接应,要他事成之后,四城子女玉帛,共派公分,还愿把喀城割隶给他。回众见张格尔这么举动,都很不解。张格尔道:「苦军虽众,鸷悍善战,总要让人家一著。西域俗语,回兵百人,不如安集延一人。现在喀城鞑子虽然不多,深恐伊犁北路援军到来,我们就不免要受亏了。」
366 回众才没有话讲。张格尔行军倒很谨慎,大队之前,派有马队哨探敌情,不时往来飞报。这日,接到军报,知道伊犁北路并无援军,喀城外面,扎有三大营,左是乌淩阿,右是穆克登布,中间大营,是参赞庆祥自守。浑河沿边,已有敌人哨探小队。张格尔道:「早知伊犁北路没有援军,敖罕那里也不去联约了。」
367 忽报敖罕率领安集延一万至。张格尔惊道:「敖罕行军,何其迅速呢!」
368 自己约了他来,说不得只得排队出迎。两雄相见,大谈高睨。敖罕倒很披肝露胆;张格尔吞吞吐吐,言语之间很有猜忌的意思。敖罕道:「本汗接到尊处求救的信,连夜点兵赶来,一来是为替我们回族报仇雪耻,二来就为尊约公分四城的子女玉帛,并那割隶喀城的事情。」
369 张格尔道:「话呢,原有这么一句,但是这会子,情势变迁,可不能再行那个约了。
370 」敖罕愕然问故,张格尔道:「喀城的鞑兵,我自揣力量里还能够吃的住,伊犁北路又没有鞑兵,可以不必再借重了。」
371 敖罕道:「咱们信奉回教的人,讲出的话,如何翻悔得?」
372 张格尔道:「我又没有立过誓,翻悔一会儿,也不在乎呢!」
373 敖罕怒道:「你要翻悔,尽让你翻悔,我也没工夫跟你计较。我现有一万安集延人马,你不割给喀城与我,我自己会攻取呢。」
374 随点人马,把喀城四面围住,一鼓作气,尽力攻扑。不意城里守兵,抬枪弓箭十分利害,攻了三五天,一门都没有破。忽得军报,张格尔点兵派将,大有暗袭的样子。敖罕惊道:「要是这样,吾军腹背都受敌了。」
375 遂下密令,但等天黑,三军一齐退回本部去。这夜初更时分,敖罕率领安集延众,寨拔齐起,回向本部而去。才行得五七里,树林里一声鼓响,大队回兵一拥而出,为首一将大喊:「敖罕留下首级再回去!」
376 不是别个,正是那修书乞援的张格尔。敖罕大怒,挥兵接战,安集延虽然鸷悍,无奈归心如箭,没暇战斗,竟吃了个大败仗,有二三千名安集延,都降顺了张格尔。张格尔收为亲兵,遂还众攻城。
377 也是贼运享通,城里头的铅硝,恰恰为抵御安集延用了个倾尽,竞被他乘虚而入,连破四大城,乌淩阿、穆克登布,都在浑河地方力战而死。这都是长龄未到任以前的事情。
378 当下长龄就把西域军情,修本奏知宣宗。宣宗忧闷,密召曹振庸问计。振庸奏道:「陕甘署督杨遇春在军务上颇有阅历,倘叫他率事陕甘之众,驰赴哈密,会同诸军专事征剿,张逆小丑,或不难一举扑灭呢。」
379 宣宗道:「杨遇春果然骁勇,白莲教天理教两番乱事,多半是他一个儿的功劳。你保他,朕很信的过。」
380 随下旨,令陕甘总督杨遇春为钦差大臣,统陕甘只五千星夜驰赴哈密,会诸军进剿。所遗陕甘总督,即著陕西巡抚鄂山署理。又命布政使卢坤,署理陕西巡抚,驰赴肃州管理粮台事宜。命将出师,经营筹画,费了好一片心思,依旧没点子效验,宜宗很是焦劳。
381 这日,退朝入宫,本宫承值内监呈上一大叠章奏,大半都是西域军报。宣宗皱眉道:「小鳅生大浪,这边务几时才了呢!
382 」随命取过朱砚,随阅随批,阅了一整日。吃过晚饭,兀自秉烛批阅,承值的太监敖不住夜,站在两旁,早一磕一磕的打盹了。宣宗也不去责备他们,独个儿执著朱笔,一本一本的批阅。
383 阅到一本,却是伊犁将军长龄请兵的奏本。留心看去,大旨称「逆酋已踞巢穴,全局蠢动,喀城距阿克苏二千里,四面回村中多戈壁,断非伊犁、乌鲁木齐六千援军所能克复。恳恩速发大兵四万,以一万五千人分护粮台,二万五千人进战,军事才有把握」等语,摇头道:「长龄也太不晓事,调这许多兵,每日要多少饷呢?」
384 执笔沉思,满拟撰几条方略,指授边臣,写了一两条,看看不很妥,随又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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