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且说那祁子富问锦上天道:「既是你相公代我小女做媒,还是那一家?姓甚名谁,住在何处?」锦上天道:「若说他家,真是人间少二,天下无双。说起来你也晓得,就是当朝宰相沈太师的公子,名叫沈廷芳。你道好是不好?我代你把这头媒做了,你还要重重的谢我才是。」那锦上天还未说完,祁子富早气得满面通红,说道:「莫不是沈谦的儿子么?」锦上天道:「正是。」祁子富道:「我与他有杀父之仇,这禽兽还要与我做亲?就是沈谦亲自前来叩头求我,我也是不依的!」说罢,把手一拱,竟自去了。那锦上天被他抢白了一场,又好气又好笑,见他走了,只得又赶上一步道:「祁老爹,我是好意,你不依,将来不要后悔。」祁子富道:「放狗屁!肯不肯由我,悔甚的!」气恨恨的就走了。 |
2 | 那锦上天笑了一声,回到亭子上来。沈廷芳问道:「怎么的了?」锦上天道:「大爷不要提起。先前没有提起姓名倒有几分,后来说起大爷的名姓家世,那老儿登时把脸一翻,说道:『别人犹可,若是沈……」这锦上天就不说了,沈廷芳追问道:「沈甚么?」锦上天道:「门下说出来,怕大爷见怪。」沈廷芳道:「但说不妨。」锦上天道:「他说:『若是沈谦这老贼,他想要同我做亲,就是他亲自来叩头求我,我也不情愿。』大爷,你道这者儿可恶是不可恶?叫门下也难再说了。」 |
3 | 沈廷芳听见了这些话,他那里受得下去,只气得两太阳中冒火,大叫道:「罢了,罢了!亲不允倒也罢,只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锦上天道:「大爷要出这口气,园是大爷府上的,只须吩咐声开店的,叫他散了众人,认他一天的生意,关了园门,叫些打手前来,就抢了他的女儿,在园内成了亲,看他从何处叫屈?」沈廷芳道:「他若出去喊冤,如何是好?」锦上天道:「大爷,满城文武都是太师的属下,谁肯为一个贫民同太师爷作对,况且,生米煮成熟饭了,那老儿也只好罢了,那时大爷再恩待他些,难道还有甚么怕他不悦?」沈廷芳道:「说得有理,就烦你前方吩咐店家一声。」 |
4 | 锦上天领命,慌忙走下亭子来,吩咐家人回去,传众打手前来听命;后又分付开店的,叫他散去众人,讲明白了,认他一千两银子,快快催散了众人。慌得那店内的伙计,收拾了家伙,催散了游客。那些吃酒的人,也有才坐下来的,也有吃了一半的,听得这个消息,人人都是害怕的站起身来,往外就走,都到柜上来算帐找当包,开店的道:「这是沈大爷有事,又不是我们不要银子,都备下菜来了,那里还有得退还你们?除非同太师爷要去!」那些人叹了口气,只得罢了,随即走了。开店的欢喜道:「今日倒便宜了我了!」 |
5 | 那里面还有罗公子三人,坐在那里饮酒,酒保各处一望,见人去得也差不多了,只有留春阁还有罗府三个人坐在那里,还没有散酒。酒保道:「别人都好说话,惟有这三个人,没法弄他出去。」想了一会,无奈只得走到三人面前,不敢高声,暗看笑脸说道:「罗少爷,小人有句话来秉告少爷,少爷莫要见怪。」罗琨道:「有话便说,为何这样鬼头鬼脑的?」酒保指著对过说道:「今日不知那一个得罪了沈大爷,方才叫我们收了店。他叫家人回去传打手来,那时惟恐冲撞了少爷,两下不便。」罗琨道:「你好没分晓!他打他的,我吃我的,难道我碍他的事不成?」酒保道:「不是这等讲法。这是小的怕回来打架吵了少爷,恐少爷不悦,故此请少爷今日早早回府,明日再请少爷来饮酒赏花,倒清闲些。」罗琨道:「俺不怕吵,最喜的是看打架。你快些去,俺们不多事就是了,要等黑了才回去呢!」酒保想来扭他不过,只得求道:「三位少爷既不回去,只来求少爷莫管他们闲事才好。」三人也不理他,酒保只得去了。 |
6 | 再言罗琨向胡奎说道:「大哥,青天白日要关店门,在这园子里打人,其中必有原故。」胡奎道:「且等俺去问问,看是甚的道理。」那胡奎走下亭子,正遇著锦上天迎面而来。胡奎将手一拱道:「俺问你句话。」锦上天道:「问甚么?」胡奎道:「足下可是沈府的?」锦上天道:「正是。」胡奎道:「闻得你们公子要关店打入,却是为何?是谁人冲撞了你家公子!」锦上天知道他是同罗公子在一处吃酒的,便做成个话儿「就将祁子富相骂的话告诉了一番。胡奎道:「原来如此,该打的!」将手一拱,回到席上,罗灿问道:「是甚么话说?」胡奎道:「若是这等说法,连我也要打他一顿!」就将锦上天的话,告诉了一遍,罗琨道:「哥哥,你休听他一面之词,其中必有原故,大凡平人家做亲,允不允还要好好的回覆,岂有相府人家要问一个贫民做亲,这贫民那有反骂之理!」胡奎道:「兄弟说得有理。等我去问问那老儿,看他是何道理?」胡奎下了亭子,前来问祁子富的曲直,这且不表。 |
7 | 且说祁子富同锦上天说了几句气话,就同张二娘和女儿各处去游欢。正在那里看时,忽见那吃酒的人一哄而散,鬼头鬼脑的说道:「不知那一个不允他的亲,还管又骂他,惹出这场大祸来,带累我们白白的去了银子,连酒也吃不成了,这是那里说起?」有的说道:「又是那锦上天这个天杀的挑的祸!」有的说:「这个人岂不是到太岁头上去动上了!」有的说:「想必这个姓祁的其中必有原故。」有的说:「莫管他们闲事,我们快走。」 |
8 | 不言众人纷纷议论。且说那祁子富听见众人的言语,吃了一惊,忙忙走来,这长这短告诉了张二娘一遍。张二娘闻言吃了一惊:「生是你为人古执,今日惹出这场祸来,如何是好?我们快快走后门出去罢!」三人转弯抹角,走到后门,后门早已封锁了,他三人一见,只吓得魂不附体,园内又无别处躲避,把个祁巧云吓得走投无路,不觉的哭将起来。正是: |
9 | 鱼上金钩难入水,雀投罗网怎腾空? |
10 | 张二娘道:「莫要哭,哭也无益。只好找到前门,闯将出去。」当下三个人战战兢兢,往大门而来,心中一怕,越发走不动了。及至赶到前门,只见那些吃酒看花的人,都纷纷散去了,只有他三人。 |
11 | 才走到二门口,正遇著沈廷芳,大喝一声道:「你们往那里走,左右与我拿下!」一声分付,只听得湖山石后一声答应,跳出三四十个打手,一个个都是头扎包巾,身穿短袂,手执短棍,喝一声,拦住了去路,说道:「你这老儿,好好的写下婚书,留下你的女儿,我家大爷少不得重重看顾你,你若是不肯,休想活命!」那祁子富见势不好,便拼命向前骂道:「青天白日,抢人家妇女,该当何罪?」一头就向沈廷芳身上撞来。沈廷芳喝声:「拿下!」早拥上两个家丁,向祁子富腰中就是一棍,打倒在地。祁子富挣扎不得,只是高声喊道:「救命!」众打手笑道:「你这老头儿,你这老昏颠!你省些力气,喊也是无用的!」 |
12 | 此处且按下众打手将祁子富捺在地下,单言沈廷芳便来抢这个祁巧云。祁巧云见他父亲被打手打倒在地,料想难得脱身,飞身就往金鱼池边,将身就跳。沈廷芳赶上一步,一把抱住,往后面就走,张二娘上前夺时,被锦上天一脚踢倒在地,护沈廷芳去了,可怜一家三口,命在须臾。 |
13 | 不知后事,且看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