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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一百十一

《卷一百十一》[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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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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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一百十一    餘姚黃宗羲編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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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齊辨郭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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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論夷齊者當觀之,三仁、三仁,與凡為殷,臣殊既尊尊親親、居元子、太師、少師,不能易位而去,不能潔身而奴,不能匡君而死,其同仁焉何居?盖死生大矣,而莫難於得死?故微箕議去留,干未嘗有異辭,微曰耄遜于荒箕,曰我罔臣僕干。曷曰必死于諫乎?夫諫非臣之幸,必不聽,乃去不幸于去者奴,不幸于奴者死死,而君臣恝觀貴戚,則國可知矣!倘死者與之奴奴者與之去焉,其有去而請奴奴而請死者乎?非惜身也,為愛國也奴,而周戢于西土,尚為其諫之,或悛死而兵觀于孟津,則知其言之始絶是身,關國之存亡,寧忍以死而塞責哉?觀戡黎及箕子篇,祖伊但警紂,曷嘗以咎周微,箕傷殷之必亡,未嘗忌周之必興,茍可以無死干,其有以異乎?蓋君為社稷,死則死之,非社稷而死之謂何?必君命無所逃,斯蹈仁而死矣,何必同況於夷齊乎?身非貴戚,何以死為?若任綱常懼亂賊,自軒轅放伐以來,三聘五就為己任,乃壊綱常之俑,為長亂賊之階矣,彼卞隨務光者,其義不已髙乎?亦有疑其誣者,乃不疑于夷齊,豈未觀之三仁及乎孔孟之㫖哉?孟言非其君不仕,避居北海以待天下之清,將就文王而養老焉,孔言餓於首陽之下,未言所以餓而死者,且稱之曰逸民,寧非不降不辱,因避紂而餓乎?史從為之辭,而有叩馬之諫及采薇之歌,以死於不食周粟,則㑹朝清明非其君而天下清不可待矣,亦有言其遜國者,史並採之以為傳,孔何以稱泰伯而不少及乎?此若以齊景並言,因衛君而問也,觀彼之得國,則此失國可知,然好名能以千乘讓為聖之讓而何怨?故稱是用。希者,謂不念舊惡而已,其何以失國?未嘗言之矣。盖紂醢九侯脯、鄂侯囚、西伯皆有國者也,而孤竹無聞,世多以為讓,事之有無不可知,而于諫伐乎何有?故孔謂求仁得仁而有可有不可,孟謂聖之清者若隘,君子不由也。然風為百世師,亷頑立懦而已,未嘗言遜國而況於諫伐乎?聖賢所論如此,他不敢知之矣。且史於伯夷削大老之事,其齊世家尤譎,故讀者疑之,善為之辭者,蓋有三人焉。王充曰:太公、伯夷俱賢也,並出周國,皆見武王、太公行耦,而伯夷操違羅大經曰:鷹揚叩馬,其道並行而不相悖也。處東海之濱者,進以功名濟世,處北海之濱者,退以名節勵世,豈故相為矛盾哉?觀伯夷之諫太公曰:義士可見矣。唐順之曰:夷之歸周歸文王也,文王終身事殷,故夷叩馬而諫,夫子稱文至徳而未盡善乎?武則微意可知矣,夷不嫌其同於父而不同其子,亦不嫌于太公始同而終異也。然則遷之說亦未可以為誣哉?按太公為大老,興渭之年可考,而伯夷共稱焉,乃其年則何如詎鷹揚獨遺乎?一老下車,不聞有異典,倘叩馬有是事也,既知其為義士,豈以為紂之所播棄而以同于頑民歟?然嘉亡國之守節,三代以下之主類能之,况十亂克廣徳心,而武王之稱義師哉?若叩馬無是事也,然有讓國之義在焉,則天下惟二老太公何忘于斯?即未嘗與同事,亦必相聞矣,下車不表,此而表者何人哉?夫既同避於亂世,而不同出于清時,則或當就養之後而年不待,或當文王既殁而歸,首陽影響,無傳乆矣,故不見于《周書》及孔孟之言焉。必如史所云,則以三仁而論二子,彼諫而戮者,本出於不幸,諫而餓者,實其所自取意之也,非仁也,故孟言夷尹所同,淮南子謂「異道同仁」者是也,乃於龍戰之郊而抗鷹揚之師,非惟勢所不行,於義無乃不可乎?謂始與太公同其父而終與太公異其子者,心雖不可知,事則未嘗有也,其可以事所無者,而斷其心之所必有哉?予故不敢舍孔孟而為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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璽辨劉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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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縣民段義於河南鄉修舍,得古玉印,文曰「受命于天,既夀永昌」,上之,詔蔡京等辨騐,以為秦璽,遂命曰天授傳國受命寳,改年號為元符,秦始皇以藍田玉制璽六面,方正螭紐,李斯撰文,以魚鳥篆刻之,子嬰降時獻漢祖,漢諸帝常佩之,故霍光廢,昌邑王賀持其手解脫其璽組。王莽簒位,元后初不肯與,後乃出投諸地,螭角、微玷董卓之亂,帝辨出走失璽,孫堅得於城南甄宫井中,袁術拘堅妻,得以稱帝,術死,璽仍歸漢,傳魏𨽻刻肩際曰「大魏受漢傳國之璽」,魏傳晉晉懐帝失位,璽歸劉聰,聰死,傳曜石勒弑曜取璽,冉閔簒石氏,置璽於鄴,閔死國亂,其子求救於晉之謝尚,尚遣兵入鄴助守,因紿得璽,懐以歸,尚送還晉。方其未還也,劉石方且以璽不在晉,謂晉帝為白板天子,晉蓋恥之,然則晉之謂紿得璽,意者以解此恥也,惡足盡信哉!不旋踵鄴,為慕容燕所取璽,或者實在燕矣,謂在燕則燕為苻堅所併,而堅見擄於姚萇,萇從堅求璽,堅當日不與,且復紿之曰:璽已送晉,不可得也,卒拒之以死,蓋堅未嘗以送晉,而璽於此乎亡矣,謂晉果紿得之於鄴,則傳宋齊梁而侯景取之。景敗,其侍中趙思賢棄之草間,奔廣陵,告郭元建取送髙齊,齊亡歸。宇文周周傳,隋隋煬帝死,宇文化及取之,化及死,竇建徳取之,建徳見擒,其妻曹氏奉以歸。唐唐傳,朱梁、朱梁亡歸于後唐,然後唐之未取朱梁也,自云得璽于魏州,僧僧得于黃巢,亂唐之時,而莊宗用以建大號,則所取於朱梁之璽與所取於魏州僧之璽,又不知孰為秦之故物也,抑卒同歸於後唐矣!後唐廢帝,從珂與璽俱焚,繼之者石晉,晉出帝重貴降遼,太宗徳光徳光,以其所獻璽非真,詰之重貴,對以昔璽既焚,今璽先帝所為,羣臣共知,盖自有秦璽以来,其間得喪存毁真偽之故,難盡究詰,而至於重貴降遼之日,秦璽之燬于火也,已灼然著于人人口耳,自是以後,有天下者不託以為言矣,哲宗、蔡京乃能復得之於咸陽,豈堅之所瘞藏至此而始出乎?非也,是又作天書之故智也,天書號年為祥符,秦璽號年為元符,既紹述其乃考神宗之法,又紹述其乃髙考真宗之符,不亦異哉?堯舜禹之傳國,其言著於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言為國之道也,秦始皇之傳國,其言著於璽,曰「受命于天,既夀永昌」,言享國之福也,志於其道者福從之。志於其福者福,未必從之,假令哲宗所得,信為秦璽,而其短世絶傳,何有于受天命而夀昌哉?信元后所謂亡國不祥璽哉?其後徽宗以哲宗所得者為未足,而復製二璽,其一龜紐六寸,其文曰承天福,延萬億,永無極,謂之鎮國寳,其一于闐玉大二寸許,文曰:範圍天地,幽賛神明,保合太和,萬夀無疆,謂之定命,寳與哲宗所得曰受命寳者為三,已而悉為金人所俘以去,前此金人以遼取石晉,意其得秦璽於獲遼主延禧之日,責而徵之,延禧訴以兵敗失于桑乾河,及既得宋,自謂愜所欲,而義宗守緒死于蔡州,幽蘭軒又為煨燼,然則哲宗之所得,縱使真為秦璽,元人亦不得取之矣,詭妄之臣,乃猶以之藉口欺世,基禍黷武,亦獨何哉?詩曰:「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言歸諸天」,庶幾禍端永絶也。其亦無如之何而為此言哉!其此璽之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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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禮尚右辨童、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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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禮尚右厯,上下二千餘年,莫有覺其非者,至我朝,始以左為尚,蓋順天之經,地之位也。何則?日月行度二十八宿,經天莫不左旋地之方位,先東而後西,先南而後北,是皆以左為先,胡人道獨右尚乎?嘗考之書,甘誓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太甲左右惟其人,說命王置諸其左右詩,關雎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芼之,文王在帝左右,棫樸左右趣之,常武左右陳,行有客,左右綏之裳,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是三代之時,一皆以左右為序,固自若也。奈何春秋戰國而下,禮俗壊亂,上下陵逼,始有以右而尚左者果禮耶?按曲禮,凡與客入者,毎門讓於客,客入門而右,主人入門而左,此尚右也。獻粟者執右契。疏謂右者,先書為尊。射禮曰:若右勝,則曰右賢于左。若左勝,則曰左賢于右,先言右,後言左,此尚右也。詩葛屦宛然左避,傳謂讓而避者必左彤弓。鐘鼔既設,一朝右之,我將維天其右之。又曰:既右享之時,邁實右序,有周,此尚右也彤弓皆昭王以後之詩,故云。《左傳》:襄十年,王叔陳生,伯輿爭政。王右伯輿,晉士匄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此尚右也。大學》曰: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先言右,後言左。此尚右也。趙史載藺相如請秦王擊缶之事,趙王歸,以相如為上卿,在亷頗。右頗曰:吾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功。相如徒以口舌居吾上,吾羞為之下。此亦尚右明矣。《秦紀》: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盖當時以富強為右,貧弱為左也。又《漢書》:孝惠帝五年,以王陵為右丞相,以陳平為左丞相。孝文帝元年,以陳平為右丞相,周勃為左丞相,俱以右居左上。又文帝時,田叔等十人隨趙王至長安,上召與語,廷臣無出其右者,遂拜為守。晉史:吳士拜元帝於道左,亦皆以右居左上。自是厯代相沿,至元世祖以安圖為右丞相,位在百官之上,未嘗改也,故稱治道者曰稽古。右文稱氏族者曰名門。右族謂非正之術曰左道謫官曰左遷,不適事宜曰左計,莫不以右為上,以左為下。惟《禮記》國君升車居左,御者居中,勇士居右。蓋勇士主執兵,便於擊刺,非尚左也。嗟乎!先王制禮,男子生而設弧於門左,女子生而設帨於門右,是謂女不可以先男,右不可尚左,此天之經,地之位也,可萬世行之而無弊也。或概謂古今禮皆尚右,豈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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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命辨童、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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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有問於余曰:談命之術果有之乎?余曰:命在有無之間,非術數之所能知也。何以明之?語不云乎:道之將行也與命也。又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孟子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得之有命。如此之類,不一而足。此皆所謂有也。唐呂才有云:長平坑卒,未應同犯三刑。南陽貴臣,何必俱當六合?本朝宋太史景濂曰:天下之廣,兆民之衆,一日之內,未必止生一十二人,然而同時生者不少,何吉凶之不同哉?此皆所謂無也。曰:然則厯代有以術數鳴者,如司馬季主、李虛中、珞琭子、徐子平者,彼皆妄與曰:予有明徵焉。本朝揚州人髙公穀,與松江人李昂者,甲子同物也。公以永樂辛夘中應天府鄉試第九十五,名未上,春官丁外艱,李昂是年落第,後甲午,亦中應天府鄉試第九十五名,既而乙未同中㑹試,髙公第五十四名,李昂第五十六名,廷試俱三甲進士,髙公選入翰林為庶吉士,除中書,陞侍讀學士。李昂觀政刑部,除主事,陞郎中,品級崇卑亦頗相等,無何昂死矣,時年四十有餘,後髙公官至少保,年八十二始卒。昂死之日,有子五人,髙公至七十餘,始舉一子,今為南京戸部貟外郎,此非術數之所能知也,予又得二人焉,泰和單昂與金溪王稽俱江西人,而甲子亦同物也。二人癸酉皆舉鄉試,甲戌俱第進士,同日送大理觀政,同日除評事,後單昂奉命讞刑閩中,事竣死於途,王稽是年亦遘重疾不死,尋除僉河南按察司事,又數年致仕,今尚在,齒且老矣,此非術數之所能知也。由是觀之,謂命為無四人者始焉何同也?謂命為有四人者終焉,何不同也?此命所以在有無之間也。然予又嘗考四人者之行矣,李昂為人心險而多詐,好以智術籠人,其居刑官,出入重輕,必有悖乎天理者,况其身死之日,田園布野,金帛盈室,則其行有可知矣,此其所以殀也。髙公居翰林,存心正大,非賢不交,非義不取,聞有階宦官以進用者,則囓齒罵曰:此真穿窬輩也。又嘗見其所刻詞翰印章,有曰:以清白遺後人,則其行亦可知矣。此其所以夀也。單昂、王稽人品不大相逺,苐單昂讞刑,閩中時人謂其行囊大有所獲,是其刑罰出入,必有不訖於當以欺心者,此其所以殀也。王稽雖無大獲,亦無大繆之事,此其所以夀也,故即四人論之,由前則謂之有由後則謂之無此命,所以在有無之間也。或又曰:「所謂命者,富貴貧賤、得䘮、通塞,俱一定而不可易是也。今若子之言,則是命者有時而不定矣,然子言亦有所本乎?曰:有文。中子曰:召之在前,命之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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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又嘗與一術士談及四位,皆同之命,余問後來不同,何耶?術士曰:「地有南北故耳」。余因舉髙、李,皆南直𨽻人,單王皆江西人,問之,術士曰:「雖生居一鄉,一里間,亦有南北,矧王畿千里與一省乎?」余又問人家有嬲生二子,同出一母,此不可以南北分也,然亦有貧富、夀夭不同,何耶?術士曰:「往往為先生者,奪其元氣,故先生者冨,後生者貧,先生者夀,後生者夭,又當以此論也」。余曰:「周有八士、四乳,八子皆賢,此又何耶?術士語塞,因併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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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周子太極無極圖,出周易、列子童軒、周子無極太極圖,其原蓋出周易、列子》,雖文公鵞湖往復之辨,吳草廬論數千百言,皆不言其所本,以為無極者無形之理,太極者至大之理,是固然矣,不知果能外於周易、列子之㫖乎?易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又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乂曰:天地絪緼,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今圖曰:「此所謂無極而太極也」。又曰:「五行一隂,一陽太極也。又曰:「乾男坤,女男女,一太極也。萬物化生萬物,一太極也。又曰:「易有太極如此者,謂非本於周易可乎?列子有曰:昔者聖人因隂陽以統天地,夫有形者生于無形。又曰:天地含精,萬物化生。太極含天地者,亦如天地含萬物也。含萬物也,故不窮。含天地也,故無極。今圖曰:太極本無極,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也。又曰:乾男坤女以氣。化者言也。萬物化生以形化者言也。如此者,謂非原于列子可乎?由是觀之,是知圖之太極者,即周易所謂太極也。圖之所謂無極者,非列子所謂無極乎?先儒謂周子不階師,承黙悟道體,葢有悟於此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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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太宗授受辨程敏政太祖、太宗授受之際,所以致後世之疑者誰乎?曰:李燾刪潤《湘山野録》而啓之陳桱附㑹洓水紀聞而成之,不深考者,以為實然爾。夫燾之所以啓之者,何也?曰:燾為長編,以太祖顧命《實録,正史不載,而刪潤野録之事,載其下初意本以備闕文,然野録謂太祖、太宗對飲燭影下時,見太宗有不可勝之狀,而燾改不可勝為避遜。太祖下階戳雪,顧太宗曰好做好做,而燾改戳雪為戳,地好做為好為之,又加大聲二字,野録出于僧文瑩之傳聞,固不足據。就其中考之,如所載太宗慟引羣臣環瞻聖體,玉色瑩然等語,則亦初無毫髪可疑之隙。而燾略加刪潤,遂不免有畫蛇添足之病。夫燾既刪潤之為正文矣,而又細辨其非者何也?曰實録,正史皆謂太祖有病,命內侍就建隆觀設醮,而野録以為無疾,方且登閣,望氣下階。戳地紀聞謂癸丑帝崩,王繼恩始召晉王入宫,而野録以為太祖壬子夜召晉王,屬以後事,遂宿禁中。故燾反覆致詰於太祖之病否。太宗之出入時日之先後,本以為刪潤之地,而不自知其刪潤之語未瑩,反以啓後世之疑也。夫桱之所以成之者,何也?曰:桱止據燾之所刪潤者書之,又於好為之下,妄以已意添俄而帝崩四字,復以宋后母子託命之語繫之,則遂駭人之聽聞矣。母子託命之語,本為王繼恩召徳芳,而發出于癸丑帝崩之後,而桱以属之壬子,且并去召徳芳之事而獨存此語,則是不知《紀聞野録》兩書之文本相牴牾,強合於一,其附㑹比燾之刪潤,抑又甚焉。近世保齋宋論,復指桱所書者以為太祖,事之首尾,不過如此,則其不考又出桱下矣。然則宋后召徳芳之事信乎?曰正史、實録》載之紀聞,又出溫公事,當不妄燾,并疑徳芳非宋后之子,則過矣。徳芳在當時年最少,育于宋后,或為所鍾愛,皆不可知,但事出于兩人所記而不同者,當視其人溫公可據之人也。溫公可據而文瑩可黜,召徳、芳之事有,則留宿之事無矣。或乃謂燾之刪潤,蓋有意著太宗之惡,姑引《野録》以藉口,而又自破其說以避禍,則臆度之太過,亦恐李燾復生,不肯自當爾。史稱燾博極羣書,其為長編,專務廣采,擇焉不精,殆有所不免也。若曰太宗子孫繼立,故人無敢言者,然南渡孝宗以後,其事當無所諱,亦無一人言之者,何也?借曰髙孝授受之懿,可以蓋前人之愆,故其跡冺然。元史成于歐陽𤣥諸公,當無復有所諱,又無一語及之,蓋必有定論矣。不然,此何等大事而不加之意哉?或曰太宗於太祖崩,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廷美徳昭不得其死,皆足以追證燭影之疑,是又不深考之故也。不踰年改元,五代常事,宋乃太祖第三后長編謂其崩太宗設次發哀,羣臣奉慰,以后初立,未嘗降詔,故喪儀多所貶損,百官不成服,固當時禮官之過也。就使因召徳芳而銜之,則其事亦在太祖崩後矣。廷美之死,趙普為之太宗,固有不得辭其責者,至於徳昭之死,非出於幽囚躪逼之,舉長編謂太宗育其子惟吉於禁中日侍中食,凡八年始出閣,詔邸第供億,悉與親王埒,諸王子不得偕也。況徳昭因他人行賞,一言之憤,不惜一死,乃忍其父為人所戕,而噤不出一語哉?就使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徳昭之死,皆出太宗,則亦未可以後來之不善,而遂逆探其有今將之心,加之以無名之罪也。胡一桂、楊維禎、梁寅之流鋭,欲以簒弑加之,恐皆以不見李燾全書之故正,猶獄官不據人原發之案,而深文巧詆,鈎致其罪,偶有刻吏見而喜之,又從而和之,此太宗之事所以不能自解於今日也。或曰:太祖既欲傳弟,何不使太宗正太弟之名考之?九朝通畧》謂唐天祐以後,建儲之禮不復講行,至太宗立真宗,方知討論故事。又五代凡當次者,多領開封尹,故太宗、廷美相繼為之。則知太祖亦承唐末五代之習,兼以年嵗之未邁耳,是或將有待焉,而遽自意其死乎?夫傳疑史法也,茍無疑可存,則亦何必摭拾小說,強為之辭,以滋後世無窮之惑?此燾、桱之罪也。或又引宋朝類要,載陳摶對太祖火日之說,終有可疑,是不知摶於太宗初入朝,終身未嘗見太祖,其說盖不攻而破矣。夫千載不決之論,其可懸斷者,理與事爾。以事言之,不過如此。以理言之,凡古之簒弑者,多出深仇急變大不得已之謀,又必假手他人,然後如志,未有親自操刃,為萬一僥倖之圖于大內者。觀太祖於太宗如灼艾分痛,與夫龍行虎歩之語,始終無纎芥之隙,太宗何苦而為此舍從容得位之樂,而自處於危亡立至之地,病狂喪心者,且不肯為凶殘,絶世者所不忍為,而謂太宗為之斷乎?其不可信矣。矧類要野録皆託於佛老之徒之口,縱使有之,亦儒者所不道,而況於無乎?余之所篤信者,溫公紀聞之外,一無取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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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初為此辨,以告同館之士,然猶以考據未的,且不能盡諸說異同之故,因別為《宋紀受終考》三巻,藏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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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王正月辨王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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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書春王正月左氏曰:周正月也,建子非春,而以為春,為胡安國之學者,曰以夏時冠。周正書王正月存周之正冠,以春示行夏之時之義也。是為改月不改時。夫改月不改,時時則夏也,月則周也。上下不相值,寒暑不相䝉,下之所系,將安從從夏乎?從周乎?聖人書法不當如是之悖也。為蔡九峰之學者曰商書所謂正朔者,以是月為嵗首,朝㑹聘問,頒厯授時,於是始焉耳。時不改月,亦無改也。詩言七月流火,六月徂暑,周禮正月始和。呂覽、月令中星皆與夏正合,前乎商之建丑也。其書即位曰元祀十有二月,後乎秦之建亥也,其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曷嘗改乎?是說也,於經史合矣。其如春秋之所書何桓,八年冬十月雨雪,僖十年冬大雨雪,桓十四年春正月無氷,成元年二月無氷,莊七年秋無麥,苖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殺,則何以為異?而書之?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禮記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於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於祖。又將何以通之?且時月既不改矣,孔子告顔回,何必曰行夏之時,賈誼於文帝時何必請改正朔乎?為孔安國,鄭康成之學者曰:商周之正朔,非獨改月時亦改也。後漢陳寵傳,冬至陽氣始萌,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成三統,是說也。於春秋所書合矣,其如諸經有不合,且天時人事有不便乎?曰:惟其不便,故孔子不取。不然,何獨取夏時哉?是其說之不一,儒者苦之,以為千古不決之論,愚嘗反覆求之而得其說。夫商周有天下,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以新天下之耳目也,安有不改月可改時,獨不可改乎?夫春夏秋冬之名,安始哉,亦聖人始名之。建子之月,一陽所始,獨不可為春乎?午未之月,隂氣所始,獨不可為。秋乎?冬夏亦然。商周既以是新天下之耳目,而天下習於夏正已久,且天時人事為順,故行之官府,則從時王之制。民間所行,猶多從夏春秋所書,朝廷之正也。諸經所載,或因民間之舊乎?汲冢周書云:亦越我周王,致伐于商,改械以垂三統。至於敬授民時,巡狩烝享,猶自夏焉。且周禮有正月,又有正嵗,周時二正實兼行之矣,何獨民間哉?曰:是義也,曷從受之?曰:受之。孔子春王正月,孔子之所書,行夏之時,孔子所以告顔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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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王正月辨鄒德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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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王正月之辨無慮十數家而總其說有五,則愚請先折四說者之非,乃後證其定說焉。或謂周人雖以建子為嵗首,然而不改時與月也。魯史曰冬十一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也,或謂周人改月不改時也。魯史曰:冬正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也。此二說者,以為此夫子所以示行夏時意也。夫子固曰我從周,又曰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豈其以匹夫而改天子之正朔乎?夫子患天下諸侯大夫之無王也,而作春秋而已,則首改天子之正朔,其何以服天下?且如其說,則是周人猶以寅為春,而夫子直以子為春,是易夏時者,自夫子始也,又惡在其示行夏時意也,此愚之所未解也。或謂周雖以建子為嵗首,而不改時月,夫子所紀春正月,蓋建寅也。必若是說,則夫子胡不係元年於冬十一月之上,乃每嵗輒截子丑兩月而屬之前年乎?若曰周人紀年仍自建寅始,又惡在其改正朔也,此又愚之所未解也。或曰自古未嘗改正朔,其曰商建丑周建子者,後儒附㑹之說也。必若是說,則百代一時也。夫子何以曰行夏之時即如輅也,冕也樂也,厯代各異,夫子較而酌其可行者,奈何獨以百代不易之時而係之夏乎?且考之經史諸書,周正與夏正兩者互著,苟自古無改正朔之說,何以得有周月?而秦人又何縁而以建亥為首?騶衍五徳、劉歆三統,彼亦豈能舉千古未有之事而鑿空造論乎?此又愚之所未解也。然則其說云何?則愚直斷以為周人固自改之矣。漢書律厯志:周正月辛夘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師渡孟津。明日,己未冬至。而外傳伶州鳩復載武王伐殷之日,嵗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其為建子月明矣,而書稱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又稱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戌午師逾孟津」,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春正月可證也。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雜記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七月之禘,獻子為之也。冬至之為子月也必矣,夏至之為午,月也必矣。然而稱曰正月、七月,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而明堂位又稱魯君孟春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于太廟。夫既曰七月之禘,獻子為之,則必以正月之郊為故典矣。而魯郊稱孟春焉,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春可證也。周禮州長正月屬民,讀法正歳讀法如初,言初則正月居先可知,如以寅為正月,又安所更得正嵗乎?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而孟子曰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則周之所謂十二月者,蓋夏之十月也,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詩豳風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即繼之曰曰為改嵗,唐風蟋蟀在堂,乃十月之候,而曰嵗聿云暮,則周人之以建子為嵗首可證也。春秋桓十四年春正月無氷,成元年春二月無氷,襄二十八年春無氷莊,七年秋大水無麥苖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菽。若曰以建寅為正乎,則寅夘之月之無氷也,亥月之隕霜也,惡在其為異也而紀之,而申酉之月尚安有所謂麥苖乎?則春秋所書春正月之為建子,又可證也。難者曰:冬之不可以為春至著也,豈謂武周大聖而顧錯繆至此哉?曰:謂冬之不可以為春,此自後人習用夏時之乆而執之云爾也。在書甘誓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三正之所從来舊矣,非周獨創之也。且陽生於子而極於已午,隂生於午而極於亥子,自一陽之復而極於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隂之姤以極於六隂之坤而為秋冬,何為而不可大?抵周之正也,本於陽,氣之始萌而名之也,因天者也。商之正也,本於陽氣之上,通而名之也,因地者也。夏之正也本乎陽,氣之已至而名之也,因人者也,而時以作事,則因人要矣,故夫子取夏時焉。奈何?其必武周之不以子為春也。曰豳風流火之陳,小雅徂暑之嘆,二月載離之歌,暮春来牟之頌,此周詩也,而舉夏時者何也?中春始蠶之詔,季冬斬氷之令,此周禮也,而舉夏時者又何也?曰:汲冢周書不云乎,亦越我周王致伐于商,改正異械,以垂三統。至于敬授民時,巡狩烝享,猶自夏焉。故周禮有正月,又有正嵗,則周人誠改正朔,而夏正固未嘗廢也。當時行之官府,一遵時王之制,若春秋所載是已,而民間猶或襲稱夏正,故詩若禮時時雜舉,則議論之書與紀載之書異也。執是而必周之不改,正朔固矣。曰:商書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則月不易也。秦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則時不易也。豈獨周而易之?曰:聖人創制立法,各自有度,夫安能執商之不易而必諸周乎?若亥月之陽氣未至,其不可以春固也,與周正異矣。且子據十有二月之係于元祀也,而必商之不易,據冬十月之係于元年也,而必秦之不易,予獨奈何不得據春王正月之係于元年也,而必周之易哉?葢武王可得而與天下改正朔者也,君道也,夫子不可得而與天下改正朔者也,臣道也,愚怪夫世之敢以改正朔属夫子,而不敢以改正朔,属武王也,於是乎為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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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王正月辨鄧宗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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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之言無異也,而何人之過求?聖人如此其多岐也,何也?聖人之心,有為議道法而言者,有為紀國事而言者,議法者欲其詳,故揆古以酌,今紀事者欲其實,故不敢創一字不敢易一言,遵國典也,為下不倍之義也。春秋者,夫子所以尊王道、昭國法,誅奸雄、警僭竊,慮至逺也,非孔氏之書而魯國之史也,為魯之史,則當遵周之正,奈何以論道之書而並觀之也?故凡春正月者,史之舊文也。加王於上者,孔子筆也。若曰王道寖微,羣雄日熾,吾假是以扶人紀,遵時制,則意念深矣,非謂其必改周正而行夏時也,乃儒者求其說而不得,則曰周人不改時與月者曰改時,不改月者曰改,時與月者為不改時,與月之說者,自蔡九峯氏始,彼盖以七月流火,莫春來牟,孰非周詩乎?而何?其皆夏正也,不知列國歌詠異詞,未可以概論也,為改時不改月之說者,自程伊川始。彼蓋以從夏尊天從周尊王,不為兩得乎?不知於夏為反古,於周為倍時,非所以示訓也,為改時與月之說者,自左氏始,彼盖去古為稍近,而於理為近正也,吾何以知之?請證以春秋而旁及於諸書,可乎?春秋桓公八年冬十月雨雪,十四年春正月無氷,成元年春二月無氷,襄公二十八年春無氷,莊七年秋無麥,苖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菽,使其夏正則冬而雨雪,春無氷,秋無麥苖,冬霜殺菽,宜也,而春秋何以書?以其為周時周月也,此一證也。書泰誓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武成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戊午師逾孟津,使皆以寅月為嵗首,則泰誓武成又何以書?以其為周時周月也,是又一證也。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為其以周時周月也,是又一證也。諸如此類,不可勝舉,而議者徒執大傳之帝,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以為詞,不知文王在商而象易,夫子在周而繫易,固明道之書,非記事之史也。況自一陽之復以極于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隂之姤以極于六隂之坤而為秋冬,王文成嘗備述之矣,而胡見其為異也?大抵天下之事出於耳目,所睹記者猶紛紛,迄無定論,而况據其簡策,追究千載之上,能一一而符合之乎?所可信者,惟此心此理而已,況典籍所載有一巻之中,而前後異論者,有一人之言而始終異㫖者,又何可勝數也?如必盡舉而詰之,則彼甲此乙百喙無當也,茍直以理斷之,則未有不可信者,茍舍正理而取信於諸書,是惑也,援諸書以証而強為之解者,亦惑也。世儒求其說而不得,而曰以夏時冠周月,是夫子作春秋,以警僣竊而顧變易,天朝之正朔,僣孰大焉?則惑之甚也。或曰:必如周將,必寒暑乖異,分至啓閉,自相悖戻,何以成嵗功哉?然杜元凱、汪克寛諸人,皆號稱厯理一,則依周正以作長厯,一則以唐厯遡之日月星辰無一不合,其厯厯可考也如此,且周禮所載,雖皆周正,然有正月,又有正歳者,何也?正月者,周正也,正嵗者,夏正也,意其並用乎?先儒又云:朔改正者,獨於是月行朝覲會同者,頒朔授時耳,時月無易也,不知三王之禮樂政事代自為損益,而何獨一正朔乎?且既已行朝覲,㑹同頒厯授時矣,烏得謂之不改也?正朔既不改,則周已行夏時矣,孔子又何以云行夏時也?吾是以決周之改時與月,而孔子從之也。所謂不改月與時與改月而不改時者,愚未敢以為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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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一百十一
URN: ctp:ws730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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