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福建通志列傳選卷一 |
2  | 何喬遠 |
3  | 王志遠 |
4  | 曹學佺 |
5  | 陳一元 |
6  | 陳籲謨 |
7  | 塗一榛 |
8  | 彭汝楠 |
9  | 林焊 |
10  | 馬思理 |
11  | 唐顯悅 |
12  | 蔣德璟 |
13  | 黃道周 |
14  | 何楷 |
15  | 鄭允成 |
16  | 王忠孝 |
17  | 賴垓 |
18  | 鄭瑄 |
19  | 周之夔 |
20  | 林蘭友 |
21  | 陳洪謐 |
22  | 陳燕翼 |
23  | 方輿 |
24  | 劉沂春 |
25  | 謝祥昌 |
26  | 張天維 |
27  | 陳兆藩 |
28  | 張利民 |
29  | 郭一貞 |
30  | 盧若騰 |
31  | 林大乾 |
32  | 林鑄禹 |
33  | 何家駒 |
34  | 熊興麟 |
35  | 鄭成功 |
36  | 何喬遠 |
37  | 何喬遠字稚孝,晉江人,第萬歷丙戌進士,除刑部主事,歷禮部儀制郎中。神宗欲對皇太子為王,喬遠上疏言:「恭繹祖訓,震器不可以久虛,國本不可以徐定」。議竟寢。 |
38  | 石星主封倭,而朝鮮使臣金睟泣言李如松、沈惟敬之誤國,致國人束手受刃者六萬餘人。喬遠以聞,言「對倭之不可,在廷諸臣,群謀僉同,星乃敢逞臆飾非,與諸臣較逆睹之明、角前知之見。臣以為欲征後釁,當觀已敗。方東事之起也,舉朝謂倭狡而善戰,鋒不可當,不如量助金錢。畫江守之。星攘臂自奮,越國饋糧,喪師異域:此一敗也。侍郎宋應昌,鄉評物望,無一可許,舉朝謂不足與計。星請遣經略,前後跋疐,狼狽而歸:此二敗也。沈惟敬,市井無賴小人,言何足聽,星任其欺弄:此三敗也。且嘗請太倉之儲造戰船矣,遣人說暹羅代倭為內應矣,遣人航海偵探關白動靜矣,迄皆虛實妄行,毫無左驗。自有東事以來無一舉動足快人意;則推之後事,不問而知其僨也」。因進累朝馭倭故事。帝頗心動。而星堅持己說,疏竟不行。 |
39  | 肅王薨,其子請襲,賄中貴得封。喬遠力言藩府宜終三年喪,拒所請。中貴無以難,然恨刺骨。鄭世子載堉辭爵,議封子翊錫以成其讓。晉藩新犝、新𤙞當封,為猾胥所抑,冒給月餉。立核故牒,笞吏,還其封屬、進宗室名。封本紙尾忘署名,坐奏牘不恭例停俸。中貴緣前憾謫廣西布政司經歷。遂歸。光宗立,召為光祿少鄉,移太僕少卿。 |
40  | 王化貞駐兵廣寧。主戰,與熊廷弼議不合。葉向高方再相,化貞座主也、頗右之。廷臣惟喬遠右廷弼言,宜專守廣寧、無何,廣寧竟棄。喬遠遂與他寺少卿馮從吾、董應舉、朱一貴、許惟新等疏請逮治,當時傳為「五少卿疏」。 |
41  | 天啟二年,進左通政,山東妖賊數萬,攻陷城邑。疏言:「赤子無知,請乘大捷之後,招撫赦宥」。從之。時朝士欲聲李可灼紅丸弒逆之罪,喬遠引孝宗定李孜省、穆宗定金仿等罪為議,人謂其識大體。鄒元標建首善書院,朱童蒙等劾之。喬遠言書院上梁文實出臣手、義當並罷。旋進光祿卿。疏薦同縣李光縉、永春李開芳、同安黃文照、海澄丁玉明、龍溪張燮及華亭陳繼儒。遷通政使,五疏引疾去以戶部右侍郎致仕。 |
42  | 既歸,橐中無一金。居鏡山講學,戶屨益滿。魏忠賢扇虐,屨欲起之以收人望,堅不赴。鄭芝龍猖獗海上,潛兵人城,惟鏡山前後十里戒勿動。喬遠開誠曉諭,欣然就撫。李魁奇再叛,鐘斌羽翼之,益咆哮。喬遠馳至同安,委曲譬喻,魁奇等俛首去。 |
43  | 崇禎二年,起南京工部右侍郎。請開鎮江練湖,通運道。帝令兼署戶部。疏請清冗役,考倉期。又陳經費致匱之由。並言年輸淮庫二十萬金,非舊例。有旨按勘,而忌者側目。給事盧兆龍劾其衰庸,遂引去。臨行複請開海禁,謂弭盜安民,莫先此舉。 |
44  | 喬遠終始四朝,後先一節。安貧樂道,鞠躬厲行。與人交,洞見肺腑。里居多年,益博覽。好著書,嘗輯明十三朝遺事為名山藏,又纂閩書百五十卷行於世。善飲,至數百杯不亂。當典試山西還朝,一榜諸生聚餞於郊,為人酌三巨觥,世傳為佳話。卒,贈工部尚書,賜祭葬。子九轉、九雲、九說,再從子夢駿。 |
45  | 王志遠 |
46  | 王志遠字而近,漳浦人。萬歷己丑進士,授澧州知州,歷擢戶部郎中。持正不阿,凡省金錢數百萬。中使有徵求者,抗疏爭之,屢幹帝怒,九載不徙官。乞改南京禮部郎中,除湖南參政。時民苦宗祿、京絹、監稅、南兌諸弊,志遠嚴剔之。捕岷府用事人匿王府者,械戌之,髡其兩校尉;王震悚,楚人稱快。 |
47  | 就遷按察使,擢四川右布政使。罷坐稅及鹽茶稅歲五萬有奇。轉江西左布政,告歸。三年,起補河南。會遼師潰,朝議四省募兵。命下,志遠以為非計,委曲調劑,以紓民困。比兵至京師,軍容壯於他省。 |
48  | 光宗即位,轉廣西左布政。議罷閩廣佐連海船,令出船價移造近地,民便之。遼報頻至,日夜調兵餉,以勞卒於官。逾年,弟志道列績於朝,贈太常少卿。 |
49  | 志道字而宏,萬歷癸丑進士,除丹陽知縣。天啟元年,擢禮科給事中。疏陳時弊,言「今日中旨屢宣,群臣輒疑非上意。票擬巳下閣臣,外間相傳為內批。疏巳發抄,或經月未見。題覆已閱歲,或中外未見施行。欲省議論而議論反多,欲辨人才而人才愈混。臣以為當複祖宗舊制。又廠衛日捕間牒,致人心不寧,請鎮以安靜」。及議三案,為高攀龍所駁,謝病歸。既魏忠賢盡逐攀龍等,朝事大變,志道遂與賈繼春、徐景濂同召還,擢太常少卿,再擢右通政,尋轉左;皆不赴。 |
50  | 崇禎二年,召為大理右少卿,再遷左副都御史。修撰陳於泰疏隨時弊,宣府監視中官王坤力詆之,語侵首輔周延儒。志道上言:「陛下差委內臣,不過核錢糧、兵馬、物料而已,原非假以官評吏議也。邇年以來,參疏日上,論劾漸廣,內則糾科道六曹卿貳,外則糾方面督撫,今則糾及輔臣矣:此臣所謂越職也。夫國家之設輔臣,不但責之以參贊廷議也,宮中府中陟罰臧否,皆其職掌。若使內臣糾劾侵權,浸浸乎口含天憲、手持朝綱,而輔臣尚不問,則焉將用彼輔臣哉?臣仰見陛下天地之心,內臣外臣原自一視至公也。近來內臣所糾,輒蒙報可,其糾內臣者未見一行。輔臣何不舉而一體言之?今建言者輿被言者至下法司、下詔獄,如馬思理、高倬、王忠孝、孫肇基等,實無不赦之罪,而有可原之情。輔臣何以不解網爭之?內臣之得漸莫敢言,南此之水火構斗已極,固廷臣之患,亦非內臣之利。雖然,猶可言也。士氣易激亦易靡,名義易爭勢利亦易合,合則口角且化為稱頌,不可言也」。帝怒,責令回奏。志道奏上,言「治兵惟擇將。若內臣監督,則魚朝恩出觀軍容,即李、郭不能成功」!帝曰:「廷臣於國家大計不之言,惟因內臣在鎮不利奸弊,乃借坤疏要挾朝廷,誠巧佞也」!詰責久之,竟削其不籍。 |
51  | 福王稱號南京,起刑部右侍郎。明年。改吏部。南京敗,唐王立,起故官。再疏辭,以老病致仕歸。逾年四月卒,年七十三。 |
52  |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二十七。 |
53  | 曹學佺 |
54  | 曹學佺字能始,侯官人。萬歷乙未會試,策問車戰,對曰:「臣南人也,不諳車戰,請以舟戰論」。因詳陳舟戰法。考官張位奇之,初定第一,眾謂部郎房中首選,久無比例,乃改第十,授戶部主事。既位被逐,踉蹌出通州,門生故吏莫敢往視者,學佺獨追送舟次,為庀糗糧甚悉。而台省以銜位,遂遷怒學佺,摘丁酉所取卷為險怪不經中察典,調南京添注大理寺正。居冗散七年,益肆力於學。累遷南京戶部郎中、四川右參政。值建南不靖,調兵防守,而轉餉於川南,過大渡河輒遇瘴斃。學佺乃假便宜以運費徑解守道,令白買運,蜀人得免饋運之若。歲大飢,設廠煮粥。繪圖上請,得發帑金三百萬以賑:蜀人詫為三百年未有之殊恩也。蜀有行、坐二稅;行稅取商,坐稅取民。歲飢,民流亡,坐稅無所出,乃以歷年行稅贏羨萬餘金抵本年坐稅,民免追比,而貪有司皆側目。蜀邸毀於火,估費至七十萬金,學佺援宗藩條例卻之。蜀路險絕,學佺署驛傳時,發兩川各千金,並搜括羨餘修道途輿梁,行人德之。三十九年進按察使,又中察典議調。蜀人遮道留,有欲叩閽者,幾不道發,慰諭之始散。 |
55  | 學佺歸,構石倉園,有池館林木之勝。且蛾綠粉黛出入肩隨、歌童狎客晨夕滿座,自以為樂。一時仕宦及墨客詩人游閩者,無不傾倒。 |
56  | 天啟二年,起廣西右參議。桂林宗室素橫,學佺獨執法,遇事屬有司治之,又為反複開譬。宗室肅然。全、灌、興安諸州縣糧艘集東江,親詣驛兌支,糧戶既省人倉費,軍且得實惠;勒石為令。錢局患侵漁,歷二年僅獲利千餘金。學佺立程度清核,年獲利五千。私鑄奸徒或緣宗室為窟穴,不可問;學佺嚴捕不少貸,其風以息。猺獞不通言語,有司往往魚肉之。哨軍至,日索飯食,輪供億,因以致變。乃嚴為約戢,並改營鎮於他所,禁人峒騷擾。會平樂大飢罷市,奸民及驕軍洶洶起,學佺以嚴靜鎮之;仍便宜假餉銀,給票買運,糧艘四集,軍民乃安。 |
57  | 初,梃擊獄興,劉廷元輩主瘋顛。學佺著野史紀略,直書本末。六年秋,學佺遷陝西副使,未行,而廷元附魏忠賢,大幸;乃劾學佺私撰國史、淆亂是非,遂削籍,毀所鏤版。巡按王政新,以嘗薦學佺,亦勒閒住。時大吏揣學佺必得重禍。羈七十日不聽歸,欲索瑕釁報廠衛,不可得;至欲毀所創書院在漓水者,宗室士民醵金贖乃已。既而探忠賢無意殺之,乃得釋還。 |
58  | 崇禎初,起廣西副使,力辭不就。會海寇熾,學佺移書當事,請於梅花雙龜屯兵扼要,建煙堡、編居民自相守。又條陳機宜九事。略言:驅逐妖術,勿亂軍心。責有司使時閱城堡。嚴會哨,令首尾聯絡。審要害,遠近各為分守。又稽劾海船,不使通賊。然後習車戰,載石炮,伏於險害以防之。飭衛所與官兵一體訓練。而終以搜求人才,俾資緩急。皆舉行,賊以是遠遁。又輿董應舉議塞龍腰往來之路,毀平台淫祠,創橋城北五十里之潘渡。又浚河開湖,建洪山、萬安、桐口三橋。鄉人設像於洪山橋,立祠祀焉。 |
59  | 學佺家居,嘗謂二氏有藏,吾儒何獨無?欲修儒藏。與鼎立採擷四庫書,因類分緝;十有餘年,功未及竣。十七年,聞京師陷,投池中,為家人救,不死。 |
60  | 逾年,唐王至閩,學佺進見。王曰:「海內鴻儒也」!授太常卿。時庶務草創,皆學佺與黃道周參決之。尋遷禮部侍郎兼侍講學士,纂修崇禎實錄。進尚書,加太子太保又逾年,松江夏允彞等起事,戶、工二部尚書張肯堂請王出關趣浙東,而己以舟師由海道抵吳淞招諸軍,時所謂水師之議也。學佺力贊,謂徼天之幸,在此一舉。乃捐餉上萬,以速其行,且言當乘風疾發。會為鄭芝龍所阻,肯堂僅以數舟徘徊島上。學佺知時勢不可為,曰:「天若祚明,則實錄可就;不然,老臣惟一死報國矣」!其年八月,唐王敗於汀州,學佺與齊巽、朱友桐方議城守,九月十七日清兵人城。明日,學佺沐浴整衣冠,縊於西峰裏第。時七十有四歲。檢視匣內有「生前一管筆、死後一條繩」句。所為詩文甚富,總名石倉全集。萬歷中,閩中文風為盛,自學佺倡之。晚年,更以殉節著雲。方崇禎初年裁革驛遞,學佺言將來必為亂階,後果驗。清乾隆十一年,賜謚忠節。 |
61  | 案明史云:「及事敗,走入山,投繯而死」。他書亦有作縊於鼓山者。考行狀及徐延壽祭文,俱稱卒於西峰裏,至為明確。台灣紀事稱「清兵至,學佺弈鼓山,向佛前問休咎。甫下拜,見繩一條,急取袖之,馳回家。將書案四立,改為棺,整衣冠,自縊死」。則當時雖至鼓山,而仍死於家。惟行狀末稱:「學佺與鼓山僧永覺善。殉節時,永覺見學佺緩步入,須臾弗見」。此所由致歧歟?至彭孫貽閩中死事亡臣表作投水死,蓋以十七年事誤屬也。 |
62  | 陳一元 |
63  | 陳一元字泰始,侯官人。父志,字希尹、以歲貢生授將樂訓導;卻贄金,勤教化。少嘗館副使張庸署。署多妖,志不為動,妖避去。 |
64  | 一元,萬歷辛丑進士。知四會縣,構仕學軒,以清慎勤自矢。善訓士,文教一新。請學使廣諸生額。建橋修堤,輕徭革耗。上官嘉其績,調南海。遇水災,巡行振恤不遺餘力。歲額貢官布,多積逋,奉詔新舊並徵,民情囂然。一元多方償補,事遂定。再調嘉定,擢御史,巡按江西。值歲祲,留稅發賑。檄所司告糴吳楚,全活無算。給事中劉文炳劾兩淮巡鹽御史徐搢芳,因言御史劉策人葉向高幕,乾票擬;一元向高姻親,操權利。初,一元論銓政,嘗譏切向高。見文炳疏,憤甚,遂揭文炳陰事。且曰:「向高行矣,今秉政者方從哲,丈炳鄉人;奴顏婢膝,任彼好為之』。帝不省,一元即移疾去。 |
65  | 天啟初,起尚寶司少卿,歷應天府丞,署府尹事。值荒歉,兵民枵腹,將亂。一元權宜發粟以賑。既而御史餘文搢劾向高,複及一元,遂落職。 |
66  | 崇禎初,複官。溫體仁柄國惡其附東林,而以為己門生也,引嫌不召。卒於家。 |
67  | 自一元曾祖諲以下,五世同居。孫亨,字蓮石,崇禎庚辰進士。年二十,出為松江知府。福王時,與廣西巡撫方震孺、給事中利瓦伊樾、僉都御史李光泰先後措餉募兵人衛,升蘇松常鎮督糧副使。南京亡,退居福州西關外柳橋。矮屋一椽,棲止終身。 |
68  | 陳籲謨 |
69  | 陳籲謨字以弼,長樂人,萬歷辛丑進士,授刑部主事。楚諸生有以忤璫使陷大闢者,籲謨力脫之。改戶部,榷滸關;通旁港,罷小艇稅,輿誦大起。出知南昌府,改蘇州。豪猾逞淫,沈貞婦於江,而又陷其夫以盜。獄成,籲謨鞫雪之,購得貞婦尸,抵豪於法。無賴少年偽稱徹侯胄子,擁傳行,所至供張。籲謨縛置之法,眾稱神明。郡人侯峒曾、顧宗孟、顧燕貽、曹筌皆其所甄拔。官終廣西按察司副使。 |
70  | 孫達,字克亨,早歲補諸生。同學有陳聖泰、程坤者負時名,為人所中,提學將治之。達白其事,得免。由此知名。唐王時,以恩貢生授鴻臚寺主簿,遷錦衣衛經歷。魯王入閩,起職方郎中,擢鴻臚鄉。時鄭彩專政,達獨不阿。魯王敗,達遁居海島以卒。 |
71  | 塗一榛 |
72  | 塗一榛,漳浦人,萬歷甲辰進士,授金壇知縣。顧憲成創東林書院,一榛為院主。時詆東林者必首及一榛,一榛自以為有人倫之鑒,所可否重於衰鉞。三十七年奏最,擢南京吏部主事,司考察。遇貪墨吏,皆黜之。或規其刻,一榛曰:「昔人丕云乎,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也」。群小側目。給事中姚崇文倡言一榛為黨人;黨人之目自此始。一榛乃為三疏直剖諸奸狀,讀其疏者至手顫。疏人,留中。 |
73  | 天啟初,趙南星秉銓政,遷考郎中。都御史王永光欲去南台李希孔、王允成、禮部郎王象春,一榛大聲曰:「考功奉天子威靈,弊郡吏事權非輕,名義至重;若黨邪陷正,二祖列宗實式臨之」!永光心憾。市一榛尋遷大理寺丞,轉左通政。或曰:「吾道其將泰乎」?一榛愀然曰:「久旱驟霖,無霢霂之勢,吾虞其竭矣」。既而高攀龍彈霍維華竄身閹黨,一榛所黜石三畏、何早亦聚諸失職之徒日夜謀翻前局。一榛知奸謀必熾,決意引病去。天啟四年十二月朔,頒東林黨人榜於天下,一榛與焉。緹騎四出,至漳州逮周起元。一榛遂鬱鬱卒。 |
74  | 一榛於書無不窺,要留意於經世之大。至鑒制事物,立與剖斷,其天性云。子五人,知名者長伯案,次仲吉。 |
75  | 伯案字虞卿,一榛長子。崇禎壬午舉於鄉,時其次弟仲吉以廷杖遣戍,特詔釋歸。伯案抱弟哭,謂「吾以帖括濫附賢書,而弟以身命立名節於千載,吾不及弟萬萬矣」!仲吉謝曰:「士所當為未止此,兄其勉之」!於是兄弟相視而笑。 |
76  | 甲申變作,伯案與仲吉謀舉勤王師,為當道格止。乙酉,思文駐蹕天興,詔征伯案。伯案語仲吉曰:「天下大勢已去,上不急駐荊南,動四方勤王之師以圖進取;乃退守閩中,羈旅溫鐸之手,乾符、廣明之事不遠矣。吾何望哉』!謝不往。 |
77  | 丙戌九月,閩事壞,黃道周殉難於留都。仲吉恫憤,無疾而卒。伯案屏居文山之陽,不與燕會慶吊,曰:「吾有君師喪」。每談國事,輒繼以泣。乃搜羅舊聞,推見治亂所由,撰述成書,其大者留史、授命錄。留史者言遼事,授命錄則傳二都殉節諸君子。所著詩文三十卷、纂輯百餘卷、藏書數千卷,悉毀於兵。又下令蹙地移民,劃文山為荒陲,家落瀕死者數。酷吏某又中以危法,幾不免。遂挈家遠游。壬子五月卒。詩在郊、島、王、孟間。 |
78  | 仲吉字幼安。生而骯髒,喜談節義。稍長,人太學。聞時事闕失,輒頓足流涕。嘗游吳,師事張採、周鑣。一日,在鑣坐飲酒。鑣甲:『石齋先生非君之鄉人乎?天子以先人之言系之獄,且夕且死,誰能以一言白其冤乎』?仲吉不答。明日,跡之逆旅,則仲吉已徒步人都矣。有友知而阻之,仲吉嘆曰:「黃公天下正士也,主上又英明天子也。黃公見殺,則天下之正人去。主上殺黃公,則朝廷負殺直臣名。事無大於此者」。因舉酒曰:「今日為君盡觴,明日諫不聽,即槁葬長安門下耳」!遂上疏曰:「臣觀道周通籍二十載,半居墳廬,稽古著書;一生學力,止知君親。雖其言嘗過戇,而其志實純忠。今喘息僅存,猶且讀書不倦。此臣不為道周惜,而為陛下天下萬世惜者也。昔唐太宗恨魏徵之面折、至欲殺終不果;漢武帝怒汲黯之直諍,雖外出而實優容。陛下方欲往法堯舜,奈何出漢唐賢主下乎」?通政使施邦曜嘆日:『生有取義之勇,甚善。顧雷霆之下,將致不測,竊為生危之』!不為封進,而大署某副封曰:「書不必上,論不可不存」。仲吉作色曰:「朝廷奈何使巽懦者作納言乎」?複出疏,並劾邦曜。邦曜愕然謝曰:「生年少,見義敢為。老夫耄矣,當為君同獲罪」!令取保質。時通政副使馬思理,以仲吉名家子,持名紙付所司灑掃、一室與之。邦曜以副封上。帝見其署語,怒,奪邦曜官,逮思理下獄,而杖仲吉長安門外,複下錦衣獄,鞫所指使。錦衣喬可用盛陳刑具,仲吉慷慨曰:「仲吉,閩南男子,只身走萬里,叩九閽,何從受人指使?必欲究指使,有剖臣心以獻耳」!拶其指盡折,不少挫。在獄,師事道周。已帝意解,與道周俱論戌。久之,俱赦還。 |
79  | 福王在南都,給事中陳子龍疏言:「當道周觸忌權幸,構陷至深,先帝震怒,百官相戒結舌。獨仲吉以孤童擔囊走萬里外,上書北闕。予杖下獄,瀕死不屈,以明道周之冤。此雖王調貫械以訟李固、杜仲殺身以救李云,亦不過是。幸先帝聖明,得以免死。當仲吉赴戌時,臣得與接對;凝靜深遠,絕不以立名自喜。若置之台諫之班,必有以上補袞職、下剔奸邪」。既而兵部侍郎解學龍又疏薦。乃以為翰林待詔。及明年春始至,而南都不守矣。 |
80  | 唐王稱號閩中,方震孺複薦仲吉自代,乃授御史。唐王亡,仲吉不食;十餘日,嘔血死。 |
81  | 彭汝楠 |
82  | 彭汝楠字伯棟,莆田人,文質孫,萬歷丙辰進士。知會稽縣,擢禮科給事中。紅丸事起,汝楠言李可灼罪在不赦;崔文升浮於可灼,尤不可逭。幾得禍。轉給事中,上疏請追謚建文諸臣及陶安、葉琛等,下禮部議,不果行。又疏糾魏忠賢冒秩濫蔭,引趙高鹿馬為喻。奉命冊封海外,陛辭日,又言楊漣劾忠賢疏未蒙處分。及複命,特疏諫逮系、立枷及九門監稅諸苛法,皆不報。會王恭廠災,請停工作,忤旨削籍。 |
83  | 崇祺改元;累擢兵部右侍郎。屬奉晉盜起,議設五省總督,汝楠與汪慶百當行,遂乞休。尋卒。 |
84  | 子士瑛,字粲斯。朱繼祚應魯王攻興化,士瑛年未冠,結社士為內應,斬關納之。尋為山寇王士玉所戕。 |
85  | 林焊 |
86  | 林焊字實甫,同安人,萬歷丙辰殿試第三人,授編修。天啟時,任國子司業,累進祭酒。監有銅鼎、銅釭,魏忠賢欲假以鑄錢,特不與。監生陸萬齡請建忠賢祠於大學旁,具簿醵金強焊為倡。焊曰:『孔子,嚴師也,禮有人主北面之尊。忠賢,人臣也,若列坐其旁,他日皇上入學,君拜於下、臣偃然於上,能安之乎』?遂援筆塗抹,即夕挂冠於欞星門徑歸。忠賢矯旨削其籍。莊烈帝聞之嘆曰:「危行言孫,君子也」! |
87  | 崇禎元年,起少詹事,晉禮部侍郎。旋告歸。八年,內閣缺人,廷推屢不稱旨。最後吏部推在籍者,以焊及孫慎行、劉宗周名上。明年正月入都;時慎行已卒;焊與宗周入朝。帝問兩人兵食及流寇猖獗狀,又問兵事。宗周奏對畢帝迂其言;而焊所陳用人、理財、靖寇、安邊四策稱旨,獨命焊輔政,遂以原官兼東閣大學士。在閣有謹厚誠恪之稱。時帝方疾黨人,以焊不立門戶,特加眷異。六月卒,謚「文穆」。 |
88  | 初,鄭芝龍求撫,重賂當道搢紳。獨焊不受,署其牘背曰:「人有向善之心而不與人為善者,非也;與人為善而又因以為利者,亦非也」。 |
89  |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二十八 |
90  | 馬思理 |
91  | 馬思理字達生,長樂人。天啟壬戌進士,知鳥程縣。縣賦故重。胥吏積蠹其中;思理創立清單,俾里甲自注納數,不施鞭笞而課不負。民俗以人命相訐,一經官檢,其家立碎;思理約法,先訊後檢,訊得誣者立罪之,訐風始衰。邑中士大夫以文藝來質,禮之客館,賞奇析義,終日不厭;有所干請,則正色拒之。其所拔識如凌義渠、溫璜,皆忠節土也。遇水旱,為民雩禱,必芒鞋去蓋,或盛夏暴烈日中。請折請振,尤懇惻動人。上官鑒其誠,曰:「馬君所請,何可同他令耶」?在縣兩值儉歲,輸額至七分以上即止不征。居五年,以考最內召。鄉民扶老攜稚,自郡至吳江界八十里間,牽袂環跽獻卮酒,思理勉為舉觴,眾泣,思理亦泣。入京,擢兵科給事中。 |
92  | 崇禎元年,俞巡視太倉,清錢糧數十萬計。又巡皇城。是時,流寇漸熾,思理疏言:「川陝間無處不報流賊。夫民窮為盜,兵逃亦為盜,初未及百耳;不及時剿除,遂蟻聚以千萬計。臣愚,以為剿盜在剿於初起。誠急敕兵部,核盜起地方,酌量立限,或三月、或五月,能如限剿除者即授不次之擢,其有再違經年者實置之法。彼如死於法、毋寧死於賊,有不為陛下捕賊安民,臣不信也」。帝方英明,特簡思理核邊鎮兵馬。時度支不足,而節鎮司閫外者多冒費乾沒,糧匱馬空,動形支絀;驕卒猾弁,朋比作奸。思理熟九邊形勢,以簡練為主。所條三十八議,汰金錢三十餘萬。歷工科左右給事中,巡草廠。適巨璫張彞憲總理戶、工二部錢糧,自尚書以下盡接以屬官禮,思理獨不為屈;觸璫怒,以草場失火下刑部獄落職。未幾,起尚寶少卿,晉太僕少卿,轉右通政。以太學生塗仲吉疏救黃道周並下思理獄,謫戍;久之釋歸。邑大飢,力請當事發賑,全活無算。又條陳官鹽及差役之害,便民省役;邑人建祠祀之。 |
93  | 流寇陷京師,福王立南京,起通政,未赴。唐王稱號,再起故官;尋遷禮部侍郎,進尚書。魯王監國紹興,以嫌忌互誅使臣;思理私謂所知曰:「光武果至宜陽,盆子不當食均輸耶?魯國審能屏蔽東南,何故不許為竇融、錢鏐也?吾當見而解之」。請於唐王,奉命至浙。抵紹興,清兵至,魯王遁入海。及魯王人閩,推思理及熊汝霖人閩。嘗薦錢肅範入史館以紀起居。魯王敗,思理不食卒。魯王謚曰「忠宣」。清乾隆四十一年謚「節愍」。 |
94  | 唐顯悅 |
95  | 唐顯悅字子安,仙游人。父大章,天啟間貢生,讀王守仁書,悟聖人可學而至,遂閉門精討良知宗旨,絕意仕進。現同邑陳濂講學金石山,於易則主圖象、詩主小序、書主伏生、春秋主屬辭比事而尊經以駁傳、禮記則分內外雜篇。授徒二十餘年,卒。 |
96  | 顯悅第天啟壬戌進士。知諸暨縣,有賢聲。罪人托勢豪求解。不納。因忤當道,改湖州教授。轉國子助教,遷南京戶部主事。榷揚州關,減船稅什一。歷兵部員外郎,出知襄陽府。流寇自陝西渡河突入境,顯悅防守策應兩閱月,賊不敢犯。遷下兵備副使,駐蘄州。時鳳陽既破,賊蠍子塊等千餘人入楚,圍麻城。麻城,全楚咽喉,乃檄顯悅移鎮其地。至則守禦備至,賊往來者七,不能近。升參政,分守襄陽,並署監軍。有奉招滇兵八千,道荊州,大擾害;顯悅單騎諭解之。尋奉敕會剿湖廣監臨陳朝龍等賊,平。改廣東海北副使,開屯田千餘畝。以憂歸。未幾,京師陷。 |
97  | 及唐王建號閩中,以為右通政,遷兵部侍郎。催粵餉,道惠州,留參將敖柱收惠湖諸寇,道途無梗。時福州方缺餉,顯悅以粵餉二十八萬至,王嘉獎之。尋被讒致仕。唐王亡,顯悅隱於雲頂岩,自號「雲納子」。既入海島,變姓名曰「陶無逸」。 |
98  | 弟洞惓,字子膺,邑諸生。少從陳濂游。能闡其父學。唐王以國子博士徵,不就。終隱香潭。 |
99  | 洞惓弟朗恆,棄諸生為僧,稱「十生禪師」。 |
100  | 蔣德璟 |
101  | 蔣德璟字申保,晉江人,天啟壬戌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忤魏璫,與文震孟俱罷。祟禎中,改故官,由侍讀累遷禮部右侍郎。時議限民田,德璟言「民田不可奪,而足食莫如積粟;北平、山陝、江北諸處,宜聽民間開墾及課種桑棗、修農田水利。府縣官考滿,以是為殿最。至常平倉歲輸本色,依甲令行之足矣』。黃道周以糾楊嗣昌奪情詔逮廷杖及馬思理、葉廷秀等以救道周下法司拷問。德璟力左右之。嘗疏勘陵不宜多帶官兵、黃冠不宜陪祀太學、撤內操、核要典諸大政,皆碩畫名言。 |
102  | 十四年春,嗣昌卒於軍,命九鄉議罪。德璟議曰:「嗣昌倡聚斂之議,加剿餉、練餉,致天下民窮為盜。又匿失事、飾首功,宜按仇鸞事追正其罪」。不從。 |
103  | 十五年,耕耤禮成,請召還原任侍郎陳子壯、祭酒倪元璐等,帝皆錄用。六月,廷推閣臣,首德璟。德璟入對,言「邊臣須久任。薊督半載更五人,事將益廢弛」。帝曰:「不稱當更」。對曰:「與其更於後,莫若慎於初」。帝問:「天變何由弭」?對曰:「莫如拯百姓。近加遼餉十萬、練餉七百萬,民何以堪?祖制:三協止一督、一撫、一總兵;今增二督、三撫、六總兵,又設副數十人,權不統一,何由制」?帝領之。 |
104  | 德璟博聞強識,熟前代典章及本朝掌故;九邊扼塞、河漕、屯牧、鹽廁、水利、刑法,莫不究利弊。文章敏捷,一日應二十餘誥敕,見者嘆服。時帝精勤,漏下三、四鼓,屨傳密旨,月數十次。都御史劉宗周以救言官姜採、熊開元,詔下刑部擬罪,廷臣力救不能得。德璟面奏,舉唐太宗與魏徵君仁臣直故事伸辨,得免。又請召用道周。開封久被圍,自請馳督諸將戰,不允。 |
105  | 明年,進御覽備邊冊,凡十六鎮新舊兵食之數及屯鹽、民運、漕糧馬價悉識。又進諸邊撫賞冊及御覽簡明冊。帝深嘉之。諸邊士馬報戶部者浮兵部過半、耗糧居多,而屯田、鹽引、民運每鎮至數十百萬,一聽之邊臣。天津海道輸薊遼歲米豆三百萬,惟倉場督臣及天津撫臣主出入,部中皆不稽核。德璟語部臣,令部運津運各邊民運屯鹽通為計劃;餉額可足而加派之餉可裁。因複條十事以責部臣,然卒不能盡厘也。一日召對,帝語及練兵。德璟曰:『會典:高皇帝教練軍士,一以弓弩刀槍行賞罰:此練軍法。衛所總小旗補役,以槍勝負為升降。凡武弁比試,必騎射精嫻,方許襲替:此練將法』。又言:『祖制:各邊養軍,止屯鹽民運三者。原無京運銀。自正統時始有數萬,迄萬歷末止三百餘萬。今則遼餉、練餉並舊餉二千餘萬,而兵反少於往時。耗蠹乃此』!又言:『文皇帝設京衛七十二,計軍四十萬。畿內八府,軍二十八萬。又有中部、大寧、山東、河南班軍十六萬,春秋入京操演,深得居重馭輕之勢。今皆虛冒。旦自來征討,皆用衛所官軍。嘉靖末始募兵,遂置軍不用;至加派日增,軍民兩困。願憲章二祖,修複舊制』。帝是之而不果行。 |
106  | 十七年,戶部主事蔣臣請行鈔法,言歲造三千萬貫,一貫價一兩,歲可得銀三千萬兩。侍郎王鰲永贊行之。帝特設內寶鈔局,晝夜督造;募商發賣,無人應者。德璟言:「百姓雖愚,誰肯以一金買一紙」!帝不聽。先以軍儲不足,歲僉畿輔、山東、河南富戶,給值今買米豆輸天津,多至百萬,民不勝擾。德璟言:邊將土視米豆如泥沙,何苦括內地膏血填塞上哉!或謂召買罷,邊卒且借口脫巾。其實不然。邊兵大半虛冒。徒充貪弁猾胥橐耳。陛下蠲召買一萬,即免窮民數萬費,救民第一急務也。賊蠱愚民,皆指加派,而加派之害甚召買。臣安敢避禍不言」?帝深納之。 |
107  | 二月,帝以賊勢漸迫,令群臣奏議。都御史李邦華密疏,云輔臣知而不敢言。翌日,帝手其疏問何事。陳演以少詹事項煜東宮南遷議對。帝取視,默然。德璟從旁力贊,帝不答。給事中光時亨追論練餉之窖。德璟擬旨云:「向來聚斂小人倡為練餉,致民窮禍結,誤國良深」!帝曰:「朕非聚斂,但欲練兵耳」。德璟曰:「陛下豈肯聚斂?然既有舊餉五百萬、新餉九百餘萬,複增練餉七百三十萬,部臣實難辭責。且所練兵馬何在?徒為民累耳」!帝曰:「今已並三餉為一,何必多言」!德璟曰:「戶部雖並為一,州縣追比仍是三餉」!帝震怒,責以朋比。德璟力辨。尚書倪元璐以鈔餉乃戶部職,自引咎;帝意稍解。德璟退,又言「臣因近日各邊每言兵馬皆以抽練之說抵塞明旨,而全鎮新舊兵馬概不言及。是因有練餉而兵馬反少也。且近日有司每借練餉名追比如火,致元元困苦,遇賊輒迎,甚者未見賊先迎。雖三餉並急,而練餉尤甚o蓋至外無兵、內無民,且並無餉,故推咎倡議之人。臣愚戇,罪當萬死」!因引罪出。帝雖旋罷練餉,而德璟竟以三月二日去位。給事中汪惟效、儉討傳鼎銓交章乞留,不聽。 |
108  | 福王立於南京,召入閣。自陳三罪,固辭。是歲七月,獻中興三策,王嘉納之。明年,唐王立於福州,與何吾騶、黃景昉並召。又明年,以足疾辭歸。九月,王事敗,而德璟適病篤,遂以是月卒。 |
109  | 黃道周 |
110  | 黃道周字幼平,漳浦人。父季,字嘉卿,以字行。好性理書與通鑒綱目。嘉靖末倭亂,以大戶督造戰艦,猝遇叛卒,嘉卿拔劍斷兩卒首,跳身去。事平,部帥苦無功,微聞嘉卿事,夜半進百金,乞兩卒首。嘉卿揮其金,指壞舟中首畀之。由是得任俠名。訓練族人,以田疇、逢萌自命。已乃折節為儒家,入郡市書以授道周。 |
111  | 道周八歲能為文。喜挾冊走最高峰,倚松石,踽踽忘返。年十四,聞博羅翰林韓日纘家多異書,之博羅,遍覽其所藏而歸。十七治律呂。十八作疇象。十九,以時事策幹當事,不用。逾年,之平和;讀書大朋山,所謂大峰山也。二十三,父歿。道周念亡父負奇以死悲痛憤鬱而作續騷。漳浦令黃應舉見之,泣曰:『餘亦幼孤,而黃子如此者,其才全也』。 |
112  | 天啟壬戌,成進士,年三十八;援翰林編修,充經筵展書官。故事:展書官奉書膝行。道周以講筵道尊,平步進;魏忠賢目懾之。 |
113  | 崇禎二年,進右中允。三疏救故相錢龍錫,帝怒,輿降調,而龍錫得減死。五年,遘疾,求去。瀕行,上疏曰:「臣自少學易,以天道為准。上下載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亂,百不失一。陛下御極之元年,正當師之上九。其辭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臣觀陛下開承,應大君之實;而小人柄用,懷幹命之心。在陛下以大君之哲可制小人而有餘,小人以干命之才可中大君而不覺。自臣入都以來,所見諸大臣,治朝寧者以督責為要談。治邊疆者以姑息為上策。序仁義道德,則以為不經、談刀筆簿書,則以為知務。片言可折,則葛藤終年;一語相違,則株連四起。陛下欲整頓紀綱,諸臣用以滋章法令、摧折搢紳。陛下欲剔弊防奸,諾臣用以借題修隙、斂怨市權。使陛下長駕遠馭之意,積漸而入科條之中;臣子悃幅靖獻之思,抑鬱而消文綱之內。且外廷諸臣敢誑陛下者,必不在於拘攣守文之士,而在權力謬巧之人。內廷諸臣敢誑陛下者,必不在錐刀泉布之微,而在阿柄神叢之大。惟陛下超然省覽,思地中有水之象,知民情所由通;體剛中而應之文,知師功所由立。自古迄今,決無吹毛數睫呵成遠大之猷、斂怨樹威可奏雍熙之治。臣思曹濮愚民可以靜鎮,通泰鹽徒必不可不收;津保近防可以酌往;淮濟聲援必不可不聯。以靜厝淮西之民,則易勤之方可定;以動鼓兗東之象,則震鄰之力易專。移潁上之鎮出徐州,則宿遷之上流可斷,簡薊密之師寧錦,則邊疆之固圉有資。急理島上之民而不藉其援,則島上登萊之勢分;還塞膠萊之險而速致其師,則青州揚兗之情合。詳此數者,立限數月,可省數年之功。抑小人見事,智恆短於事前,言恆長於事後。不救凌城,謂凌城之必不可築;不理島民,謂島民之必不可用。兵憤於久頓,則謂亂生於有兵;餉糜於漏卮,則謂功消於無餉。亂視熒聽,以至極壞不可複挽。陛下及今廷勵群臣、面諮群策,猶恐不足以起天下之材、致天下之用。而聞警未嘗召對、災見不複修省,遂使素服角帶之虛文。亦成日消月靡之實事。臣恐有師中小人漫言干命以養亂墜功者。小人之言售,則大君之柄失;大君之柄失,則丈人長子皆無以正其律矣。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功得其正,雖亂必治;功失其正,雖治必亂」。國家養士二百七十年、材官蹶張,皆荷異數;而一切消磨,久靡成頑:亂至不憂、災至不懼,恐非大君所命開國承家之意也」。帝不懌。問葛藤株連所指何事?收鹽徒等項立限數月,作何料理?師中堪用者何人?道周上言曰:「臣觀邇年諸臣所目營心計,無一實為朝廷者。用人行事,不過推求報複而已。自庚午春後盛談邊疆,實非為陛下之邊疆,乃為逆黨翻邊疆也。辛未春後盛言科場,非為陛下之科場,乃為仇隙翻科場也。此非所謂葛藤株連乎?臣所欲收鹽徒、防徐口、實津保、聯淮濟、輯島民、厚寧錦、靜濟西之眾、動兗東之師者,非謂登州島民能翔千里溯汶濟而上也。臣觀登州地形陡出海外,舟師四游與風南北。自石鎮而北,東風稍南,出沙門者可趣灤河,遞西至於直沽。自艾山而南,東風稍北,舟入過沙者可趣海州,遞南至淮口。上下四五百里,信宿可至。臣不懼青州礦徒能越膠河以應亂卒,誠懼淮上鹽徒能呼蒙羽以應舟師。今度於淮上造船,必百日乃備、往還移文,又當百日。但命淮撫便宜募商,計直散引,收合鹽徒,練成一軍不俟訓討,自成勁卒;得戰艦數千,可以上搗北出之虛、下收防漕之實。如使數月以後,索食江淮、分防灤永,難為力矣。今度礦賊尚脆,不能西斷膠水,雄據一州。但使青萊東兗二十餘縣衣裳奮衽,六七萬人可得;勒限數月,焚舟破釜,可以撲滅。此臣所謂欲勒限數月也。臣素不交游,於中外人材實未周知。然以臣所學,直亮剛方,必為君子;脂韋荏苒,必為小人;仁閔寬宏,必為君子;鴆鷙狡險,必為小人;樂善聞過,必為君子;好讒悅佞,必為小人;難進易退,必為君子;競榮圖寵,必為小人;非道不由,必為君子;他途借進,必為小人。持此五者衡量天下,十不失一。臣所常識,有馬如蛟、毛羽健、任贊化,皆倜儻有氣骨。所習聞者,惠世揚、李邦華,百煉餘鋼,名滿天下;梁廷棟。膽決機警,年力方新。其在仕籍者,則徐良彥、曾櫻、朱大典、陸夢龍、鄒嘉生,皆卓犖駿偉,使當一面,必有可觀。陛下必欲振作人材,當敦尚風節、表章仁義,勿使猥瑣小人挫辱文章廉隅之士」。語皆刺大學士周延儒、溫體仁,帝益不懌,斥為民。逾月出都。秋至餘杭,浙江學者聞道周至,築書院於大滌山,請受業。道周為留數月,乃歸,講學於榕壇。 |
114  | 九年、以薦召複故官。明年,久旱修省。道周上言;「近者中外齋宿,為百姓拜命。而五月之內系兩尚書,未聞有申一疏者,安望戡亂除凶、蠲冤解網,贊浩蕩之恩、成霖雨之業乎』?又言:「臣觀天下災祥系人主之喜怒,人主喜怒系天下之安危。喜氣行於臣鄰則臣鄰興作,怒氣行於邊鄙則邊鄙廓清。詩曰:「君子如祉,亂庶游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之喜怒皆以撥亂,故爭於其大、不爭於其細。今大猷不爭,細故是競。朝無一可喜之臣,則臣無一可喜之事;邊無一敢怒之氣,則亂無一遄沮之日。亢陽之極,至為旱災陛下焦勞於上、百姓輾轉於下,而諸臣括囊其間,稍有人心,宜不至此」。繼又上疏,極言天下風化轉移、陰陽若否,皆視當寧之心氣。當寧之心氣靜敬和平,天下猶不應者,則二三元老之責。末言陛下仁智端敬甚明、而大臣引伸擴充不力。方此四方多事,獨奈何與市井紳民申勃溪之談、修睚眥之報?時體仁方招奸人構東林、複社之獄。故道周及之。進右諭德,掌司經局;疏辭,因言己有三罪、四恥、七不如。其七不如,謂品行高峻、卓出倫表,不如劉宗周;至性奇情、無愧純孝,不如倪元璐;湛心大慮、遠猷遠計有經世之器,不如魏呈潤;犯顏敢諫、清裁絕俗,不如詹爾選、吳執御;雅尚高致、博學多通,足備顧問,不如華亭茂才陳繼儒、龍溪孝廉張燮;乃至圜土累系之臣,樸心醇行,不如李汝燦、傳朝佑;文章意氣、轉軻拓落,不如錢謙益、鄭鄤。時鄭曼忤溫體仁,中書舍人許曦訐鄭鄤杖母,論極刑。帝得疏駭異,責以顛倒是非。道周疏辨,語複營護鄤。帝益怨,嚴旨切責。是年秋,太子出閣,選講讀官,道周不與。項煜、楊廷麟各上疏讓道周,閣臣張至發揭言煜博讓賢之名,使臣冒蔽賢之愆,臣不任受;因摭不如鄤語為口實。道周遂移疾乞休,不允。尋擢升詹事,充日講官。 |
115  | 十一年二月,帝御經筵,詢用人之法。道周請培養人才,且言治邊當審形勢,說甚具。六月,楊嗣昌奪情入閣。道周同日上三疏,其一劾嗣昌。疏曰:『天下無無父之子,亦無不子之臣。衛開方不省其親,管仲至比之豭狗;李定不了繼母憂,宋臣共指之為人梟。令遂有不持兩服,坐司馬堂如楊嗣昌者!為人臣者,其家父母不幸委棄,而儼衣冠、擁輿從,飛揚喑叱、抗顏僚友之前,此豈人理所應有也乎?今宣大督臣盧象升,父殯戴途,不視含殮,槌胸飲血以俟奔喪,而廷臣動推闊遠難移之人以緩其事。象升請附近撫臣權攝其事,於理可通;今又忽有並推在籍守制之旨。夫使守制者可推,是聞喪可以不去;聞喪者可不去,是為子者可不孝、為臣者可不忠。即使人材甚乏,奈何使不忠不孝者連苞引蘗種其不祥,以穢天下乎」?其一論新推宣大督臣陳新甲曰:「臣前閱邸報,見推宣大督臣有並推在籍守制之旨。陛下憂邊甚急,求才甚殷;廷臣不任驅使,及於凶人,臣竊痛之。及知會推為陳新甲,新甲守制未終,又聞其走邪徑、托捷足;天下即甚無才,未宜假借及此。夫輕爵祿而言破格,毋寧重爵祿而杜幸門;輕破格以飾功名,毋寧慎幸門以飾道德。古有忠臣孝子無濟于艱難者矣,未有不忠不孝而可進於功名道德之門者也。何必使被棘負塗者祓不祥以玷王化哉」?其一劾遼撫方一藻,則力詆和議之非。時七月三日也。帝疑道周以不用怨望,而搢紳勃溪語欲為鄭鄤脫罪;乃御平台,召內閣諸大臣,並及道周。帝與諸臣語所司事畢,召道周前曰:「凡無所為而為者謂之天理,有所為而為者謂之人欲。爾三疏適不用之時,可謂無所為乎」?道周俯伏對曰:「聖學淵微,非臣所及。然論天人,分在義利。為利者以功名爵祿私之於己,事事專為己私,此為人欲。為義者以天下國家為心,事事在天下國家,此為天理。臣三疏皆為天下國家,非為一己功名爵祿;臣自信無所為也」。帝曰:「先時何不言」?曰:「先時御史林蘭友、科臣何楷皆有疏。二人,臣同鄉,心嫌不言」。帝曰:「今獨不嫌耶」?對曰:「臣所奏關天下綱常、邊方大計。今更不言,後將無及。且臣即緘默可以濫叨升斗,所惜陛下之綱常名教……」。語未竟,嗣昌驟進曰:「綱常二字,不敢不剖明。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君臣固在父子之前。臣父臣母皆受君恩無所逃,臣又逃於何所?臣四疏力辭。聞黃道周人品學術為人宗師,意必有持正之言可使臣終制;不謂其自言不如鄭鄤,臣始絕望」!道周曰:「故事:諫官論執政,執政出聽對仗,讀彈文。臣雖非言巨,然未有大臣當上前爭辨、不許盡言者」。帝複護嗣昌曰:「對君有體,嫚罵何也」?對曰:「臣疏豭狗、人梟語不無過激,幸明主故得直言。禮義廉恥,國之四維。臣為一己之私,緘默取富貴足矣」。帝曰:「無端污詆大臣,總有所為」。對曰:「宋臣司馬光有言:「臣若有專司則有不言,如為論思則無不可言者」。臣為侍從論思之臣,誠不忍見聖世有奪情之事,故言』。帝曰:「如此,又言不如鄭鄤,何也」?對曰:『匡章棄於通國,孟子不失禮貌;孔子自雲辭命不如宰予。臣亦謂文章不如鄭鄤』。帝曰:「章子不得於父,豈鄤杖母之比?爾言不如,豈非朋比」?對曰:『眾惡必察』。帝曰:『陳新甲諳練軍情,爾言其走邪徑;豈嗣昌一薦為邪徑邪』?對曰:『臣不識陳新甲。但人心邪,則行徑皆邪。奪情一事,呼群引類為之,使成奪情世界,豈非邪徑?臣今日不言,後有言者,則臣之恥也』。帝複詰問久之。道周曰:『宋人惡李定不丁母憂,賜孝子粟帛風之。臣若救鄭鄤,則參嗣昌非所以救鄤也』。帝默然。有簡命出候旨。道周曰:『臣今日不盡言,則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則陛下負臣』。帝曰:『爾一生學問止成佞耳』!複命起。道周起,複跪曰:『臣請剖明忠佞。夫人臣在君父之前獨立敢言為佞,將阿諛順旨為忠耶?敢爭是非、辯邪正為佞,將容悅緘口為忠邪?忠佞不分則邪正不明,為政之大戒。帝曰:『問此遁彼,非佞而何』!叱之出。嗣昌曰:『皇上所諭,誠誅意之法。道周冒盛名,望為優容』。帝乃召文武諸臣咸聆戒諭而退。是時。帝憂兵事,謂可屬大事者惟嗣昌。而道周守經既失旨,奏對又不屈,怒甚,欲加重罪;終以其名高,未決。會劉同升、趙土春繼劾嗣昌,將予重譴,而部擬道周譴顧輕。嗣昌懼論己者將無已時也,陰構劾道周者。刑部主事張若麒謀改兵部,遂劾道周群黨籍籍,歸過君父。於是貶道周六級,為江西按察司照磨,而若麒得兵部。 |
116  | 十三年,江西巡撫解學龍薦所部官,推獎道周備至。故事:但下所司,帝不覆閱。而大學士魏照乘惡道周甚,擬旨責學龍濫薦。帝怒,立削學龍籍,並道周逮下刑部,責以黨邪亂政,並杖八十。詞連編修黃文煥、吏部主事陳天定、工部司務董養河、中書舍人文震亨,並系獄。戶部主事葉廷秀、監生塗仲吉救之,亦系獄。尚書李覺斯讞輕,嚴旨切責。再擬謫戍煙瘴,帝猶以失出,除覺斯名,移道周等鎮撫司;掠治煉鍛無所得,仍還刑部獄。刑部尚書劉澤深等言:「道周罪擬永戍至矣,過此惟論死。論死,非封疆、則貪酷,未有以擬建言者。道周建言蒙論,非我皇上覆載之量也。且陛下豈有積恨道周?萬一聖意轉圜,而臣已論定,悔之何及」?仍以原擬上,乃永戍廣西。 |
117  | 十五年二月出京,疏請便道攜家省墓。八月,帝召輔臣人文華殿,手一編從容問曰:「張溥、張採,何如人也」?對曰:「讀書好學人也」。帝曰:「溥已死、採小臣,科道何亟稱之」?對曰:「其胸中自有書,科道以其用未竟而惜之」。帝曰:「亦未免偏」。時楊嗣昌既死、周延儒再當國,方參月公議,欲為道周地;即對曰:「即黃道周亦不免偏。徒以其善讀書,人人惜之」。上默然。蔣德璟、黃景昉、吳甡複交言道周博學清修,在獄手書孝經跋語,仰頌聖德;且家貧子幼,可憫念,乞免永戍。延儒曰:「皇上心同天地,既赦道周,便可徑用,豈但移戍」。帝微笑不答。次日,敕閣議還其原秩。道周在途疏謝,乞宥學龍、廷秀。疏上,已別有旨赦免。帝召見道周,道周見帝泣曰:「臣不自意複得見陛下。臣故有犬馬之疾,請賜假歸」。許之。歸,構明誠堂講學,為朋誠之會。 |
118  | 福王稱號南京,起道周吏部侍郎,道周不出。馬士英諷之曰:「人望在公;不起,欲從史可法擁立潞王耶」?乃趨朝。九月,拜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明年三月、遣祭告禹陵。臨行上言:「今欲東收兗濟、北略漳河,然後問洛陽之鐘簴、埽承德之松楸,上規天壽;此曠日持久,其道誠難必。臣愚。計得一沈鷙之將,籍士三萬、齎糧百日,出贛榆韋橋、東逾破車、度臨朐、歷博興,直上鹽山,抵滄州。此間千四百里,皆荒曠如升虛邑;惟臨朐、安邱、樂安、陽信之間稍有屯聚,可因糧而食。盡七晝夜至武清,度白溝,出其不意從天而下。然後致陛下哀痛之意,祭告灑埽於十二陵,與長安下士拭淚而覲九廟。還則分兵兩道:一下臨清以收兗濟、一下邯鄲以收彰衛,其用力甚少,奏功甚巨。此耿弇所發憤於祝阿、劉裕所歡呼於大峴也』。不報。未歸而南京敗。道路傳福王在黃得功軍,道周上奏太后,請趣馬士英統黔兵至黃得功軍迎福王,速召金華江右兵及閩中潰旅令立功自贖。俱不報。 |
119  | 潞王監國杭州,道周上箋,請召劉宗周、姜日廣、高弘圖、楊廷麟、劉同升以收人心,論馬士英、阮大鋮賣君賣國罪。潞王不能用。不十日而亡。會鄭鴻逵護唐藩至,六月十三日,道周謁唐王於桐廬舟中。時諸將爭欲入閩,道周上箋:「請暫駐衢州以通兩路;西約虔台以為犄角,北立信州之鎮以通大關,東治三寨之舟以通海道,而西北塞五虎、杉關以斷建昌,北塞清湖、江山以扼小關。閩中險絕,五代以來,割據者率偷安自保,不足自拔」。啟上而唐王已過仙霞嶺。馳書福建巡撫張肯堂、巡按吳春枝;時二臣猶豫未決,得書,乃奉王入省,閏六月初八日行監國事。而道周在浦城,追不及,又所持論與諸勛貴不協,乃遣人入賀,而身從洪塘間道歸里。唐王令人邀於道,初九日入謁。時危疑未定,道周以為不稱號無以收拾遠邇、號召天下,乃偕諸臣民於七月朔日勸進。庶事草創,凡大小禮節皆道周區畫裁定。晉少保兼太子大師、吏部尚書、武殿大學士。繼賜號奉天翊運中興宣猷守正文臣光祿大夫上柱國少傅兼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如故。會賜宴,鄭芝龍爵通侯,欲位道周上,眾議抑芝龍,芝龍怒。道周疏求去,唐王慰留再四。乃疏薦蔣德璟,林欲揖及朱繼祚、黃斌卿、李世奇、紀文疇、蔡鼎等,而請身行邊。其時兵食大柄皆仰給芝龍,王徒擁空名,藉道周為重。道周亦知事不可為,每進見,相對泣下。王雖允道周行,責無兵與餉。 |
120  | 二十二日朝餞啟行,道周提空札數十,手書獎語,激以忠義,所至召募。八月三日至延平得秀才陳雄飛、應士鍈及王加封、成仲治等;至建寧,得高萬榮、應天祥,而漳州中書舍人魏矩斌、諸生劉淳、戶部員外張天維、諸生商應椿、蔡春溶、張瑞鐘、監紀推官洪榜、賴繼謹皆先後統兵繼至;抵崇安,得曹樟及莆田秀才林堯佐。道周區為十營,營三百八十四人;合關外漳南二營,成十二營。是時朝議不欲道周出關,請留駐鎮守,內清奸宄之萌、外蓄在山之勢。適廣信知府解立敬、知縣蔣元士、鄉紳詹兆恆、王孫蕃等俱遣人迓道周,遂以九月十九日出關。 |
121  | 十月朔。抵廣信。而徽州已破;廣信士民請道周入城。時居民離竄,公儲私積俱盡。道周乃因講學集耆老子弟,勸助軍實,軍賴以濟。而信州詹兆恆、俞益華、金華鄭守書、常山呂繼望、東鄉張受祿等皆以師來。一時幾及萬人,軍聲頗振。是月九日,分遣諸將,一出撫州,一出婺源,一出休寧。上疏曰:「臣前陛辭,稱便宜行事,不以兵車;臣實愚昧,徒藉高皇之靈、陛下之威,非謂臣能空手措餉也。自臣為此言,怨謗沓至,阻卸橫生;炎涼既分,肘踵盡見。以四千之卒,給三月之餉,而臣之心血皮骨消磨盡矣、今存兵不過四營、馬不過十匹。無高國之鼓、九合之助,而欲以樽俎仁義坐收其功,真為韋跗君子所齒冷也」。二十三日,戰敗於婺源,王加封、李忠遠死焉。既而休寧、撫州之師並潰,士氣不堪再鼓,廣信亦無固志。道周乃疏請命方國安以萬眾搗徽州,解廣信之危,成牽制之功。王命方國從嚴州、鄭鴻逵從馬金,兩路出師;悉不應。道周召諸將計曰:「與其坐而潰散,無以掃朝廷,不如一戰決也」。 |
122  | 十二月六日,複自廣信攻婺源。至家坊,聞樂平巳破,凡所募皆不至,信州士民請道周歸;道周以成師而出,義不反顧,獨與樂平、德興二縣鄉勇千餘鼓行而前。二十四日,自新建至一都之明堂裏,清兵至;道周策馬,令中書賴繼謹督戰。參將高萬榮不受節度,遽引兵登山。清兵抄出其後,軍潰。乃以所佩招徵印及帝齎「良弼」印付中書陳駿音疾馳還,被執。輿至婺源,留七日,不食,繼進水漿。逾年,正月十二日,至新安,複絕粒,不死。二十四日至江寧,幽別室中,從容著詩文數卷。適賴繼謹寄書回,道周不複為書,附其後曰:「蹈仁不死,履險若夷;有隕自天,舍命不渝」。三月五日臨刑,過東華門,坐不起;曰:「此與高皇帝陵寢近,可以死矣」。監刑者從之。從者乞數語遺家,乃裂衿,嚙指血大書曰:「綱常萬古,節義千秋;天地知我,家人無憂」!門人蔡春溶、賴繼謹、趙士超及沙縣丞六合毛玉潔繼至,抱頭哭曰:「師魂少須,吾輩即來矣」!遂同日死。道周首至徽州,門人陸自嚴以千金購得之,合身首殯金陵;後長子麑與門客趙之璧扶襯歸葬。事聞,唐王贈文明伯,謚「忠烈」,賜祭;妻封一品夫人、長子子中授錦衣衛指揮、次子成錦衣衛正千戶、三子和尚寶司丞、四子平中書舍人。有司立廟,一在漳浦曰「報忠」、一在福州曰「憫忠」。 |
123  | 道周之學,深於天人之際,極博窮微,皆本六經。海內從問業者千人,教之必以忠孝。立朝所指陳,深中時弊。論才守、別忠佞,足為萬世龜鑒。卒之成仁致命,為一代元人。所居銅山在孤島,有石室,學者稱石齋先生。乾隆四十一年改謚「忠端」。道光五年,以閩浙總督趙慎畛等請,從祀文廟。 |
124  | 何楷 |
125  | 何楷字符子,晉江人。生有異質,書過目不忘。天啟乙丑進士。值魏忠賢亂政,不謁選,歸建紫芝書院讀書。衛故有海埠,苦豪右徵稅,言於監司永革之。 |
126  | 崇禎時,授戶部主事,榷滸墅關。事竣,進員外郎。七年,改刑科給事中。八年正月,流寇陷鳳陽、毀皇陵,楷劾巡撫楊一鵬、巡按吳振纓罪,而刺輔臣溫體仁、王應熊。言:『振纓,體仁私人;一鵬,應熊座主。逆賊犯皇陵,神人共憤,陛下輟講避殿,感動臣民;二輔臣乃敢漫視,欲令一鵬、振纓戴罪自贖。情面重,祖宗陵寢為輕;朋比深,天下譏刺不恤』!忤旨,鐫一秩。又疏專劾應熊、體仁。應熊摭疏語條辨。楷言:『臣疏未奉旨,應熊何由先一日摭臣疏詞?必有漏禁中語者』!帝意動,令應熊自陳,應熊竟由此去。繼請罷內操,言:「從來災異,史不絕書,然未有震驚陵寢如今春皇陵被毀之大者。諸臣所共指為最不便最切今日之災變者,無如內操一事。夫至尊在上,方將鐘鼓怡神,黈纊塞耳;且左有太廟、右有社稷,豈堪受此震撼?臣願陛下斥忠賢之謬,責成京營四衛精嚴操練,以壯皇靈;盡撤內操,用清禁地。則不貲之費可省、意外之虞可免,策之上也。如慮守衛單簿,即將內操餼賞,選募將士以實四衛,亦其次也。萬不獲已,果謂內兵可用,或出之四衛、或屬之京營,一體訓練、別隊操演,駕出則從,毋使戈矛挺于蕭牆、火炮伏於肘腋,又其次也」。帝不從。時帝憤廷臣多貪庸洩洩,欲一切整齊之,於是詔獄繁多,刑部諸曹郎日不暇給。楷疏請慎刑。列上定新例、行久任、酌分理、重會審、嚴斃獄、革羈鋪、飭聲冤、究造謗八議,娓娓千言,援祖制、明國典,寓匡救於將順中。帝知其諷切也,獄為稍寬。 |
127  | 時閩中海寇日熾,而時方以撫為言。楷疏言:「臣家居海濱,頗識近事。自袁進、李忠、楊祿、鄭芝龍,李魁奇、鍾斌、劉香相繼為亂,海上無寧息,迄今二十餘年。惟進、忠、芝龍三人就撫。進、忠用之遼東,無聞;芝龍建功海上,新躋副將。諸賊不謂其以功得官,謂其起家亡命而烜赫如斯也,謬謂非作賊無以博官,則撫之一字為之化也。請著為令:今後但遇海賊發,事以剿滅為事,有言撫者死無赦。如是而從賊者無更生之望,庶乎有所畏而自止。臣更謂小賊不翦,大賊不止。當為小賊,翦之猶易;及為大賊。殲之則難。且今欲靖寇氛,非墟其窟不可。其窟維何?台灣是也。台灣在澎湖島外,距漳泉止兩日夜程,地廣而腴。初,貧民至其地,規漁獵之利;後見兵威不及,遂聚而為盜。近則紅毛築城其中,與奸民互市,屹然一大聚落。墟之之術,非可干戈從事,必嚴通海之禁,俾紅毛無從謀利、奸民無從得食,出兵四掠,我師乘其虛而擊之,可大得志。紅毛舍此而去,然後海氛可靖也』。時不能用。複請賜左光鬥諸臣謚,召還惠世揚。帝納其言。屢遷工科都給事中。 |
128  | 十一年五月,帝以火星逆行,減膳修省。兵部楊嗣昌方主款議,歷引前史以進。楷與南京御史林蘭友先後言其非。楷言「古人謂月變修刑,又言禮虧則罰見熒惑。誠欲措刑,莫如右禮。誠欲右禮,莫如省刑。今爰書之賾極矣,部司議宥,止於重闢數人;而未折之案,先後累累,誰複過而問焉?嗣昌引建武款塞事欲借以申市賞之說、引元和田興事欲借以申招撫之說、引太平興國連年兵敗事欲借以申不可用兵之說,徒巧附會耳。至永平二年馬皇后事,更不知指斥安在」?帝方護嗣昌,不聽。逾月,嗣昌奪情視事。楷又劾之,言『嗣昌自請素衣角帶;及視事,吉服爛然,臣恐天下士民之口不可掩也」!忤旨,貶二秩為南京國子監丞。就遷禮部郎中,召入京師,城已陷。 |
129  | 福王稱號,擢楷戶部右侍郎,督理錢法;尋兼工部左侍郎。馬士英、阮大鋮為政,國事日非,屨疏乞休,不報。逾年,南都敗,福王被執,囚於江寧縣,舊臣往視者惟楷與安遠侯柳祚昌。楷遂走杭州,從唐王入閩,擢戶部尚書。時鄭芝龍、鄭鴻逵兄弟橫甚,郊天稱疾不出,楷劾其無人臣禮。王獎楷風節,命掌都察院左都御史。鴻逵帶扇上殿,楷呵止之,益怒。楷知不為所容,連請告去。漳州破,楷抑鬱以卒。 |
130  | 鄭允成 |
131  | 鄭允成字祖謙,長樂人,參政岳孫也。父彥,國學生。允成,天啟丁卯舉人,數困會試,恬靜自守。邑令鄭尚友、夏允彞居止廉正,少許可;獨與允成交厚。允成終二人任,未嘗一言及私。 |
132  | 唐王時糧餉不足,允成父入貲,允成例應授美職;辭曰:「國家多難,有能者效力、有財者輸金,臣子分所當然,豈可掩吾父義舉博一官耶」?閩事敗,允成終隱不出。臨卒,強起呼諸子曰:「吾死有遺恨!銘旌止書「前孝廉」三字足矣」。乃瞑。 |
133  |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二十九。 |
134  | 王忠孝 |
135  | 王忠孝字又孺。一字愧兩;惠安人。崇禎戊辰進土,官戶部主事。時方輸天津、通州外儲實京師,忠孝督大通橋,催運米日三萬石。詷事者獲盜糧及窩主以聞,嚴旨責戶部尚書,尚書怵甚。忠孝疏言:「運之不前,臣當其罪。刺奸緝盜,有司之責;臣不能分身代守,又安能分身代緝」?帝是之。繼督薊州倉儲,內璫鄧希詔欲自置兵餉,忠孝不許。希詔曰:「餉官能保無額外征乎」?忠孝正色曰:「吾戴吾頭來,豈以升斗易哉」!會正旦朝賀,希詔與薊督爭班次,忠孝折之,遂摭況濕米人奏。時相阿璫意,逮治。錦衣王世盛素聞忠孝名,令校無受金,俾忠孝具輿從就獄。薊督疏白其冤。希詔賄部胥,以薊儲腳費千兩抵忠孝罪致死。忠孝曰:「糧儲密雲庫,銖兩可按也」。都御史王忠道言:「忠孝廉,內外共知,奈何治非其罪」!帝意稍解,改系刑部擬戍。逾年,希詔以罪誅,忠孝釋歸。甲申聞變,哭經月,幾失明。 |
136  | 福王立,督帥史可法疏薦之。時馬、阮秉政,忠孝嘆曰:「先皇帝英明過漢宣、唐憲,以舉朝爭持門戶,置國計民生於不問,致流寇遍中原,卒至土崩瓦解。今乾坤再造,臥薪嘗膽猶恐不濟;乃當路者專與才能為冰炭,祖宗三百年天下豈容鼠輩再破壞耶」?堅臥不出。 |
137  | 逾年,唐王立於福州,起太常寺少卿。忠孝力請由江西、浙江出兵圖複兩京,不當保守一隅,坐而待斃。王韙其言,而政操諸鄭芝龍,不能行也。忠孝見事勢不振,請假歸。逾年,複以左副都御史召,而唐王巳敗。忠孝乃移家廈門。 |
138  | 永明王立,遣人走間道達疏陳恢複大計。永明王以為戶部左侍郎,忠孝力辭。後居台灣;未幾卒。 |
139  | 賴垓 |
140  | 賴垓子元式,德化人。祖孔教,字南吾,貢生,全椒訓導。諸生貧者,反其贄,喪葬助之。父燫,字四表,貢生,官四會知縣。嘗出五冤獄。垓,崇禎戊辰進土、知平湖縣,吏治為天下第一。召對稱旨,擢翰林檢討,遷諭德。侍東宮講學,進侍讀學士,假歸。唐王稱號閩中,起故官。明亡,終隱不仕。 |
141  | 鄭瑄 |
142  | 鄭瑄字漢奉,侯官人,日休孫。崇禎辛未進士,由戶部郎知嘉興府。政務簡靜,興革順民。浚城河、築官塘,民尤賴之。郡人祀之以配前五賢守,稱「六賢祠」。累官應天巡撫,開練河以通運道。十六年春,賊破蘄黃,偽檄稱勤王兵,犯池州、寧國,直窺南京。瑄檄諸縣及水陸師結營要路堵剿,而己與巡按御史鄭昆貞力持其間,事乃定。唐王時。人為大理卿,擢工部尚書。 |
143  | 周之夔 |
144  | 周之夔字章甫,閩縣人;崇禎辛未進士,授蘇州推官,坐事罷。初,太倉人張溥、張採集郡中名士為複社。里人陸文聲求入社,不許;詣闕言溥、採為主盟,倡複社亂天下。之夔罷官。疑溥為之,恨甚。時方母憂家居,縗絰走七千里,伏闕言溥等把持典計,己罷職實其所為,因及複社恣橫狀。章下巡撫,張國維等言之夔去無預溥事,亦被旨譙讓。至溥卒,而事猶未竟。之夔既上書,黃道周惡之,比之人梟。之夔憾道周甚,疑陳子龍輩為溥、採、地道,乃以黃紙大書道周、子龍及夏允彞、吳偉業、瞿式耜數又人名,云溥、採輦金數萬,數人者為之囊橐以投東廠。又負書於背,蹩躄行都市通衢,見貴人輿馬過,則舉以訴之蜚語,且上聞。人皆為子龍輩危之。既而鄭鄤之事起,告訐風實自之夔啟之。 |
145  | 唐王時,尚書張肯堂請以舟師由海道抵吳淞招諸軍為犄角,之夔方家居,願起兵報國;且熟於海道,肯堂並用之。後居僧寺中,卒。 |
146  | 林蘭友 |
147  | 林蘭友字翰荃,仙游人,祟禎辛未進士,知桂林縣。縣宗室故多猾法,有司不能治。蘭友與之約,有犯國法者無赦。適宗藩謀奪嫡,交攻者彌月,大吏以諮蘭友。蘭友曰:「議長議親議賢,國有常憲。不聽朝發處分而治黨相攻,是亂也。亂者有三尺法在。請受署」。遂躬詣陳金匱之規,曉以禍福;眾肅然解甲,藩嗣以定。 |
148  | 折南京御史、疏劾大學士張至發、吏部尚書田惟嘉,因論楊嗣昌主和議負國。曰:「揆席系天下安危,甚重任也。陛下破格而用外臣張至發,臣竊以為必有若裴、狄、韓、範之品,可以宏濟時艱;乃三年輔政、半載秉衡,票擬幾誤,經畫無聞,則至發之負陛下也。又陛下破格而用田惟嘉,奪情而用楊嗣昌。惟嘉鬻權集賄,甘負陛下,誠可痛心;若嗣昌者,自拜命以來,選將而將不得人、辦賊而賊不能授首,一十二萬之兵類多空籍、二十八十餘萬之餉徒供虛糜。宣大告警,束手無策。忠孝俱無所據,則嗣昌之負陛下也。茲者,枚卜方新,朝野想望,宜敕廷臣矢公矢慎,期得公清正直之品、閎深博達之才如中國相司馬戒勿開邊釁者,以應陛下破格之求。夫惟揆席端,六曹乃無不清之政理;卿貳肅,天下乃無不舉之職司」。疏連三上,忤旨,貶浙江按察司照磨,與何楷、黃道周、劉同升、趙士春稱長安五諫。及嗣昌敗,帝思蘭友,先見起為光祿寺丞,轉南京考功員外郎。未行,而闖賊陷都城。太僕寺丞申佳允投井殉,蘭友往哭曰:「我知公必死。公視我豈貪生保妻子者,特以老父在家,欲圖一見,繼當尋公地下」。索筆大書「大明殉國忠臣申公之靈」,大慟而去,剃發自匿。既為賊所執,縛曬日中,暍幾死;有道士乘間以濡帕投咽之。拷來備至,乃書絕命詞並別老親詩於衣帶遂投繯;為守者覺,不得死。賊遁,脫歸。 |
149  | 唐王稱號,起御史,巡按江西。招集流亡,勵以忠義,眾皆感泣。加太僕少卿,遷僉都御史。尋召回,擢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總理撫討軍務糧餉,督師泉、漳;與給事中林尊賓相犄角。及清兵至,蘭友倡率士兵,練卒措餉。逾年,力不支,乃挈家遁海隅;十餘年病卒。遺命墓碑書「罪臣林闌友」,勿具官銜。知縣田浥歸其喪,葬之龍潭山。 |
150  | 從子炅,字孟炅。博極群書,而未嘗與試。父病,嘗割股以療。及蘭友死,有問及蘭友時事,輒悲涕不對,因號嘿齋。 |
151  | 陳洪謐 |
152  | 陳洪謐字龍甫,晉江人,崇禎辛未進士。授南京戶部主事,榷北新關,悉除去常例。掌南京水兌,衛軍仰給漕糧。洪謐剔弊稽實,商民德而祀之。遷員外郎,出知蘇州府。郡縣當天下半而積逋多,催科考成嚴切。或勸其厲威,洪謐笑曰:「吾豈以民命博一官哉」!乃下教州縣,盡斥諸羨費以充正額。猶不足,坐鐫秩留任。郡徭役尤煩劇,洪謐一厘宿弊。民歲免萬金。歲飢,谷湧貴,群不逞聚黨人豪家劫粟。密捕三人,杖殺之。於是發積榖,勸富家出慄,不三日價平亂息。吳民變,洪謐單舸赴之。民以大守乘危,爭駕數百艘為衛;皆遣還,獨往開諭。眾即羅拜,謂陳府公來活我,立散去。流寇亂安慶,督撫檄蘇州撤閶門傍城居民萬家為防禦計。洪謐曰:「撤恐擾民」。竟不奉檄。人服其鎮定。奸民張漢儒訐奏瞿式耜等,章下三司會鞫,同官難之。洪謐曰:「豈有奸人上書而太守附會者」?遂定誣告罪,獨署名以上;得報可。洪謐官蘇州垂十年,恆言天下之亂皆吏不恤民致之;故一以仁恕為政,民號「陳母」,所在肖像祀之。以多逋賦,不預上考。時松江知府方岳貢與洪謐齊名,亦以逋賦奪官。既帝知其有惠政,擢洪謐山東按察副使。 |
153  | 唐王時,進太僕少卿,召為兵部侍郎,改禮部。尋與黃鳴駿、林增志、李先春均拜大學士,以母老乞歸,卒。 |
154  | 洪謐守蘇州,既與岳貢同祀名宦、又與推官倪長玗並著廉名,郡人為立「雙清書院」。 |
155  | 陳燕翼 |
156  | 陳燕翼字仲謀,侯官人,崇禎甲戌進土。知程鄉縣,建五忠祠、鐵漢樓以志向往。免供億、省刑罰,邑人稱之。有楊千總者,破賊得金以進,燕翼卻之;揭大吏,以金儲公用。 |
157  | 十四年行取,擢給事中。明年。李自成圍開封,汴人獻計於巡按嚴雲京,請決河以灌賊。巡撫高名衡、推官黃澍以為然,為賊所覺。方鑿朱家寨口,賊先移營高阜,驅民夫反決馮家口灌城、城全沒。周王僅以身免,衡、澍及副將陳永福棲於城樓。事聞,舉朝大震。帝念諸臣死守孤城,不複問決堤事;名衡尋加兵部右侍郎。燕翼上疏曰:『臣見黃澍守汴至苦,一疏累累、萬言嗟嗟,是固所以敘守汴之功也。試問當日守汴,汴在否乎?決河灌汴,天灌之乎?抑守汴撫按諸臣自灌之乎?百萬生靈俱死,而撫按各官何以獨生?且微論汴事。試問名衡以巡方躐撫兩河,在事幾年,唐、福諸藩報陷誰手?列郡名城,瓦存有幾?是皆河水灌之而陷乎?以人力之矯揉而歸咎造化,則欺天。以千百年大河之靈氣襟帶畿甸,而一旦激之使湍𣵡旁出,變移形勝,則誣地。以數百萬生靈徇數人之官爵性命,則枉人。以三百年來安流故道而使之潰決南徙,岌岌犯陵寢,則得罪祖宗。以南北一線漕米灌輸之命脈,而使之嚙淮梗運,則撓誤邊儲。以辦寇辦荒、大農告匱、三空四盡之時而無端令蹙損水衡錢,疲物力,則上憂至尊。名衡等乃敢悍然與澍謀此里呼外應。以誑聖明。然而其所播弄者皆祖宗朝廷之威福予奪。而其所干犯者皆神人之所憤怒呵譴也。況今疆場日駭、師旅方興,用兵以來,廣寧失而經撫均闢,鳳陽毀而撫按並坐,德藩陷而東撫立誅,襄陽陷、賊入川而督撫諸臣駢首受戮,即真定失一、二州縣而保撫不免;今大河諸藩甚於襄德、河南郡縣大抵淨盡,而又重以欺君之惡,將何以瞑熊廷弼等諸臣之目邪』?疏入,帝以燕翼逞臆苛議,令部議。尚書鄭三俊疏救,擬奪奉,不允;乃降二秩,補翰林孔目歸。後給事中辜朝薦言「燕翼所論中州一案,守汴之勞與決河之罪原不相揜。在皇上深憫之,所以作勞臣之氣;在言官正言之,實以存萬世之公』。不報。 |
158  | 福王立南京,燕翼上中興疏,授吏科右給事中,轉禮科左。奉命冊封琉球,未行。唐王稱號,晉吏科都給事中。閣臣黃道周言燕翼堪啟沃,改編修,累遷少詹事;燕翼建言無虛日。唐王敗,與張利民同為僧於雪峰。又居連江山寺。以疾卒。 |
159  | 方輿 |
160  | 方輿字伯坤,莆田人,博通群書,卓犖不羈。崇禎初為諸生,尋棄去。從戎,平海寇,累功至副總兵。分鎮浯嶼。時荷蘭據台灣,巡撫某欲攻之;輿謂「當今中原多事,生民塗灰。亟宜拯救撫勞。何暇闢遐荒之土、擾鹿豕之群耶」?巡撫怒,劾其阻兵失機,下詔獄;七年乃得釋。既而荷蘭侵浯嶼,上官檄輿往諭。輿單騎至,荷蘭素知其威望,即退去。敘功,複故官。入都,上疏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