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錢牧齋 清朝入北都,孫之獬上疏云:「臣妻放腳獨先。」事已可揶揄。豫王下江南,下令剃頭,眾皆洶洶。錢牧齋忽曰:「頭皮癢甚。」遽起。人猶謂其篦頭也,須臾則髡辮而入矣。丁亥,東省土兵大作,之獬闔門被殺。此其作惡深重,亦何足道?獨念牧齋老東林,尤號錚錚。 先帝御宇,東林推轂,上虛懷將大用矣。溫員嶠于召對,直發其辛酉典試浙闈中錢千秋「一朝平步上青天」關節,牧齋底蘊盡破,于是東林不能取信。與烏程得君之深,皆自此始。烏程自知不為東林所容,乃放一頭地,故使宜興先之。宜興故與涿州生死交,但東林一聞涿州名,即若人人立死其手,而不知烏程手段種種高人數頭也。蓋烏程譽之不喜,罵之不怒,故宜興用事雖處處照管東林,而實事事倚烏程為牆壁。故得執詞以謝東林曰:「此烏程意也。」東林遂安宜興而惡烏程,恨不即時逐之為快。烏程微覺其賣己,宜興不安請告,于是烏程當國,即引巴縣。一時蔡奕琛、葉有聲皆其死黨。東林不敢犯烏程,群起而攻巴縣。巴縣去而長洲用。此東林不能得之牧齋,而以長洲代之者。未幾,以爭許譽卿革職事,溫曰:「此上意也。」文勃然曰:「科道官革職,是今日極榮的事!」烏程即執詞以奏,曰:「震孟之言若此,是以皇上賞罰為不足憑也。以股肱心膂之臣,作此悖慢不敬之語,臣不知其解矣。」上大怒,長洲遂逐。 先是,長洲之將大拜也,鄭鄤附之入都,烏程即發其杖母、奸妹諸穢狀。上大詫,不謂衣冠有此,立刻定鄤淩遲獄。而東林護局之說深入上心,愈久愈確,且益賢體仁為正人矣。故巴縣去,而烏程遽與長洲同升。蓋其深機己伏,而又使先帝以己為無黨也。是以烏程即死,而鄭鄤立磔。人謂先帝總為烏程一人所用,而不知其實,節節皆東林所自取也。 長洲既逐,東林喪氣者久之,遂不能扼武陵之用。武陵故窺先帝有以東宮,不了家事意,密戴定王,舉朝目為田氏私人。武陵父鶴,嘗以流賊初發,坐視猖獗,失律獲罪。武陵因請滅賊為父贖罪,而實希徼幸成功為固寵計。乃進韓城主持內中線索。迨武陵僨事自殺,而先帝不忍加罪,且恤贈焉。海內大為不平。韓城故兇手,又黷貨,既不能如烏程之矯廉,即主眷,亦不固。故吳來之揮金十萬,打透內中線索,欲為牧齋翻局,而卒不能。乃說司禮曹化淳以構殺韓城勾帳。韓城知之,即傾司禮。司禮以騎虎之勢,立發奸贓,而韓城賜繯之處分下矣。中外稱快,一時在廷以大臣體面誅之。上曰:「朕所誅者,是『貪欺』二字。」仍出其二揭:一請廢翰林院、一請監視內臣冠服皆用紗帽圓領。然後知其奸諂至此。 先是,東林有錦囊三計:一曰築薛、二曰釋菜、三曰掃葉,未及行而來之發此大難。于是東林線索,來之以小臣一手握定矣。牧齋既百計不能,涿州又斷斷不可。求其兩可而軟美者,宜興乎?東林以宜興為決不敢拗南黨,亦以宜興為決不敢背故,宜興再召,天下之人謂是兩邊■出云。嗟乎!自宜興入,而堂堂聖朝遂至亡國,不知東林為之乎?南黨為之乎?兩家固無所逃罪,而究其所以至此,尤必有獨承其咎者。牧齋亦可已矣。 乙酉,南都福王擁立,錢複投身馬、阮之黨。逆案之人,固已齒冷,而複以不生不死之身,出入于不人不禽之世。屢逮屢放,涿州視之,殆如畜狗,呼之即來,叱之即去,殺之徒汙吾刃,亦何為者?嗟乎!要做輔臣,一息何容少懈。抑先帝大讎,此生難報,苟可因人而逞,即不辭為之耶? |
34 | ●宜興七相公 韓城之敗,以文華殿中書王陛彥者,華亭人也。葉有聲為副院薦之,為入幕之賓,遂通賄賂線索。事發,廠衛鞫之,悉得其奸狀。故王棄市而葉賜繯,其實不關東林手段也。至宜興而濫乃更甚。 有七相公者,胞弟也,或十日或半月一出,則事事得有的耗。外人望七相公如望赦焉,其門下士則曰:「七叔來,事妥矣。」又有董心葵者,武進人,無賴落魄,先結交廠衛諸人,賭博狎昵。先帝重用廠衛,董以居間一二事有驗,又游外戚嘉定伯家,遂藉勢招搖。門戶因之以通內。宜興線索,皆七相公、心葵二人為之。後敗,緝董,董便就其過付諸款一一招承,故周死而董反得生。其黷賄同,比匪同,殺身亦同,而王死董生則漏網雲。 |
38 | ●庚辰特用 先帝有厭進士之意,故將庚辰乞恩舉人與廷試貢士盡留特用,先翰林科道,其餘以次序補。明綸已下閣矣,閣臣恐在廷洶洶異議,密揭反污,于是從六部司屬始,而後以推知正官足之。先帝自謂不世之舉,而豈意其犯銓部,怒至不可測也。辛巳大計內吏,遂至刑曹降革者七人,銓部猶以不獲一舉盡空為恨。從來計典,外吏三年,內吏六年,皆須其賢否,確有成跡,而後處分。未有去年八月入官,而今年正月已掛吏議者,有之自是歲始。先是庚辰八月,部曹填補者三十六人,在外推知者五十餘人,大都極惡苦地數十年久曠之缺,選君張羅彥置缺簽于座右,一一出而注之,如御魑魅,聞者無不憤惋。所以然者,外吏除卓異考選外則轉部,謂之平等。而時方多事,凡被寇殘州縣,期早息肩,即尋常部缺,亦得重價。此三十六人者不遂所欲,焉得不恨? 特用諸人,亦自謂盛典。于是史惇等上疏,請援進士例謁文廟,行釋菜禮並立石題名二事,下禮部議,已具覆矣。費縣閣臣張四知票旨不允。上大怒,盡行抹去,不發改票,御筆直批:「這所請謁廟立石,俱依議行。」然後外廷無敢嘩者。比謁廟,祭酒南居仁不肯受拜如故事。同官王素臣知其不可以理諭也,怵之曰:「特用盛典,年兄必立異同,皇上聞之,何以自解?」南懼,始出受拜。翌日,惇等謝恩,複得俞旨。而考功郎葛含馨悻悻上疏,謂皇上無端以特用榮之于前,臣等自當執法以考功繩之于後,希博旨以為芟除之案。而只云:「該部知道。」周挹齋于壬午明經廷試,亦請旨特用,而前旨固云「後不為例」也。 賜特用題名記,史惇等一百六十三人,吳康侯等一百人,大學士周延儒奉勅撰文,翰林院侍書朱國詔奉敕書並篆額,工部營繕司郎中王灝監刻,今立于國學中。 |
40 | ●許定國 定國之殺高傑也,懼罪自疑,彷徨無計,有熊丹邱者,客于陳雪灘,進說曰:「定國能殺興平,此其人不凡,不及早收之,不西走賊,即北走虜,為禍匪細。」雪灘然之,言之于瑤草,馬曰:「此賊也,安用收?」陳又力言,馬曰:「誰可使者?」陳曰:「張立中為定國兒女親,藉手招之可致。」馬曰:「我固知與老先生同患難,不日即起用矣。」許事可無言,陳遂不復言。未三日,張唯一以原官召用矣。蓋張與陳均以丁卯典試浙闈受累者,故馬以此塞其口。熊因又說陳曰:「公已入政府,則招撫一局,不須賞賜,公自為之可也。」陳乃自作手書付熊,使馳報張召用新恩,並招定國。張大喜曰:「再遲數日,許不擇音矣。」即刻致許,令具認罪一疏、謝恩一疏,遣其子貢生某齎奏至徐州。遇飛騎二百餘,則朝遣逮定國者,遂以貢生諸人為奸細殺之。許偵知,即刻反投豫王矣。先是清人分遣出師,率以■定,豫王拈得江南,大有難色,不得已,強行與妻子訣別。至是,定國力言取江南易如反掌,豫王疑其誘己,定國乃請前驅。攻取揚州,皆定國之教也。士英誤國如此,可為痛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