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
2  | 論南宋光宗李後等 |
3  | 南宋光宗慈懿李皇后,雖為李道之女,然本戚方諸將,故群盜也。明熹宗懿安張皇后,雖為張國紀之女,實螟蛉之女,非張國紀所生。以一代皇后正位中宮,母儀天下,一以故盜之女入選,一以螟蛉之女入選,真千古后族之羞也。 |
4  | 論衛最後亡 |
5  | 周武王封建諸侯,惟衛最為後亡,享國亦最久,共四十一世,歷九百有五年。秦滅六國,並未滅衛,直至秦二世□年,始廢衛君角為庶人,其國始除。當時以彈丸之地,微弱之君,淫靡之民,居然能立國於強國暴君之下,數十年安然無恙。想當時秉國鈞者,必具深識遠慮,有所因依,故能如此。惜史策失載,不能追尋其原委,深為可惜。 |
6  | 論杜詩 |
7  | 杜少陵詩云:「莫笑田家老瓦盆,自從盛酒長兒孫。傾銀注玉驚人眼,共醉終同臥竹根。」蓋言瓦盆與銀玉器盛酒,同為一醉,且須老瓦盆始能留貽子孫,銀玉器未必能留貽子孫。意在言外,真通儒之論,達人之見也。聲木嘗讀此詩,深為感喟,因以「老瓦盆」三字名齋。嘗雜鈔關於居家日用切實可行之格言及養生語,輯為四卷,即名《老瓦盆齋雜鈔》,以期觸目驚心,用以自警。 |
8  | 論書賈四人 |
9  | 書賈多文人,其最煊赫者有四,足與考證文士爭短長,可謂書林四傑。一北宋穆修。家有唐本韓柳文,鏤板行世,設肆售之。自坐其旁,約有能句讀者,即贈一部不索值。撰《穆參軍集》三卷、《附錄》一卷。其古文開(先)[北]宋之先,有功於藝林甚偉。一南宋陳起。設書肆於睦親坊,自號陳道人,刊書籍甚富。後人得其刊本,謂之陳氏書棚本,久為考證板本之資糧。編《江湖小集》九十五卷、《後集》廿四卷,搜羅一時詩家頗富。一明童佩。字子鳴,龍游人。世為書賈,受業於歸有光,獨以詩文游公卿間,撰《童子鳴集》六卷。一國朝吳縣黃蕘圃茂才丕烈。設□□□書肆於蘇州,以搜羅善本書,後人奉為圭臬,其名氏遂直駕虞山毛氏、錢氏、四明範氏、泰興季氏等而上之。生平欲編《所見古書錄》,將所藏為正編,所見而未藏者為附錄。其分目,一宋槧,二元槧,三毛鈔,四舊鈔,五雜舊刊。並未編定。身後瞿木夫司馬中溶分為廿卷,稿本亦不知歸於何所。有人謂陸心源《儀顧堂題跋考證》大都取材於是,似黃氏原本已歸陸氏,陸氏既盜襲其語,並毀棄其原本。其藏書題跋,自吳縣潘文勤公祖蔭及江陰繆荃孫、長洲章鈺、仁和吳昌綬等廣為搜輯,得文六百廿二篇,編為《蕘圃藏書題識》十卷、《補遺》一卷、《刊書題識》一卷、《補遺》一卷,丙辰冬月,金陵書局刊本。版本與《適園叢書》一律,疑即烏程張氏所刊本也。繆氏序語稱其跋識於版本之後先,篇第之多寡,音訓之異同,字畫之增損,授受之源流,翻摹之本末,下至行幅之疏密廣狹,裝綴之精粗敝好,莫不心營目識,條分縷析。跋一書而其書之形狀如在目前,非《敏求記》空發議論可比云云。聲木謹案:蕘圃題識之善,繆氏已言無餘蘊。予獨惜其於每書撰人名氏、籍貫、學術、仕宦、撰述,概乎無一字題及,多言收售情形,文字亦淺陋之至,適成其為書賈文字。雖自范、毛、錢、季等創此一派,蕘圃後出,推勘益密,於學術上不無少助,終於貿易上得益甚大。蕘圃之開設書肆,搜訪古書,專為牟利,其學術終屬有限,未可以近人尊崇,隨聲附和,遂躋諸撰述之林也。 |
10  | 柳如是事跡 |
11  | 常熟錢牧齋宗伯謙益之姬人柳如是,三百年來,久已為人所艷稱,言人人殊,從無有知其詳細情形者。聲木參考各書,刺取其中事跡,薈萃記之於此:柳如是本吳中大家婢,初名隱雯,流落北里,為吳江盛澤鎮名妓徐佛養女。佛善畫蘭,能鼓琴。更名楊愛,小字影憐。後又自更姓柳,名是,字如是,在北里中負盛名。□□輕薄子錢青雨岱勳故小有才,與柳狎,最稱莫逆,教之作詩寫字。從柳為狎客,實若僕隸,因名之曰偕柳。早年詩詞,大半錢所偽作。後來柳歸牧齋宗伯,實岱勛為之介,並偕往焉。繼又適松江某孝廉為妾,孝廉能文章,工書法,復教之作詩寫字。文學遂大進,字則婉媚絕倫,詩亦格調工麗,又以詞翰傾一時。柳為人短小不逾中人,而色甚艷,雙頰作朝霞色。結束俏利,神情灑落,性機警,口便給,饒膽略。然倜儻好奇,尤風流放誕,嘗幅巾弓鞵,著男子服。孝廉不能堪,謝之去。柳挾其才色,游吳越間,士大夫爭趨之,名愈重一時。崇禎庚辰冬月,為士人裝,自訪牧齋宗伯於常熟。宗伯在東林中,本有浪子之目,相見甚歡。明年辛巳六月初七日,遂與宗伯定情。宗伯賦詩紀事,同人和之,號為河東君,聲譽益起。柳時年已廿四矣。後生一女,適無錫趙□□太史□□之子玉森□□管。崇禎乙酉五月之變,柳勸牧齋宗伯速殉義,無貪戀。宗伯謝不從,柳大憤,自投於水。家人持之,不得入,乃止。癸卯秋月,柳復下髮入道。明年宗伯卒,家難作,勢甚洶洶。柳自經死,事遂得解。綜柳生平,不愧名妓。其風流放誕,本妓女之本色,不足為異。何況詩字並皆超妙,可以傳世,能明大義,勸宗伯殉義,又以一死了錢氏紛糾,洵足流傳千古矣。柳又嘗與隴西君有舊約,以「問郎」二字玉篆贈別。甲申某月一日,牧齋宗伯燕客,隴西君亦在坐。柳知之,遣婢出問起居,以玉篆歸之。行事光明磊落,亦不失大丈夫之所為也。 |
12  | 論小學韻語注 |
13  | 湘鄉羅忠節公澤南撰《小學韻語》一卷,並自註「甚有功於名教」。惟其中有云:「親迎以歸,交拜秩秩,合巹而飲,共牢而食。」復云:「夫婦之親,貴於有別,不共湢浴,不共巾櫛。夫之笥篋,妻不敢兼。夫之楎椸,妻不敢懸。」自註云:「此數者,雖夫婦不共,所以遠私褻之嫌也。」云云。聲木謹案:羅氏此語,未免自相矛盾,且於情理亦未妥洽。夫婦既可合巹而飲,共牢而食,有何不可共巾櫛、笥篋、楎椸乎?當註云:「夫雖有巾櫛、笥篋、楎椸,未必為一人所用,或父子之物,兄弟之物,朋友之物,置於一處,事所恆有。妻若專認為夫一人之物,將己物亦置於一處,頗有不便之處。己之物,寧可另置於己之處為便,不必因有夫,必須放置一處。即系夫一人之物,以後亦難免父子、兄弟、朋友之物存放一處,總以分置為妥,所以遠私褻之嫌也。」如此增註,似於聖賢心事曲為傳出,更為周備。《曲禮》云:「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此指凡人言之,非所論於夫婦,故經文泛言男女而不言夫婦,其義可知也。夫婦生則同室,死則同穴,焉有生時不共巾櫛等之理。所謂男女有別者,以為男子各有其婦,女子各有其夫,截然如此疆彼界之不可踰越,非謂夫婦有別也。若謂夫婦亦有別,則天下之事,無一不有別矣,豈聖人定夫婦之制乎! |
14  | 論程羽文鴛鴦牒 |
15  | 國朝程羽文撰《鴛鴦牒》,取古來男女不得其偶者,以意判斷,更為匹偶。中如以王昭君配蘇武,以班昭配鄭康成,以王婉儀配文天祥等類,雖古之賢人,不免侮辱。又以魏甄后配曹植,以遼蕭后配李煜,以漢班婕妤、晉左貴嬪配梁簡文帝、梁元帝,是帝王妃后亦遭輕薄,且亂倫。其自序引譚元春之說,謂:「古來多少才子佳人,被愚拗父母板住,不能成對,齎情以死,乃悟文君奔相如是上上妙策。」云云。此等傷風敗俗之語,若出於口,人人唾罵,不謂竟有敢筆之於書,更出而問世。其倡亂導淫,有司當誅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以保存名教。王晫、張潮同編《檀己叢書》,更為收入,皆不知其名教何在,廉恥何往。明季遭屠隆、桑悅、陳繼儒、祝允明、李贄、鍾惺、譚元春等狂徒,直欲蔑棄先王倫常,變更禽獸習慣。其流毒天下,深入人心,以致禍亂相尋,明社以屋。其流毒比之張獻忠、李自成,奚啻千萬倍。不待張李作亂,明季之人,心亡久矣,雖欲天下不亡,得乎。程羽文生當聖世,猶祖述其糞溺,奉為珍祕,以之搖感人心,穢亂天下。王晫撰《丹麓雜著十種》十卷,其第六種曰《看花述異記》,自記夢遇古來諸美女事。其非聖侮法,亦同於程羽文,仍沿明季狂悖之習,其人更可誅,其書更可燒矣。 |
16  | 論揚雄等人 |
17  | 王安石尊揚雄為聖人,從祀孔子廟廷而紹述,餘黨又尊王安石,入祀孔廟,致有靖康之禍,二帝蒙塵。明季尊魏忠賢為聖人,徧祀天下文廟,而明社為墟。禮義廉恥先亡,國未有不亡者也。宋陳善謂馬師在孔子上,見於《捫虱新話》。王孝詠欲以毛奇齡配享文廟,見於《後海堂雜錄》。李塨諸人奉顏元為聖人,見於□□□□雖屬一人一家之私言,尚未行於天下,其悖謬乖戾,顛倒是非,淆亂黑白,肆無忌憚,悍然冒天下之不韙,其人可誅,其書可燒也。揚雄文學自足千古,後世之人,因其文學,並欲為之掩飾,何其傎也。南宋鄧肅,直指揚雄為叛臣,無所逃於天壤,誠屬義正辭嚴,千古定論。尤可笑者,明盧格撰《夢游清都記》,極力為揚雄辨寃,謂親見朱子與揚雄辨,朱子詞窮屈。復稱雄為得洙泗真源,見於《荷亭辨論》,更為誕妄狂悖。明季生屠隆、李贄、桑悅、祝允明等非聖侮法之人,天下靡然從風,其流毒甚於張李二流寇。流寇禍天下,不過一時。學術之禍天下,其影響於人心風俗者,至捷至大,至久至遠。有國家者,宜有以深思熟慮,早誅其人,火其書,絕其源,無使肆其流毒也。 |
18  | 泰西教士穆尼閣二人 |
19  | 順治間,泰西教士穆尼閣寄寓南京,喜與人談算學,並不招人入耶穌教。光緒間,泰西教士尉禮賢寄寓□□為耶教學堂校長,許人信教自由。我朝二百餘年,泰西教士東來,不誘人入教者,當首推穆、尉兩教士。尉禮賢研究中國學術極深,中語亦至為嫻熟。並極言孔教平正,盡人可奉,不似他教各有所偏,均有流弊。予於壬子四月,在青島親見之,問以耶穌教何如。尉云:「耶穌教亦有偏處,遠不如孔教,較勝於天主教。」其言尤為篤實不欺,不愧我國君子之行。美國教士馬林,寓居南京鐘鼓樓二三十年,中文精通,中語極嫻熟,見人亦口不言教,為西教士所僅見。較之西教士艾約瑟、丁韙良輩之中學,相去不可以道里計,惜知之者甚少耳。 |
20  | 如山失官原委 |
21  | 如山字冠九,赫里舍氏,滿洲鑲藍旗人,道光戊戌進士,官直隸按察使。書法追犃朝,流動自喜,不似他人以板重擅長,在同光間,以書法擅名一時。尤善畫山水及寫生,並指頭畫。廉訪書法本甚工,惜晚年倦於應酬,多由門客代筆,論者遂悮謂廉訪本不工書,又謂自書者不如門客所書,而不知非也。凡門客代筆之字,遠不如廉訪自書。以予所見者非一,內有餘杭陳質葊二尹幹,書法為廉訪所授,即為當日代筆之一人。每見廉訪親筆書畫,摩挲愛玩,不忍釋手,亦自謂弗如遠甚,可謂公論矣。當日廉訪之失官,實因一言而起。光緒□□合肥張靖達公樹聲入都陛見,道出天津。故相李文忠公鴻章時任直督,因張靖達公本其門生,又屬吏也,例須出迎,竟不往。各省迎送官吏,例有一定之處,司道府縣,均在某處照例迎接。張靖達公渲李文忠公未往,由間道馳去。司道久候不至,使人偵之,已由間道去久矣。大眾雖不悅,尚無言也,獨廉訪忿然曰:「一督撫不迎接,一督撫不受迎接,督撫威焰,一至於此乎。我等何不亦買一督撫坐坐,亦可以此傲人。」不知如何,此語竟為張靖達公所知,遂深銜之,旋任粵督,奏劾其落職。督撫隔省參人,雖為例所有,總嫌越俎好事,我朝二百餘年,實為罕見。廉訪不忍小忿,致遭意外之虞,可謂不幸之尤者矣。相傳左文襄公宗棠,(捻平)[平捻]回逆之時,自恃謀略,嘗自稱曰「葛亮」,與僚佐書,或即自稱曰「老亮」。如某戰而勝,則掀髯笑曰:「此葛亮之所以為亮也。」及某戰而不勝,時有某方伯戲曰:「此諸葛之所以為豬也。」左文襄公亦深銜之,不久即劾罷某方伯。皆因一言而受大禍,此古人所以慎言,三緘其口也。 |
22  | 杜浚變雅堂集 |
23  | 黃岡杜於皇明經浚《變雅堂詩集》專錄五律,海寧查查浦太史嗣瑮《半緣葊絕句》專錄絕句,祥符周季況都轉星譽《寙櫎詩質》亦專錄五律,尚有古人不知為不知遺意。 |
24  | 閱微草堂筆記 |
25  | 紀文達公昀所撰小說五種,合刊名《閱微草堂筆記》,真能空絕千古,無有能徬佛似之者,其衣被宇內,非無因也。其佳處,門人盛時彥跋語中頗能道其詳,其謂「辨析名理,妙極精微,引據古義,具有根柢,則學問見焉。敘述翦裁,貫穿映帶,如雲容水態,回出天機,則文章見焉」云云。亦可見文達公當日下筆之時,慘淡經營,不遺餘力,抽黃對白,恆徹夜構思,斯有此空前絕後之小說。予生平最喜此書,常置左右,謂不當作小說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