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View] [Edit] [History]

1	◎桐城張氏陰德
2	桐城張息耕（元宰）與家大人壬戌同年，同登館選。家大人於壬戌秋奉諱歸
3	里，故同年中雖覿面多不相知。迨乙丑入京散館，始漸款洽，而於息耕尤契厚，
4	若素交。嘗問息耕：「君家韋乎濟美，至今尚簪紱相承，其先必有莫大之隱德。」
5	息耕曰：「餘家有竹立城，君聞之乎？餘家先代某翁，文端公之祖也，嘗於雪夜
6	見盜隱屋脊間，憫其凍，以梯掖之下。視之，則鄰也。攜入書齋，塑壺飧以食之，
7	並贈數金遣之去，初不令家人知也。鄰感翁甚，常思所以報。後夫婦以力耕置田
8	五六畝，一日往田間，見富家子與葬師詣一所，相度良久，曰：『佳哉，此卿相
9	城也。』問有何驗，葬師曰：『試插竹其間，竹越宿則萌矣。』鄰聞之，歸述於
10	妻，妻曰：『向者急於圖報張翁，今其可矣。』鄰問其故，妻曰：『如是，如是，
11	不亦可乎？』鄰諾之。旦赴其地，竹果萌，乃去之，易以枯枝。頃，葬師復來，
12	訝其言之不應也；爽然去。鄰以計買之而歸之翁，翁曰：『不可，貪天必厚禍。』
13	鄰曰：『非公盛德，不足當此。』敦請不已，乃受之，而償其直。後人遂呼此穴
14	為竹立城雲。」家大人曰：「堪輿之說不可不信，君亦聞吾鄉安溪李文貞公之事
15	乎？文貞公之父某翁為某翰林佃戶，翰林延葬師卜地，得一穴，曰：『此必出三
16	公也。』築將半，有某葬師阻之，不果築。前葬師恚甚，時已薄暮，立辭去。本
17	與李翁素識，遂借宿其家，具以讒告。李敬奉之，乃問：『君父母歸土乎？』李
18	辭以未，曰：『然則盍求某翰林棄地而葬之乎？我為君乞之。』明日，狀呈某翰
19	林，某翰林正欲徵驗其地，許之。葬師喜，為諏日卜葬。事畢，將行，告李曰：
20	『三年後，我必來覆視也。』後李耕倍獲，家業漸裕，某翰林異之，召後葬師問
21	故，對曰：『禍本未成，如於墓旁環以河，禍將立至。』某翰林即鑿河以試其言，
22	河成而文貞公生矣。一日，前葬師至，李以鑿河告，曰：『福萃於茲矣。』忽聞
23	內室呱聲，曰：『君得丈夫子乎？』請出視之，方額直準，葬師曰：『此一座臺
24	星也，恐彼葬師知之，當遠徙，毋速禍。』乃合族遷居，某翰林知之，命他佃護
25	其墓。文貞公年十二，隨父歸省墓，德某翰林，往謝之。翰林驚曰：何來此兒，
26	是他日公輔器也。』遂留於家，延明師訓之，此亦安溪相公家發祥之故事也。」
27	息耕為之嗟嘆。時座中有江右同年某友，以葬事與族鄰爭控不已，聞兩人縱談，
28	乃慨然曰：「吾鄉諺云：福地福人來。何爭之有？余本擬散館後急乞假回家了此
29	事，今不復爾矣。」眾叩之，亦莫詳其顛委云。
30	◎杭州許氏陰德
31	錢塘許滇生尚書家，四世科第，每屆鄉會試，支屬群從必有人登科第者。相
32	傳，其封翁樂亭先生為申韓老手，即滇生尚書之曾祖也。初就幕於陜甘兩省，後
33	督部方恪敏公以厚幣延之。公辦事精敏，時平涼、慶陽數府水存饑，臥瑾相屬。
34	封翁聞而憫之，私具一折稿請公入告，並請發帑銀二十萬兩賑濟平涼等府饑民。
35	遲之數日，折尚未發，封翁即袱被辭館，公親至問故，曰：「待先生並無敢慢，
36	今忽然辭館，想為請幣二十萬之折遲疑未發耶？」封翁曰：「此折果發，必不辭
37	館。」公諾之，即日拜發。去後，公意終惴惴，謂所請過多，恐不能邀準。一月
38	後，奉回朱批，乃大蒙嘉獎，並以二十萬兩恐尚不敷，加賑二十萬兩。公大喜過
39	望，即詣封翁謝過。於是平涼等府數十萬生靈，得免轉於溝壑矣。不數年，封翁
40	之哲嗣即領鄉薦，文孫學範、學曾均接踵成進士，迨乃字排行，益復昌盛。人謂
41	許氏陰宅甚佳，詎知封翁之功德曾活數十萬生靈之所致哉？戴君槐谷為許氏姻親，
42	所述如此，當得其實也。
43	◎南昌萬氏陰德
44	家大人官河南監司時，南昌萬氏兄弟，如廉山（承紀）、淵北（承紫），皆
45	本轄廳官，往來最熟。稔聞其家門鼎盛，詢厥由來，則皆其尊人梅皋先生之世澤
46	也。先生名廷蘭，字梅皋，乾隆壬申春鄉秋會聯捷進士，由庶常改知縣，授直隸
47	懷朵縣，調宛平縣，擢通州牧。以東路廳事牽涉罷官抵罪者甚眾，案獄者日事刑
48	求，眾皆不知所措。先生獨惻然，以一身任之。一年獄成，擬大闢，餘官皆得免。
49	未幾，朝廷亦微知其非罪也。戊子秋讞，蒙恩免勾。丁酉春，鑾馭東巡，過通州，
50	見祟墉屹然，問此城工何人承辦？大吏以前任州牧萬廷蘭對。遽蒙恩，改緩決。
51	壬寅年，忽奉特旨出獄，計系保陽獄者十六年矣。時同案各官，皆已旋里，各出
52	厚資來助歸計者，不約而同，先生悉笑卻之。歸裏後，優游林下幾三十年，至嘉
53	慶丁卯壽終，享年八十有九。梁山舟先生為集元遺山詩句，作挽聯云：千文氣豪
54	天也妒，一生詩在事堪傳。有《計樹園詩存》行世。今先生之幼子（承絳），以
55	道光甲辰進士官山西知縣。先生之孫（啟勻），以嘉慶己已進士歷官御史。
56	（啟封）以嘉慶癸酉副舉人，官浙江知縣。曾孫（立錦）又中道光庚子舉人。目
57	下孫、曾不下百餘人。嗚呼，盛矣！
58	◎方勤襄公
59	吾閩臺灣林爽文之亂，福節相（康安）來平之。隨帶軍機章京二員，一為方
60	葆巖（維甸），一為範叔度鏊，節相倚之若左右手。命方專司訊鞫，範專司文奏。
61	收復諸羅日，在番山中搜出逆民千餘人，節相欲盡置之法，姑付方訊錄供詞。方
62	逐名細如研鞫，則皆被脅從者，欲並釋之，節相不可，方持之益力，後竟得盡活。
63	此後搜山所得，悉仿此辦理，所全殊多。時論謂方之功德甚大，宜有報。後果揚
64	歷封開，終於直隸督任，謚勤襄。家大人曰：「葆巖兩世為直隸總督，其父恪敏
65	公積厚流光，嘗以片言釋保定瘋民犯蹕之案，最著人口（事詳前錄）。又聞姚姬
66	傳述，公五十外尚未有子，撫浙時，使人於金陵買一女子，公之女兄送之至杭，
67	擇日將納矣。公偶至女兄所，見詩冊有相知名，問，知此女攜其祖父作也。公曰：
68	『吾少時與此女祖以詩相知，安得納其孫女乎？』即還其家，助資嫁之，時公年
69	六十一矣。是年，室中吳太夫人即生葆巖。今復為尚書總督，繼公後。嗚呼！此
70	恪敏公之隱德，人鮮知者。聞勤襄公嘗言家門鼎盛，乃皆不由翰林出身為憾，今
71	公子傳穆，己由詞林出守，水存擢監司矣。
72	◎胡中丞
73	翻陽胡果泉（克家）先生，為家大人乙卯會試薦卷師，相待極好。初擬揀發
74	吾閩道府，相訂同出京，謂有還鄉省親之樂也。旋放廣東惠潮嘉道，乃命家大人
75	留京夏課，不必出京。在刑部，以仁恕為主，不肯稍涉私心，得觀察。謝恩之日，
76	夜起尚早，坐而假寐，見一青衣來請入署，胡曰：「頃當進內，不能去。」青衣
77	曰：「去來不誤。」因命駕輿，答言已備。不覺出門，登車疾馳而去，過一門，
78	黑如漆而有光。再進，則光明綠瓦大殿矣。入則中坐者三，見其來，皆起而拱。
79	先生上前揖畢，階下跪一人，兩臀潰爛。上坐者曰：「此人當暑應緩杖，控言未
80	緩而決，因傷潰死，是否？」胡答以杖罪系某照例審斷，決則某已病假，不知也。
81	遂檢查冊子，其時果在假中。又一人捧首而前，言罪當緩決，誤人情實。胡答以
82	斬緩系我所定，情實則堂官所改。於是上坐者乃命設坐，好語勉慰之。既出，仍
83	登車而回。路遇舊吏某，乃數日前死者，輿前叩首，稱某母老家貧，殯不能歸，
84	書室字紙簍亂紙堆中有銀三十兩，乞檢付其家人。又某吏曾用銀三百兩，以相好
85	故無券無利，今將不還，求飭其速行歸結。時先生忽憶遞折誤矣，吏曰：「有人
86	已為奏請病假，無慮也。」先生乃醒。次日，自至吏家，向紙簍檢之，果得銀三
87	十兩。更召某吏至，語以故，某吏大驚，不數日即將前項籌還。冥冥固不可欺，
88	非先生之仁心為質，亦不能整暇周至若斯也。先生由外臺揚歷開府皖中，每為人
89	述前事如此。
90	◎陳方伯
91	江西德化陳東浦方伯（奉茲），初以進士為四川知縣，當金川作亂，大兵過
92	境。上憲多委以苦差，公主炮局及修葺兵興橋路，常居口外山谷間，瀕危者屢矣。
93	同僚亦不之恤，上憲更不垂憐也。有三雜土司者，地當進攻金川之孔道，官兵猝
94	至，三雜長卓爾碼，婦人也，疑且伐之，閉門相拒。將校大嘩，謂三雜畔矣，宜
95	先攻破之。公疾行，告將軍曰：「三雜非畔，未知國家意耳，請以單騎往察而諭
96	之。」將軍從公策，公至，數語間，卓爾碼即散守者，具狀上謝，且奉軍過甚謹。
97	後得詔，加封賢順。卓爾碼謂惟公能活我，又予我以榮也。至今鑄像事之。公在
98	蜀中二十七年，至是，以軍功水存擢至江蘇布政使。
99	◎孫觀察
100	孫伯淵先生（星衍），耿介自持，不隨流俗。以一甲進士授編修，時和坤當
101	國，一時英俊，多屈收門下。公自守，獨不相往來。和銜之，公散館試《厲
102	志賦》，用《史記》擱綢如畏語，和指為別字，抑置二等，以部員改用。故事，
103	一甲進士散部，或奏請留館。時和方掌院事，欲公至面商，公卒不往，曰：「吾
104	寧可得上所改官，不受人惠也。」又由編修改官可得員外郎，前此吾閩吳文煥有
105	成案。或謂君但往一見，即可仿辦，公曰：「主事終擢員外，何必汲汲求人。」
106	自是，編修改主事遂為成例。補刑部直隸司主事，時領部務相國阿文成公、大司
107	寇胡莊敏公皆刮目相待，派人總辦秋審處。同人皆目君為書呆，不相浹洽，惟同
108	年張鞠園（祥雲）素與公以古學相切靡刂，既同官相得，而議獄多齟齬。鞠園主
109	精明，公主仁恕，往往依古義以求平，多所全活，為長貳所愛敬。久之，同人亦
110	漸無後言，是年，伊墨卿先生新入部，其尊人雲林光祿飭之曰：「治獄最難，吾
111	願汝法伯淵可耳。」公自改官後僅六年，即由京察出為兗、沂曹道，權臬事七。
112	越月，平反至數十百條，活死罪誣服者十餘案。亦不以之罪縣官，曰：「縣官豈
113	能盡明刑律，皆幕僚誤之也。」解組後，僑寓白門，專以揄揚後進為事，座客恆
114	滿，人目為陳太邱。嘗與人論一前輩，云：「彼之不愛才，畢竟自家才識有限耳。」
115	時服為名言。近相傳其身後主管棲霞山。聰明正直，宜其為神。可以理信之矣。
116	◎黃封翁
117	嘉善黃南薰封翁（凱鈞），霽青太守之父也。少攻帖括，甫冠而孤，度不能
118	自存，乃棄去，課治農畝。今友《漁齋詩集》有詠農器詩十餘首，每首一器，並
119	詳為之注。使不耕而食者讀之，可以知農功辛苦，稼穡艱難焉。嘉慶甲子，浙西
120	大水，禾稼淹沒，米價驟騰，縣官行平糶政，眾多避匿。翁獨以身倡，大暑烈日，
121	持蓋步行，按戶之上下，罔有漏失，所全活甚多。嘗以屋旁隙地假人，後久假不
122	歸，且反唇焉。翁笑置不問。又買鄰人之屋，而其屋先已賃人為店，翁慮其他徙
123	失利，垂立券而毀之，讓其店者。其好行其德如此。未幾，霽青入翰林，掌文枋，
124	歷郡守。里人以為封翁仁厚之報云。
125	◎彭詠莪宗丞述二事
126	彭詠莪宗丞云：吳中鄉飲大賓彭惕齋諱正乾者，芝庭尚書之封翁也。嘗因造
127	屋，聞有礙東鄰風水，命匠人斷柱木，各短三尺，其屋甚卑，不稱巨室。里中人
128	稱其盛德。後膺一品封，夫婦皆躋上壽。閱數十年，而東鄰之屋盡入於彭，為其
129	子孫所分居矣。又云：吳中朱廣文應潮之父，名宏基者，居楓橋貿易。嘗有偷兒
130	入其室，視之，則鄰舍某也。其人懼執，跪而求免。朱出白金十兩給之，曰：
131	「持此，自覓生計，毋再作賊也。」其人竟改惡從善，朱亦終不言其姓名。後應
132	潮於乾隆乙卯試順天鄉闈，房官已擲其卷矣，恍惚夢一人云：「請再看。」房官
133	覺，勉強覆看，仍不愜意，擲卷就寢。忽有人推其床，曰：「起，起，再看。」
134	即驚醒，隨取卷加圈。次日，呈薦主司，即取中。後官桐城教諭。
135	◎回煞
136	姚伯昂先生《竹葉亭雜記》云：凡人死後有回煞之說，北方謂之出殃。聞友
137	人常雲麾言：地安門外某家，有新死者，延陰陽生檢出殃日。生檢查，告以期，
138	且曰：「此殃大異於尋常，必為大厲，合家徙避，仍恐不免於祟。唯有某鴉番烏
139	克神（即看街兵之稱）膽大能敵，當邀至家以御之。」其家甚恐，至日，奔訪某
140	鴉番烏克神，邀之酒食，食畢，告以故。某亦素負其膽，不肯辭。至夜，聞棺蓋
141	作聲，視之，則蓋已離開，棺中人欲起矣。急躍棺上，力按之，相持竟夜，聞雞
142	鳴，棺中人始帖然。某仍合其棺。及其家人至，問夜來情景，某不言，但以無事
143	答之而歸。其家乃以無事告陰陽生，生愕然，曰：「吾前檢日誤矣。其實殃之歸，
144	正在今日耳。然其厲不可言狀矣，欲御之，仍非某不可。」其家復至某處，求其
145	再來。某心欲卻，而恐失膽大名。欲去，恐力不敵。姑應之，而心自疑慮。偶至
146	街前，見一測字者，卒然問曰：「爾有何心事，當告我，可為籌之。」某怪其無
147	因而先知，乃告之故，測字者曰：「鬼甚厲爾，將不敵，我有爆竹三枚相贈，但
148	至事急時，放一枚，三放可無事矣。然不可在屋中，當登屋以俟。」某如測字者
149	所指。及夜半，棺蓋裂聲甚猛，果不似前夜。蓋方裂而尸已出，四望無人，即出
150	院中。復四望，見某在屋上，躍而登，將及矣，某放一炮，應聲而倒。少頃，復
151	起。如是者三，炮盡而雞鳴，尸不復起矣。其家人至，備悉其狀，舁尸復殯。往
152	告陰陽生，生已暴死，身若火燃者，硝磺氣猶未散也。其人大駭。後詢知此生素
153	恨某，欲因此殺之，且以神其術也。夫欲圖人而使亡者先受暴露之苦，冥中自不
154	能恕之，其為火所斃，固天道宜然。此等術士之能為禍，亦復可懼。測字者不問
155	先知，是亦可疑矣。
156	◎嗣子起家
157	卓海帆閣老云：聞吳中某封翁者，五歲時為伯父嗣，後嗣父寵婢連生五子，
158	遂憎厭封翁。庶出子居長者，更狡險，娶妻某氏，尤極兇悍陰毒。日事讒構封翁，
159	事事掣肘，隱忍順受者數十年。家本殷富，析箸時，諸弟俱擁厚貲，封翁所得不
160	及每股之半。家漸落，封翁素節儉，生平不妄用一錢。嗣父沒後，諸弟益肆淫蕩，
161	禁之不止，遂覓屋異居。後諸弟與人構訟累年，已耗其家貲之半，長者夫婦俱暴
162	卒，子四人連夭其三，其餘亦死喪疊見，生計蕭然。而封翁兩子俱登科第，官清
163	要，夫婦齊眉，孫曾林立。知其事者，咸嘖嘖於天道之不爽也。
164	◎四美
165	卓閣老又云：道光乙酉冬，餘在京，聞江南鄉試二場有題詩卷面者，系七律
166	一首，後四句云：「薄採慈姑吟怨句，漫煎益母治相思。臨行互剪羅衫袖，珍重
167	啼痕好護持。」末書「坐九王復題」。蓋坐字九號也。是科闈中有兩王復，一安
168	徽人，一江蘇人。後乙未歲，餘以閣學典江南試，得一卷，已定前列，因詩結聯
169	用四美兩字，嫌其不甚莊重，遂斥之。及折彌封，閱其名，乃王復也。
170	◎江山巨族
171	江山縣紳戶，近日以王家為最盛。相傳其先人某，居北門外，只有茅房一間，
172	為其祖業。一日早起，打掃茅屋，見有小包裹一個，檢視之，內有五十金，知為
173	過客所遺，堅坐門首待之。俄有一人踉蹌號哭而來，詰其故，則即遺金者。自述
174	金系假貸而來，緣其戚為人誣扳入獄，擬以此金分賂守者，始得釋。今不得金，
175	則某戚行將斃獄，其妻與子皆無以自存，我無以對某戚，又何敢獨活，此金實關
176	系四命，故如此倉惶耳。語畢，復哭。某即出前物，還之。其人詳詢姓名，拜謝
177	而去。逾年，某葬親。屆期，扶柩而行，距穴地僅半里許，適大雷雨，水暴漲，
178	柩不得前，即安放於中途隙地。而雨愈暴，水愈大，走視墳穴，已被水沖破，不
179	堪葬。不得已，即就隙地累土成墳。逾年，其家驟起，入泮宮、登鄉薦者接踵而
180	來。僉以為某還金之報，今已成城中巨族矣。
181	◎某廉訪
182	楚南按察使某，浙人也。以善理苗功，由同知水存擢至廉訪，加二品銜，並
183	戴花翎，疆騷開府矣。明白有才幹，省中事聽其主持。會糧道出缺，有候補道某
184	應補，撫軍與廉訪商不之與。某道飲恨。廉訪平苗時，有苗田若干頃，名為充兵
185	餉，實則廉訪主之，每年至苗地一次，號稱巡查，其實收租而已。某道知之詳，
186	常向人言，欲發之。廉訪大恐，思先陷之。某道前曾署岳常澧道，鞫小錢一案，
187	有苞苴。廉訪欲實之而無左證，乃使人以賄誘錢主之婦，得其實，飛章劾之。得
188	旨，褫某道職，嚴訊。廉訪主其事。某道初上公堂，猶以廉訪有同僚誼，痛哭訴
189	來。廉訪大怒，以為咆哮公堂，令加刑具。及送之獄，又對某道惋惜嗟嘆，如舊
190	寅好，被以己之褐，坐以己之肩輿而出。蓋慮人議其加刑具而故掩飾之也。及某
191	道入獄，則復令獄吏嚴禁不與人通，若系大盜者。獄成，以贓私律論絞。無何，
192	廉訪入覲，旋楚，宿汝州旅店。入座，命僕送茶二甌。其僕怪之，旋聞室內詰辨
193	聲，乃主人與某道辨論，但聞其聲，不見其人。及返署，甫入室，驚曰：「某道
194	臺胡為乎來哉？」旋見某道擊其背，疽發而死。廉訪奸險極矣，死有餘辜。然某
195	道之輕言招禍，亦足戒也。
196	◎某太守
197	道光間，有某太守，以刑名起家。初以同知分發來閩，水存擢太守，小有才，
198	為制府所倚任，雖補有本缺，實經年在省審案也。而招搖恐嚇，聲勢甚張，省中
199	官無不側目者。臺灣戕官一案，制府命隨往，獲犯百六十餘人，制府初欲分別辦
200	理，某曰：「臺灣民情浮動，此案犯若不死，恐難安靜。且系大人所核之案，將
201	來此輩有事，恐大人亦難辭咎也。」於是盡斬之。及內渡，甫登舟，某見鬼無數
202	攀其舟，舟將覆，急登制府舟，乃免。時史望之大司寇督閩學，深惡之，絕不假
203	以詞色。及賀耦耕先生奉命為閩藩，亦熟聞某之名，賀履任後，某請私謁，乃不
204	禮之。某怒甚。歸，擲其帽，曰：「不官矣。」是日，首府因某未入署審案，遣
205	人要之，某辭以疾。其徒有以軍功候補通判某及候補縣丞某，同往視之，見某通
206	判曰：「臺灣之案，後三四十人皆汝等定讞，今皆到我處廝鬧，室幾不能容矣。」
207	二人疑其病狂也，無語而退。次晨，探之，死矣。是案固盡當置法，而制府有分
208	別一念，未始不可於死中求生，因某一言，皆為無頭之鬼，其恨之也宜哉。按：
209	乙未年，賀耦耕先生與家大人同被召復出，賀先到京，即授閩藩。家大人北上，
210	於天津舟次相遇，賀詳詢閩省吏治，且曰：「我素知福建有兩郡丞，一時派，一
211	齷齪。」時派指陸萊臧，齷齪則指某也。然則賀之精明洞察，某即不死，其何以
212	自容哉？又按：此條余聞於福州同時諸當事，嗣閱姚伯昂先生《竹葉亭雜記》，
213	所載略同。是非之公，知不能關眾口也。
214	◎冥中重苦節
215	呂農部某，道光乙酉舉人，丙戌進士。有袁大尹俊，為其鄉試同年。春闈前，
216	袁之兄夢一老人，知其為祖也。有客來訪，坐謂其祖曰：「有事相商，肯乎？」
217	祖問何事，客曰：「肯而後言。」祖曰：「必肯。」客曰：「令孫今科會試當中，
218	然只得一缺，當中者二人。有呂某，兩代苦節，請讓之。」其兄聞言，急詢客之
219	姓名，欲毆之，客以湯某對。其兄亦久知敦甫尚書名，即不敢毆。祖送客去，其
220	太夫人素奉神，夢在神前上香，為子求功名。香將上，旁有一少年擊墮之而醒。
221	榜發聞，呂某中若干名。母問呂年歲，方二十餘，憬然曰：「夢中擊墮我香者，
222	即此人也。」及謁，房師告曰：「汝卷已為盧總裁棄去，湯總裁極賞識，乃得中，
223	此中豈有緣耶？」袁以己丑成進士，果後一科。冥中之重守節如此。但呂母孀居
224	時年近三十歲，推其祖歿時年方四十餘，朝廷例不與旌者，冥中即以苦節稱之，
225	甚矣！守節之可貴也。
226	◎不孝譴重
227	《竹葉亭雜記》云：卓某，漢軍人，以資為太守，分發廣東。貸一洪姓財數
228	千兩，許其人司閽，隨之登舟。一夕，其人登跳板大解，舟子撤板，其人墜水，
229	群趨救之，得不死。卓慮其受寒，以己衣衣之，群謂主人之過厚也。舟至高郵，
230	小僕及婢在舟中方侍夫人食雞子，忽聞雷聲從空一震，僕、婢皆昏僕。及醒，卓
231	與妻俱死矣。舟子先亦震死，繼而蘇，乃言：「某之墮水，系卓以百金賄我死之
232	也。」言訖，復殭。或謂洪尚未死，其罰似重。比聞卓夫婦皆不孝，卓舊為佐領，
233	有母在堂，先於本旗冊檔將己名改竄於伯之夫妻俱歿名下，為異日之無喪地也。
234	將行，向一戚稱貸，云為留其母日食資。得財，乃陰作假票與其母而去，始知天
235	譴蓋為此不為彼矣。若舟子者，實有貪甲之財，必致乙死之心。蘇而復死，亦誅
236	心之罰也。按此事記在道光九年間，時餘隨侍家大人蘇州藩署，初傳聞至蘇，眾
237	皆莫測其故，以為未履任之官，何至有此重罰。即負財害命一節，何以夫婦並受
238	其殃。及高郵牧至蘇，謁見，向家大人言之，歷歷如繪，皆出諸僕婢之口，乃群
239	喟然曰：「此人之死晚矣。」高郵牧之來，為鳩賻資，故得悉其詳。
240	◎枉殺
241	嘉慶戊午科，浙江鄉試二場之次日，有士子發枉疾，監試蔣觀察令供給所李
242	照磨押令出號。狂生自言：本年元旦，夢一京兆人披發泣血，言為其父枉殺，報
243	在子孫，黜其科名，不許應試。今甫脫稿，此鬼即來作祟。言次，跳躍叫號，無
244	所不至。適顧見海寧張令，言父臺救我。細詢之，始知其祖嘗為顯宦，父現作令
245	直隸。該生學業素優者也。乃帶出號舍，飲以米湯，漸就清爽。求復入號，李照
246	磨引至，至公堂，為朱停者所阻。求之至再，始準入，而蔣監試忽大聲曰：「遲
247	矣。」出示其卷，已書廢卷，墨跡猶未乾也。遂扶出。次日，主司調取二場卷，
248	殆首場已中式矣。一事枉法，遂致後人不振，為民牧者可不慎哉。
249	◎關帝簽
250	有關中某孝廉，久病不起，日臥床褥。一日，忽夢關帝告之曰：「汝明年中
251	矣，明日即可起身。」詰朝，遽能起。商之母曰：「縣中水腳銀先已領用，奈何？」
252	徐思之，曰：「父在日有某人欠銀若干，父許其不追矣。今無所出，盍控縣追之。」
253	於是呈縣理前欠，縣為嚴拘追付。既上公車，放榜，不中。疑之，往前門關帝廟
254	求簽，簽云：「我曾許汝事和諧，誰料修為汝自乖等語。大抵神無誑語，所以應
255	中而不中者，即是強追許免之銀為傷天理而結人怨也。
256	◎滿招損
257	姚伯昂先生曰：王春亭刺史（照）言某科山西副考官差旋，時本省官出郭送
258	行，向例：州縣官送主司，去肩輿前及丈，公揖。主司駐輿出闌，眾官趨進。辭
259	之，復入輿而行。眾官仍前數武公揖。是時，眾官拜揖，某副考但在輿中欠伸而
260	已。有金明府者，副考同年也，慍甚。俟肩輿去遠，令人飛奔及之，聲稱某縣請
261	少駐，有稟。某副考不獲已，降輿。金明府俟其出輿，乃言向所囑磨勘卷子已訖，
262	餘無他言。副考知其戲也，慚而去。滿招損，古人誡之。家大人言：掌教浦城日，
263	有新任某學政入境，時東萊周賡廷邑侯（虎拜）出郭候迎，某學政但於輿中一拱，
264	並不降輿。周大怒，至候館，不稟謁，聲言夫馬當照兵部勘牌例給，不能多發一
265	名。學政委巡捕官再三謝過，竟不歡而去。又有新班援例某巡道入境，所屬郡守
266	為李松雲先生（堯棟），於道左候接，亦不降輿。先生大怒，以事鎖其門丁，不
267	釋。某巡道不久即引疾歸。又言：昔年官河上日，有入覲某將軍舟過淮安，時漕
268	帥為魏愛軒先生（元煜）。入舟相見，辭出，將軍只送至艙門口，即退。魏登岸，
269	至輿前，回顧，旁無主人，始爽然若失。即日至袁浦，為孫寄圃節相述之。節相
270	笑曰：「此自君不老氣耳，我當有以處之。」翼日，將軍至袁浦，節相入舟相見。
271	辭出，直沿跳板登岸，至輿前，回顧，不見將軍。立命武巡捕至舟，曰：「我適
272	有要語，忘卻交代，請將軍登岸一言。」及其將軍至輿前，則曰：「並無他語，
273	但於禮君宜送我至此也。」遽登輿去，將軍亦嗒然而退。此皆所謂侮人者人恆侮
274	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