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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九十四

《卷九十四》[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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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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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九十四     餘姚黃宗羲編論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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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論》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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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之辨,自朱、陸後若不可置,喙客復有以為問者,予疏答之,然非敢求異也。姑存所疑為論,尚請正於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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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易有太極、太極,其儀象卦爻之會乎在,造化則一氣之渾淪者耳,由一氣之渾淪者,分之為隂陽,又分之為五行,為萬事。萬物統言之,則一氣一物也。㑹歸所在,正如屋之有極,故名太極。以此言之,太極不可訓理,不可謂形而上者,蓋既名太極矣,而兩儀以下,乂不過即此以分之,特離合之名異耳,非有他也。太極既可以言理,則兩儀以下獨可以言器乎?盖太極而兩儀而四,象而八卦以至於萬事萬物之彚,莫不有條理焉,其自然而不容已當,然而不可易,所謂形而上者,合於一而一之所以為一者,理也,散於萬,而萬之所以為萬者理也,是其不能外形器,以有見,而亦不可滯形器以有求,此則理之於氣,本無先後,彼此之别者然,非謂太極也。若認太極為理,則儀象之生咸自於太極,故不得已而有理生氣之說,又謂沖漠無朕之中,而此理已具,則其說理似稍懸空矣。其不善學者,遂至𡨕思妄想以求所謂太極於天地萬物之先,其不流於老氏之論,幾希大儒朱子反覆辨解,雖其所以訓理者則是,然恐非太極本㫖,而詞說纒繞,宜其無以服陸氏之心也。要之,周子之於太極,亦就隂陽之未分者言,故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隂。又曰:隂陽一太極,太極本無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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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陸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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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陸之論定乆矣,何自而辨之?辨之,以吾之心而已,維天之命,其在人則為性而具於心,古今共之,聖愚同之,得此而先堯、舜、禹有危㣲精一,允執厥中之傳,得此而後,孟子有求放心先立乎?其大之論,未有舍去本心,別求之外,而曰聖人之道者,軻之死不得其傳,而人心之天則在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恃有赤子之心,故雖出之千百載之前,其事千百載之下,可以一言而定。陸子門人問陸子學以何進曰:得之孟子,則精一執中之㫖,陸子得之矣!乃朱子其學則異,於是大學致知在格物借之為誠意,正心之用也,猶之惟精,乃惟一之功,明善乃誠身之功,功在格致,道在誠上。朱子篤信大學,平生欲讀盡天下之書,議盡天下之事,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事畢矣!天下之書可得而盡,讀之乎?事可得而盡議之乎?韓退之原,道言誠正,不及格致,朱子指為無頭學問,是以格物致知為大學頭一事矣,入門一差,是以終身只做得大學,先之之功,不盡得大學,後之之益無得於心,所知反限,王陽明謂晦翁氣魄極大,合下便要繼徃開來,少年已著了許多書,然則此非其誤認之故,毫釐之差,而為千里之謬者乎?夫顔子曽有一著述乎?聖人以其躬行心得之餘,出之於威儀文辭之末,富於中見於外,不可強而亦不得而飾也。心齋坐忘不遷,不貳顔子之著述大矣!舍去本心,日從事於古本冊子章章、句句之好勝之私心,好名之為累據,此發念之初,已不可以入堯舜之道矣,聖人不廢學以為涵養,是以中庸有尊德性而道問學之說,賢人而下不廢學,以求復初,是以孟子有學問之道,求其放心之說,子思孟子傳自堯、舜、陸子識之,然陸子不免應舉子業,即其語録、文集、年譜可見,餘力學文尚不如是也,自傳心之法視之,猶俗學也,朱子反謂其專務踐履,盡廢講學,輪對互劄,言涵心性,乃自其所心知者出之,如孔子荅哀公修道誠身,孟子告齊梁仁義孝弟,亦推本之論也,朱子荅之書而戯之云:這些子恐是葱嶺帶得來天下之人,只一性命,而事物在焉。朱子只要人讀書,講說研究於外,予不知朱子之所謂矣。儒學禪宗,其判不啻千里,而要其初,只是毫忽儒道,寂守其心,中涵事物,有天下國家之用,禪宗廢棄百應,徒為空虚寂㓕之養,朱子指陸為禪,然則將不講其心,就外為家國天下之用呻,吟其佔畢,而曰某章某句如此,某章某句如彼,然後為能學歟?顏子終日不違,如愚夫子以道綂寄之生丁朱子之時,言論相及,不知其如之何而為禪之詆矣!陸子不免少溺於俗,然心知其然,平日拳拳以求放心,先立其大為教,聞彼也自聞而已見彼也,自見而已,猶得之朱子,則楚辭隂符參同契,韓文皆其年年月月訓詁之冊,不知此一訓詁何日而已也?末年之悔,謂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若有得矣,而先入之,深讀書為主,而待其餘未見其真能脫去舊習,收功一原也。危疾一日前,猶解誠意章,深溺於誦說,沒身不復聖人六經,躬行心得之餘為之飬盛之充因著其用,朱子則極意於此讀書為先求心反為後繭絲牛毛,識者以集大成歸之,謂擇諸家之訓釋而纂其長,則亦可矣。謂道在是,則周元公或可而朱不然矣。說者又謂朱子羽翼六經,嘉惠後學,其功不淺。夫朱子自少至老,無一日不在經書子史間,平生精力盡於訓詁,而其所訓又多聖人之經,賢人之傳也,夫豈得無功於後聖?真以此破碎道,一由此支離,又不能不為後人之誤,功過并之,而使人繁於枝葉,昧厥本原,其過為大三代而後學之陷溺如朱者,比比然也。朱子欲以其學為天下宗天下,亦以此信宗於朱子,故予不及其他,獨指朱子為過。陸子謂此老平生志向不汩於利祿,當今誠難其匹夫,朱子豈不知心之為大而求之心哉?誤認格致,為入門指著述為功業途轍,既乖所得,隨之韓退之,因文以見道,而非明道以為文,日月至焉而已矣,無乃朱子過歟?欲往京師,心識國都之所在,行逺自邇,計日可到,懵於定向執途之人而訊之,岐路之中又有岐焉,訊之所不及,失之矣,大抵天下得意忘言,區區於文義講說之間,真趣薄矣,深造自得者,當見之顔子黙契道體,孔子予欲無言,天淵禪學,而其致虛之篤一而已矣。然則朱子無乃得言而自薄於其意,無自得之,則居之安,資之深之益,日從事於故紙堆中外強中乾呂東萊謂銖銖而析之寸寸而較之,無復有詩矣,朱子之謂矣,朱子平生誤在認格物為入門,而不知大學之道誠正,乃其寔地,以故一意解書其解書,其論人心術見焉。謂司馬溫公只恁行將去無致知一叚,朱子日日經史,其不滿於實心實事無私,無黨有餘力,而後文學之君寔無足怪矣。大凡人言語文字,皆心為之陽明,致良知其釋經不取朱子之說者,多說在心性上,朱子釋經全說,在多學而識上陽、明鶻突,其說誠有之,然猶不失為本原之養也,猶第一義也,朱子則落而下之,離而去之矣。道問學之功為尊德性而設,與孟子學問求放心同義,朱子解之曰: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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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諸儒入膏肓》之病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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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邵聞之喜過,而樂與之矣,孝弟忠信,常不足以應天下之變,而才術辯智,常不足以定天下之經,亦此意也。朱子遺婺人書,乃謂諸君子聚頭磕額,理會何事,乃致有此等,怪論少見朱陸《交惡録》,齊則失矣,楚亦未為得也。光風霽月,灑落襟懷,有如周元公、邵康節,其人者寧有此言,說舉措耶?情見乎辭行如其心,涵飬未融,克伐為累,晦庵不能無大,不滿於後學之意矣!後人為朱陸之議,聶䨇江以黨同伐異,挾勝崇私言之,然當其時,門弟子則已然矣,豈非朱子身自作,則一時門下習氣,而又因以貽之後乎?自宋至今五百餘年,是朱非陸所在羣如也。正䨇江黨伐挾崇之,謂陽明之所稱,今之尊信晦翁,無異於戰國之尊信楊墨也,抑何從而辨之乎?孟子曰: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請以是為朱陸之辨,天下之勢,最患於成。張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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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勢,最患於成成,則未可以驟反,治之勢成,欲變而之亂,難亂之勢成,欲變而之治難,譬之霖澇之時,淡雲薄霧,皆足致雨,雖日光暫吐,旋即彌覆,隂之勢成故也。亢旱之歲,日光酷烈,潤氣全消,雖雲靄旋興,旋即解散,熯之勢成故也。夫亂非一日之積也,上失其道,民散於下,貪吏虐政,又從而驅迫之,於是不逞之徒乘間而起,堤防一決,雖有智者,無如之何矣。夫吏之被訐也,以虐政毒民,然茹其毒者,恒不能訐吏,而訐吏者皆武斷鄉曲,素不畏官法者也。盗之起也,以迫於饑寒,然饑寒者不能為盜,而為盜者皆探丸亡命,喜亂好鬬者也,彼方含毒挾刃,以鬭一時之釁,而為人上者又以亂政驅之,藉其怨憤無聊之心,以鼔其好亂不逞之氣,飇至火烈,一旦遂欲撲滅之能乎?故識其幾而豫圖潛消之上也。不幸而至於是,在上者有人引咎罪已,拯罷困之民,誅貪賊之吏,使天下之人係心於上而未暌離,則盜賊之勢,孤而應之者少,數年之後,根本漸固,人心漸安,不逞之徒,其忿已泄,而其勢日殺,庶可解散耳!然至是國家之元氣,十損八九矣,故勢之未成,中材可以保圖,勢之既成,智者不能措意,賈生之論曰: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此不揣事勢之言也。夫天下怨秦乆矣,當此之時,雖伊呂何益乎?天下之事,極則必變張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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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事,極則必變,變則反始,此造化自然之理也。堯、舜已前,其變不可勝窮已歴。夏、商至周,而靡敝已極,天下日趨於多事。周王道之窮也,其勢必變而為秦舉。前代之文制,一切剗除之,而獨持之以法,此反始之會也。然秦不能有而漢承之、西漢之治,簡嚴近古,寔賴秦為之驅除,而貢薛、韋、匡之流,乃猶取周文之糟粕,用之於元成衰弱之時,此不達世變者也。歴漢、唐至宋,而文敝已甚,天下日趨於矯偽宋頽靡之極也,其勢必變而為元。取先王之禮制,一舉蕩滅之,而獨治之以簡,此復之會也。然元不能乆而本朝承之,國家之治,簡嚴質樸,寔藉元以為之驅除,而近時迂腐之流,乃猶祖晚宋之弊習,而妄議我祖宗之所建立,不識治理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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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至秦渾沌之再張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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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至秦,渾沌之再闢者也,其創制立法,至今守之以為利,史稱其得聖人之威使,始皇有賢子,守其法而益振之,積至數十年,繼宗世族芟夷已盡,老師宿儒聞見悉去,民之復起者,皆改心易慮,以聽上之令,即有劉項百輩,何能為哉?惜乎扶蘇仁懦,胡亥稚䝉奸宄內發,六國餘孽尚存,因天下之怨,而以秦為招,再傳而蹙,此始皇之不幸也,假令扶蘇不死繼立,必取始皇之法,紛更之以求復三代之舊,至於國勢微弱,強宗復起,亦必亂亡,後世儒者茍見扶蘇之諌,焚書坑儒,遂以為賢而不知亂,秦者扶蘇也。髙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其治主於威強,前代繁文苛禮,亂政弊習,剗削殆盡,其所芟除,夷㓕秦法,不嚴於此矣!又渾沌之再闢也,懿文仁柔建文,誤用齊黄諸人,踵衰宋之陋習,日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亦秦之扶蘇也,建文不早自敗,亦必亡國,幸賴成祖神武,起而振之,歴仁宣英憲孝,皆以剛明英斷,總攬乾綱,獨運威福,兢兢守髙皇帝之法,不敢失墜,故人心大定而勢有常尊,至於世廟承正徳群奸亂政之後,又用威以振之,恢皇綱,飭法紀,而國家神氣為之再揚,蓋人心乆則難,變法之行不可慮始,即有不便於人者,彼乆而習之,長而安焉,亦自無不宜矣。三代惟商之規模法度,最為整肅,成湯、伊尹以聖哲勇智,創造基業,其後賢聖之君六七作,故國勢常強,紂雖無道,而周取之甚難,以文武、周公之聖,世歴三紀,始得帖然順服,蓋天下之歸殷乆矣,余嘗謂本朝立國,規模周以下逺不及也,列聖相承,綱維丕振,雖歴年二百有餘,累經大故,而海內人心晏然不揺,斯用威之效也!腐儒不達時變,動稱三代云云。及言革除事,以非議我二祖法令者,皆宋時奸臣賣國之餘習,老儒臭腐之迂談,必不可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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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徳論汪道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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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都人之飲客者,非婺不甘,比年鬻婺者半,至人謂中山以下,若吳醴楚瀝其地,屢遷將婺以遷徳耶?何今之婺,非昔之婺也!余居婺且乆,蓋嘗習之,即今之鬻者,果必皆良,其良者猶故耳!始都人無善酒,必以婺為上尊,頃之則酤者良矣,其後王公貴人鬬其供具,監六物而求其良焉,即婺之良,曽不以當醴醆,況粢醍乎哉?余聞𢎞治中,羣臣奉職無闕,退朝則相與講業,故文事興。今上端拱而治百,執事無夙夜之勞,日飲而醉,是故酒徳茂,此治徴也。楚好戰,故堅甲在楚,韓好兵,故利兵在韓。然則今之所服者,必楚之甲、韓之兵也,婺何有焉?理氣論侯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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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予欲無言,自漢以下,抑何其言之多也!然訓詁而已,雖云無益而亦無害,若談道而多,則吾懼道術之為裂也,夫緩使弟墨,卒以戕緩,君子歎之,可不慎哉!夫隂,陽氣也,一隂一陽,氣之自然,所謂理也,猶木之有文,理絲之有條理也,而文理豈離木哉?去絲又安得條理哉?今曰先有理而後有氣,又曰氣成形而理亦賦焉,則若二物然者,此後學之所以疑也。或曰:無人之區而人生焉,無魚之水而魚育焉,非其先有理哉?曰:不然也,氣之未滋,固無由而見其條理也。氣之既滋,則即此而條理粲然,寧有所待哉?故人心道心,名異而心一也。天理人欲,情異而行同也,仁固惻隱也,義亦惻隱也,非惻隱則焉有辭譲焉。有是非,分之則四,合之則一而已,上蔡得玩物之言而面發赤,程子以為惻隱之心心寧有二哉?或曰:人之與物所同者氣也,所異者非理歟?曰:非也,人有人之理,物有物之理。莊子曰:惟蟲能蟲,惟蟲能天,言盡其天也。聖人與我同類,而惟聖人能盡其天,故曰踐形。既謂之人矣,氣雖有清濁也,有厚薄也,獨如其理之一,何哉?故曰論氣論性,二之則不是,程子則可,謂深於理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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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佛論》謝廷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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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消豪傑征邁之氣,而柅愚不肖馳騖之心者,則墨佛之教是也。今夫秦之為長城也,至寢處人之骨,飲人之血,而曽不姑息,故將曰使子孫萬世為王䜟。緯之說曰:亡秦者胡,而不知胡亥生於離裏。嗟夫!堯舜之天下,不傳於朱均,而後世推聖劉裕以儉風其孫子,而後世之孫子且曰田舍翁得此已為過也。然則墨者之兼愛非乎記,不曰慈者所以使衆乎?父子天性,雖不論報施,而為蝎為牛,少得錐刀之贏以為固,然此田舍翁之說也,故墨者兼愛,非曰使至親如路人也,執塗之人而親之也,四海兄弟豈弟父母亦非邪?夫秦之長城安在也?張禹之哀憐其少子,願補黒衣之數又安在也,以為蹠寔故為君者寧菅蒯,其民為長城,為積貯,為臣者,寜朘削為墨吏,拄吏議曰,為其子孫,不知轉盼,如截道之。猋試問桃源、天台諸人,陵谷變遷,遼東鶴返,子孫尚有涕泣而迎之者乎?孝者尚惻愴一抔之土,不肖者至市,其陵寢粥其題輳矣,此佛氏之所以空一切山河大地也,豈惟世界空,亦世念空,我不空之自有空之者,故墨氏之兼釋氏之空,猶賢於蟻之夤縁與夫蠅之羶聚者,彼賢智之士,聞若說也者,必將絶聖棄智,而世界一切俱幻,故若語不可使聞於賢,智愚不肖之人聞若說也者,曰:吾毀其身,汚其名,競錐刀,以貽所不知何人?得我者以為固然,而吾殆幾於非人?其亦夫有悛心,故曰墨佛之說不可為而不可不為也,是銷賢豪征邁之氣,而柅愚不肖馳騖之心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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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論王漸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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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至難言也,必原於天遡於命,驗於人,衷於聖,會於心,放之天下,準之古今而皆合焉,斯得之矣,是故性至難言也。得其要,一人論之而有餘不得其要,千萬言演之而不足性,果可以易言哉?吾嘗即古今之論性者而折衷之,商書曰:降衷下民,若有恒性。詩曰: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劉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此以理言也。易之大傳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思子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此亦以理言也。記曰:民有血氣心知之性,則墮於氣質矣,在孟子之時,有為杞、柳之說者矣,有為湍水之說者矣,有為無善無不善之說者矣。曰食色性也。又曰:生之謂性,此又專以形質而言也。孟子之後有荀子,荀子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後有董子,董子曰:性者生之質也。董子後有揚子,揚子曰,人之生也善惡混,修其善者為善人,修其惡者為惡人。揚氏之後有佛氏,佛氏曰:作用是性。夫荀子之言是專夫氣之偏塞者言之也。生之質氣也,善惡混,亦氣也,作用者,知覺運動之謂也,亦以氣言也。唐時有韓子,韓子曰:性有三品,蓋酌乎荀揚之間者也。宋時有周子、周子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又有眉山蘇氏蘇氏曰,古之君子以可見者,言性皆性之似也。蘇氏之後,有胡氏、胡氏曰,性者天地鬼神之奥,善不足以名之。孟子言性善猶佛所言,善哉賛嘆之辭也。胡氏之後,有象山陸氏、陸氏曰:人之性惡,告子論性強、孟子,斯又黨於告子者也。夫言三品言告子論性強,孟子氣質之說疑之也,剛柔善惡之中,中性存焉,雖未離乎氣而已,别乎氣矣,可見者性之似,以吾心之不測,言之鬼神之奥,以吾心之至,虛言之也。嗟夫!盈天地間,理氣合一而已矣,太極者理也,隂陽五行者氣也,人之生得乎太極之理以成性,得乎隂陽五行之氣以成形,故太極之理落在人心,則為之性本無不同也。但人稟於隂陽五行,雜揉不齊,則有昏明強弱之異耳。故程子謂論性不論氣不僃,論氣不論,性不明,夫性善也,蔽於氣則昏矣,故性猶寳珠也,落之清水則明,落之濁水則暗。是水之清濁不齊,而珠之明暗以之然,終非水之所能溷也過則明矣,故孔、孟後千百年而得張子、程子。張子曰:有天地之性,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張子之言,又足程子之所未足也。雖然,程子以性言性而氣質,歸之氣質,則亦張子弗性之意矣。即是而觀孟子子思以上論性,是舉其上焉而論之也,所謂生之理是也。荀、揚諸子,是舉其下焉者而論之也,所謂氣質之渣滓是也。胡氏、蘇氏之說,又以虛靈竅妙言之,則涉於佛矣。周子之中,所以別乎氣而言之矣。噫!張子、程子既發於前,而朱子又分析於後世,無二三子,則性善之論終或疑之,而氣質之說諸子可以自解矣。雖然,程子以性氣對言,張子以天地氣質互舉,則以氣質為性者尚未脫,然所以致後世之紛紛者,吾猶憾焉。愚則曰,具於心者謂之性,成於形者謂之質,則性固性也,氣質固氣質也,性則至善,氣質則有昏明強弱之不同焉。以是而言,則性不混於氣質,而氣無與於性。是故不必謂不僃不明,不必謂君子有弗性之論,而使天下曉然知吾性之本善。聖賢可學而至氣質,雖有昏明可善。反而復之,則天下之性一。天下之性一,則天下之見一,天下之見一,則天下之論一矣。愚蓋以此而足張程未足之意,以證古人性善未疏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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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名徐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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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見孝友忠信高潔,超曠慷慨義烈之士,弱者不知自愧,而訝人之能強者頗知其愧,而忌人之能,輒加以好名二字蔽其生平,於是談道講學者動,輒曰當剷盡名根」。噫何言之易哉!吾未見有好名者也。記得有談某名公,由翰林外補官滯外臺,近日病甚,某名士曰:此公文章人品俱卓,獨名根尚在,未得賜環,是故病甚。余時不敢言,而心哂之曰:嗚呼憒憒,此何與於名根?有談某禪師使人諷某名士某名士徃拜者。余曰:禪師果真心寔行,那得爾某名士?曰:禪師獨名,根尚在耳。余時亦不敢言,而心哂之曰:嗚呼憒憒,此何與於名根有談?某名公不得會元某名公,不得狀元,終身不懌者曰:名根尚在,余時,亦不敢言,而心哂之曰:嗚呼憒憒,此何與於名根?又見一大家議葬録、乞甲撰墓志,乙撰葬表、乞丙撰傳,則又議乞丁撰傳戊撰誄,則又議乞已撰誄。乞庚撰挽章,則又乞辛壬癸撰挽章。余曰:何不憚煩如此?其家子孫曰:吾恐丁已、辛壬、癸之慍也。余曰:彼家葬録,無求於我,吾省一事,吾省一畨曲筆諛辭,吾甚安佚,何慍之有?曰:丁己辛壬癸名根重。嗚呼!此又何與於名根?凡此數者,非名根未剷也,乃不及於名者也。其名根尚埋藏九地之下者也。夫世以孝友忠信,高潔超曠,慨慷義烈之士,為好名猶可,乃至舉一切鄙陋齷齪之情態而目之曰:好名,吾不知所好。何名名者何物也?孔子曰: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屈子曰: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賈子曰:烈士殉名。是故吾未見有好名者也。文士徐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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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一世皆意不可一世,吾不知誰可一世者一世,誰可者哉?蓋意不可一世者,一世皆然,文士為甚。顔介曰:一事愜當,一句清巧,神厲九霄,志凌千載,自吟自賞,不覺更有傍人,斯小才而氣浮者也。彼得意則客氣橫溢,不得意則怨天,尤人得意而無厭,則亦怨天尤人,故常意不可一世,其志不在高山流水,本非伯牙也,而謂一世無子期,其聽不能察。峩峩泱泱,本非子期也,而謂一世無伯牙,才如禰正平,必不待孔北海以顯。彼非禰正平也,而謂一世無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夫世無孔文舉楊徳祖,何與吾事也!甚矣!文士之急知已也,獨不聞老子曰:知我者希,則我貴矣!張仲蔚博物善屬文,所處蓬蒿沒人,時人莫識,唯劉龔知之而已。揚子雲草太𤣥,衆人不好也,獨桓譚以為絶倫。夫以一世之大而并無劉龔,則仲蔚益尊矣。并無桓譚,則子雲益貴矣。彼不求可知而急求人知,惟求知愈急而人愈不知,則意不可一世之無知已,古人抱獨知之,契以俟知,已於後世。揚子雲之草太𤣥,葢後世有揚子雲必好之也。師曠之欲調鍾,謂後世有知音者也。彼急於求知者惡,能待後世哉?且後世無知音者,而師曠之聰無窮也,後世無復楊子雲,而子雲之𤣥不朽也。張季鷹曰: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林君復詩,就藁輒棄之曰:吾且不欲以詩名一時,況後世乎!是故雖遯世不見知有以自娛,而何以後世為而又何以一世為哉?且即欲求天下後世之名乎?陶隱居讀書萬餘巻一事,不知以為深恥,顧惜光景老而彌篤,文士如此,何敢意不可一世?且即無一書不讀,無一事不知乎?宋杲曰:讀書少無明少,讀書多無明多。又曰:「官小人,我小官大人,我大則才,大者人,我尤大。然則有大才,讀書多而意不可一世者,其無明多而人我大耶?鴻烈曰:不小學、不大迷、不小慧、不大愚。夫未聞道而博學者,猶小學也,安得不大,迷不能行,而多文者,猶小慧也,安得不大愚?然則有博學多文而意不可一世者,其大迷大愚耶?凡意不可一世者,固一世之所不可也,而何以不可一世哉?是故吾意滿,可一世,而亦意不可,一世之意不可一世者也。然則文士有以文章蓋一世者,則何以視一世?曰以文章,蓋一世者,必不以文章為事,不以文章為事者,必不以文章意,不可一世也。南華以世外不可,世間靈均以獨清,不可一世之皆濁。陶元亮以無慾不可一世之多慾子長,太白子瞻以超上不可一世之齷齪,數君子皆出世者也。其意所不可以維世曽何文章,蓋世之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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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徐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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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名士者,非姓名流傳,人人皆知其名之謂也,蓋有天下萬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夫伯夷、叔齊之與齊景公也,一則民到于今稱之一,則民無得而稱焉,然天下萬世莫不知。有齊景公者,豈可謂伯夷、叔齊名士,而齊景公亦名士乎?司馬君,寔之賢也,兒重誦君寔走,卒知司馬,豈非天下之重名哉?然同時公卿大臣,其勢力之盛,亦能使兒童走卒皆知其名,豈可謂皆天下之重名乎?博學能文章者,或幾與名士齊名而不名,名士庸惡,詩文偶然流傳人間者,不可謂不朽之業,推此以類天下,萬世皆知其名,而名名士者甚鮮也。彼徒以科第仕宦為成名,以交游徧海內,冠蓋車馬充其門者為名士,何也?吾獨有感於古之名名士者,袁侍中謂韓康伯門庭蕭寂,居然有名士風流。袁粲每經傅,昭戶歎曰:經其戶,寂若無聲,披其室,其人斯在,豈非名賢?夫名下豈有閒人而曰門庭蕭寂,而寂若無聲,無乃不知名者也。則古之名名士,非若今之名名士邪?王孝伯言名士不必竒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夫痛飲酒,何闗於名,而常得無事?又無乃不知名者也。且人知飲酒讀騷之名名士,而不知常得無事之名,名士甚矣,其不達於孝伯之旨之輕重也。王太尉問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曰:何有名士,終日妄語?夫名下應接,勢必終日妄語,而何以謂終日妄語?非名士也。王濟輕其癡,叔湛所食方丈,不以及湛,湛取菜蔬對食,晚與談易,始知之,歎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濟之罪也。夫三十年不能使從子知,而何以驟名名士也?崔瞻在御史臺獨食僃盡珍羞,有御史姓裴者,伺瞻食造之,瞻不與交言,亦不命匕箸,明日,裴自攜匕箸就食,瞻謂裴曰:昔劉毅在京口冐請鵞炙,豈謂是耶?君定名士,此何以名名士?吾以為客自攜匕箸就主人食者名士,而主人不命匕箸,亦名士也。御史自攜匕箸,就御史食者名士,而癡叔取菜蔬,對從子方丈食者,亦名士也,其傲然不屑一也。由此觀之,所謂名士者,必非姓名流傳,人人皆知其名之謂也。然則士有五十無聞,沒世不稱者,亦可謂名士乎?曰:不可。吾嘗覧故太史陶氏所撰題名記,推夫子聞達之旨以論士,曰達者為士,聞者非士聞,猶非士況冺焉無聞者哉?吾嘗太息,以為名言,今不特在家在邦之聞,乃至於天下萬世,皆知其名,且不名名士,而況於五十無聞沒世不稱者哉?且今人謂五十無聞,沒世不稱者,與草木同腐,吾嘗笑之。夫草之萋萋,木之欣欣,令人欣賞,悅翫無已,彼五十無聞者,必不如草之萋萋也,沒世不稱者,必不如木之欣欣也。此草木之不如,而謂與草木同腐則不可,彼其中豈有名士乎?然而五十無聞,沒世不稱者,或能使人人皆知其名,未有名士而不名者也。故一鄉一國,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一鄉一國之名士,必有一鄉一國之令名,天下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天下之名士必有天下絶盛之名,萬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萬世之名士,必有萬世無窮之名,蓋姓名流傳至天下萬世皆知其名者,僅知其姓名而已。初非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也,惟名士必有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茍非有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不名名士,而所以名名士,又非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之謂也。何以故名士之名,非名譽之名也,名節是也。名與實對,苟有其實,斯曰名士,猶曰名教名理名言云爾。炳若日月之謂名教,通乎神明之謂名理至當不易之謂名言超然不凡之謂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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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九十四
URN: ctp:ws778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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